鲑鱼卵日语:老子指微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5/05 14:38:53

老子指微

 - 第一章

在烟波浩渺的茫茫东海之内,有个大陆叫做汪洋,人口众多,其首领叫做澎湃。澎湃做汪洋之地的首领十年,自感无知无能,唯恐辜负了众人的爱戴,终日忧虑惶恐。于是只身万里飘洋过海,来到中土求学。澎湃来到中土,一番辗转之后却发现中土的知识全然不适合自己的智力水平,更无从带回汪洋传播开来。最终经由他人指点,决定向老子求教‘不出户知天下’的方术。

老子隐居在终南山深谷之中。澎湃到来之时,正当三月春浓,拜见老子于龙渊之畔。老子须发洁白,身着打满补丁的麻衣大褂,脚上穿蒲草做的草鞋,正临渊而饲鱼,澎湃前去距离十步开外恭敬作揖,垂头而问:“敢问夫子,您可是圣人老聃吗?”

老子转头侧身,看了看澎湃,平静地回答:“圣人已死千年,固然非我也。聃,为老朽的区区小字。吾子何处而来?到此何事有求于我呀?”

澎湃回答:“我叫澎湃,是东海万里之遥、汪洋之地、愚人之邦的王。因苦于无知无能,且资质愚钝无力学习,我恐怕辜负于万千子民,听闻夫子有‘不出户知天下’的方术,所以前来拜师。”

老子说:“俗人误我也,我足不远行,何以知天下呢?老朽所学,也只怕没有你多啊。我做不了你的师父,你还是回去吧。”

澎湃说:“并不是像夫子所言啊。我看见夫子的第一眼,还以为您也是来自汪洋。然而,夫子不动则已,夫子刚才侧身一动,我就发现,夫子真的与我不同啊。我苦于无知,终日忧虑,不知道在天地之间究竟如何安身。夫子却容貌安然,举止悠游,您安静的身形如同此地的一块石头,您举动的身影仿佛风吹过草木。夫子必有所长,愿有所教诲。请您指点我如何获得明白与安宁,如何治理国家爱戴子民吧。”

老子面露满意之色,说:“好啊!你能够知道自己忧虑所在而不得解脱,爱护子民却无从自得,则可以与你有所交流一二了。你看这是什么?”说话之间,老子伸手对着水渊之上半空一指。

澎湃望去,仔细看了看,然后恭敬地回答:“夫子所指,空无一物。”

老子薰然微笑,说:“回答的好啊。能够知道空无一物而不惘然,平静回答而不惶然,如此,则可以与你谈论至高的道理了。请吾子走近一些说话吧。”

澎湃于是小步前行五步,躬身而立,不敢再向前了。

老子见澎湃恭敬有加,于是问:“吾子何以如此拘谨呀?汪洋之地也喜好礼仪吗?”

澎湃回答:“不是的呀,汪洋之人粗疏礼仪。我只是一心想着求教于夫子而已,未曾知道自己有所拘谨啊。”

老子面露微笑,说:“内心诚恳,则仪节不脱,吾子可谓浑朴之人。请过来我们坐在这岩石上说吧。”

于是老子据石而坐,澎湃在斜下方委身盘地。老子问澎湃:“吾子为汪洋之王十载,主一国之民,治万千生灵,可有所依循啊?”

澎湃回答:“没有。开始,我欲取法大地,而地太广。然后,我欲取法上天,而天太高。我观听大海,波涛怒涌,不知其所言。天地变化纷纭,风云雨电,万物生生死死,似乎没有终极,我茫茫然迷失自己,不知道什么可以是永恒的取法。天地之间,或且没有永恒可依吗?”

老子曰:“不然。有一个东西可以永恒啊。它叫做‘道’。”

澎湃问:“‘道’是什么样子啊?可以取法它吗,可以了解它吗?”

老子说:“道,无可取法,亦无可名谓。刚才我所一指,就是道的样子。”

澎湃咳然而笑:“那么夫子说的根本就是什么也没有啊。”

老子说:“不是的。道无边无际,浑然一体,无处不是。只是你看不见它,也摸不着它。如果你够看得见,摸得着,你就不会不知道它的存在了。潜伏渊底的虾蟹,终生不浮到水面,则不知道水的存在;生息岸上的鸟兽,终生不入水,则不知道空气的洋溢。道真实存在,天地万物与你我皆在道中,混然不自觉而已。道至大至虚,因此能够永恒。”

澎湃问:“道至大至虚,夫子又何以知必然有之?”

老子答:“你问的好极了。夫天地与之万物,可谓之存有乎?”

澎湃回答:“是的,天地与之万物,皆存有。”

老子又问:“天地与之万物,皆存有,形体声色味觉,可以知之。然则,说他们最初都是从一个存有之物生出来的,可以吗?”

澎湃回答:“可以啊。那个东西可以说是天地万物的母亲。”

老子又问:“回答的好啊。那么天地万物的母亲,既然出现在天地万物之前,必然无体无质、无形无象、无色无光,应该是这样吗。”

澎湃回答:“是的啊。”

老子说:“无体无质、无形无象、无色无光,则是至大至虚矣!夫至大至虚,安能够穷竭?容天纳地,又安知其终极?此即玄然大道。”

澎湃开心地说:“夫子真是善于启发啊。道无有之有,不虚之虚,天地之始复万物之母,永恒而莫知其终极,今知之矣!然而,夫子怎么说它不可取法呢?”

老子说:“方才我所谓,不是不可取法,是取法而无可取法。道称之为‘无’,虚而善生,清而善容,万物与它相处而莫能知之,它与万物相处而无可作为,它可谓总是无所欲求,由此可以知其妙。道称之为‘有’,主母天地万物,融通远近古今,顺之则生,逆之则死,它可谓总是有所欲求,由此可以知其所徼。圣人总是取法其妙,因顺其所徼,因此成为圣人。道的妙无可作为,道的所徼不可违背,所以,我说它无可取法,则恰恰是对它的取法。对于大道,根据此二者且相辅相成,这就是天地间一切奥妙的总门。”

【附】[原文]道可道也,非恒道也;名可名也,非恒名也。‘无’名万物之始也;‘有’名万物之母也。故恒无欲也,以观其妙;恒有欲也,以观其所徼。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点睛] 此章是《道德经》全书的理论纲要。叙述了道德形而上的物质特性,以及其宇宙本源性与宇宙支配性地位,并认为道的‘妙’与‘徼’,是对‘道’一体两面的认识与取法依据,是一切奥妙的所在。

需要特别指出的是,‘形而上’表示‘没有可感知的形象’,并不相当于‘抽象’;‘玄’表示‘没有光亮、无限大从而容纳一切’,绝对不是‘纯粹虚无’。‘道’被老子认为是一种客观存在的、充斥一切空间的、没有任何物质构成形式的、物质本源性的,这样的一种物质形态。‘道’是宇宙显现的物质存在与变化的物质性支配依据,而不是‘抽象规律’等等,更不是‘心理意识’甚至是‘心物一元’。这一点后文不再说明。

老子指微 - 第二章

澎湃听完老子的阐说,心悦诚服,然而毕竟资质愚钝,仍然是大有不甚了解之处,于是问老子:“夫子所言,当效法大道之妙,因顺其所徼。虽然如此,我还是不能够有所深入明白这两个原则。比如,为什么道无形无象,就能够有所妙呢,夫子可以为我继续阐述一下吗?”

