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压消防水枪工作压力:昆曲与文人趣味 (谢雍君)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5/06 12:08:07
        从魏良辅给昆曲定腔定调起,昆曲艺术传播、流传的载体主要是文人士大夫这个群体,文人士大夫对昆曲的爱好推动了昆曲的兴盛与发展,同时也使昆曲走上了雅化的不归路。文人士大夫的生活情趣、审美品味影响着昆曲艺术形态的生存和发展。  
        明中叶是一个人文思潮涌动的时代,在这个时代里,人们张扬自我、呼唤人性,李贽的“童心”说和汤显祖的“至情”说激荡着文人士大夫的心灵,受此感召,文人的审美情趣和价值观念发生了剧烈的转变,放任自我、及时行乐成为文人言行的座右铭,体现在具体方面,即对某种事物有着特殊的嗜好,这些嗜好有:“爱繁华,好精舍,好美婢,好娈童,好鲜衣,好美食,好骏马,好华灯,好烟火,好梨园,好鼓吹,好古董,好花鸟,兼以茶淫橘虐,书囊诗魔。” 张岱自诩的十七种爱好几乎囊括了当时文人所有的爱好,其中,尤以穿华装、饮美食、建园林、买古董、逛青楼、赏昆曲代表着文人流行的时尚。这些纨绔子弟的行为与传统文人的价值观和道德观背道而驰,充满了叛逆、不合作精神。这是具有一定政治背景和经济背景的文人士大夫风流自许的表现,而对那些怀才不遇、志无所伸的落魄文人来说,表现就没有这么高雅,他们常常会以超乎常人的怪异行为来表达个性与不俗。如,徐渭,“晚年愤益深,佯狂益甚,显者至门,或拒不纳。时携钱至酒肆,呼下隶与饮。或自持斧破其头,血流被面,头骨皆折,揉之有声。或以利锥锥其两耳,深入寸馀,竟不得死。” 读到这些文字,总令人想到欧洲印象派画家凡高的自残行为,两位都是绝世天才,都有杰作传世,却都以行为诡异出名。徐渭生前默默无闻,死后却成为晚明士人追求狂诞、自我放任的偶像。 
昆曲是文人雅好的代名词。昆山腔原是民间小调,经过魏良辅革新后渐渐发展成为全国一大剧种,到了明末,昆曲一跃成为文人眼里的时尚,从传统到流行,其中的变化耐人寻味。我们以为,昆曲能够从传统艺术发展为流行艺术,与明末文人趣味的皴染分不开。且不说文人在家写戏、上戏馆听戏对普及和推进昆曲艺术的发展所起的影响,单单文人建园林、逛青楼的爱好里就融有了促使昆曲艺术发展的积极因素。  
        明清两代是我国私家园林建设最为辉煌的时期,而此时也正是昆曲发展的繁盛期,二者发展脉络如此相似不是巧合而是有其密切的必然联系。据统计,这两朝时期,苏州、扬州、北京等地私家园林数以百计。本来,园林建筑在文人眼里不仅仅是单纯的物理建筑,也是个人审美情趣和文化修养的体现,是文人文化的象征,而在明清两季,建筑园林还是一种时代的风尚。流风所及,每个文人都梦想拥有自己的园林,有财力的不惜倾家建园,如无锡邹迪光的“愚公谷”、松江潘允端的“豫园”、如皋冒襄的“水绘园”等等,没有财力的文人也不甘示弱,凭着个人想象、用文字构筑着梦中的园林,如撰有昆曲传奇《人天乐》的黄周星就为虚空中的“将就园”写过园记。 
