锪孔钻规格:明朝的苏州点滴 / 江南砚台 / 第25页

　　正德三年的春天，49岁的枝山又一次踏上去北京的旅途，结果依旧是名落孙山。枝山期间写了《思儿子赋》：
　　
　　　　思儿子兮若孺时，今而成兮吾诚熙，吾诚熙兮有别离，有别离兮何遽见之。人各有道兮道乘时，道乘时兮胡卹其私，路曼曼兮望吾儿，吾儿吾儿兮慰吾思！
　　
　　
　　
　　
　　老子想儿子，就这么直白，这真是个很奇怪的标题，儿子当时在南京，按说也是有资格和父亲一起进京赶考的，耐人寻味的是，然而没有。这次挫折枝山真的火冒三丈，连当朝邀请他参与中书执事笔札的工作也不愿意参加，尽管，在任何人看来，这为老皇帝修实录的工作太有意义太光荣了。旅途夜宿，灯下独酌，管不住眼泪就流出来的，他是感怀，本来就近视，这一哭，老眼昏花的，小仆祝桶不解，“大爷，啊是要上茅房蹲炕没有手纸？面色难看的啦”“真正放屁，大爷是谗老酒了，再来一瓶！”
　　
　　功名在祝大爷，本不是了不得的大事情。苏州城不大，不小，四四，方方，清清，爽爽，第一大贵人家，曾经就是祝家。外祖父徐武功，王鏊一品算当朝威风了，比起武功伯的爵位，是八手奥拓看见新出厂的奥迪A8，新出厂的奥迪A8在奥斯卡颁奖式做迎宾觉得自己混好了，可还是不行。
　　枝山五十岁那年，老师王鏊看不惯太监把持朝政，已经内退回来了，而这个时候，学生祝枝山还没通过公务员资格考试。这一年，城东面开始造一个园林，是王献臣家的拙政园。
　　
　　正德五年正月，江南、太湖、浙西二十五个府县大水为灾。当时的《吴江水考》载：“旧水未消，春雨连注，至夏季四月，横涨滔天，水及树杪，陆沉连海，官塘市路，弥漫不辨，舟筏交渡，吴江长桥之不没者尺余耳。浮尸积骸，塞途蔽川，凡船户悉流淮扬泰之间。吴江田有抛荒自此始。”
　　更可怕的是，瘟疫开始爆发并蔓延 。
　　去年岁末，吴中其实也有大水，颗粒绝收，灾民无数，饿殍遍野，今年连续遭灾，目睹惨状，枝山写古体长诗《庚午陈吴越间民瘼作九愍》一组：
　　　　
　　溪毛圃芽鲜芳殊，吴侬恒食饶嘉蔬，今年大馑百年无，百年无，柰空肠，齕野草，同牛羊。
　　大麦青青四尺长，大水过头一尺强，安得不托与餦餭，无餦餭，且自可，秧不成，苦杀我。
　　四月洚水麦不秋，五月插秧水不收，良田万顷尽洪流，尽洪流，大无禾，民皆死，如国何。
　　栋挠室摧墉善崩，沉灶产鼃不得烹，康衢第席通流平，通流平，慕鸱鴞，望伯禹，怀有巢。
　　饥亡溺亡十亡五，载降之疫亡亡数，谁生厉阶令帝怒，令帝怒，半为鬼，厉阶人，安富贵。
　　有田莫买只卖屋，况有筐箱与巾服，妻乎子乎牵出鬻，牵出鬻，汝不肯，推沟渎，竟死等。
　　旧乞无几新乞多，吾食不续欲分何，汝不吾分越夺那，越夺那，乞化偷，孱则丐，狠则楼。
　　旧田不粒犹征逋，新田为渊租未除，农来为兵强执殳，强执殳，绝钱鎛，国无农，其何国。
　　官囷旷空抽民米，富人削瘠贫人死，嗟嗟土牧亦劳只，亦劳只，荒政难，弔吾民，嗟吾官。
　　
　　
　　也许是巧合，或许是必然，一直嗜酒好杯中物的枝山在这年夏天戒了酒，一戒就是两年。
　　
　　
　　
　　
　　以前，有空了，还能与逐渐走出科场案阴影的小唐聚会喝喝酒，现在，陶渊明的诗歌与嗜好就是枝山的最爱，写书法，就是归去来，写点诗，也是唱和菊花南山的景致。要不，就是在雨窗独座，抄写《黄庭》，看见时间一点一点燃烧成炉子里的灰烬。少年时期养成的习惯依旧，每到夏日苦暑，就到寺庙清凉地去住几天，谈谈佛法，蒲团一个，消解妄想八千。
　　五十一岁时，他作了《闲居秋日》诗，其中有句，“浮生只说潜居易，隐比求名事更艰”。
　　
　　正德六年的那场科考，是枝山悲壮地发起的新一轮冲击，虽然依旧落榜，但儿子祝继一举高中。他写了很多诗表达自己的心情，比如
　　《儿子续入对大廷感激因赋》：
　　
　　先公磊落传胪处，老父迂迟失马中，
　　未必远寻鼂董策，青箱犹可献重瞳。
　　
　　　又比如《儿子召试馆职》：
　　黄纸书名已异恩，玉堂观艺復何论，
　　持将宣室当前席，幸有丹衷世世存。
　　
　　
　　在《舟中忆续》里，他的情绪是微妙复杂的：
　　
　　功名尔已夸雏凤，情爱吾犹媿老牛，
　　怅望燕山云海隔，晓风吹梦过沧洲。
　　
　　　
　　但不管如何，老爷子内心再度狂喜可知，距离二十多年前自己考取举人，祝氏家族对这样的成功实在太渴望了。祝继的成绩非常优秀，进入政坛的第一站是清贵无比的翰林院。祝继点了翰林，枝山写了《儿子召试后忝窃收録遂蒙钦改庶吉士留学翰林》：
　　
　　文帝弘謨逺，明王懋举初，
