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德基宅急送运费多少:从陈播的一封信看《苦恋》高层争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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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庆全
2006年第2期 炎黄春秋杂志1122

1985年,胡耀邦接见第四次作家代表大会代表时与白桦握手

陈播的这封信的原件
1979年9月出版的《十月》第3期上,发表了白桦写的电影剧本《苦恋》,长春电影制片厂的导演彭宁据此摄制的电影改名为《太阳和人》,在1980年底完成。
从剧本发表的1979年9月到1981年10月,围绕这部电影持续了两年的争论,并在文坛上激起了一场轩然大波。现今留存下来的时任文化部电影局局长陈播的一封信(此信为私人所藏,未曾公布),揭示了关于这部电影最初争论的一些情况。现将信转录于下,并结合当事人的回忆及相关材料,略作解释。
陈播致贺敬之、李英敏的信
敬之、英敏同志:
昨接文艺局的同志来电话,询问长影拍摄的《苦恋》的情况,就我了解的向部报告如下:
我们看的文学剧本,是一九七九年五月“长影”印的,还有十月印的分镜头剧本。我是昨天找来看的。分镜头剧本与文学本略有不同。
作者是白桦、彭宁二同志。此片已由厂里决定开拍了。
作者是想写一个在旧中国出身穷苦家庭的青年画家,飘流海外,在新中国成立后回到祖国,想献身祖国,受到了“四人帮”的残酷迫害的故事。“苦恋”在剧情中写在他的一生中恋爱生活的苦情,也含意他对祖国热爱而“苦恋”的双关语。
我找了几个看过剧本的同志谈。认为:
一、这个剧本想写“四人帮”对知识分子的迫害,剧中不仅写了对画家晨光一家的迫害,还有对诗人、教授的迫害,逼迫他们过原始人野人的生活,只能长期隐藏湖荡吃生鱼、鸟蛋为生。写了画家一生,热爱祖国、忠贞不渝、坚强不屈的性格。从这点说来,有一定意义。
二、作者在探索“电影诗”,追求电影所表达的一种新的样式和风格,这种想法也是好的。
三、作者想通过艺术形象隐藏着自己的倾向,而不是说出来的,这种艺术探索是可取的。
四、对于剧本有以下几点看法:
1.整个剧本的构思与艺术形象的表现,使人感到在影片拍成后是悲怆的情调,这个剧本没有反映出“四人帮”横行前,党对于知识分子总还是重视的,(虽然有“反右”扩大化的问题),归国华侨中有许多人、许多知识分子是受到重用,也发挥了他们的为祖国服务的才能。这个分镜头剧本在结尾,写了晨光在粉碎“四人帮”之后,在雪地里爬行,寻找他的人们发现他时,他已经是在一个大问号的那一个点儿上冷却了身体,他用两手尽量向天空伸去,两眼睁着……这和文学剧本开头引了屈原的《天问》篇的话:“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是相呼应的,这样表现是不好的,使人感到在粉碎“四人帮”之后晨光却死去了,是为什么?没有解答,令人难以理解。
2.这个剧本大写雁在天空写成人字,从开头贯穿到晨光的死去,最后结尾是“一枝芦苇在风中晃动着,坚强地挺立着……”这种寓意是很含蓄的,放在“四人帮”被粉碎之后晨光死去了再现的,更加深了对死的渲染,这种手法也是值得深思和推敲的。
3.整个剧本所描写的,由于采用“电影诗”的手法,对于年代、时间,虽有所表现,但是,有许多使人看不明白,如晨光到天安门前贴一张屈原《天问》的画,背景是“白花山,白花海……”只能使人联想“四·五”事件;粉碎“四人帮”前后也是分不清的,还有一些其他情节不一一说了。
4.据说长影对这个剧本,有不同意见,导演彭宁同志曾将拍过的两本样片,请夏衍同志看,夏衍同志因看其他影片,稍看了样片,夏衍同志说,我未看过剧本,不好发表意见。(看过样片的人认为,样片的调子低沉,主人公晨光是在雪中爬行,最后死掉,脚手朝天,有人打了火把来找他)。
最近文化部即将举行优秀影片授奖大会,我们想将各厂来的领导同志留几天,专门将这一类剧本讨论一下。看作如何处理为好。
陈播
4月24日
中宣部意见:修改不好电影剧本,就不要拍
根据《苦恋》改编的电影《太阳和人》,是中国人耳熟能详却没有看过的电影,介绍这部片子,还得根据文学剧本《苦恋》。
剧本写了画家凌晨光一生的遭遇。在旧中国,少年凌晨光虽家境贫寒,但很有才华,得到不少人的器重,生活上也处处得到人的照顾。青年时,被国民党抓壮丁,被船家女绿娘搭救,彼此相爱。后来,凌晨光因参加反对国民党的“反饥饿、反内战、反迫害”运动,被特务追捕,逃到国外。在美洲的某个国家,他成为著名的画家,享受着有别墅、汽车、画室的豪华生活;绿娘也来到美洲,有情人终成眷属。祖国解放后,凌晨光夫妇返回祖国。在轮船驶入祖国领海看到五星红旗之时,他们的女儿降生了,并取名为“星星”。回到祖国享受了短暂的快乐时光后,发生了“文化大革命”的浩劫,凌晨光一家的命运,如同千百万知识分子的命运一样,堕入谷底:全家人被赶到没有窗户的昏暗斗室。在凌晨光生日那天,他被打得遍体鳞伤。女儿星星觉得在这个国家已经不能容身了,决定和男朋友到国外去。凌晨光表示反对,女儿反问父亲:“您爱这个国家,苦苦地恋着这个国家……可这个国家爱您吗?”凌晨光无法回答。此后,凌晨光被迫逃亡,藏身芦苇荡,成为一个靠生鱼、老鼠粮生活的荒原野人。剧终时,雪停天晴,凌晨光的生命之火已经燃尽,他用最后一点力量,在雪地里爬出“一个硕大无比的问号”。
