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静电装备:【再回首】乡村童年 (社团推荐)|榕树下原创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4/28 19:19:24
【再回首】乡村童年 (社团推荐) 文 / 舒意 .entryBody .body p {overflow:visible;}

满妮的童年是在关中平原的一个叫李家坞的村子渡过的。这样的村子在方圆几十里大概很多,比如距此不远的罗家寨、北马营、张峪村、大杨庄,这样的村子,用同姓的人见面套近乎时常开的玩笑就是:“咱都是本家,五百年前是一家”。这样的村子里同姓的人确实同宗,非同姓的人不是沾亲带故,就是外来人口,数于弱势群体。

 

一、水在云端

 

1

满妮童年中关于水的记忆很多,最尴尬的事也是有关水。

大概六岁时,满妮去后巷子找玩伴惠云,到她家正堂一看没人,就走到偏厦房,看到惠云爸站在高凳上修理灯绳开关。

惠云爸在镇上一家很大的化工厂上班,据说是三线的军工企业,那厂长比县城里县长的级别还要高,所以她爸这个工人的地位在生产队里也很高。他没注意到小不点满妮轻手轻脚的撩开了门帘,还在专心一意干活呢。

满妮这样的小孩自然不在他眼里,满妮也这么认为,再说她还不知道跟一个和爸爸差不多大的人怎么搭腔。她赶紧放开布帘,小老鼠一样往外溜,旋过堂屋时,一脚踢翻了门口过道里晾着的一老碗水,老碗后面是个小坐櫈,想必是惠云爸要坐在那喝水,水太烫了,所以晾在那了。

既然水在四处漫延,且覆水难收,又没人看到是满妮干的,满妮撒开两腿就往外跑,出了惠云家前院,就听到后面惠云爸粗戾的骂声:“把她妈的,见鬼了,谁把水给弄倒了?”

那是在骂满妮呢,这一连串的话一下子伤到了她小小的满满的自尊,从小到大还没人这么呵斥过自己呢。满妮的脸发红发胀,心开始发毛,生怕有人后面来追她,一阵旋风似的,跑出后巷子。她跑过柳丁池边的大路,拐个弯,跑过生产队的饲养室,跑到村边的防洪渠,蹲在高大的白杨树下,听自己的心咚咚响个不停。

她觉得自己做了一件世上最坏的坏事,以至很久都不敢再去惠云家,更不敢看到惠云爸。现在看来不是因为一碗水倒了的大事,而是因为自己胆小不敢承认错误,又怕被人识破真相,将错就错了。好在惠云爸不会记得一碗倒了的水,可是这碗水却让一个小女孩记住一辈子。

说到一碗水就让满妮想起另一碗水,这叫一碗水端平吧。

那天满妮家的壶里没开水了,妈让她去对门的李婶家倒碗开水用,满妮捧着一只粗瓷碗去了。李婶没在家,在县城农机公司上班的李叔在。

她把碗递给李叔说“叔,借给我家一碗开水。”

李叔的大扁脸上乐开了花,问道:“满妮,你啥时还嗫?”

这时满妮已经七岁多,上到小学一年级,学识水平有一些了,从邻里的交往中知道,倒碗开水、扯根葱、拔根蒜苗之类常事是不用还的。于是满妮楞在那里,吱唔着,“嗯……,那……。”不知道怎么回答。此后的相关记忆已经模糊,可以肯定是捧着一碗不用还的水回家了。

 

2

满妮小时候的记忆里雨水特别多,春有春雨绵绵,夏有雷雨阵阵,秋天更是要发霉的连阴雨,冬天特别的冷,雪落下很厚,盖在麦田上,房檐下结出长长的、亮晶晶的冰溜子,哥哥们会绕有兴致地摘下来和满妮一起玩,或者就着玻璃窗上的霜花画画。

记忆中家中的雨靴、草帽、雨衣是必备的东西,满妮就常穿着妈妈的雨鞋,戴着草帽在巷子里玩。不像长大了,雨水少了,还到处嚷着要抗旱,现在连城市里的水价也涨到了四块多一吨——到处缺水——不知道还要怎么糟!