老子说:“好吧,我姑且说说,你姑且听听。当天下的人们知道了怎样算是美丽,那么也就有了丑陋的观念;当天下的人们知道了怎样算是好,也就有了不好的意识。你认为是这样吗?”

澎湃回答:“是的呀,正是如此。”

老子接着说:“所以说,天下的事物,自从被大道生出以来,总是有两个反正面共生共存,这也算是大道的一个约纪。比如,存有的万物必定从虚无而生出;而万物有所有的实体,必定有所没有的空无。同样的,做事有困难的地方,那必定有简单的所在;有简单的地方,必定有困难的所在。长的与短的相互比较,高的与低的相互俯仰,音乐与歌声相互应和,前面的与后面的相互跟随。所以说,你如果想做一件好的事情,必然有不好的结果;想教人们好的品德,必然滋生不好的品行。这样的结果就是国家越治越混乱,百姓越教越败坏。”

澎湃问:“那么,我身为汪洋之王,该怎么治理国家,该如何教化百姓呢?”

老子说:“圣人因此会取法大道的妙式,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那么也就没有什么弊端了。”

澎湃问:“夫子何以认为这样就可以了呢?”

老子说:“大道是万物的主宰,可是从来不会作为,而天清地宁;从来不会教化,而万物生生不息。处无为之事,因为天地间有其自然而然的运作;行不言之教,因为万物有其天生而就的本性。所以,圣人总是效法大道的柔弱无为而行,任随万物的天性自正而化。天地间的自然,万物的本性,都是大道约纪化育使然,已经是最完善最美好了。吾子又何必试图有所作为、有所教化呢?作为则是干扰自然,教化则是改变本性,如何能够尽善尽美呢?所以我刚才说,国家越治越混乱,百姓越教越败坏。劳身忧心,反而弄巧成拙,这是聪明人之过。”

澎湃说:“然则无为无教,则可以有所功绩吗?”

老子说:“道,生天地而畜万物,任万物生作而不推辞,作为而不自恃,功成而不自居。故名号尊贵,莫尊贵于道;功绩之大,莫大于道。而道总是无名无居;正因为总是无名无居,所以大道名不灭而功不去。圣人因此以它为取法。于是无为安恬而万事遂成,调然无语而百姓安生,这不可谓最大不过的功绩么?万物莫不纷纭生动,百姓莫不前来归依,这不可谓最高不过的美誉么?求功者,其失败也大;居功者,其诟辱也多。功誉加身,切勿自居;不居则不去,居则必失。”

【附】 [原文] 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有无之相生也,难易之相成也,长短之相形也,高下之相倾也,音声之相和也,先后之相随也。是以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万物作而弗辞也,为而弗恃也,功成而弗居也。夫唯弗居,是以弗去。

[点睛] 此章从宇宙一般角度定性地论述道的妙与徼巡,及其取法。

老子指微 - 第三章

澎湃闻听老子阐述道的微妙之理,心悦诚服。然而,对于如何治理百姓却不甚详解,于是对老子说:“夫子所言,我仍然有所不尽得。草木鱼虫鸟兽,皆不善作为,我也可以不予以作为,而且也无从教化它们。可是百姓不同于草木鱼虫鸟兽,其心灵机敏,其欲望蓬勃,多思而好动,好恶昭彰,是非分明。我该如何来统治他们呢?”

老子说:“问的好啊。你难道没见过初生的赤子吗?赤子不知美丑,不明是非。无知无虑,哪里懂得与人争抢呢?吃饱就睡,哪里会有忧愁呢?因此,内心空明则气机充盈,无谓于善否则至纯至真。天下之人皆始自赤子,本性可谓都是从纯真开始,随着年龄长大往往却越加败坏。这不是人本性的过错,是世道的过错。太古之世,人类与鸟兽为伍,鼓腹而游,无亲疏之别,无贫富之分,无知无欲,故能终其天年且完如赤子。后来,出现聪明之徒制作猎杀生命的工具,则鸟见人而飞兽见人而走。出现机巧之徒制作刺激欲望的物什,则人们被勾引着终日不得满足。出现仁义之徒标榜贤良,则人们都争先恐后地追逐名利。猎杀鸟兽的工具,则会被用来杀人;得不到的东西,则引发人去偷盗;追逐名利,则百姓争夺不息且以之竞相教子。再后来,治理者使民如牛马,诸侯争霸掳掠杀伐,则聪明者行奸使诈,谋求者重财轻死,懦弱者却连安生都求之不得。如此世道下的人类,哪里比得上草木虫鱼鸟兽的世界呢!这都是人类自恃聪明而背离大道的过错。知识越多,则私欲越强;私欲越强,则知识越多。世道于是越来越沦丧,人心也越来越不古。所以,善于治理人类的,不在于治人,而在于治世。”

澎湃听完,汗涔涔然,羞愧地说:“今天幸得夫子教诲,不然,祸乱汪洋者有澎湃矣!请夫子指点我当如何做。”

老子说:“善哉!所谓圣人之治,贵在‘天人合一’。”

澎湃问:“什么叫做‘天人合一’?”

老子回答:“天地万物人类,道为最大的宗法。道之所徼,在于能够使万物顺性自化而不加宰制,天地清宁自正而不加作为。因为,圣人不以人为而叛道,不以知识仁义来缮民。不崇尚贤良,使人们不去争。不珍贵难得的东西,使人们不去偷盗。不展现刺激欲望的事物,使人们原本安宁的心不被扰乱。虚空他们的心思,饱足他们的肚子,弱化他们的意志,强壮他们的体质,总是使人们无知无欲,使那些头脑智巧者不敢妄为。如此,则天道人世不相差错,这就叫做‘天人合一’。所以说,治理百姓社稷,不要去作为而已,至简至易反而没有不被治理好的。这就是因顺着大道的徼巡。”

【附】 [原文]不尚贤,使民不争。不贵难得之货,使民不为盗。不见可欲,使民【心】不乱。是以圣人之治也,虚其心,实其腹,弱其志,强其骨。恒使民无知无欲也,使夫智者不敢为也。弗为而已,则无不治矣。

 [点睛]本章从宇宙的一般角度阐述人类社会治理如何因循道的徼巡。第二章与第三章内容则是对《道经》部分主要内容的概括。第二章内容是第三章内容的前提,第三章内容是第二章内容的深化,而《道经》部分主要内容也是这样一个逻辑安排。

老子指微 - 第四章

澎湃听完老子的讲述,非常高兴,说:“夫子所言,我明白了。我应该让自己像石头一样安静,像草木一样无知,像风吹落叶一样无可拂逆。这样可以算作配合大道了吗?”