　　望应非曲学，功欲得真儒，
　　给膳攄文思，休朝读秘书，
　　养成台辅地，嗟尔意何如。
　　
　　-
作者:江南砚台 提交日期:2009-09-24 10:25　　枝山第二年在家完成了《野记》的写作，这部类似野史的笔记以近距离的观察，记录着明王朝众多宫闱密闻，后人评价说多妄诞之说，可信度百中无一，但我宁可相信胆气十足的枝山书写的历史，往往是正统史家所不敢下笔的真实，比如对开国皇帝与南京三山街老太太的对话，徐达老婆对皇帝的抱怨与恐惧，惟妙惟肖，民间故事没有这么大胆的。尤其不要忘记，枝山的先人就敢于策划“换个皇帝”，威权的脂粉在他笔下，也许没有那么厚重。
　　或者还有牢骚吧，五十三岁的枝山虽在这个夏天完成《野记》，状态依然很不平静，经常失眠，戒酒两年后，他再次喝醉-------
　　
　　《醉（断酒二年，偶复一醉，为此壬申季夏十七日也）》
　　　　醉来中岁里，那复有童心。
　　　　只觉忘人我，何为更古今。
　　　　山河秋兀兀，星露夜愔愔。
　　　　惆怅惟陶阮，悬知磊磈襟。
　　痛苦、焦躁、烦闷，总有理由，就说眼下，明朝建国以来规模最大的一次匪患席卷河北、河南、山东、山西、湖广、南直隶等省，
　　
　　从北方来的刘七军已经占领了常熟福山港，窥视苏州，情况危急万分。这支“河北响马”出身的部队起事后兵分两路，席卷半个中国，截断漕粮，烧毁千艘 ，三度靠近北京，后入长江，攻芜湖、镇江、南通，三次打到南京城下，如入无人之境，苏皖糜烂。五月，枝山给负责江南战事的右佥都御史俞谏上书，对南京防御提出自己的建议。
　　俞谏长在富春江边，由县令起家，有军事才能，在四川河南主持军务，很能打仗治军，俞谏正德六年曾大力整顿苏杭诸府水利，也爱惜文人，他比较著名的一个故事是对文徵明的赏识有加，做江西巡抚时曾欲赠金给文徵明，文徵明婉拒，都是高明的人。
　　七月，造反的队伍浮江东下，舟泊狼山港，几乎要打到苏州了。枝山想起现在负责剿匪的大臣陆完，正以兵部侍郎的身份统筹全局，于是提笔给这个当年的老同学写信，献计献策，备陈剿匪大计。《与陆侍郎论捕贼事宜状》里，枝山历数“南方贼势正狂，屡闻截夺行旅，烧刼居民”，“所欲只是钱米妇女” ，陆完之前集结大兵十万，在山东登、莱地区围剿刘六，刘六舟覆而死，枝山因此称赞陆完“抱文武才徳，助算庙宁，如良在中，如仲淹在外”，主张“惩乡道、严赏罚”，力陈破贼之计。
　　
　　
　　七月二十一日，陆完统帅政府军，由南北两面仰攻狼山阵地，刘七死，江淮之间的战火在次年平息，枝山事后有《江淮平乱事状》详细记述前后经过。
　　说起陆完，枝山是成化十五年中的秀才，这年苏州秀才痛殴“王太监事件”中，最早提议痛打太监，挑头的就是陆完，陆完也因此一举成名。陆完中进士传胪典礼，在等皇帝亲自宣布名单，有个太监问众进士：‘谁是殴打王太监的苏州陆秀才？’进士们想这太监来寻事啦，不吭声，陆完笑嘻嘻的站出来了：“我就是呢。”，意思打就打了你也想试试？那阉人见他凶悍，一时竟也无话可说。他的官最后做到太子少保、兵部尚书，可惜，与俞谏在江西任上主动揭发宸濠不法罪行遭罢黜不同，陆完最后上了宁王宸濠的贼船。
　　
　　由宸濠，枝山又想起了小唐。中年的况味，是同学发达如陆完的多了，离婚如小唐的也多了，难堪如伯虎，老婆和都穆跑了。祝允明是写曲子的高手，男穷唱，于是提笔给小唐写歌云：
　　
　　亲爱的伯虎我的弟弟　你很少赢过别人　但是这一次你超越自己
　　虽然在你离开学校的时候　所有的人都认为你不会有出息
　　你却没有因此怨天尤人自暴自弃
　　
　　我知道你不在意　因为许多不切实际的鼓励
　　大都是来自酒肉朋友或是远房亲戚
　　
　　人有时候需要一点点刺激　最常见的就是你的老婆离你而去
　　人有时候需要一点点打击　你我都曾经不止一次的留级
　　
　　可是有这么一首《别唐寅》：
　　
　　　　长河坚冰至，北风吹衣凉，户庭不可出，送子上河梁，握手叁数语，礼不及壶觞，前辕有征夫，同行意异乡，人生岂有定，日月亦代明，毛裘忽中巻，先风欲飞翔，南北各转首，登途勿徊徨。
　　
　　和时间赛跑，正德九年对唐祝两位都是一个重要的时间点。小唐很久没有这样春风得意的感觉了，他应邀马上要到宁王王府去上班了。
　　本文由贴库网(www.tieku.org)自动同步脱水整理,访问地址:http://www.tieku.org/198226/24.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