黄原胶溶解后放置变质:连载:二十四史沉思录 / 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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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二十四史沉思录共64页  作者:_天_行_健_ 提交日期:2010-07-24 21: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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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_天_行_健_ 提交日期:2010-07-25 20:34  “三仁”殊途同归
  
  在中华民族的漫长的历史长河中,最早评价“三仁”的是孔子,“三仁”的名号也是孔子首先提出来的。纣王荒淫无道,不纳忠言,“言足以拒谏,知(智)足以饰非”,对于这样一个荒淫而又主观顽固,自以为是的君主,绝大多数朝臣采取了明哲保身,缄口不言的态度,只有微(长)子,箕子和比干三个人能够直言进谏,他们的责任感和勇气,首先就是值得称颂的。但纣王把他们的忠言当成耳旁风,不但不听,反而恼羞成怒。当进谏之路被堵死,进谏者的生命安全难以保证时,他们三个人选择了不同的道路:
  “微子去之”:微子离开了朝廷,惹不起还躲得起。
  “箕子佯狂为奴”,箕子装疯卖傻,被降为奴隶。总算保住了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比干谏而死”:你不听,我还是要提。比干视死如归,勇往直前,不怕掉脑袋,挖心肝,用沸腾的血,跳动的心警示君王,在历史上写下了惨烈的一页。
  在孔子看来,这三个人的出发点是相同的,都是为了救国济民,挽救岌岌可危的江山社稷。而当进谏之路走不通的时候,尽管他们选择了不同的道路,却都是合乎仁道的,他们都不愧为仁人。正如诗仙李白在《比干碑》的序文中说:
  “而夫子称殷有三仁,是岂无微旨,尝敢颐之曰:存其身,存其宗,亦仁矣;存其名,存其祀,亦仁矣;亡其身,图其国,亦仁矣。……故同归诸仁,各顺其志,殊途而一揆,异行而齐致,俾后人优柔而自得焉。”
  (孔夫子说殷朝有三仁,岂能没有深意,我就冒昧地试着解释一下:保存自身,保存宗族,也算是仁了(指箕子);保存名分,保存宗庙祭祀,也算是仁了(指微子);舍身为国,也算是仁了(指比干)。……所以他们同归于仁,各自顺应自己的志向,殊途而同归,行为不同而目的一致,使得后人可以从容地选择自己的作法。)
  孔子这样讲,李白这样体会,是因为不同的时代有不同的君臣观念。臣下绝对地,无条件地忠于君主,不管君主好坏,臣下都不能离开他而只能紧跟,君主对臣下有生杀予夺之权,“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这是先秦法家和秦汉以后儒法合流的观点,宋明理学家又把这种绝对化的专制君权的思想进一步发展了。而先秦儒家,特别是孔子和孟子,是没有这种观点的。请看下面的语录:
  “定公问:‘君使臣,臣事君,如之何?’孔子对曰:‘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论语•八佾》)
  (鲁定公问道:“君主使用臣下,臣下事奉君主,应该怎么样?”孔子回答说:“君主使用臣子要合乎礼制,臣下事奉君主要有忠心。”)
  这是说:君臣关系是有条件的,只有你君主按照礼制行事,我才能忠心地侍候你;不然的话,对不起,那就拜拜!
  孔夫子的想法真是这样吗?那就请往下看:
  “子曰:‘笃信好学,守死善道,危邦不入,乱邦不居。天下有道则见(现),无道则隐。邦有道,贫且贱焉,耻也;邦无道,富且贵焉,耻也。”(《论语•泰伯》)
  (孔子说:“诚信好学,至死要坚守善道,不进入濒临危亡的国家,不住在动乱的国家。天下有道就出来做官,天下无道便隐居起来。国家有道,既贫又贱是可耻的;国家无道,既富且贵是可耻的。”)
  “子曰:直哉史鱼!邦有道,如矢;邦无道,如矢。君子哉蘧伯玉!邦有道,则仕;邦无道,则可卷而怀之。”(《论语•卫灵公》)
  (“正直啊史鱼!国家有道,像箭一样直;国家无道,也像箭一样直。君子啊蘧伯玉!国家有道,就出来做官;国家无道,就收敛锋芒隐居起来。”)
  “子曰:‘邦有道,危言危行;邦无道,危行言逊。”(《论语•宪问》)
  (孔子说:“国家有道,言语正直,行为正直;国家无道,行为正直,言语低调。)
  可见孔子不主张愚忠,对于有道明君,我可以言无不尽,对于昏君,我低调一些,最好离你远远的。
  孟子更进一步提出“民贵君轻”的主张,像桀纣那样的国君,我不仅不侍候你,还要推翻你。杀了纣,就是杀了独夫民贼,不算是弑君。②,就因为孟子的这种思想,他被明太祖朱无璋赶出了孔庙。
  根据先秦儒家的这种伦理道德标准来衡量,微子和箕子对纣王最后采取了不侍候的态度,出走也好,装疯卖傻也好,都是无可非议的,并不影响他们作一位仁人。“明哲保身”在今天是一个贬义词,而孔、孟对那种态度是持肯定态度的。《史记•宋微子世家》记载微子出走以前的话说:
  “父子有骨肉之亲,而臣子和君主之间是凭着道义结合的。所以父亲有过,儿子屡次劝谏不听,还得哭哭啼啼地跟着父亲走。臣子对君主屡次劝谏不听,从道义上讲,就应该离开他了。”
  不管微子是否真的说过这番话(因为《尚书•微子》中没有这层意思),这番话却是合乎早期儒家孔、孟的思想脉络的。
  古人还有一种保持宗族、宗庙的观念。在国家难以保全的情况下,起码也要把宗族和宗庙保存下来,以免绝宗灭祀,断了祖宗的香火。中国古人的慎终追远的观念由来已久,是原始社会父家长制意识形态的孑遗。唐人赵蕤(rui)假借孔子的话说:
  “比干于纣,亲则叔父,官则少师,忠款之心,在于存宗庙而已,故以死必争之,冀身死之后而纣悔悟,其本情在乎仁也。”(《反经•臣行》)
  在古人看来,比干因谏而死,是为了国家不灭亡,宗庙得以保存;那么微子的出走和降周,也是为了保宗庙,所以是殊途同归的。宋人林同咏微子云:
  “岂计身封宋,只愁祀绝殷。
  不惟称真孝,亦自首三仁。”③
  他认为:微子被封于宋,能够不绝殷祀(不断绝殷商宗庙的祭祀),是最大的孝道,不愧是“三仁”之首。
  另一宋人祖无择在《微子庙》一诗中,对微子作了全面的评价:
  “亿兆夷人因独夫,惟君先见得良图。
  为仁始欲扶商祚,去国终能启宋都。
  鈇质岂甘因谏死,髡钳仍免作官奴。
  千年庙食应无愧,知退知亡即圣徒。”
  (商朝的亿万百姓遭受了亡国之痛,是因为纣王那个独夫,
  惟独你有先见之明,规划了大计宏图。
  你当初一棵仁者之心,想要保存商朝的江山社稷,
  不得已而离去,终于能够开启了宋的封土和国都。
  你不甘心像比干那样受极刑因谏而死,
  也没有步箕子的后尘,被剃去头发,带着枷锁沦为官奴。
  你享受了千年的祭祀当之无愧,
  知进退,识存亡就是圣徒。)
  