老子微笑着说:“吾子所言,乃是活人而作尸体,清流而作淤泥,可不是我所谓的道啊。勉强算作粗闻道理而模仿道的影子而已。”

澎湃汗颜:“粗人愚鲁不自知,希望夫子细细从头开始,教诲我大道的奥义。”

老子说:“想深入大道的奥义,必须从深察大道其为物开始。”

澎湃说:“不是说大道是无物之物、不虚之虚吗?这样难道不算对大道为物的认识吗?”

老子说:“可以说认识,也可以说不认识。”

澎湃问:“夫子何以这样说呢?”

老子回答说:“你所认为对于道的认识,只是在头脑中的分析认识,并没有真正的观看一下大道,触摸一下大道,聆听一下大道。”

澎湃举目四望,茫茫然不见。伸手触摸,空空然不觉。侧耳倾听,寂寂然不得。

老子继续说:“现在的你我,正与四周的大道共存。现在的天地万物,正在大道中养畜。无形无象是其形象,无质无体是其质体,无味无声是其味声。道至大至虚,容量无限不可盛满。正如同旁边这个畜养着诸多鱼虾水族的龙渊一样,道正好比是畜养万物的宗主。鱼虾觉察不到清清渊水,你也同样不会觉察到大道的微质。道彻底地挫消它的锋锐,消解它的纷纭,柔和它的光辉,纯一它的粉尘。它仿佛比这渊水还清澈啊,却又好似真实存在、无处不是。我无法知道它究竟是谁的孩子,它就是天地创始之前的样子。”

【附】 [原文]道冲而用之有弗盈也。渊呵,似万物之宗。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湛呵,似或存。吾不知其谁之子也,象帝之先。

[点睛]自本章开始至三十七章,属于《道经》的‘道论’部分。本章作为一开始,从形象的角度概括描述了道的本体:形而上的物质形态(不可道、不可名,至大至虚),以及本源性(万物之始)与支配性的宇宙地位(万物之母)。这三方面组成道本体论,理解上可以照应于第一章的相关论述。

老子指微 - 第五章 第六章

澎湃听完老子的描述,对于道的存在深信不疑,然而犹有疑惑:“夫子说道出现在天地之先,那么,天地与万物是怎么生出呢?”

老子反问:“没有天地,万物还能够存在么?”

澎湃答:“不能。”

老子说:“所以,先有天地而后万物。天地之初,则是混沌;混沌之初,则是幽寥。幽幽寥寥,则是大道。”

澎湃问:“而今则万物生息天地之间。地善于培育且容易接触到,天善于调养且容易观察到。夫子何不取法天地呢?”

老子说:“这个问题问的好极了。勉强打个比方,譬如旁边这个龙渊,鱼虾虫草以波为天,以泥为地,然而畜养它们的却是水。万物处乎天地之间,上有天,下有地,中有气虚。天地交合,则兴云布雨;日月流转,则寒暑交替。而运转天地、畜养万物的,却是道。”

澎湃问:“可是道至大至虚,我怎么认识它呢?我毕竟愚钝,一时间实在难以对大道有所深入了解。”

老子说:“道乃是宇宙唯一的终极依据。然而,你可以从四个与道相近的东西隐约地了解它。一个是天,一个是地,一个是水,一个是气。”

澎湃说:“愿闻其详。”

老子接着说:“最初,道生混沌。混沌出阴阳,阴阳三分混沌为天、地、气虚。天质阳而含至阴,地质阴而含至阳,气虚则是中平。天可以看得见,地可以摸得着,气虚可以吐纳感知。天地乘气虚而交合,则生水。水而后有生命。”

澎湃问:“那么道在哪里呢。”

老子回答:“道至大至虚,无处不是,未曾离去。天也大也高,地也大也厚。我顺用上天而不能取代天,我取用大地而不能取代地。我要以天与地为终极吗?天与地都有其发源开始,宇宙中也不会有两个主宰存在。天地可谓有所仁爱吗?总是任随万物自生自灭。圣人可谓有所仁爱吗?总是任随百姓自生自灭。观看天地之间,不正像一个大大的风箱那样吗:空虚而不穷竭,越运动越能产出。这就是道的运行与能动。”

澎湃问:“没有仁爱,我何以为德呢?我终究无闻无知吗?”

老子说:“不仁之爱至仁至爱,不德之德至善至完。依据大道无为而行,利益而不危害,完善而不缺陷。所以说,不知之知,乃是最大的知识。闻知越多越穷乏,不如保持于内心的清净而任物自化。”

澎湃问:“保持于内心的清净,而任随万物百姓自生自灭,谁来运作天地间万物的生息死灭呢?”

老子答:“谷神。”

澎湃问:“什么是‘谷神’?”

老子说:“看到我们所处的这个山谷了吗?水土滋养,草木生作其内,生灵生息其中。以天地为谷,则道是其神明。道无形而善生,可谓是幽玄的母体。其生殖之门,则是天地的根出所在。物类俄尔生,俄尔死,生死出入,皆此天门。天地之间生生不息,都是道的畜养;天地循环周转,都是以道的支配。因此圣人与天地共法一道,以百姓为刍狗。劳苦越大越困败,不如保持于自身的安恬而任物自然。”

【附】 [原文]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天地之间,其犹橐籥欤?虚而不屈,动而愈出。多闻数穷,不若守于中。

[原文]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玄牝之门,是谓天地之根。绵绵呵其若存,用之不勤。

[点睛]此二章论述空虚大道在天地间的徼巡万物的能动却是最为充盈,循从大道在于不多闻,不多为。

老子指微 - 第七章

澎湃听完老子的阐述,心悦诚服,却不免隐约有所忧虑:“ 夫子所言顺道无为,对天地来说最为妥善了,而对我来说我则似乎不够妥善。”

老子微笑着问:“如何不妥?”

澎湃说:“天也大也高,地也大也深,万物处乎天地之间而尊天敬地,自古固然。而我一介肉体之躯,无闻无知,则我如何谋求自身啊?”

老子问:“吾子谋身,有何所求?”

澎湃说:“躬身憔悴而主辅一国,风口浪尖,岂敢觊觎过丝毫名利。我所担心的事情有两个:一不能服众,二不能存身。”

老子说:“说得好啊。天也大也高,地也大也厚,有形有体的天地难道没有私求吗?天长地久,乃是其私。你知道为什么天地能够长且久吗?”

