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石湖桥东周边住宿:渴 望—《三联生活周刊》—2011年第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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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前一天见面我留给他的印象。我从北京先飞阿姆斯特丹,在机场等待了23个小时,再飞墨西哥城。好心的梦多为我在阿姆斯特丹市区订了一家酒店,告诉我可以去凡·高博物馆转转,结果当然是我的护照让我连机场都出不了。在墨西哥机场办理入关手续的时候,我还被无端卡了两个小时。出机场见到梦多时,想必我蓬头垢面,一脸疲倦,还有一丝怒气未消。
对于这次10天的拍摄,我没有什么期待,只是把它当做工作表上的日程安排。几个月前,在墨西哥国立自治大学读电影专业的梦多看了一场演出,我师姐在那里演奏了琵琶曲《春秋》。看完后,梦多深受感染,挥笔写下一个叫《红色永远》的剧本,准备将它作为毕业作业来拍摄。这是一个关于记忆的故事,也是梦多钟爱的主题:一条线索是一位丧子的女琵琶演奏家应邀来墨西哥演出,逐渐忘却痛苦;另一条线索是乐团里的长笛手患了失忆症,想通过故地重游找寻失去的爱情。我的师姐没空来演,他便经人辗转介绍找到了我。我们通过几次邮件,不过直到临去之前通电话,我才知道他是男的。他的剧本我也没有认真来看,这就是一次本色的表演,我有许多舞台演出的经历,朗诵起来也不错。
梦多那样看着我,让我对他也关注起来。我们搞乐器的喜欢看别人的手,他的手指苍白纤长,是个干净的男孩。他给我讲戏的时候,眼神纯洁又专注,我有点听不进他正在说什么。他又是很尊重我的。有一场戏,与我暧昧的指挥家会碰一下我的脸,梦多只是在我脸旁比画一下,示意我眼睛应该往哪里看。就连拍合影的时候,他的手好像搭在我的身上,其实中间留着空隙。我拿个相机到处拍照,结果发现一天下来,他的照片是最多的。他沉思的样子,低着头,摸着嘴唇,我捕捉了许多那个状态的照片。
也许梦多一开始与我的心态就不一样。他对中国文化感兴趣,喜欢看中国电影,觉得《周渔的火车》里的巩俐是世界上最美的女人。在他的审美里,漂亮女人一定是黑头发黑眼睛的。他从梦想的国度迎来了一位女演员,他满怀情意在做这件事情,内心充满了渴望与期待。
有一天彻底没有我的拍摄,他的家人陪我在城里观光。晚上他打来电话,那是他第一次在一天拍摄结束完打电话给我,我竟然可以流利地用英语讲这么久的话。挂了电话后,我心情大好,在纸条上写下一首诗,准备哪天给他。那首小诗每一句都是以他的名字开头的:梦多眼睛很大;梦多很温柔善良;梦多对人很有礼貌……
拍摄的最后一天,他交给我一封信。信也很奇怪,鬼画符似的英文布满几张电影海报小样的空白。我直接跳到了最后一页,最后一句话是“I Love You”。这是什么状况?我问自己。我知道老外在许多场合都会说这样的话,不一定就是表达爱意。我到信的前面拼命寻找线索,只是看到英语写成的句子,我完全体会不了他的感情,中间还夹杂着我不认识的单词。他到底想说什么呢?
晚上剧组成员一起去吃告别晚餐,正好有一个独处的机会,我把写好的小诗还有一个在中国买的打火机交给了他。我念中文给他听,又用英文说,梦多现在不懂里面的意思,将来中文学好了,就能懂了。突然,我看到他的大眼睛里充满了泪水,豆大的泪珠悄无声息一滴滴地滚落下来,把我吓坏了。后来他告诉我,他当时想起来第二天我就要走了,可能再也见不到了,就很难过,控制不了自己的感情。
吃完晚饭,他陪着我去给他的家人弹奏了几支告别的曲子。他送我回酒店。我们一同度过了一个夜晚。我一直告诉自己不要发生什么,但是情绪到那里了,唯有如此,才能给自己一个交代。那天晚上我们说了许多话,他说想和我结婚,要一个孩子,我没在意,觉得那只是情话。
从墨西哥离开后,我去加拿大看朋友,之前便计划好返回时还要经过墨西哥,再飞北京。我提醒自己,这只是一段艳遇,异国恋谈起来太麻烦了,还是及时了断吧。在入境墨西哥的时候,我发现一份重要的证明文件丢了,海关工作人员要把我送回加拿大。他不断地和工作人员沟通。我记得他在电话里,声音带着哭腔对我说:“没办法,我非常爱你,但是他们就是不让你进来。我会一直等你。”最后奇迹出现,他们允许我做一天的停留。走出大门,我看到他已经处于一种凋零状态,空荡荡的大厅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梦多给人以柔弱的印象,但他充满了信念,有起死回生的能力。看到他的时候,之前准备的话我便不想说了。他一直给我以鼓励,让我相信这份感情真的可以长远。40多天后,他便来到北京,我们开始过正常情侣的生活。第二年,他申请到了北京电影学院的奖学金,在这里读书。我们在2008年春节后结了婚。真的,发生的一切就和那个夜晚想象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