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建立上海话语音库，有关部门在全市设了十二个点，招募能讲“纯正”上海方言的“发音人”，结果有不少“发现”……

上海话衰落，已是“铁板钉钉”

日期：2011-05-06 作者：樊丽萍 来源：文汇报                      
    本报记者  樊丽萍
    
    上海话，真的需要保护了。
    
    3月，上海市语言文字工作委员会发出一项“集结令”：为记录原汁原味的上海方言、建一个语音库，要招募一批能讲“纯正”上海话的志愿者——名曰“发音人”。
    
    4月末，招募工作接近尾声。记者获悉，中心城区进展顺利，完成指标不在话下；但郊区情况不佳，不少报名点一直在“吃鸭蛋”——没人光顾。
    
    一些报名点的工作人员感叹：许多年轻人听起来是在讲上海话，其实不是。他们用普通话思维，“翻译”成上海话讲出来。因为思维和语言是同一的，所以这样的上海话，听来别扭，味道大变。
    
    专家们的结论是，上海话衰落，已是“铁板钉钉”。
    
市郊难寻“发音人”
    
    配合上海话语音库建设，市语委在全市设了12个招募点，计划每个点从报名者中选出4名上海话“发音人”，另选3名讲上海普通话的“发音人”。
    
    12个报名点，浦西中心城区有2个，浦东新区也有2个，设在川沙镇、惠南镇；其余8个点分别设在闵行区莘庄镇、宝山区月浦镇、嘉定区嘉定镇、金山区朱泾镇、松江区岳阳街道、奉贤区南桥镇、青浦区青浦镇和崇明县城桥镇。
    
    负责此项工作的市语委工作人员张日培介绍说，浦西中心城区的2个点已征集到200多名志愿者，但郊区的情况不理想。
    
    市郊难寻“发音人”，原因颇多。在闵行莘庄镇招募点，区语委办的唐老师分析说，此次的招募条件确实“苛刻”。拿莘庄来说，一个符合条件的“发音人”，小学、中学都必须在莘庄镇上读，此后没有去外地（包括上海市区和其他郊县）连续生活、学习、工作4年或4年以上；而且父母、配偶也必须是土生土长的莘庄镇人。
    
    “莘庄镇本来就小，加上长期以来是人口导入区域，如今多数居民是新上海人；
    
    而莘庄镇的老居民，条件稍微好点的，考虑到生活质量和子女就学等等，陆续都到别处买房子搬走了。”唐老师说，浦西点能招募到较多符合要求的志愿者，主要因为父母和子女两代人住在中心城区的比例较高；郊区则不然，许多招募点跟莘庄镇的情况差不多。
    
    例外的是金山区朱泾镇，目前已招到四五个符合条件的“发音人”。或许那里的人口流动相对小。
    
“本地话”变异更大
    
    上海市郊各地，各有“本地话”，跟中心城区通行的上海话不太一样。“本地话”变异更大，一些语言特征的流失更多。张日培分析，这和郊区原住民的迁居有关，更与心态有关——“很多人进入中心城区后都想改掉口音。”当然，还有社会环境中的无形压力在起作用。
    
    小陈从小在南汇长大，直到高中毕业考上复旦大学，她说的上海话自然是有南汇口音的。进大学后，刚开始小陈还和上海同学讲讲上海话，但不久就彻底改说普通话了：“我有口音，很快连外地同学也听出来了，他们听得懂谁是上海城区的、谁是郊区来的。”
    
    上海大学教授钱乃荣长期研究上海方言，这次受市语委聘请，担任了上海话语音库建设的指导专家之一。他说，中心城区在发展上的优势和居民的心理优越感，让“这一分支”的上海话占了上风、成为“主流”，这种现象并不奇怪。
    
    作为吴语的一支，上海方言是在松江方言基础上形成的。但上海开埠之后，中心城区工商业发展迅速，而郊区还是农业社会，很快中心城区的语言被认定为“纯正”上海话，开始“压制”和“改造”其他的“本地话”。
    
    不过最终，上海话也被普通话“压制”和“改造”了。曾几何时，上海方言是颇具“引领性”的，很多词汇都先出现在上海话里，再转入普通话，比如“马路”、“自来水”、“洋房”、“电灯泡”、“轮船”、“电车”等等。钱乃荣说，上海曾经是许多新鲜事物进入中国的“登陆地点”，又有大大小小报馆，不少新词汇正是记者和作家把口头语变成书面语，带进了普通话，从此流传开来。而今，上海话不但早已失去在全国引领语言潮流的能力，自身曾经拥有的很多生动词语也已在被挤压中消失。钱乃荣最新作的一次调查发现，很多上海老话年轻人不用，甚至没听说过，比如“牵头皮”、“收骨头”、“空心汤团”、“死蟹一只”。
    
上海小囡不说上海话
    
    此次上海话“发音人”招募活动中观察到的一个现象，与钱乃荣的调查相符：青年报名者讲上海话的水平，远不如老年报名者。
    
    更多语言学专家发现，上海的80后、90后和00后小囡，说上海话的水平越来越差。分析认为，这和他们的成长环境有关——从上幼儿园开始，老师都要求只讲普通话，家长则很配合，再加上如今的孩子看电视很多，结果渐渐不习惯甚至不会讲上海话。
    
    “作为通行语，普通话当然要坚持推行，但在这个大前提下，如何让上海话在上海小囡中流传下去，而且尽量保持原汁原味，保留方言特有的亲切生动和生活气息，值得思考。”上海师范大学人文与传播学院教授詹丹认为，方言总是牵连着地域文化，它本身是文化特色的一部分，而且是地方特色文化品种的载体，比如青浦田山歌、浦东说书、上海说唱和滑稽戏，还有沪剧。上海小囡今后都不会上海话了，这些东西谁来欣赏？没人欣赏的东西，再怎么保护传承，终是失去生命的标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