        在园林里演戏、看戏最能体现文人的文化情趣,于是,私园聚会、演戏成了司空见惯的事。清代陈维崧曾撰文记载扬州依园演出盛会:“出扬州北郭门百余武为依园。依园者,韩家园也。……屡为诸名士宴游地。甲辰(按:康熙三年,1664年)春暮,毕刺文载积先生觞客于斯园。……园不十亩,台榭六七处,先生与诸客分踞一胜,雀炉茗椀,楸枰丝竹,任客各选一艺以自乐。少焉,众宾杂至,少长咸集,梨园弟子演剧,音声圆脆,曲调济楚,林莺为之罢啼,文鱼于焉出听矣。是日也,风日鲜新,池台幽靓,主宾脱去苛礼,每度一曲,坐上绝无人声。……” (陈维崧《陈迦陵诗文词全集》卷六)为了演戏、看戏的方便,私家园林常常建有专供演出的戏台,如上海豫园的玉华堂和乐寿堂、苏州留园的戏台、扬州棣园的戏台在当时都很有名。戏台既是园林建筑的一部分,又是昆曲演出的场所,显示其独特的文化价值。        明清两代,蓄有家班的文人士大夫一般都有自己的私园。如,北京,书画家米万钟有家班叫“米家童”,园林名“勺园”,在北京海淀,姚旅说他:“米仲诏缮部好奇石,家有歌童甚丽,又作勺园于海淀,多奇致”(姚旅《露书》卷十二《异篇上》);南京,李渔的家班为女乐家班,很富盛名,常有文人到他的芥子园饮酒观戏,为此,尤侗曾作词《二郎神慢·李笠翁招饮观家姬演新剧》,余怀赋诗八首《李笠翁招饮出家姬演新剧即席分赋》;如皋,有明末四大公子之一冒襄的“水绘园”,该园是晚明名士才人聚会之所,也是蓄养家班的地方,素有“家有园亭声伎之胜”(钮琇《觚剩》卷二《吴觚中·小杨枝》)之称;苏州,有许自昌的“梅花墅”园林,它是吴中名园,“过甫里不入许玄佑园林,犹入辋川,不见王、裴也。”( 董其昌《容台文集》卷八《中书舍人许玄佑墓志铭》)在“梅花墅”里为孝敬父亲许自昌豢养了一部家乐;无锡,有邹迪光的“愚公谷”,它既是蓄养家乐的场所,其精致的建筑风格也成了园林中的精品,成为江南名园,王永积在《锡山景物略》卷四告诉我们:“愚公谷,即海内所传邹园是也,在惠山寺右,黄公涧前,古称‘听泉山房’,又称‘龙泉精舍’。……始属邹迪光学宪,边幅日广,自黄公涧,辟至秀嶂街,可数十亩。亭台楼阁,花木竹石,络绎奔会。前后两门,后曰:‘愚公谷’,前曰:‘揭车坞’,继改‘九龙山下人家’。”邹园是在风景胜地的基础上改建的,故其在文人圈里的名望、在建筑史的地位皆无可比拟。在风景名胜建造园林,在园林里蓄养家班,园林和家班都成为了风景,只不过一个是自然风景,一个是人文风景,自然风景和人文风景融汇在园林里,显现出文人的审美趣味。 
从《桃花扇》第四出《侦戏》里我们还可以仔细琢磨园林与家班的密切关系及其蕴味: 
          (末巾服扮杨文骢上)……今日无事,来听他《燕子》新词,不免竟入。(进介)这是石巢园。你看山石花木,位置不俗,一定是华亭张南垣的手笔了。(指介)【风入松】花林琉落石斑斓,收入倪黄画眼。(仰看,读介)“咏怀堂,孟津王铎书”。(赞介)写的有力量。(下看介)一片红毹铺地,此乃顾曲之所。草堂图里乌巾岸,好指点银筝红板。(指介)那边是百花深处了。为甚的萧条闭关,敢是新词改,旧稿删。 
      “石巢园”是阮大铖构建的。从杨文骢的眼里,我们得知,“石巢园”格局由名人张南垣设计,里面还有名人王铎的手迹,有专门供家乐训练和演出的咏怀堂。名建筑家设计、名书法家题笔、专用的昆曲训练场所是文人私家园林必备的基本元素,在主人看来,这些元素缺一不可,否则就体现不出园林的文人品位和主人的审美趣味。当园主不在时,园林依然存在;家班四散了,而昆曲依然生存着,由文化精英构筑的文化精品——园林和昆曲代表着不灭的人文精神,这种精神是万古长留的,这就是园林和昆曲的共通点。  
