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体札记：“两边都接触”

（2011年6月10日）

一

两则后续消息得到事发地媒体正式公布。

上海市委机关报以头版显要位置刊出俞正声对半年前那场火灾“失察失职”、“心痛不止、内疚不已”的自我检讨。比起日前由财新网等提前透露的版本，最终通报中，多了“责成上海市人民政府和市长韩正分别向国务院做出深刻检查。”

新华社通稿引述了国务院事故调查组对胶州路11?15火灾事故原因的认定：是一起因企业违规造成的责任事故。而韩正则宣布，“火灾善后处置各项工作平稳有序，已依法制定了人身赔偿和救助、房屋损失赔偿、家庭物品财产损失赔偿等方案，以及善后过渡安置房租补贴方案。”

同样选在今天发布的还有“飞越疯人院”续集，比起上海东方网，湖北本地官办的荆楚网甚至更会选择刊登时间，子夜0时33分。选择这种夜深人静时分的一个客观好处是，即便是紧盯不放的财新传媒，也来不及一早挥斥方遒。

在宣布“从湖北省有关部门联合调查组获悉：经精神疾病专家组鉴定，武钢炼铁厂职工徐武‘患有偏执性精神障碍，建议监护治疗，定期临床评估’”后，通稿基本维持了之前官方对徐武言行的描述，并由专家出面解释偏执性精神障碍的特点，即“患者的情感和人格相对完整，只要不涉及妄想的内容，周围人就觉得他们很‘正常’”。

汹汹舆情当前，湖北官方的最终决定是：“鉴于徐武监护人徐桂斌要求接徐武回家……同意承担监护责任，已在武钢二医院办理徐武出院相关手续，徐武已出院。”

荆楚网首页上，这则消息排在省委书记李鸿忠要求学习胡锦涛上周考察讲话的进展下方，不过，湖北武汉两级纸媒今尚未着一字。

作为注脚，新华社恰于今晨发稿，引用国务院法制办公室官网消息，称今起《精神卫生法（草案）》今起公布征求社会意见，午后《法制晚报》总结关注焦点，即为“不得强迫他人进行‘精神病’检查，‘被精神病’责任人将被追刑责。”

二

湖北昨日更有一桩依靠防暴盾牌平息的骚动，需要本地媒体谨言慎行，需要宣传官员控制各大门户传播力度。

今晨，利川本地新闻网依次刊出两则消息，《利川依法妥善处置一起群体事件》以及《办理“冉建新案件”人员涉嫌犯罪，两人已被刑拘》。据前文所述，“6月9日，利川千余市民在市政府办公大楼前聚集，出现少数人员向值勤民警投掷矿泉水瓶、鸡蛋、杂物和推倒电动铁栅栏门、袭击执勤民警等情况……除大多数人围观外，少数人是以‘冉建新死亡事件’的名义聚集的”。

冉建新原系利川市都亭办事处党委书记、主任，连日来，网络热传其尸体图片，发帖者称，这位曾任反贪局长的涉贿官员去年11月被以失职渎职罪名双规，本月4日在在巴东看守所被活活打死，“死者七窍流血、全身淤血、多处外伤、背部还有多处被烧烫伤痕，其状惨不忍睹。”民众一边感叹“连反贪局长都逃不过刑讯逼供”，一边要求当地官方给出解释。

6月5日晚，巴东县宣传部通过网站发布消息，称当地“高度重视犯罪嫌疑人冉建新死亡事件”，要求迅速“查明原因，依法处置”，7日再称，组织办理冉建新一案的反贪局局长和直接参与办案者已被停职接受调查。

不过，在自8日起连续大篇幅追踪进展的《南方都市报》上，今天《巴东检察院检察长辞职》消息下方，是该报最新调查稿，直称“利川已无‘冉二哥’”。冉建新用卫生纸写下的“绝笔”得到展示，记者称，由于这位街道办事处书记顶住压力支持村民建房改善民生，因而“在当地村民中名声颇佳”：“现在，冉建新死了。都亭街道办事处诸多村民激愤不已。他曾是村民们的唯一希望。在‘三违’治理工程中，他们屡遭打击，是冉建新施以援手。对村民来说，如今冉建新死了，他们心里没底，愤怒情绪在发酵。”