澎湃说:“难道不是因为大道的保护吗?”

老子说:“是这样的,也不是这样的。”

澎湃说:“请夫子详解。”

老子说:“天无日月星辰则无以为天,地无水土生灵则无以为地。天地之所以长久不灭,在于其不为自己谋求。谋存于日月星辰,则天长;谋存于水土生灵,则地久。天之清,地之宁,与道不差错,与物不离脱。这就叫乘道而得一。圣人也是取法于此,不敢失道,不敢失一,所以将自身置后反而得以居前,将自身之外反而保全;无为,自然,则功成名遂而不会给自己带来祸患。不正是因为他没有私心吗?反而得以成就其自己。天地若是不顺守大道,大道如何会保护它们呢?得道者,道亦得之;失道者,道亦失之。”

 [原文] 天长地久。天地之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也,故能长生。是以圣人退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不以其无私欤?故能成其私。

[点睛] 行道的奥妙在于其自身与外物能够共同周全,前面第五章内容讲的是成就外物角度,第六章是不劳损自身角度,本章是成就自身角度。

老子指微 - 第八章

澎湃闻听老子论‘无私之私’,心悦诚服,于是问:“无私之私,善莫大焉。然则,内心无私,当如何付诸行动呢?”

老子答:“利而不争。”

澎湃说:“希望夫子详细说解。”

老子说:“大道所行,至完至善,天、地、水、气四者勉强与之接近。天高、地厚、气虚,不足以形象比喻。所以说,上善若水。”

澎湃问:“水之‘善’当如何?”

老子说:“水善于滋养万物、润泽生灵,而总是柔弱不争。人皆好净,水则不拒污垢;人皆好高,水则择下而居。所以水的品行之善可谓接近于道。”

澎湃问:“人做到‘善’又如何呢?”

老子说:“人做到‘善’,其居住则坚实如地,其心灵则深广如渊,其与人交往则仁爱,其言语则信宜,其理政则太平,其做事则有技能,其行动则不失时宜。只有不争,才不会有弊端产生。”

澎湃问:“何以如此?”

老子答:“居住不妨害不高显,人则无从妨害。心灵不拒于物不削于人,则能宽能容。与人交往不居高居先,人则乐于相与。言语不自见不自矜,人则无不信任。理政不自臆不自德,则百姓莫不赞成莫不安宁。做事不多为不妄为,则不会失败。行动不冒险不恃勇,则不会失去时宜。利而不争之德,至善至完,如此也不过是些许枝叶、勉强述说而已。”

【附】[原文]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居(/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矣。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动善时。夫唯不争,故无尤。

[点睛] ‘善’是内心‘无私无争’的外在体现。本章内容承接上一章。

老子指微 - 第九章

澎湃听闻老子言‘善’,心悦诚服,说:“无私则得其私,不争则得其功,我可以据此道而立功就名。”

老子说:“此念危险。”

澎湃惶恐不安,说:“恭听夫子教诲。”

老子说:“把持而注满,终究溢出;捶打而锋锐,终究钝挫。金玉满堂,无人能守。富贵而骄,自寻祸咎。你想以功名自居,上不符合于道,下不融洽于民,等于是自驾朽船破舟于狂风骇浪之中。”

澎湃羞愧自惭,问老子:“请夫子教诲,我当如何做呢?”

老子说:“功不可居,不居则不去;名不可就,不就则不失。功遂身退,天之道也。观道在天下,我但见其功未见其居功,但闻其名未见其就名,道的功名因此能够恒久。所以说,吾道不为贼民谋身、贪功图名者用,用则必败。”

【附】[原文]持而盈之,不若其已也;揣而锐之,不可长保也。金玉盈室,莫之守也。富贵而骄,自遗咎也。功遂身退,天之道也。

[点睛] 本章在承接前几章阐述完‘无私能私,无争能成’的妙用之后,进一步点明‘要彻底贯彻无私无争,不可居私、不可居功’

老子指微 - 第十章

澎湃闻听老子此言,垂首不语,深深自愧。良久,才说:“澎湃真可谓是以小虫之知揣大道之功,以小人之心度大道之德,请夫子不辞辛劳,教诲与我。”

老子说:“大道的功用,在于贯彻到一切。道生天生地,调阴和阳,畜养万物。天不得道不能够高,地不得道不能够广,日月不得道不能够明亮,万物生灵不得道不能够生长。如果天不因为道而自己就能高,地不因为道而自己就能广,日月不因为道而自己就能明亮,万物不因为道而自己就能生长,那么循从大道又有什用处呢?”

澎湃说:“道生天生地,调阴和阳,畜养万物。人亦万物之一,我当如何与道相得?”

老子说:“你的魂魄,你的肉体,你的心灵,你的治理,你的行身,你的知识。”

澎湃说:“请夫子详解。”

老子说:“魂为阳,魄为阴,抱守混元之道则合一不离。骨肉为体,行气以生,得道则柔如婴儿。欲念纷杂,心镜浑浊,得道则没有瑕疵。爱养百姓,治理社稷,得道则不动用智慧。天门开合,出生入死,得道则居守弱雌。心明眼亮,志虑通达,得道则不凭借知识。道的功用远非如此。失去大道,则无不败殆。”

澎湃问:“道在天下,功用无所不及。请问夫子,其德如何?”

老子说:“生成万物,畜养万物。生成而不占有,作为而不自恃,长育而不宰治,这就叫‘玄德’。”

澎湃问:“何谓‘玄德’?”

老子说:“玄牝所然,至深至远。”

【附】[原文] 载营魄抱一,能毋离乎?抟气致柔,能如婴儿乎?涤除玄鉴,能毋有疵乎?爱民治邦,能毋以智乎?天门启阖,能为雌乎?明白四达,能毋以知乎?生之,畜之。生而弗有,为而弗恃,长而弗宰,是谓玄德。

[点睛] 本文总结第四章至第九章对于道作为‘万物之母’而徼巡万物的种种描述,全方位地指出了其六种功用,总结为‘玄德’。

老子指微 - 第十一章

澎湃闻听老子论‘玄德深远’,问老子:“‘玄’德何以能够深远呢?”

老子说:“玄。”

澎湃问:“如何为‘玄’?”

老子回答:“大有无。”

澎湃说:“请夫子详解。”

老子说:“三十根辐条聚合在一个毂轴,正因为毂轴空无的地方,才能转动而形成车的用途。揉搓陶土制作陶器,正因为陶器空无的地方,才能容纳而形成器皿的用途。打通门口窗户建造房间,正因为门洞窗洞空无的地方,才能够进出而形成房间的用途。所以说,有形的功能发挥,在于无形的作用。”

澎湃说:“对于物体来说,的确如此。对于大道来说,又有什么呢?”