        园林建造讲究格局,运用不同的手法对厅堂、楼阁、亭台、廊榭等各种建筑物加以联结贯通,就会出现不同的园林景观,带来不同的景色意境,格局在园林建筑中占有重要的地位。有意思的是昆曲创作也强调结构,注意章法,明末戏曲理论家王骥德在《曲律·论章法第十六》里将戏曲音乐章法比喻成建造宫室:“作曲,犹造宫室者然。工师之作室也,必先定规式,自前门而厅、而堂、而楼,或三进、或五进、或七进,又自两厢而及轩竂,以至廪庾、庖湢、藩垣、苑榭之类,前后、左右,高低、远近,尺寸无不了然胸中,而后可施斤斲。作曲者,亦必先分段数,以何意起,何意接,何意作中段敷衍,何意作后段收煞,整整在目,而后可施结撰。” 尽管王骥德没有将章法比喻成园林,但造宫室与造园林的原理是相同的,王骥德借建筑方法来明喻戏曲结构方式,抽象的戏剧创作理论在这里化为具象的建筑实体,体现出园林艺术与昆曲艺术的和谐统一。 
        园林、昆曲——同是文人创造的艺术作品,从美学角度来看,其实有许多共通之处。如,讲究结构,讲究品位,讲究意境,等等。昆曲,借园林之地获得生存和发展的空间;园林,借家班演出凸显出主人的文化品位,两者相辅相成,共同掀起明清两朝戏曲艺术和建筑艺术的发展高潮。    
        除了建园林,文人雅士们还僻好出入青楼妓馆。  
        明初,官员被明令禁止挟妓,若被发现,要受官刑的:“官吏宿娼,罪亚杀人一等,虽遇赦,终身弗叙。” 其罪行仅轻于杀人犯,足见明廷禁令之严。但这条禁令一直没有很好地贯彻下去,到了明中叶后,受个性解放思潮的影响,禁妓令更不起如何作用,官员狎妓的事时常出现,沈德符《万历野获编》卷二八《守土吏狎妓》记载了官吏的这种事迹:“今上辛巳壬午间,聊城傅金沙令吴县,以文采风流为政,守亦廉洁,与吴士王百榖厚善,时过其斋中小饮,王因匿名妓于曲室,酒酣出以荐枕,遂以为恒。” 连官员都无法避免狎妓,那么,没有官职的广大世俗百姓宿娼嫖妓就成为家常便饭。对平民百姓来说,狎妓时的感观快乐是其次的,最主要的是从中获得了心理快感,犹如成了王公贵族,张岱记载:“余族弟卓如,美须髯,有情痴,善笑,到钞关必狎妓,向余喙曰:‘弟今日之乐,不减王公。’余曰:‘何谓也?’曰:‘王公大人侍妾数百,到晚耽耽望幸,当御者不过一人。弟过钞关,美人数百人,目挑心招,视我如潘安,弟颐指气使,任意拣择,亦必得—当意者呼而侍我。王公大人岂过我哉!’复大喙,余亦大喙。” 可以说,张岱族弟的狎妓心理具有典型性。明人视狎妓为风流韵事,由此明末妓业非常发达,谢肇淛《五杂俎》卷八记载:“今时娼妓布满天下。其大都会之地,动以千百计,其他穷川僻邑,在在有之。” 被封固许久的情欲大门一旦打开,就一发不可收拾,正如鲁迅所说:“世间乃渐不以纵谈闺帏方药之事为耻。风气既变,并及文林,故自方士进用以来,方药盛,妖心兴,而小说亦多神魔之谈,且每叙床第之事也。” 平民尚且如此,何况文人。 
        在文人眼里,出入妓馆,那不叫狎妓,而叫“情痴”、“情种”。曲律家王骥德写了许多赠答妓女的散曲,他自称“我便是有情痴”(冯梦龙编著《太霞新奏》中散曲《都门赠田姬·三学士》),冯梦龙还特意为世上一切有情者编撰了一部《情史》:“天地若有情,不生一切物。一切物无情,不能环相生。生生而不灭,由情不灭故。四大皆幻设,惟情不虚假。有情疏者亲,无情亲者疏。无情与有情,相去不可量。我欲立情教,教诲诸众生。子有情于父,臣有情于君,推之种种相,俱作如是观。万物如散钱,一情为线索。散钱就索穿,天涯成眷属” , 大声疾呼“情”的至高无上。其实,“情”是面旗帜,是明人反叛封建伦理道德、追求个性解放的航向灯。在《情史》里我们看到大部分故事都是性爱故事,可见明人所谓的个性解放即是性的开放,“情”是性爱脸上的一块遮羞布。 
明末清初许多名士都有与妓女交往的经历,如,张岱、袁氏三兄弟、冯梦龙、王穉登、凌蒙初、许誉卿、钱谦益、侯方域、冒襄、余怀等等,这一连串的名字后面浓缩着许多精彩的情感故事,也隐藏着别具一格的文人趣味。一边是自许清高的文人,一边是处于社会最底层的妓女,他们之间如何找到共同语言? 
