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鲤身上长白点图片:明朝的苏州点滴 / 江南砚台 / 第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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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江南砚台 提交日期:2006-05-30 19:48  《菽园杂记》是成化年间苏州进士陆容的作品,陆容品行高洁,以学问见长于“娄东三凤”,还著有《《太仓州志》、《诗说质疑》等。官至兵部郎中。他对当时苏州民间一首山歌的记述很有意思,“吴中乡村唱山歌大率多道男女情致而已,惟一歌云: 南山脚下一缸油,姐妹两个合梳头,大个梳做盘龙髻,小个梳做杨篮头。”
  吴歌是船歌也是山歌,更是情歌,大多是吴地下层农人渔者坊间乡村创作的民歌,泼辣天真,至情至性。陆容以为此歌谣为苏州第一,因为觉得歌谣说的道理很好,大家资质差不多,条件一样,因趣向稍微有点差异,结果成就大不一样,这样的说法也有道理,其实比它好的多有,陆进士难得听见而已。不过至少,这则笔记完整记录了一首明朝苏州民间的山歌给我们。
  明朝苏州是全国的经济中心,也是流行文化的发源地,据说那时社会上以懂苏州话会说苏州话为时髦,好象今天广州人的待遇。因为织造在苏州,做的丝绸服饰都华丽眩目,连时装都是以苏州的款式为好,上至后妃宫眷、官宦妻女,下至民间匹妇乃至江湖艺女,穿的多是苏州样子。这是良家妇女,我们很快要说到风尘女子了,晚清民国时代的妓女为了身价,多学说苏白。其实早在明朝,一般妓女也是衣必吴妆,话必苏白,而擅长吴歌,是进入这个古老行业的必备技能之一。苏州因此成就了自己不好的一点名声,就是老要向北京进贡美色,比如陈圆圆,在清朝这样的风气依旧厉害,《红草堂集》有诗:“索得姑苏钱,便买姑苏女。多少北京人,乱学姑苏语。”
  
    这是明代苏州流传下来的吴歌:
  南山脚下鹁鸪啼,听说亲爷娶晚妻。爷娶晚妻爷心喜,前爷儿女好孤凄!
    青山在,绿水在,冤家勿在;风常来,雨常来,书信勿来。灾勿害,病勿害,相思常害;春去愁勿去,花开闷勿开;泪珠子汪汪滴,滴满仔东洋海!滴满仔东洋海!。
  
    栀子花开六瓣头,情哥哥约我黄昏头,日长遥遥难得过,双手扳窗看日头
  这些作品我们现在还能看见,拜托了一个叫冯梦龙的苏州人。明朝苏州出了很多才子状元,做到宰相的也很多,而冯梦龙是才子中的另类,他也做官,做的不大,仅仅是七品知县,他是作家,可前面要加“通俗”二字,他的作品畅销全国,又是一个成功的出版家,他喜欢俚俗歌谣,男女情事写来娓娓传神,正人君子看不上他,而今天,他的著作成为经典。
  冯梦龙,字子犹,又字犹龙,公鱼,别号龙子犹,墨憨斋主人,词奴,又曾化名顾曲散人,香月居主人,詹詹外史,茂苑野史 ,绿天馆主人,无碍居士,可一居士等。这一长串笔名表示他在当时繁荣的出版市场上很有来头。冯梦龙生于万历二年(1574年)春,在他七十三年的人生里程中,虽然不能免俗,老想做官,崇祯三年57岁了才补贡生,61岁才到福建做一任三年知县小官,但终其一生,却始终朝着中国通俗文学第一大师的方向在前进。他增补改写过《平妖传》、《新列国志》,早在天启年间刊刻的《喻世明言》、《警世通言》、《醒世恒言》,其实,《杜十娘怒沉百宝箱》一篇就足以让他名垂万世。
  冯梦龙也是有感而发,苏州名妓候慧卿是冯梦龙的红颜知己,冯梦龙曾写下这样的文字
  " 余尝问名妓候慧卿云:'卿阅人多矣,方才得无乱呼?'曰:'不也。我曹胸中自有考案一张……'余叹美久之。虽然慧卿自是作家语,若他人未必不乱也。世间尚有一味淫贪,不知心为何物者;则有心可乱,犹是中庸阿妲。"
  冯候之恋是不会有结果的,看过“杜十娘”,你就知道两人劳燕分飞,寒酸堵塞江南才子心里装满了多少沉痛哀怨。冯梦龙有《忆候慧卿》三十首,有" 诗狂就癖总休论,病里时时昼掩门。最是一生凄绝处,鸳鸯冢上欲断魂"句,可见痴情,而同时代的另一" 畸人"、《西游补》作者董斯张记载,冯梦龙"自失慧卿,遂绝青楼女子。"
  
