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火编辑集体辞职:月浦人滕固和他的小说 (依仁山人)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4/30 00:12:29

     月浦人滕固和他的小说

宝山月浦历史上有两个名人。一个是明代援朝抗日英雄钱世桢,一个是近代小说家、艺术史家滕固。

钱世桢,字士孙号三持,月浦东钱宅人。明万历十年(公元1582年)武进士,万历二十年(公元1592年)朝鲜求援,钱世桢母丧未送,戴孝出征朝鲜,率轻骑一千为先锋,渡鸭绿江,过肃宁,攻平壤,横扫二十二州郡,赶走日本侵略者丰臣秀吉。钱著《征东实记》记此。

小说家、艺术史家滕固(公元1901—1941年)字若渠,早年留学日本,获硕士学位。归国后从事新文化运动,参加文学研究会,是“狮吼社”主要成员。在《小说月报》、《创造季刊》等刊物发表小说、诗歌、艺术论著。二十世纪二十年代中期,执教于刘海粟创办的上海美术专门学校。著《中国美术小史》、《圆明园欧式宫殿残迹》等。后赴德国柏林大学留学,获哲学博士。三十年代回国后一度任国民党江苏省党部委员,任行政院参事兼中央文物保管委员会常务委员、行政院所属各部委档案整理处代理处长。从政期间,继续从事艺术、考古,为德国东方艺术学会名誉会员。抗战时期任国立艺术专科学校校长、重庆中央大学教授。

大学者钱钟书就是在滕固提携下出道的。钱的《槐聚诗存》中有《滕若渠饯别有诗赋答》,挽滕固的长诗《哀若渠》五言古风一百五十五韵,七律《又将入滇怆念若渠》等诗。可见钱对滕固的深情。

滕固是一位颇有成就的美术史家,著有《唐宋绘画史》、《征途访古述记》等,译作有《先史考古学方法论》。亦善诗词书法,喜画荷花。

民国二十三年(公元1934年)为《月浦里志》校稿作序,资助《月浦里志》出版。可惜因家事纠纷在重庆死于非命,年仅四十一岁。

我所见滕固小说是印刷工业出版社二零零一年三月版《中国现代小说经典文库•滕固卷》,共三百二十七页。前言说,这是滕固的全部小说,共二十九篇。

滕固的小说创作都在二十年代。主题大致可分三类,一是童年生活,二是两性情恋,三是社会现实。

滕的小说重头在前两部分,刚开始涉及社会现实就停笔从政、赴德留学去了。

童年生活部分的小说很纯情,我们可以看到一个书香门第出身的,富有浪漫情怀少年、青年的形象。初恋受挫,东渡日本留学去了。我们完全可以把它看作是滕固的自传体小说。从中我们看到上世纪初宝山月浦一带的生活环境和一个庶出孩子的家庭生活状况。最有代表性的是《银杏之果》,这也是滕固小说中篇幅最长的一篇。

《银杏之果》中有一节:“银杏树的开花,不使人间眼见的;常常在黎明时开的。开的时候也不见花,只见一闪银光,刹那间就灭了。”

小说结尾处:银杏的微风,吹来一阵啾啾的颤音,使他昏迷失措。他站起来向桥下的深渊一望,郁黑空洞,有无限的神秘。

“那边有黄金的银杏果,那边有黄金的银杏果,我去寻找罢!”

他愉快地说了,便向深渊一跃而入,他的朋友莫名其妙,只是声嘶力竭的喊道:“快来救他呀!快来救他呀!”

作者以银杏象征失去的童年、青春之爱和永远的回忆,甚至不惜以死相殉。

对内心刻画比较精细的是《二人之间》。小说中吴明从小作弄“拖油瓶”王彦。成年后“拖油瓶”王彦成了吴明的上司。吴明的内疚、自卑、猜疑,与教会学校出来的“拖油瓶”王彦的大度不计前嫌成鲜明的对比。深刻揭示了两种绝然不同的人格。小说形式也很有特色,前半是小学生活,后半是走上工作岗位。时间跳跃,跨度很大,通篇结构非常紧凑。

两性情恋是滕固小说中比重最大的,而这种情恋大多是单恋。小说的背景都是日本留学生活和上海学校生活及工作事业无着落的迷茫彷徨苦闷。

《石像的复活》写一个攻读神学的三十岁基督徒,不能经受世俗、情欲的诱惑而发疯。表现了作者追求艺术与世俗生活羁绊情欲诱惑的彷徨困惑。

《古董的自杀》写一个日本侍女全身心爱上中国留学生,因得不到任何回应而自杀。表现了得不到爱的回报的痛苦之情和极度的压抑。同类的主题有《水汪汪的眼》《摩托车的鬼》《奇南香》《葬礼》《逐客》《鹅蛋脸》等。这类小说所反映的思想情感,使人很自然地想起郁达夫的小说。可以说这是同一时代青年人同样的苦闷彷徨和压抑。

《壁画》则是这类题材中最美的,是具有魔幻色彩、象征意义的篇章。表现了作者对艺术、性爱的疯狂追求,甚至不惜献出生命。

《壁画》的结尾这样描写:

T君只见沙发上有许多血迹,靠沙发的壁上画了些粗乱的画,约略可以认出一个人,僵卧在地上,一个女子站在他的腹上跳舞。

《迷宫》则是对这一思想的反思和苦闷:

那么既不愿意死,又不愿意干卑下的享乐;除非用力上进,除非到寺院里茹苦修行。然而上进的机会,上天不来赏赐给我;我虽想上进,而找不到一条上进的路呢。

《丽琳》《下层工作》已经涉及当时的社会政治、社会变动。而《做寿》《独轮车的遭遇》则反映了社会的世像风习。可惜不久滕固就搁笔了。

从滕固的这二十九篇小说来看,其成就和特点可归纳如下。

第一,结构紧凑,篇幅短小而又形式变化。最长的《银杏之果》虽有人称之为中篇,也不过四十几页。一般的大都十来页,短的如《一条狗》仅两页。

从形式讲,多数是以一、二、三标号分段;也有以上下标号分的,如《二人之间》;也有以第一部、第二部分的《水汪汪的眼睛》;也有一篇到底不分的《葬礼》。

从写法而言,大都是第三人称,直接以人名叙述描写的。《一条狗》以第一人称写。从体例而言,有日记体的《旧笔尖与新笔尖》;书信体的《逐客》。

第二,语言流畅。滕固的小说大都写于上世纪二十年代,时隔八十年了,今天读起来照样很流畅。不能不佩服滕固的语言功力。而“学问不如狗,教授满街走”的话正是现在俏皮顺口溜“教授满街走,讲师不如狗”的出处。但用意则完全不同。滕固是说当时谋职的艰难,今天则是讽刺职称的泛滥。

第三,小说的结尾余音不尽。给读者留下大片想像空间。

《乡愁》是《银杏之果》的续篇,讲了瑞儿,即《银杏之果》中的H小姐,与秦舟重逢,明白了秦舟故意发的死亡电报,好让她安心结婚后,“她伏在桌上,一声也没回答。”就结束了。

再如《水汪汪的眼睛》讲何本见了毛大的妹子误以为是毛大的鬼魂,发了热病,眼前全是水汪汪的眼睛。最后一句:“他在静候着这一场妖异的究竟。”

第四,留下了珍贵的历史资料。《百足虫》描写了从北站乘淞沪铁路火车,到吴淞炮台湾,再乘黄包车去宝山城游玩的经过。特别是描写了宝山南门的陈旧店铺,宝山西门外书院遗址和山景。这让我们了解了二十年代的宝山城。

史料记载,光绪三十三年(公元1907年)七月,诸生王树基在宝山城厢西门外开办林业试验场,土山四周遍植花卉树木,后称城西公园。园在城西门外“挹霭堂”西端。园东傍城河,西靠今友谊路,南临盘古路,即今宝山中医院。民国十年(公元1921年)的《宝山县续志》载,此地原有数座较小的佚名古园,不仅有“邱壑之胜”,还有一些园林建筑,有堂、榭、亭、廊等建筑。这些正好与滕固的小说互为印证。

《百足虫》写于民国十一年(公元1922年),西门外依然有园有山。民国二十六年(公元1937年),此园和山毁于日军侵华战火。其他几篇还描写了静安寺、半淞园,对我们今天研究上海的历史有一定的价值。

从滕固小说中我们大概可以摸索到滕固家庭悲剧的由来。滕固自来就讨厌家庭生活的羁绊,不喜欢小孩。对封建婚姻不满,对妻子没有感情。作为庶子对家庭没有好感,长期离家不归。个性又极浪漫,充满理想色彩,对艺术的追求近乎疯狂。作品中又大量描写与女性的各种关系和思想。自己不会顾家,经济状况又不理想。家庭矛盾是可想而知的,而没有艺术修养的妒忌仇恨中的女人是什么都干得出来的。滕属国民党汪精卫系的人物,也许还涉及党派之争。滕任国立艺专校长,正是学生闹风潮之时,接第一任校长林风眠之任。凭滕固这种个性肯定会得罪不少不学无术的小人而结怨。四十年代的陪都重庆如果再有这些人卷入滕固的家庭纠纷,那么什么事不能发生呢?也许这才酿成被流氓暴打致死的惨剧。当然这只是推断,有关滕固的详细资料实在太少了。我试图通过月浦的滕固族人了解点材料,可惜滕固同辈的人大都已经作古。

总的来说滕固的小说题材窄了点,因为这些小说毕竟出于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之手,经历有限,而滕固从政之后就再没写小说。但我们已经可以看出滕固的艺术敏感和精妙构思,流畅的语言和规范的表述。这一切来自他坚实的国学功底和外语水准。滕固是一个非常有艺术气质、非常有创作潜力的作家。可惜天不假人寿。

古人有所谓诗谶文谶之说,滕固的小说谈死也多了点,多少有点不祥之兆。滕固小说总共二十九篇,以自杀、殉情、想一死了之、诀别、革掉命之类结尾的就有十多篇,还有是以发疯发病昏迷等结尾的。完全不涉及病、疯、死内容的仅几篇而已。这样的说法虽有点迷信的嫌疑,但是联系滕固被殴惨死的结局,不得不令人深思。

滕固在艺术史研究上成就更大,之所以历来没有介绍,一是他的早逝,再也许与滕属国民党汪精卫改组派大有关系。

滕固对宝山是有贡献的。

由于他的校订资助才有了《月浦里志》的刊印,为我们留下了珍贵的地方志史料。滕固还整理刊印了清代宝山城厢词人蒋敦复的《芬陀利室词话》。蒋原名金和(公元1808-1869年),字子文,又字剑人,晚号江东老剑。

滕固这样做表现了他艺术家的历史感和献身精神。而这正是我们现在比较缺乏的,让我们用这种精神来看待滕固艺术史研究和小说吧!

谨以此记念英年早逝的宝山月浦人,艺术史家、小说家滕固先生。

 

二零零六年十二月十二日、十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