与前朝不同,明清两代的名妓靠自己的才艺赢得名声的,声冠海内的秦淮妓女尤以才情出名。据周亮工《书钿阁女子图章前》称:“与钿阁同时者,为王修微、杨宛叔、柳如是皆以诗称” ,而张明弼《冒姬董小宛传》则赞董小宛:“神姿艳发,窈窕娟娟,无出其右。至针神曲圣,食谱茶经,莫不精晓” ,孔尚任在《桃花扇》里描写李香君如何跟苏昆生学唱《牡丹亭》。不管是王修微、柳如是,还是董小宛、李香君,她们不仅面容姣好,而且都擅有一技,诗、书、琴、曲,各有所长,诗、画、昆曲等艺术既是她们与文人、名士交流的媒介,也是她们与文人、雅士共同的精神追求。但她们又何以如此聪慧、富于才气?陈寅恪为我们解开其中的谜底:“但亦因其非闺房之闭处,无礼法之拘牵,遂得从容与一时名士往来,受其影响,有以致之也。” 与她们交往的名士中,除了是诗人、画家,还有著名的昆曲作家。如冯梦龙(《双雄记》、《万事足》)、王穉登(《全德记》)、凌蒙初(《乔合衫襟记》、《雪荷记》、《合剑记》)、吴伟业(《秣陵春》)等等。受这些文人雅士审美情趣的影响,有些名妓不仅会唱戏,而且会演戏。余怀《板桥杂记》记载:“妓家各分门户,争妍献媚,斗胜夸奇。凌晨则卯饮淫淫,兰汤滟滟,衣香满室。停午乃兰花茉莉,沉水甲煎,馨闻数里。入夜而★(ya)笛搊筝,梨园搬演,声彻九霄。李卞为首,沙顾次之,郑顿崔马,又其次也。” 余怀提到的李十娘、卞玉京、沙才、顾媚、郑妥娘、顿文、崔嫣然、马娇等人都是能歌善舞,擅长搬演昆曲的秦淮名妓。她们的多才多艺吸引着名人雅士纷纷为她们赋诗、题画,敷演出现实中的一场场浪漫戏剧,如冯梦龙与侯慧卿、王穉登与马湘兰、凌蒙初与河阳氏、许誉卿与王修微、钱谦益与柳如是、侯方域与李香君、冒襄与董小宛等等,名士与名妓的交往不管在当时还是在后来都是文坛上的美谈。          当然,明清时期会唱昆曲的妓女比较多,而会演昆戏的相对较少些。昆戏演得精彩的当推陈圆圆。钮琇《觚剩》卷四《燕觚》记载“有名妓陈圆圆者,容辞闲雅,额秀颐丰,有林下风致。年十八,隶籍梨园。每一登场,花明雪艳,独出冠时,观者魂断。”还提到她“且娴昆伎”,齐森华、陈多、叶长海主编的《中国曲学大辞典》将她列为昆曲演员,“邹枢赞其演《西厢记》红娘,‘体态倾靡,说白便巧,曲尽萧寺当年情绪’(《十美词纪》)。” 从钮琇、邹枢等人所用的词语“独出冠时,观者魂断”、“曲尽萧寺当年情绪”来看,他们给予陈圆圆很高的评价,足见陈圆圆的演剧技艺已臻较高境界,不仅在妓女圈里有名,而且在昆曲剧坛都有她的一席之地。 
        若谈到哪位妓女会写昆戏,马湘兰可谓名妓中首屈一指的剧作家了。马湘兰字守真,小字玄儿,又字月娇,金陵人,不仅会诗,擅画而且以画兰而著称,名传海外。吴中名士王穉登评价她:“嘉靖间,海宇清谧,金陵最称饶富,而平康亦极盛。诸姬著名者,前则刘、董、罗、葛、段、赵;后则何、蒋、王、杨、马、褚,青楼所称‘十二钗’也。马姬高情逸韵,濯濯如春柳闻莺,吐辞流盼,巧伺人意。诸姬心害其名,然自顾皆弗若,以此声华日盛。凡游闲子、沓拖少年、走马章台街者,以不识马姬为辱。油壁障泥,杂沓户外,池馆清疏.花石幽洁。曲室深闺,迷不可出。教诸小鬟宁梨园子弟,日为供帐燕客。羯鼓、琵琶声与金缨红牙相间。北斗阑干挂屋角,犹未休。虽缠头锦堆床满案,而凤钗榴裙之属,尝在子前家,以赠施多,无所积也。” 从这段话可知,马湘兰除了自己会唱戏,还会教戏,培育了诸多的“小鬟宁梨园子弟”,为昆曲艺术在妓女这个特殊群体里的普及和流传作出了一点贡献。 