那一年秋季连阴雨下太久了,虽然不像小说《百年孤独》里可以连下几年,可也够村西两三里外的七弯河喝一壶。几天后,水就涨起来了,队上安排了劳力每天去河边查看水情。从上游秦岭山上冲出的水和各村子汇集的水漫过了河堤,把铁路以西的几十亩玉米地变成了泽国水域。幸亏铁路的路基高出地面两三米,水才没有冲到村子这边来,但是绕着村子的柳丁池和荷桂塘水都满了,芦花洼也长胖了似的,胀起了一大圈,把周围的玉米地占去了几亩。

屋外下大雨,屋里下小雨。妈妈指挥着三个哥哥用盆盆碗碗接着,把门坎用沙子堵了。但睡一夜起来,前后门边的地上就会湿一大片。三间土坯房的墙里墙外全湿了,屋角是新的旧的水渍,开始沤出霉迹。妈妈的心情也阴得跟天似的,雨水泡过的衣服没法干,三哥尿湿的褥子没法干,也没法下地去攒工分,真愁呀。不过妈妈始终和气地在家守着儿女,脸上是春风里的晴天。

满妮问妈妈:“天上的水为啥总也落不完,可平时为啥看不见?”

妈妈搂着她说:“水在云里玩呢,她们高兴的时候身子轻,飘在天空掉不下来;可是一遇到伤心事,身子就沉了,就会落到地上了。”

满妮说:“妈,下雨是不是跟人哭时掉眼泪差不多,是云在天上哭呢?”

妈妈说:“你说的真好。”

从此,满妮知道水在云端,云也会伤心。

除了每天淌在泥水里玩有些单调,一身的泥巴外,孩子们不顾大人们的忧愁,照旧乐得很起劲。像男孩们愿意跟在满妮的三个哥哥后面一样,满妮最愿意跟着惠云三姐妹后面玩。惠云有俩哥哥,但重要的是她有俩姐姐,这使她家成了女孩子聚会的地方,就像满妮家是男孩子出入的要地一样。这是同性间天然的吸引场,童年里同伴间交流和学习的内容太多、太重要了。她们常结伴去村西一里外的铁路上看水退没退,这实在是没见过的壮观景象。一大片混浊的水齐腰浸着快要结穗的玉米。

许久不出工,队里上工的铃声突然敲起来。队长田生叔在饲养室兼着的四队部开会宣布:“今年天涝,七弯河水涨得猛,把罗家村给淹了,大队指示要抗涝,咱四小队在村西头,水来了,要淹咱打头。从现在起,队上的劳力都出工抗涝,把咱队上地里的水引走,把今年的收成救出来,要不年底就得喝西北风。谁出工,会计给再加上一个工分。”闷在家里的壮劳力都乐了,终于可以活动活动筋骨,上工了。

惠云的舅家就在罗家村,所以惠云家一下子就住进了好几个表兄表妹,这下子满妮觉得伙伴多了,更好玩。

瘦瘦小小的涛锋爸是队上派了看水情的,常回来给巷子里的人传:沿岸的庄子有人在捞浮财,河里漂的木头,谁家的木箱,被邻村的谁给捞到了。反正说的人越来越多,传得有鼻子有眼,很神,似乎人们不关心被淹的村子,倒是谁又捡了机会发财是传奇。

涝了一个月,玉米都要霉在地里了,终于有些雨休的意思,太阳也轮到了露脸的场合,金风中的十月来了。

刚旦妈来到满妮家,对着满妮妈神秘地说。“杨嫂,人家说罗家村桥洞下淹死人了——一个外地来咱这拾荒的男人,尸首现在才冲上岸,身上泡得又肿又胀,衣服都给水冲没了,全身一个线条都没有,村里人都看去了,咱今也看去。”

满妮妈笑笑说:“今天碎妮子娃身体不好,走不开,你看娃他李婶有空没,跟她搭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