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盗窗不锈钢厚度:[散文] 我的母亲(社长推荐)|榕树下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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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上楼梯的时候,父亲用一种异乎寻常的语调把我叫住。虽然我早已知道他想对我说些什么,但仍然有短短的一瞬,我觉得我的呼吸停止了。父亲从我身前走过,楼梯很窄,于是我觉得我和他很近,异乎寻常的近,这让我有些不习惯,在经过我身边的时候,他说了一句什么,我没听清,我是从他郑重其事的态度和——有些惧怕的语调里,猜出他究竟说了些什么的,——他一定是说,母亲得了乳腺癌。

父亲说得这样含混不清,似乎这是件极其可怕的事,一提起它,就会有莫名的灾难降临,因此他必须用这样的方式匆匆将话题结束。以后的几天,我甚至不敢向母亲打探她去医院检查的情况,后来我问妹妹,妹妹说,只是胸前有个肿块,她是如此的轻描淡写,以至于我不能再问下去。

但是,我清楚记得那个黄昏,那个父亲告诉我母亲得了乳腺癌的黄昏,北边天际有一带令人沉醉的紫色,而其余的天空是如此的蓝,是那种极具金属感的蓝,好像我的电脑开机时出现的那种蓝,后来的另一刻,在我再一次看见相同的天空的时候,我有这样的错觉,似乎整个的天空都是一个液晶的显示器,而我可以随心所欲地在键盘上敲打,在天空上写出任意的字句。但那时的天空却沉静得让我流泪,我想不通为什么这样的事会落在我的母亲头上,落在我的头上,我是这样的无助,除了望着天空默默流泪,我不知道我还能做些什么。

楼道是朝北开的,在那带美丽的紫色旁边,就是骨头山——一座小小的石山,上面生满松树。从小我就不敢一个人上骨头山,因为山上有许多野坟,有青白的死人骨头,在夜里,远远的,隔着山下的水塘,还可以看到磷火在松林间飘荡。

很久很久以前,母亲在水塘里养了一群鸭,每个黄昏,母亲去唤鸭回来,“呖——呖呖呖”,她总是这样对着墨绿的水塘呼唤。鸭子很久才聚到她身边,她用小竹鞭把鸭子赶回去,沿着塘畔幽暗的小道。

但鸭子渐渐唤不回来了,如果我是鸭子,我想我也不会回来的,在墨绿的水塘上过夜要比在阴暗的鸭圈里过夜好玩得多。母亲知道自己再也唤不回她的鸭子了,于是她不再唤,而是每天黄昏绕着水塘捡鸭蛋,那些鸭子总是把蛋下在水塘边的草丛里,每天她都能捡回几个鸭蛋,青白,上面沾着泥、草叶还有鸭的粪便。

那时候的母亲是多么的年轻。——家里有一张发黄的照片,是母亲未出嫁前照的,穿着连衣的长裙,背着手站在外公身旁,头发梳成两根短短的麻花辫。我像看我自己的情人一样地看这张照片里的母亲,我爱她,我想假如我能够在那一刻,在我母亲最美丽最纯真的那一刻遇上她,我一定要娶她为妻,一辈子爱她,保护她,不,这都不足够,她是我命中的命,血中的血,我永远也不可能像爱她那样爱上另一个女子。

那时,母亲还养鸭的那时,我们住在一种有天井的平房里。母亲喜欢在天井里洗澡,她把我和妹妹赶到平房的前半部,把通往天井的门关起来,只有父亲能够留在后面,留在天井或厨房里。有一天,不知是我还是妹妹,发现那扇门上有个洞,于是我们都把眼睛凑过去,——那时,我可能是七岁,而妹妹是五岁,我不知道妹妹是否还记得这件事,母亲的裸体在我的脑海中总是模糊不清的,和那些天井里的花木一起,和那些阴暗的光线一起,和那些红砖的墙壁一起,和若无其事在水龙头边淘米的父亲一起,构成一个含着特殊意味的场景,这个场景代表着我的童年,代表着尚是少妇的母亲圣洁的美丽,代表着某种已逝的、再也无法挽回的东西。

一九四六年十月九日,母亲就是在这一天出生的。我从来没有在十月九日这一天对母亲说过“生日快乐”,好像这是件可有可无的事,好像母亲的存在与否对我而言是无关紧要的,但我知道事实并非如此。

后来,有了确切的消息,母亲**里的肿块只需作个小手术切除就行了,并不是癌。

于是我可以在这里平淡地回忆那些过去了的事,继续我波澜不惊的生活。

可我永远不知道为什么,我可以向我的情人热烈地表达我的爱,但对于母亲,我总是把对她的爱深深地埋起来,我埋得是那样的深,以至我常常感觉不到我是爱她的,我是爱她的!

 

10:23 2003-8-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