  先是科场上的失意,接着是情场上的失意,冯梦龙打交道的多是社会底层人物,话说的俗,是另外的有力量,是民间的智慧,冯梦龙本不是伪君子,他恰好生活在思想日趋开放世俗生活风气日趋奢华的明末,又正好在苏州这样的金粉之地,他把平时大家不好意思谈论的东西都当学问来研究,更过分的是,他居然还可以从中牟利。大背景是,明代几乎全国所有的大城市都有专以演唱吴歌为专长的艺伎在传唱,著名的有王翠翘、陈圆圆、童小宛等。据说崇祯皇帝的宠妃田妃、袁妃也都靠这一手来取悦忧心冲冲的末代君王。冯梦龙是干出版的行家,他编纂的时调集《桂枝儿》、《山歌》、大有市场,好象今天的流行歌曲一百首、大家唱,卖的非常火。不仅如此,身为文人作家,他还大张旗鼓的鼓吹自己的理论,《童痴一弄》、《童痴二弄》里保存了万历中期至天启、崇祯年间的不少民歌、笑话、谜语俚语、酒令、儿歌、民间时调小曲,以往不登大雅之堂的民间口头文学都隆重的给予出版了,内容驳杂新奇:
  
  你说我,负了心,无凭枳实,激得我蹬穿了地骨皮,愿对威灵仙发下盟誓。细辛将奴想,厚朴你自知,莫把我情书也当破故纸。想人参最是离别恨,只为甘草口甜甜的哄到如今,黄连心苦苦嚅为伊耽闷,白芷儿写不尽离情字,嘱咐使君子,切莫做负恩人。你果是半夏当归也,我情愿对着天南星彻夜的等。
  
  用十四味中药的药名写一封情书,很有趣味,而下面的情歌《多》就多嘲讽,好象是希望政府精简机构,不养闲人,可口气纯是乡下种田郎的:
  天上星多月弗明,池里鱼多水弗清,朝里官多乱子法,阿姐郎多乱子心。
  冯梦龙是相信文学艺术从人民大众中来这个真理的。他喜欢采风,而且不分场合。一次他遇见了青楼女子冯喜,冯喜马上要从良嫁人了,特意找冯梦龙告别,这是个暧昧的时刻,也是春宵一刻千金的时刻。到半夜,冯梦龙要走了,问冯喜:咱们从此江湖了断,今生无缘了,我走了,小姐有什么话要交代,冯喜想了想,说:
  '耳犹记《打枣竿》及《吴歌》各一,所未语者独此耳!'
  
  冯喜也是真的喜欢这个书生模样的客人,知道他能拿歌来换银子,难得的是这个大男人拿自己混饭吃的玩意真当宝,看他连笔墨都拿出来了,于是马上开唱,又是一个时辰才教会了冯梦龙,这才放心明天上花轿。天快放亮了,苏州城的街道还很静谧,冯梦龙在回家的路上感慨―――"抱琵琶过船者,仅归之弹词之盲女与行歌之乞妇。名娼名妓,实瞽乞之不老矣。试得一者有喉咙者,何妨爱杀。" 换句话说,唱的不好的歌妓,怎么也成不了行业里的领军人物,花界大鳄。
  