作者:_天_行_健_ 提交日期:2010-07-26 21:03  我们看“三仁”
  
  以上所阐述的都是从孔子开始的古代先哲硕儒的观点,主要说明三个人的做法不同,为什么却都以仁许之。殷之“三仁”已经去世三千多年,在这漫漫的历史时空中,他们为什么一直受到尊敬,这就是答案。
  如今毕竟时代不同了,社会思潮已几经演变,我们现在对“三仁”应该怎么评价呢?下面提出几点看法。只是几条简要的提纲,其中深意请读者自行体会,琢磨。
  第一,前人的观点,是在一定的历史背景下产生的,当时有其合理性,我们应该予以理解,要用历史主义的眼光来看待。
  第二,比干是愚忠的典型,我们并不提倡这样作。但对他的以国家为重,以苍生为念,拼死直言的精神,对他的赤胆忠心,铮铮铁骨,应该表示尊敬。鲁迅先生说:
  “我们自古以来,就有埋头苦干的人,有拼命硬干的人,有为民请命的人,有舍身求法的人。……虽是等于为帝王将相作家谱的所谓“正史”,也往往掩不住他们的光耀,这就是中国的脊梁。”
  我们不以成败论英雄,不以功利为指归,崇敬的是他们的精神境界,是他们的净化的灵魂。
  第三,箕子和微子的作法,也有其特定的意义。一个是讲策略,知进知退,见机而作,如果牺牲没有必要,也要知道设法保全自己,这不是苟且偷生,而是一种继续前进的手段。一个是不与恶势力同流合污,果断地与之切割,这也是一种智慧和勇气。
  第四,三个人大前提一致,具体作法不同,表现了社会实践的多样性。要理解和容纳这种多样性,要尊重不同的选择。孔子把作法不同的三个人都许之为仁,是对我们的思维方式的重大启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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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_天_行_健_ 提交日期:2010-07-27 20:30  翻案之翻案
  