        马湘兰还著有昆曲传奇《三生传》,全名《三生传玉簪记》,已佚,《传奇汇考标目》存有曲目。《南词新谱》收有其残曲一支,《群音类选》选录《玉簪赠别》、《学习歌舞》两出戏。据《群音类选》注,该剧说的是王魁故事,虽又名为“玉簪记”却与高濂《玉簪记》无关。吕天成《曲品》评它:“《三生传》,始则王魁负桂英,次则苏卿负冯魁,三而陈冠、彭妓,各以节自守,卒相配合,情债始偿。但以三世转折,不及《焚香》之畅发者。马姬未必能填词,乃所私代笔者。” 吕天成因为该剧情节方面不很通畅而怀疑作者的作曲才能,疑为他人代笔而作。因为没看到《三生传》文本,无法对吕天成的结论作出辨析,但我们以为,该剧由马湘兰自己所撰是很有可能的。马湘兰曾作有诗集两卷《湘兰子集》,这为写昆曲打下良好的基础。从王穉登的记载里,可知她还会教戏,说明她对昆曲艺术的特性有一定的了解和把握。既有舞台经验又会诗文,那么,马湘兰撰写昆戏就不是不可能的事。当然,她写的《三生传》并不很成功,这可能与她初次接触昆曲创作有关,但不能由此否定该剧是她自己心血结晶。在没有其他资料佐证之前,吕天成的结论应该存疑。 
        青楼里到底有多少女子会写昆戏并不很重要,重要的是,剧作家在与名妓交往的过程中,将文人文化传播到妓女这个曾经被视为低贱行业的特殊群体里,以个人魅力和文化魅力影响着她们,提升了这个行业的整体文化品位,涌现出柳如是、马湘兰、陈圆圆等名妓,她们在诗歌、绘画、唱曲方面取得的成就足以代表明末女子文化的最高水平,使明清两代的妓女形象焕然一新。同时,因为她们与三教九流的交往,为昆曲艺术的流传起到了有力的促进作用。 
饶有趣味的是,余怀、张岱这些文人在撰文记述妓女各种韵事时,一般以“曲中”某某或“南曲中”某某来称呼名妓,而不是直呼其名。“曲”字既有歌舞之乡的含义,又意为妓女们多擅唱曲,一语双关,准确、雅气,体现出妓女与戏曲的密切关系——水乳交融,不可分离。妓女是昆曲艺术的观赏者,也是昆曲艺术的传播者,她们以其特殊的身份和交流方式推动了昆曲艺术的普及,在昆曲史上占有特殊的地位。 

1张岱《自为墓志铭》,《嫏嬛文集》卷五,光绪三年首刊本。 
2袁宏道《徐文长传》,《袁宏道集笺校》卷一九,第716页。 
3《桃花扇》,见王季思主编《中国十大古典悲剧集》,上海文艺出版社1982年版。 
4《曲律·论章法第十六》,《中国古典戏曲论著集成》(四),中国戏剧出版社1959年版,第123页。 
5王琦《寓圃杂记》卷一《官妓之革》,中华书局1984年,第7页。 
6沈德符《万历野获编》卷二八,中华书局1980年,第713页,。 
7张岱《陶庵梦忆·西湖梦寻》中《二十四桥风月》,作家出版社1995年版,第86页, 
8谢肇淛《五杂俎》卷八,中华书局1959年,第225页。 
9鲁迅《中国小说史略》中《明之人情小说》(上),《鲁迅全集》(九),人民文学出版社1973年,第328页。 
10冯梦龙《情史·序》,春风文艺出版社1986年版。 
11张潮辑《虞初新志》卷十五,文学古籍刊行社1954年重印版,第235页。 
12张潮辑《虞初新志》卷三,第39页。 
13陈寅恪《柳如是别传》(上册),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年排印版,第75页。 
14张潮辑《虞初新志》卷二十,第354页。 
15齐森华 陈多 叶长海主编《中国曲学大辞典》,浙江教育出版社1997年,第839页。 
16冯梦龙《情史》卷七《情痴类》,第183-184页。 
17按:在收入吕天成《曲品》的《中国古典戏曲论著集成》(六)里没有找到有关马湘兰《三生传》的相关资料,上文所引乃参见《中国曲学大辞典》第352页“三生传”条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