  在这种世俗精神鼓舞的洋洋得意中,在“借男女之真情,发名教之伪药”无有拘束的大自在里,冯梦龙舞文弄墨,自由表达着人间情爱的狂热与痛楚:
  
  弗见子情人心里酸,用心模拟一般般。闭子眼睛望空亲个嘴,接连叫句“俏心肝”。
  
  我做的梦儿到也做得好笑,梦儿中梦见你与别人调,醒来时依旧在我怀中抱,也是我心儿里丢不下。待与你抱紧了睡一睡着,只莫要醒时在我身边也,梦儿里又去了?
  
   一点题外的资料是,冯梦龙在寿宁期间, “访得民间生女都不肯收养,即时淹死或抛弃路途”,于是颁布一项《禁溺女告示》,规定“今后各乡各堡,但有生女不肯收养,欲行淹杀或抛弃者,许两邻举首,本县拿男子重责三十,枷号一月”。
  明朝人唱过的很多歌谣,我们已经不再传唱。明朝人遇见的很多事,我们还在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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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江南砚台 提交日期:2006-05-31 14:56  一 苏州是水做的城市,奢靡也不声张,颓废却看着热闹,一心一意过日子的态度,透着世故,却不拒人千里之外。可在青楼,交际场上的无拘无束,分寸自然在那里,看你是不是懂得,风尘也是妩媚,养心就是结缘,总是红尘堆里打滚,淡定出一点素心,是亲手为心上人巧手做羹,南塘的鸡头糯软而有弹性,这就对了。可碗边绣着金边,瓷器是好的,总看出不是日常家用的大方,这是风尘里的精致,要的,就是一抹胭脂红。
    明代苏州出状元,一个个峨冠博带,气象森严,没运气有才学的,象唐寅,脂粉堆里混迹着,有银子少风月的富贾,直接就去了山塘,那里是酒池肉林,画舫深处,妓者如云。到晚明,已经畸形到末世光景,总之老爷你开心吗?开心就喝老酒喝老酒。三百年后候孝贤电影《海上花》里的对白,已经是俗套了。据说,晚明清初时期,江南一带的娼妓业非常发达,形成了金陵、苏州及至后来的上海三大中心,而苏州尤甚。做生意的姑娘们为此很开展了一番竞争,最后苏州帮光荣胜出。中国虽地大物博,幅员辽阔,但在长江以南黄河更南的广大地区,当时首屈一指的风月之地归了苏州。苏州多名妓,名妓还是妓,三、四百年前的这些性工作者非常敬业,将这个古老行业的服务水准上升到空前的境界,这个境界就是文化,是琴棋书画,是吟诗作文,是清歌曼妙,是婀娜舞蹈。为了赢得声誉,她们即使最一般也最形而下的做法,也是别出心裁,姑娘们以及站在他们背后饱经世故的男人,共同创造了一种出前所未有的美味佳肴,号称“船菜”“船点”,是靠精致时鲜的特产原料,到位的火候,匪夷所思的创造精神,再加上点心灵的东西,最后若无其事的,慢慢的,一道一道的,端出来,这样有杀伤力的兵器对付男人是足够了,如果只是为了单纯去征服一条舌头,真是悲哀的事情啊。肉体交易在泥金屏风的背景下似乎成了余兴节目,大家都这么熟了,都谈到了文化冲突士林气节这样深的境界了,你就真好意思啊?
    真是害人。
    二
    历史上,一些苏州名妓无论怎么光彩照人,赢得各种社交场合的众口赞誉,有人居然羡慕她们获得了涂抹历史进程的机缘,她们其实都是平凡人,首先是女人,其次是职业妇女,只不过她们从事的职业,让她们有机会接触到更广阔一点的世界,形形色色的陌生人,她们操一口嗲气的吴侬软语,皮肤细腻,体态柔软,眉目清秀,征服的,却只是青楼天井里不大的那点空间,说她们可以掌控男人来到达什么目的,姑娘们会笑的花枝乱颤再白你一眼,“不帮耐讲哉,奇出怪样格”。
    李香君、董小宛、柳如是、陈圆圆、赛金花,她们会一致同意,她们所操的古老职业是在苏州起步,获得专业提升,之后在秦淮河边,只不过是想多拉点生意,尽管在后人看来,她们几乎都成了政治家。这些苏州穷人家里出来混社会的姑娘们,每天精心打扮自己,最后,被历史打扮的字正腔圆,一发不可收拾。所以,还是她们的老前辈薛素素可爱些。
    