老子回答:“道在天下,功用无所不及。正因为其总是如同虚无,故而能够成就其‘玄’德。这就叫‘大有无’。如果道有形有象,它早就很渺小了。”

【附】[原文] 三十辐同一毂,当其无,有车之用也。撚埴而为器,当其无,有器之用也。凿户牖而为室,当其无,有室之用也。故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

[点睛] 本章进一步深入指出‘道’的奥妙,根本之处在于‘无’。

老子指微 - 第十二章

澎湃闻听‘玄德’之妙,倍感深奥,对老子说:“大道玄德,对于万物生之畜之,人类将如何?”

老子说:“问得好啊。人类也不过万物之一,形体不得已而寄托性命于其中。万物生灵得道而生,失道而病,人类亦不过如此而已。”

澎湃说:“万物生死各随天性各由天命,人类则不然。人多欲多情,善知善动,如何与万物比拟?”

老子说:“问得好啊。物类之间小的变化,离不开大道的主母。人类多欲多情,善知善动,然而与其他生灵又相差多少呢?失去生命,皆无从存活;败坏本性,皆无从安宁。你难道没有看见人类放纵情欲、自恃聪明的后果吗?五颜六色,让人眼睛发盲;五音交响,让人耳朵发聋;五味舛杂,让人口味败坏;驰骋奔突,畋杀猎获,让人的心灵发狂;奇珍异货,让人为非作歹。因此圣人的治理,在于饱足肚子而不是愉悦眼睛。这就叫做顺道而行,保本持生。放纵情欲,鼓动知识,天下永远不可救治。”

【附】[原文] 五色,使人之目盲;五音,使人之耳聋;五味,使人之口爽;驰骋畋猎,使人之心发狂;难得之货,使人之行妨。是以圣人之治也,为腹不为目,故去彼取此。

[点睛] 本章叙述人类应当顺受‘母道所徼’,保本持生,不可放纵。

老子指微 - 第十三章

澎湃闻听‘圣人之治,持道保本’,心悦诚服,于是说:“圣人治民,顺道畜民。请问圣人自己又如何行持自身?”

老子说:“圣人也是人,如此而已。”

澎湃说:“然而,举凡俗一民则不足以治万民。圣人势必有所不同,请夫子开导。”

老子说:“圣人不得已而治天下,却不认为自己有何特别。圣人莅临天下,在于能够始终为‘常人’。”

澎湃问:“何谓‘常人’。”

老子回答:“本常之人。守本则不以欲伤生,知常则不以人趱道。圣人谨守人之根本恒常,如此而已。所谓道,在圣人看来,不明了也是道,明了也是道。”

澎湃问:“依夫子所言,当今世人不明大道,可以算是得道吗?”

老子说:“不是的。自然生灵,顺由天性,是谓不明之道。圣人,守本知常,是谓明了之道。赤子或圣人,不明或明了,只要与道不失,如此之人皆可谓真正之人。今之世人,在明与不明之间;人类而非人,世道其远离大道已经太久太久了。”

澎湃问:“守本知常而为圣人,其心如何?”

老子说:“宠辱若惊,贵大患若身。”

澎湃问:“何谓‘宠辱若惊’?”

老子说:“人之本性,贵在清宁中平。人皆喜好受宠,宠则上而失中;人皆厌恶受辱,辱则下而失中。此二者,皆扰乱人心不得安宁,得之若惊,失之若惊,是谓宠辱若惊。唯有知本内宁,则始能与道相得,是谓‘无宠辱心’。‘无宠辱心’,所以圣人能身下天下。”

澎湃问:“何谓‘贵大患若身’?”

老子说:“存在私心私欲,则会患得患失,终身痛苦不已。唯有置身度外,则始能与道相合,是谓‘无福祸身’。‘无福祸身’,所以圣人能身系天下。重视为身于为天下,如此则可以与之托天下;乐于以身为天下,如此则可以与之寄天下。不正因为他无私吗?故而能够成就其自身。所以说,圣人治理天下,同样顺合于大道:道以形体为‘玄’而主万物,圣人则以民为物、以身为物,而以心为‘玄’。”

【附】[原文] 宠辱若惊,贵大患若身。何谓宠辱若惊?宠之为上也,辱之为下也,得之若惊,失之若惊,是谓宠辱若惊。何谓贵大患若身?吾所以有大患者,为吾有身也;及吾无身,吾有何患?故贵为身于为天下,若可以托天下矣;爱以身为天下,若可以寄天下矣。

[点睛] 上一章言‘圣人之治也’,人类当‘为腹不为目’,本章则言圣人当进一步‘宠辱若惊,贵大患若身’。

老子指微 - 第十四章

澎湃听闻老子论道的‘无有’、论‘玄’,心悦诚服,于是说:“所谓玄然之物,如何命名?”

老子回答:“可谓而不可名。”

澎湃说:“请夫子详解。”

老子说:“察知于物而后能够为之取名。对于道,观看它而看不见,可以取名为‘微’;聆听它而听不见,可以取名为‘希’;抚摩它而摸不着,可以取名为‘夷’。然而,一物一名,我却未曾见过一物三名的情形。”

澎湃问:“那该如何呢?”

老子说:“所谓‘微’、‘希’、‘夷’三者,不可辨别,则混合为纯一。纯一之物,它的上方不清亮,它的下方不昏暗,无边无际不可称名,重新归于‘无物’。这就叫‘无状之状,无物之象’,这就叫‘惚恍’。所以说,道乃是无物之物,不虚之虚。大有为无,谓之‘玄’然。”

澎湃说:“玄然之物,远近一样,古今可否有所不同?”

老子说:“倘若大道古今有别,则就不算是‘玄’了。‘有’,则真实存在;‘无’,则纯一不改。恍恍惚惚,惚惚恍恍。你将以为它离你远去吗?随而不见其后;你将以为它向你走来吗?迎而不见其首。无远无近者,必定无古无今,这就叫做普遍且永恒,这就叫做玄然大同。”

澎湃说:“道古今不二,则如何得知古始的情形呢?”

老子说:“今吾子与聃同在一宇,与道共存。依据现今的大道,来对待现今的天地万物一切形象实有,则可以得知古始的情形。这就叫做大道的约纪。”

澎湃问:“然而古始如何?”

老子说:“古犹今也:万物一道,清静自然。”

【附】[原文] 视之而弗见,名之曰微;听之而弗闻,名之曰希;揗之而弗得,名之曰夷。三者不可致诘,故混而为一。一者,其上不漻,其下不曶,寻寻呵不可名也,复归于无物。是谓无状之状,无物之象,是谓芴芒。随而不见其后,迎而不见其首。执今之道以御今之有,以知古始,是谓道纪。

[点睛] 本章从论述大道的空间上形而上性,转到论述时间上永恒性。注意的是,二者本质上是一致的。

老子指微 - 第十五章

澎湃闻听老子论‘玄微之道普遍且永恒’,心悦诚服,然而不免有所顾虑:“道无远无近、无古无今,那么执今之大道,可以知天下、达古今吗?”