早在电影剧本发表后,就引起了文艺界的争论,也引起了中宣部的注意。时任中宣部部长的王任重听到这些争论后,给文化部主管电影工作的王阑西副部长和陈播写了信,要求他们关注这部影片的情况。陈播在接受我的采访时说:
王任重先是听到有人向他反映情况,等看过样片后,他给王阑西同志和我写了一封信,说到正在拍摄的这个片子的问题,要我们关注。我把样片调来看了,果然像王任重所说的一样,我们就很重视。(2002年7月10日采访陈播记录。以下所引陈播的回忆均源于这次采访,不再注明。)
陈播的这封信,是就王任重的询问,给当时任中宣部文艺局局长的贺敬之和副局长李英敏的答复。
4月28日,贺敬之将陈播的信转给王任重:
任重同志:关于影片《苦恋》的情况,文化部电影局的陈播同志写了这个情况和他们处理的意见。我建议你、周扬同志和我们一起调看一下这部影片的样片。可否?请批示。
当天,王任重批示说:
敬之转周扬同志,这部片子我看不要演,如看也可以看一下,请夏衍同志也看看。
5月17日,周扬让秘书露菲转告贺敬之的秘书张作光:调《苦恋》看一次,看时要把夏衍请上。
周扬等人什么时候看的样片,没有材料。5月21日,王任重与中央书记处的领导一起看了样片,“大家都反对拍这部电影”,但是,显然也有人提出了修改后拍摄的意见。所以,王任重告诉王阑西和陈播,“修改不好电影剧本,就不要拍。”(1981年8月25日王任重致周巍峙的信)
修改过程中的争论
根据这样的意见,文化部电影局便开始组织修改这部影片。陈播回忆说:
我们专门研究了剧本和分镜头剧本,帮助导演分析剧本中所存在的问题,说服他进行改动。导演彭宁思想不通,但口头答应改。为了能修改好电影,我们让丁峤到长春电影制片厂去,把我们的意见转达给长影,让长影修改,并要求他们拿出书面的修改意见,报文化部。长影接受我们的意见,写出了修改意见给我们。我看到他们的修改意见后,又报中宣部。中宣部同意按照修改意见拍摄。
可是影片完成送来审查时,我们发现,基本没有按照修改意见修改,只是将结尾凌晨光趴在大问号上改掉了。我第一次看这部片子时,白桦、彭宁也在。他们让我马上表态。我说:现在我不好表态,因为你们没有按照修改意见修改。我还要报告中宣部,报告王任重同志。
王任重同志接到我们的报告后,很慎重。他提议,请中央党校和军队的同志们来看看,王任重同志的意思是,让这两部分观众来说服白桦,对影片进行修改。
在此期间,白桦和彭宁又找到电影家协会,借了放映间放映该片,寻求支持,看影片的有七百多人,还有外国人。看过的人都说好,感觉是在替知识分子说话。
影协的林杉同志对这部片子很看好,他召集了一个座谈会,大概是在1981年1月份,要我去参加。我当然不便参加。中宣部文艺处的一位女同志去了。她回来后向中宣部作了汇报,也向我讲述了座谈会的情况。座谈会上都说好,这就造成了一种声势。这样,这部片子就不但是送审的问题,而且变成了文艺界关注的问题了。
陈播所讲的白桦和彭宁找电影家协会的事,林杉在1981年8月召开“首都部分文艺家学习小平、耀邦同志关于思想战线问题重要指示的座谈会”——为叙述简便,简称“思想问题座谈会”——的发言中也谈到,可与陈播的讲述相印证:
电影剧本《苦恋》在刊物上发表后,未引起影协一些同志的重视。影片《太阳和人》的样片,电影局审检后,按惯例为中国电影家协会放映了一场。后来按白桦、彭宁的要求,又加映了一场。这一次白、彭还邀请了一些外国人来看,事先我不知道。放映后,《大众电影》编辑部应白、彭的要求,召开了一次座谈会。开会那一天,编辑部通知我去主持。会议中途,我有事退席了。后来得知,会上除了一两位同志委婉地从政治上指出影片的问题外,其他发言大多是肯定这部影片的;又听说白桦即席赋诗并朗诵,对大家的支持表示感谢。我了解这些情况后,当时并未引起注意,而是认为对一部影片可自由讨论,各抒己见,看不到一片叫好声是当前社会思潮的反映,因而没有采取补救措施。后来才知道,白桦、彭宁利用这个座谈会对影片的支持,到处宣扬,并向电影局施加压力。(见《会议简报·林杉发言记录》)
参加过这次座谈会的原《电影艺术》的副主编罗艺军,对陈播所提到的中宣部有人参加会议也有印象。他告诉我:
我记得中宣部文艺局参加会议的是两个同志,一男一女。女的我记不清是谁了,男的是梁光第。我在会上有一个支持这部片子的发言。散会时,梁光第还跟我打了个招呼,谈及我的发言,还是表示支持的态度。(2003年1月26日采访罗艺军记录。以下所引罗艺军的回忆,均源于此次采访记录,不再注明)
关于这次座谈会的情况,我曾想方设法想找到会议记录,但是没有成功。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