    
    三 薛素素,苏州人(一说嘉兴),生卒年不详,主要事迹考为万历年间,有人推断,她大概生于1552年即嘉靖三十一左右,如果属实,那她的童年时代就不会太平,正遇见江南一带倭乱。薛素素还有一个名字很不错,叫薛五,有点江湖浪子码头行走的意思。
    余怀《板桥杂记》云:“洪武初年,建十六楼以处官妓,淡烟、轻松、重泽、来宾,称一时之盛事。”南京在洪武朝就辟十六楼,一直是烟花声色不断之地。“金陵都会之地,南曲靡丽之乡。纨茵浪子,潇洒词人,往来游戏,马如游龙,车相投也。其间风月楼台,尊罍丝管,以及栾童狎客,杂妓名优,献媚争妍,络绎奔赴。垂杨影外,片玉壶中,秋笛频吹,春莺乍啭。虽宋广平铁石为肠,不能不为梅花作赋也。” (《板桥杂记》)
    薛素素成年后坠入风尘,长期寓所南京。在南京的时候,风月场里还真没多少绝色的,所以《画史》有记载说:“京师妓女王雪箫号文状元,崔子玉号武状元。而薛素素才技兼一时,名动公卿。都人士或避席自觉气夺。”能让大男人为之“气夺“的,要么是荆柯,要么就是美丽了。
    明胡应麟《甲乙剩言》说:“京师东院本司诸妓,无复佳者,惟史令吾宅后有薛五素素姿态艳雅,言动可爱,能书作黄庭小楷,尤工兰竹。下笔迅扫,各具意态。又善驰马挟弹,能以两弹丸先后发,使后弹击前弹,碎于空中。又置弹于地,以左手持弓向地,以右手从背上反引其身以击地下之弹,百不失一。绝技翩翩,亦青楼中少双者。” 朱彝尊说薛素素有十能:诗、书、画、琴、弈、萧、驰马、走索、射弹……她是明代唯一有史料可查的女棋手;、她的刺绣技艺出神入化,当时的文人李曰华题薛素素刺绣《花里观音》说:“薛素能挟弹调筝,鸣机刺绣,又善理眉掠鬓。人间可喜可乐以娱男子事,种种皆出其手。然花繁春老後,人情不免有綠陰青子之思。姬無可著力,今又以繪法精寫大士,代天下有情夫婦祈嗣,此又是於姬已分上補一段大闕陷也。乃歡喜以贊日:惠女春风手,百花指端吐。菩萨观花中,自然结真果。 (《珊瑚网》)
    
    这是美女才女侠女集一身了,她也的确自称女侠,在当时金陵烟花里排的上头名。英姿婀娜的薛素素,让好色之徒不免惊艳,比如董其昌。据说隆庆二年(1568),董其昌还没中进士,在嘉兴当教书先生,对她一见倾心。“见而爱之,为作小楷《心经》,兼题以跋。”高僧与名妓在打哑谜了,薛素素未必如何。不过以后的董其昌不得了,史书说他行情大涨,“四方金石之刻,得其制作手书,以为二绝。造请无虚日,尺素短札,流布人间,争购宝之。精于品题,收藏家得片语只字以为重。”
    