老子回答:“是的。”

澎湃问:“然而万物万事各各有其不同,古往今来时时有其变化,又怎么能够知天下、达古今呢?”

老子说:“问得好啊。万物万事各各有其不同,古往今来时时有其变化,倘若去逐一辨别悉知,则永远没有尽头。道玄然大同,支配万物而万物以道相贯通,约纪古今而古今以道相一致。所以万物不同、古今变化,皆是大同之中的小异。执其根柢则枝叶尽带,知其父母则子孙皆得。何况大道乃是天地之根、万物之母呢?所以,博学广识终究粗浅,洞明大道方能精通。这就叫执大同以御小异。”

澎湃问:“然而大道玄微莫测、恍恍惚惚,我如何执其大同呢?”

老子说:“无为,清静。”

澎湃问:“然而大同至简,我如何御其小异呢?”

老子说:“谨慎,自然。”

澎湃又问:“既然大道玄微莫测、永恒不改,那么精通大道的人,其容貌情形如何?”

老子回答:“古时精通大道的人,在于与大道切合一致:微妙玄达,深不可识。正因为不可认识,也只能勉强描述一二:谨慎啊,就好比是冬天履冰过河;小心啊,就好比是时刻提防四周;举止端庄啊,就好比是到人家做客;意志消散啊,就好比是冰块悄然融化;容貌愚昧啊,就好比是木头未曾削斫;胸怀坦荡啊,就好比是深谷;思虑混沌啊,就好比是浑水。提到浑水啊,谁能够永远保持浑浊呢?静下来就会慢慢澄清;谁能够永远保持安宁呢?动起来就会慢慢生发。盈满也同样终究变成缺弊,因此保守大道的人不求盈满;正因为不求盈满,因此能安守敝旧而不求创新。”

【附】[原文] 古之善为道者,微妙玄达,深不可识。夫唯不可识,故强为之容曰:豫呵其若冬涉川;犹呵其若畏四邻;俨呵其若客;涣呵其若凌释;沌呵其若朴;旷呵其若谷;湷呵其若浊。孰能浊以久?静之将徐清。孰能安以久?动之将徐生。保此道者不欲盈;夫唯不欲盈,是以能敝而不新成。

[点睛] 上一章内容描述道的‘形而上性、永恒性’,本章则进而对应着论述‘为道者’的情形:微妙玄达、不求变化,本质上则是察知普遍把握永恒。

老子指微 - 第十六章

澎湃听闻老子论‘为道者’,心悦诚服,于是又问:“为道者以大道与万物万事交接,谓之御小异。莅临天下之大者,则又当如何呢?”

老子答:“致虚极也,守静笃也。”

澎湃又问:“如此何以治人事天?”

老子说:“所谓一宇,有道,有天,有地,有物,有人,统而归道。人虽灵动,究其实无非生物之一。所以说,从生命的角度而言,人类与动物一致,动物与植物一致,所有生命的东西根本上没有区别。所以说,身为人类之王,贵在守本知常。不敢以一己犯人常,不敢以人为干天常,以此治人事天。”

澎湃说:“请夫子进一步详解。”

老子说:“万千物类都在生作,我则观察它们的复守所在。草木之类芸芸众多,却各自都归于根部,这就叫安静。安静,则是复守生命。复守生命,则是恒常。知道恒常,则是明白;不知道恒常,则是轻妄。轻妄行动,则是凶险。知道恒常则不拘泥外物,清虚能容;能容,则无私而载众为公;能为公,则可以为天下之王。为天下之王,则顺从上天;上天则是支配于大道,大道则是永久。所以说,致虚极也,守静笃也,以此则能认识并保守大道,保守大道则终身不会败殆。”

【附】[原文] 致虚极也,守静笃也。万物傍作,吾以观其复也。夫物芸芸,各复归于其根,曰静。静,是谓复命。复命,常也。知常,明也。不知常,妄;妄作,凶。知常容,容乃公,公乃王,王乃天,天乃道,道乃久。没身不殆。

[点睛] 上一章论述为道者,本章则论述治理者,二章均侧重对于道的认识角度。大道是万物共同的宗主,治理为道,重在认识恒常、图求恒久,从而虚极志欲、笃守安静,可以认识大道并保守大道。

需要特别点明的是,‘常’在《老子》原书中不等于‘恒’。‘常’为名词表达‘稳定从而持久的状态’、‘常态’,‘恒’则为形容词表示‘不变从而永久的’,或者作副词‘总是……’。‘常’对于具体事物而言,内含‘阴阳’;‘恒’对于大道而言,并无‘阴阳’。‘常’的内在依据是‘(阴阳)和’,而达到‘和’的内在依据是‘得一’,即一致于‘不变且永久的道’。单个有生命过程的事物没有能够‘不变且永久’的,但是需要保持‘稳定存在的常态’,需要‘和’。鉴于二者有内在一致性,我一般把‘常’简单地译作‘恒常’,把‘恒’简单地译作‘恒久’,这一点后面不再交待。

老子指微 - 第十七章 第十八章

澎湃闻听老子论述‘致虚守静、法道而王’心悦诚服,于是说:“静观万物总自然也。然而草木不动,动物不知,人类则不然。何以必定法天则道、任民自然呢?”

老子说:“问得好啊。草木、动物、人类三者皆是生命,生命始来,皆由天性。草木的天性是安静生长,动物的天性是安静生息,百姓的天性是安静生活。清静自然,天下自安。”

澎湃问:“然而百姓多知多识、多志多欲,将如何使之安生?”

老子说:“最广大的百姓皆安然生活,你所谓多知多识、多志多欲者,无非是少数搅浑清静、作乱天下者。退一步而言,人天生可谓有知识吗?婴儿可谓有志欲吗?我听说人类的婴儿随狼长大则会狼吼,随虎长大则会虎啸。现代的婴儿若能够放到古时,其长大也将与古人一样纯真;古时的婴儿若能够放到现代,长大了也必然是个现代人。人类社会混乱不堪,你所不愿意看到的人类种种多为多欲、多妄多灾,究其实都是世道的祸害使然。所以古人今人本性上没有差别,世道丧乱,世风败坏,都是越来越背离大道的社会治理造就的恶果。”

澎湃问:“古今社会治理的差别如何呢?”

老子说:“最好的治理者啊,清静无为,百姓知其存在却不知道有他在治理;其次的,行施仁义,百姓亲近他赞誉他;其次的,仁义不足,外加刑法,百姓都敬畏他;再其次的,百姓都侮蔑他----为什么呢?给百姓的信宜不足,这才有了百姓对他的不信服啊!最好的治理者犹豫谨慎啊,他总是珍重号令、不敢轻举。百姓安生、天下太平,而百姓们则会说:我们自己这样安生而已,没人来治理呀。”

澎湃问:“大道本无为自然,能够长治久安,人类怎么会一步步走到今天呢?”