最终，编辑为这个内地普通小城为何隐蕴着这么多愤怒做出提要：“有一些男人，你会乐于跟他拼酒，或者婚礼上请他做证婚人，或者跟别人打架时叫上他前来助阵。冉建新就是那种人。”

三

外交部对越南南海之争的严厉警告是媒体转述重点。不过，另有两则国际事件显然更需要发言人的委婉技巧，以便立于左右逢源的不败之地。

试图接任IMF总裁的法国财长拉加德出现在央视二套画面中，向芮成钢侃侃而谈如何维护中国利益；而同在北京的利比亚卡扎菲政权外长欧拜迪就没有这种宣传待遇，他的承诺与辩词迄今只停留在外交部网站6月8日杨洁篪的会见稿中：“利方愿接受非盟‘路线图’，早日实现全面停火，希望中方为此发挥作用和影响。利方将采取必要措施保护中方在利人员和资产的安全。”

“两边都接触”——这是《参考消息》昨日头版头条对中国当下策略的描述。最早的消息在6月3日由外交部放出，发言人洪磊证实中国驻卡塔尔大使张志良在多哈会见了利比亚反对派“全国过渡委员会”主席。而后，端午节当天，洪磊又承认已经派出代表前往班加西，并与“全国过渡委员会”负责人进行接触。宣传官员们允许这两段证实问答均出现在次日《人民日报》第三版上。

及至8日，中共中央机关报《外交部举行例行记者会》的标题下又多了另一边的新消息：“利比亚总人民委员会对外联络与国际合作秘书（外长）阿卜杜?阿齐?欧拜迪作为利比亚政府特使于７日至９日访华。”

作为擅于解释中国外交立场的一份畅销报纸，《环球时报》前天使用封底版来描述“中国在利比亚问题上的低调”如何从两边一起打破。文中引用中国社科院研究员殷罡之言，称“中国一直以来的立场并未改变，变化的是时机”：“利比亚刚陷入乱局时，反对派的势力还很弱，那个时候如果同双方接触，就是草率干涉利内政。但现在的局面是，利比亚重新组建政府成为必然，反对派必然在未来的政治格局中占最主要的分量。而利比亚政府面临非常大的压力，控制局面的能力越来越弱，政治解决的愿望越来越急迫，就使得政治解决的可能性越来越大。”（本期《南方周末》亦以殷罡对利比亚局势的判断为题，即《中国最有资格做“中间人”》）

昨日，央视播出报道，外交部亚非司司长陈晓东表示，“中方愿意于近期接待利比亚‘国家过渡委员会’方面的代表访华。”根据网站文字显示，在接受《人民日报》、新华社、中央电视台、中国国际广播电台、《中国日报》五家媒体联合采访时，陈司长除了继续宣读“利比亚人民的自主选择应得到尊重”等固有原则外，亦承认：“为了推动利比亚危机的政治解决进程，近来中方加强了对利比亚国内冲突双方的劝和促谈工作。”

现在，或许有人会恍然大悟，为什么5月31日《人民日报》上会出现一篇《不干涉内政不等于无所作为》。作者正是陈晓东前任，现中国中东问题特使吴思科，在以中国援助突尼斯埃及新政权来证明“尊重人民的选择不是一句空话”后，文章试图值此定义“不干涉内政”究竟边界为何：“在联合国等国际场合，中国既坚持原则，又根据实际情况灵活应对，树立守信用、负责任的大国形象。在安理会讨论通过在利比亚设立禁飞区的决议案时，中方根据尊重国家主权和不干涉内政原则，坚持不投赞成票；同时也照顾到保护平民的宗旨和阿盟、非盟等方方面面的立场，特殊情况特殊处理，也未投否决票。而对于地区其他一些出现动荡局面的国家，中方则大力劝促有关各方和平协商以避免武力造成人员伤亡和财产损失，同时反对外界指手画脚干涉他国内政，更不赞成动辄在安理会或其他国际机构通过制裁决议,使问题更加复杂化。”

事实上，出现在中国媒体上的卡扎菲方负面新闻已经开始多了起来。新华社昨晚发稿，新华网首页推荐，宣布国际刑事法院正在核查利比亚政府军集体强奸妇女事件，“一些证据表明，利比亚领导人卡扎菲下令把‘万艾可类药物’提供给士兵，‘鼓励’集体强奸反对派领地内的妇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