    所谓名妓,照例能诗。薛素素有《南游草》、《花琐事》等诗集,可惜都散失了。钱谦益的《列朝诗集》、王士禄的《然脂集》中存二十余首。薛素素写诗有时候故意老气横秋, 口气是老儒而非美人:
    少文能卧游,四壁置沧州。古寺山遥拱,平桥水乱流。
    人归红树晚,鹤度白云秋。满目成真赏,萧森象外游。
    《独斟》是美人喝酒的情形,禅机以外,有了女子的气息:
    香尝花下酒,翠掩竹间扉。独自看鸥鸟,悠然无是非。 (其一)
    好鸟鸣高树,斜阳下远山。门前无客过,数酌自酡颜。 (其二)
    她还是很好的画家,写自己心事,随意渲染,才情出众。
    薛素素不久就艳名大著,风头之健,甚至传到了蛮荒的四川大山里,《众香词》云:
    (素素)为李征蛮所嬖,其画像传入蛮峒。彭宣府深慕好之。吴人冯生自谓能致素素,费金钱无算。久之,语不雠,宣尉怒羁留十余年乃遣。北里名姬,至于倾动蛮夷,世所希有也。
    这个姓冯的大概也是骗子,借口拉皮条骗土司的银子而已,可无论如何,这么优秀的姑娘,即使是妓女,照样有人喜欢。于是,她嫁给沈德符做了小妾。沈德符是有钱的世家子弟,也是很好的作家,近代《云自在龛随笔》讲了他们的故事:
    (素素)南都院妓,姿性澹雅。工书,善画兰,时复挟弹走马,翩翩男儿俊态。后从金坛于褒甫玉嘉有约矣,而未果。吾郡沈虎臣德徐竟纳为妾。合欢之夕,郡中沈少司马纯甫、李孝兼伯远偕诸名士送之。姚叔祥有诗云:“管领烟花只此身,尊前惊送得交新。生憎一老少当意,勿谢千金便许人。含泪且成名媛别,离肠不管沈郞嗔。相看自笑同秋叶,妒杀侬家并蒂春。”褒甫恨薛之爽约及沈之攘爱也。
    
    这已经是三角恋爱了,而抢先一步娶了素素的沈德符。似乎也没高兴太久,两个人最后还是分手了。
    
    四 沈德符曾在《敝帚斋余谈》里,大骂一个人无耻虚伪,生活作风败坏,这个人就是王穉登:
    今上辛巳壬午间,聊城傅金沙光宅以文采风流,为政守洁廉,与吴士王百谷厚善,时过其斋中小饮。王因匿名娼于曲室,酒酣出以荐枕,遂以为恒。王因是居间请托,橐为充牣。
    王穉登把妓女作为社交手段,性贿赂官员,这样阴私之事沈德符都要揭发张扬,如此深仇大恨,当然事出有因。在他的另一著作《万历野获编》里,他也嘲笑王穉登造假古董骗钱的勾当:
    骨董自来多赝,而吴中尤甚,文士皆借以糊口。近日前辈,修洁莫如张伯起,然亦不免向此中生活。至王伯谷,则全以此作计然策矣!
    总之是不共戴天了。沈德符如此态度背后,答案很可能是因为薛素素。王穉登与薛素素交情不浅,而吃醋的男人总是小气的。
    《明史》说王穉登“四岁能属对,六岁善擘窠大字,十岁能诗”,是才子,社会上他钻营的也不坏,是“青词宰相”袁元峰的门人,袁元峰很欣赏他,举荐他做官但没成功,后来徐阶掌权了,王穉登就断了仕途念想,一心写诗。作为当时最著名的诗人,王穉登得到过众多前辈称许,“尝及征明门,遥接其风,主词翰之席者三十余年。嘉、隆、万历间,布衣、山人以诗名者十数,俞允文、王叔承、沈明臣辈尤为世所称,然声华烜赫,穉登为最。申时行以元老里居,特相推重。”
    王穉登风流韵事也多,对花界之事烂熟于心,津津乐道,曾对冯梦龙讲过很多这方面的见闻,“嘉靖间,海宇清谧,金陵最称富饶,而平康亦极盛,诸妓著名者,前则刘,董,罗,葛,段,赵,后则何,蒋,王,杨,马,褚,青楼所称十二钗也”,十二金钗来历,大约最早出自于此。
    王穉登是大诗人,薛素素、马湘兰是女诗人,大诗人遇见女诗人,自然亲近,而马湘兰最痴情,万历甲辰秋,当时王穉登都快年过七十了,“湘兰自金陵往,买酒为寿,燕饮累月,歌舞达旦,为金阊数十年盛事。归未几而病,然灯礼佛,沐浴更衣,端坐而逝。年五十七矣”,这事情为后世耻笑。
    他曾送过薛素素、马湘兰每人一个砚台,希望她们加强学习,提高文化,不料若干年后,他送给薛素素的那方砚台,竟成了最著名的一桩悬案。
    此砚就是著名的“脂砚”。
    