老子说:“问得好啊。没见过那大火吗?大火起自小火,而火势越大越旺、越旺越大,终成大火。没见过那大堤吗?蝼蚁钻洞,堤坝渗涌,而越涌越大、越大越涌,终成崩溃。当初的小火,一碗水可以熄灭;当初的蚁穴,一掊土可以堵塞。看看人类社会的情形,不也是如此吗?千古清静,不知何始;一朝作为,三代而败!”

澎湃问:“为什么独独人类如此呢?”

老子说:“问得好啊。大道无名,幽隐莫知,混沌初开,自古已然。草木不动,动物不知,皆自然而然与道不相脱失。万物生灵,独独人类多知多欲。多知则促发多欲,多欲又促发多知。财物有余则不均,知识有余则不齐,品德有余则不比,权势有余则杀戮四起。你想治理吗?越治越乱,越乱越治。如此,知欲相涨,治乱相丧,循环不已。所以说,大道脱离,这才有了仁义;智慧出现,这才有了大伪;六亲不和,这才有了孝慈之名;国家混乱,这才有了忠贤之臣。追本溯源,都是治理的过,都是智慧的错。所谓最初的明王智者,乃是葬送森林的火种,乃是崩溃大堤的蚁穴。如果治理者都能够明白大道,致虚守静,人类何至于会败乱如此呢?”

【附】 [原文] 太上,下知有之;其次,亲而誉之;其次,畏之;其次,侮之----信之不足,焉有不信!犹呵,其贵言也。成功遂事,而百姓谓:我自然也。
 [原文] 故大道废,焉有仁义;智慧出,焉有大伪;六亲不和,焉有孝慈;邦家昏乱,焉有贞臣。

 [点睛] 此二章接着前面第十六章内容‘致虚守静、法道而王’原则而进一步论述‘王治’内容。

老子指微 - 第十九章

澎湃听老子论述世道之衰败,于是问老子:“夫子所言人世迁衍衰微,已然当今事实,请问有何医治良方?”

老子说:“绝圣弃智,绝仁弃义,绝巧弃利。”

澎湃问:“何以言此三者?”

老子说:“世道之丧乱,集中发生在人群聚交的城里,其毒害却能够波及到天下。天下百姓多数资性愚钝,自生自安;唯有个别聪明人多作多为,这才把整个清静社会搅浑了。知识,教化,财物,这三者则是蛊惑人心的主要方面;而俗人所谓圣智之徒,究其实则是造成世道种种混乱的首倡。”

澎湃说:“请夫子详解。”

老子说:“吾子可了解人心吗?天下之人,总是为自己多,为别人少,这叫私心;则人群之中,总是善者少,不善者多,这叫俗情。何况我听说,十次成功,不足以抵挡一次失败;十个善行,不足以补偿一个罪恶。不善之人,其心机也敏捷,其立场也自私,其行径也恶劣,其影响也巨大。圣智则为其凶器,仁义则为其奸诈,奇巧珍宝则为其动机。于是,自人类开始治理以来,善与不善交相促生,治与乱交相促涨。所以说,圣智所为,其本意无非造福人类生活,结果却导致了社会更大的祸患;绝圣弃智,百姓反而获得更大的好处。仁义所教,其本意无非规范人类品德,结果却导致了社会更大的败坏;绝仁弃义,百姓反而重信回到纯朴孝慈。奇巧珍宝,貌似可以让生存更加美好,实际是损害生命的安宁,还刺激人们意图不轨的贪欲;绝巧弃利,盗贼自会绝迹。浑水越搅越浑浊,安静下来则自会慢慢澄清;乱世越治越混乱,休养下来则自会慢慢安定。”

澎湃高兴的说:“如此三者,用以治国足矣。”

老子说:“不然。此三者乃是针对社会的举措,如果治理者不能自觉,一切都终究是徒劳。所以对于治理者,另外还有两条作为补充:专注素淡、抱定纯朴,除去私心、灭去欲望。”

澎湃说:“夫子所言这五项原则,真可谓无不循守大道。”

【附】[原文] 绝圣弃智,民利百倍;绝仁弃义,民复孝慈;绝巧弃利,盗贼无有。此三言也,以为父未足,故令之有所嘱:见素抱朴,少私寡欲。

[点睛] 本章提出以道治国的五项基本原则,‘绝圣弃智,绝仁弃义,绝巧弃利’是社会施政措施要求,‘见素抱朴,少私寡欲’则是治理者的修持要求,可谓‘双管齐下’。老子注重全面看待问题,但凡论及治理,总是这两方面结合起来立论。

老子指微 - 第二十章

澎湃闻听老子论治国有‘五父’,当下心悦诚服之余,又不免若有疑虑,对老子说:“我为汪洋之王十载而心无所知、身无所长,怕辜负万民而终日不能够自安,我因此来求教于夫子。现在夫子教我以‘绝圣弃智,绝仁弃义,绝巧弃利’,诫我以‘见素抱朴,少私寡欲’,我终究一无所学。夫子何以悠游淡定,我如何得以安宁?”

老子说:“问的好啊。修行大道的人,虽然不有所学习,内心却没有忧苦。”

澎湃说:“请夫子教诲。”

老子说:“你看到世俗的人了吗?世俗之人为了谋生都有一套套的知识技能,我却未曾见其真正的安乐过。”

澎湃说:“为什么呢?”

老子说:“真正的安乐,如同真正的水。真正的水是甜的吗?是酸的吗?是苦的吗?味道舛杂的水,养鱼则鱼不能好好存活,养花则花不能好好生长。真正的水没有香味,才是好水;真正的生活不求享乐,才是安生。”

澎湃问:“那么,俗人与道者的心境差别如何呢?”

老子说:“俗人若惊若患,道者自在澹然。”

澎湃说:“请夫子详解。”

老子说:“别人对你恭敬地唯唯,还是怠慢地喝呵,这些在我看来能差别多少呢?可是俗人哪一个不喜欢被恭敬、不讨厌被怠慢呢?面貌长的漂亮,还是长的丑陋,这些在我看来能差别多大呢?可是俗人哪一个不喜欢漂亮、不讨厌丑陋呢?俗人的心态就是这样随从大流追逐名利啊:别人都害怕什么,他就不能不害怕什么。人类的内心于是不得安宁啊,如此无休无止。”

澎湃闻听汗颜羞赧。

老子接着说:“众人乐融融的,好像是享受太牢盛宴,又好像是春日里登台临赏;我却独独淡泊啊,欲望未曾萌发,就好像是婴儿还不会发出笑声。名利声色只会让我困倦啊,就好像无处可归一样。众人都富余,我却独独贫俭。我就是傻子的心智,混沌不清啊。俗人昭彰明亮,我独独仿佛昏暗;俗人清清楚楚,我独独闷塞糊涂。我的心就像大海那样浩淼啊,就像是漂荡而无从停止。众人都有一套谋生的手段,我独独笨拙且无能。”

澎湃问:“夫子独异于人而无所求吗?”