  最后我们再谈一谈为纣王翻案的问题。翻案者不仅认为纣王不是昏君,还把商朝灭亡的责任推在“三仁”的身上。1959年6月,毛泽东同河南省委第一书记吴芝圃的谈话中说:
  “他这个国家(指商朝)为什么分裂?就是因为这三个人都是反对派,而微子最坏,是个汉奸,他派两个人做代表到周朝请兵。武王头一次到孟津观兵回去了,然后又搞了两年,他说可以打了,有内应了。纣王把比干杀了,把箕子关起来了,但是对微子没有防备,只晓得他是个反对派,不晓得他里通外国。”④
  2007年8月,有一个叫徐爱民的人,在“法治论坛”网上,发表了一篇文章,题目是《比干庙幽思》,文中谈到:
  “与其说是周王朝感到比干是一位敢于直言犯上的忠臣才如此对待他,倒不如说周王朝出于对比干这位殷王朝反对派的感激。谁都知道:堡垒是最容易从内部崩溃的,比干在殷王朝的朝堂上数落殷纣王的不是,与周在外围的宣传相互策应,起到了从内部分化瓦解殷商王朝的作用,有意无意地为周王朝兴起助了一臂之力。”
  近来为纣王翻案的文章,有的也提出了相类似的观点,我们可以称之为“‘三仁’亡商论”。这些提法实在让人难以接受,因而不得不辩白几句。
  商朝灭亡的原因很多,纣王的荒淫无道是其中的一个重要原因。而论者不去责备纣王的无道,反而责备忧国忧民的“三仁”,实在是令人咋舌。如果这种逻辑可以成立,那么现在所有对行政部门抱批评态度的人,揭发官员腐败的人,上书言事的人,岂非都有通敌卖国的嫌疑?如果在上世纪五十年代,反对批评,压制言论,把大量帮助党整风的知识分子打成右派,已经是一个政治悲剧;那么时至今日,仍然有人认为:给上级提意见,可以招致内部的分裂,国家的灭亡,那就更加难以理喻了。
  最成问题的是微子。论者认为微子最坏,是里通外国的汉奸,那我们就先从史实上来认定一下。
  “微子派两个人作代表,到周朝请兵。”
  这大约指的是太师疵和少师强吧?据《尚书•微子》和《史记•宋微子世家》记载:微子在出走以前,和这两个人谈过话,主要是向这两个人求计,而太师建议微子应该离开朝廷,但并没有涉及到里通外国的事。事隔不久,微子就离开朝廷出走了。武王伐纣前,太师疵、少师强抱着乐器投降了周朝,但并不是微子派去的。看见史书上有微子与太师、少师谈话以及二师降周的记载,就凭主观想像,把这两件事与里通外国联系起来,认为三人所谈一定是怎样向周朝送情报,二人投降一定是微子派去的,派出的目的一定是请兵等等,这就叫“无限上纲”。过去在政治运动中的许多冤假错案,都是这样产生的。
  “武王第一次到孟津观兵回去了,然后又搞了两年。他说可以打了,有内应了。”内应是谁?是太师、少师吗?他二人已在周朝,内应不了。是微子吗?微子也已出走,不在朝歌,也内应不了。如果说他俩在离开朝廷之前,已经布置了内应,这并没有什么证据。何况微子并没有兵权,二师是乐官,如同现在的中央交响乐团或音乐学院的官员,可以掌握演员和乐器,与军事并不沾边。
  内应是有的,那不是二师和微子,而是一个叫作胶鬲的人。《孟子•告子下》说“胶鬲举于鱼盐之中”,他原是打鱼煮盐的劳动者,或者是鱼盐贩子。后来民间把他当做盐神供奉。他是纣王手下的大臣,但与周朝有联系。据《吕氏春秋•诚廉》记载:武王曾派周公旦与胶鬲订立盟约,许诺胶鬲“加富三等,就官一列”,就是保证他升官发财。《国语•晋语》说:妲已“与胶鬲比而亡殷”,认为妲已与胶鬲都是促成商朝灭亡的罪人。因而说胶鬲是周朝的卧底是有根据的;说微子和二师为内应,就是没有根据的猜测了。
  论者说微子“里通外国”,有一条最致命的证据,就是说微子的军队参加了牧野之战,帮助周军攻打了自己的国家。《尚书•牧誓》和《史记•周本纪》都说随周武王共同伐纣的有庸、羌、髳、微、卢、彭、濮等八个同盟国或部落,其中的微,就被认为是微子的国家。但我们在上面已经谈到:这个微国与微子无关,微子的微国乃是长国之误,连微子也应该是长子。
  总之,微子是离开朝廷出走了,后来归附(说投降也可以)了周国,被册封建立宋国。但他不是周朝的卧底,也没有引进周兵,更没有出兵跟随武王攻打自己的国家。他的归周,如果硬要打个比方,可以比方为张治中、李宗仁归附新中国,而不能比方为汪精卫、周佛海投降日本。可以称之为“弃暗投明”,而不能称之为“叛国投敌”。道理很简单,殷、周同文同种,都是华夏同胞,谁有道谁就号令天下(古人所说的天下,就是今天所说的“大中国”),并不存在近现代以来中华民族与资本——帝国主义列强那样的民族矛盾。
  
  本章主要参考篇目
  
  1、《史记•殷本纪》
  2、《史记•周本纪》
  3、《史记•宋微子世家》
  4、《尚书•微子》、《洪范》、《牧誓》
  
  ①《李太白全集》三十六《比干碑》
  ②《孟子•尽心下》,《梁惠王下》
  ③林同:《贤者之孝二百四十首•微子》
  ④《党的文献》杂志,1955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