    五
     万历元年,苏州砚匠吴万有制作了一方端砚。王穉登看它小巧可爱,尤其里面一点胭脂晕特别娇媚,突然想起了一个人,就将这方小砚买下。吴万有问刻什么砚铭呢?王穉登即兴想了几句,关照他刻上:
    调研浮清影,咀毫玉露滋。
    芳心在一点,余润拂兰芝。
    砚台自然是要赠给薛素素,诗暗写素素小字“润娘”,是画兰花的能手,这味道在已经三十九岁的王穉登来说,是香艳,而后面“素卿脂砚王稚登题”的铭文,就有共同进步的意义在里面了。王穉登懂得女人,知道光送银子还不够,礼物要高雅得体才称心。这砚台属端砚里的上品,后人描述,此砚小才盈握,“砚质甚细,微有胭脂晕乃及鱼脑纹,宽一寸五分许,高一寸九分许。砚周边镌柳枝,旧脂犹存”那应该不是磨墨,而是调胭脂用的了,砚盒也精致,“珊瑚红漆盒,制作精致……盒上盖内刻细暗花纹薛素素像,凭栏立帏前,笔极纤雅;右上篆红颜素心四字,左下杜陵内史小方印,为仇十洲之女仇珠所画者。”
    此后,“脂砚”身世颇曲折离奇。据考证,康熙五十五年,广东人余之儒为求官,从曹寅的门人处打听到他有收藏古董的嗜好,便从薛素素后人手中以三间瓦房的代价,买下了脂砚送给曹寅。曹寅败,脂砚由曹寅之孙曹天佑秘藏,于砚侧刻“脂研斋所珍之研其永保”。曹雪芹写作〈石头记〉,曹天佑以“脂砚斋”之名做点评,薛素素的这方砚台从此越发传奇。
    曹家彻底潦倒后,脂砚进了北京一家名“燕轩斋”的当铺,接着就到了收藏家端方手里。端方携带脂砚入蜀,于绵阳被乱箭射死,此砚流落到四川藏砚家方氏手,从此一度消声匿迹。
     1953年10月,重庆大学教授、金石家黄笑芸在重庆一旧货摊上,再次发现了脂砚。按旧货摊老板出价,他花25元钱买下此砚,由好友戴吉亮带至北京请张伯驹先生鉴定。张伯驹时任吉林省博物馆馆长,考证此砚确实是薛素素的旧物,并以1200元(一说800元)的高价买下收藏于吉林博物馆。
     1963年春节,张伯驹携此砚去天津,请周汝昌观赏品评。1963年夏,故宫举办“曹雪芹逝世200周年纪念展览会”, 脂砚尚在。
    三年后,“文革”乱世开始,脂砚由外地展出返京时,居然神秘失踪,至今下落不明。
    砚台主人薛素素的下落,钱谦益《列朝诗集小传》有记,“中年长斋礼佛,数嫁皆不终。晚归吴下富家,为房老以死。”所谓房老,指妾之年长色衰者。
    红颜迟暮,素心问谁。本文由贴库网(www.tieku.org)自动同步脱水整理,访问地址:http://www.tieku.org/198226/4.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