老子说:“婴儿只知道饿了就跟母亲要乳汁,我也不过如此啊。”

澎湃说:“夫子有道,知足守常。”

【附】[原文] 绝学无忧。唯与呵,其相去几何?美与恶,其相去何若?人之所畏,亦不可以不畏。人恍(慌)呵,其未央哉!众人熙熙,若享太牢,若春登台;我独泊焉,其未兆若婴儿之未咳。儽儽呵,若无所归。众人皆有余,我独遗。我愚人之心也,湷湷(蠢蠢)呵!俗人昭昭,我独若昏呵;俗人察察,我独闷闷呵。沕(惚)呵,其若海;望(恍)呵,其若无所止。众人皆有以,我独顽以鄙。吾欲独异于人而贵食母。

[点睛] 本章承接上一章论述的‘治国五父’的要求,以老子个人的口吻进一步阐述绝学为道、知足守常的安宁境界。‘绝学无忧’是本章开门见山的主题。

老子指微 - 第二十一章

澎湃对老子说:“夫子绝学无忧,真可谓盛德。然而内心追求独异于人,夫子将以何德与人相临?”

老子说:“问得好啊。之前与你所言,皆是大道玄德。现在则与你说一说人德。”

澎湃说:“请夫子教诲。”

老子说:“大道之妙,无所不合;大道所徼,无所不及。所以说,天下万物,无不顺受于大道玄德,人类作为万物之一也该如此。如果弃大道玄德不用,而另行人治人德,这就叫失道;失道,则必将失败。所以最好、最完善的为人之德,在于唯道是从。”

澎湃问:“请夫子详解。”

老子说:“为道则事功,抱一则德备。内心虚静安宁,则无欲无争;无欲无争,则能够无私无为。人有此德,小可修身,大可载人。素朴虚静,可以养生;无欲无争,可以持身;无私无为,可以载人。”

澎湃说:“可是,道乃无物之物,无象之状,恍恍而又惚惚。如何唯道是从呢?”

老子说:“道惚惚恍恍啊,这是它真实的形象;恍恍惚惚啊,这是它真实的形体。虽然幽深暗昧啊,其中却有生动天地万物的精能;这精能甚是真纯啊,其中有畜养万物的信宜。道从古到今,它的名号从未失去,可以作为领导众人的因循。我是如何知道众人首领的情形呢?就是通过它。”

【附】 [原文] 孔德之容,唯道是从。道之为物,唯恍唯惚。惚呵恍呵,中有象呵;恍呵惚呵,中有物呵。窈呵冥呵,中有精呵。其精甚真,其中有信。自古及今,其名不去,以顺众父。吾何以知众父之然也哉?以此。

[点睛] 第十章至第二十章内容是从宇宙的角度叙述人类对大道玄德的认识与取法,此章开始转入到论述‘唯道是从’的治世人德的原则。

老子指微 - 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三章

澎湃对老子说:“请问夫子,‘道’与‘一’二者有何区别吗?”

老子答:“并无区别。”

澎湃问:“既然并无区别,夫子何以刚才说‘为道则事功,抱一则德备’呢?”

老子说:“问得好啊。人修持大道,首先要内心与之相一致;内心得道,而后才能够做到唯道是从。所谓‘道’,乃是因为取法循从它而表其字。所谓‘一’,则是其形象的‘混然纯一’;‘混然纯一’,又重归于无物。因此,所谓内心‘抱一’,勉强为道假借为指称而已。谓之抱守‘混然纯一’,实际无知无欲,无可抱守而得之。故而,‘为道’与‘抱一’并无区别,知之者不言自喻。”

澎湃问:“唯道是从者,其行其德如何?”

老子反问:“踮起脚来,可以好好站立吗?跨着大步,可以好好行走吗?”

澎湃回答:“踮起脚来站立,不一会儿就会疲劳。跨着大步行走,不几步就得歇脚。”

老子说:“是呀,简单地生活道理,人人都很明白。可是世人却往往是为了彰显自己的名誉而自我炫耀,为了肯定自己的聪明而自我见解,为了突出自己的功绩而自我夸赞,为了表明自己是首领而自我高标。这难道不是踮起脚来站立、跨着大步行走吗?这些想法这些行为,在于大道而言,就叫做‘吃饱了再进食,背负重物行走’,连动物都讨厌,何况是人呢?”

澎湃面露愧色,说:“请夫子教诲。”

老子说:“大道唯恍唯惚,不显现自己,不强加作为,圣人亦取法于此。抱守混一则唯道是从,无知无欲则无为无争。古人说,‘曲则全,枉则正,洼则盈,敝则新,少则得,多则惑’。这是什么意思呢?能够委屈自我,则可以成全所有;能够承受垢辱,则能够端正天下;能够低洼,则可以充盈德性;能安守敝旧,也就永远不陈旧;能够知足,也就永远充足。能曲,能枉,能洼,能敝,能少,唯有无知无欲、无为无争者能够做到;能全,能正,能盈,能新,能得,唯有为道者能够达成。因此圣人抱守混一作为天下的法式。”

澎湃若有所悟。

老子接着说:“为道者在于以心合道,以心合道而后才能以身从道。所以,大道无物,圣人无心,大人无己。大道无物,则万物自化;圣人无心,则万民自安;大人无己,则众人服从。不自我炫耀,故能彰显;不自我见解,故能洞明;不自我夸赞,故能有功;不自我骄矜,故能为尊长。只有不争,因此天下无人能够与之相争。不妨害物类的自在,不损扰人类的自由,因此自身能够得以与外物共同周全。这就叫内心混沌,外身合同。古人所说的‘曲则全’之言,怎么是虚妄之谈呢?实在应该彻底遵从这些话。”

【附】 [原文] 企者不立,跨者不行。自示者不彰,自见者不明,自伐者无功,自矜者不长。其在道也,曰‘余食赘行’,物或恶之。故有道者弗居。
[原文] 曲则全,枉则正,洼则盈,敝则新,少则得,多则惑。是以圣人抱一以为天下牧(/式)。不自示,故彰;不自见,故明;不自伐,故有功;弗矜,故能长。夫唯不争,故莫能与之争。古之所谓‘曲则全’者,岂虚语哉?诚全而归之。

[点睛] 此二章阐述‘唯道是从’的‘抱一’心法及其实践依据。

老子指微 - 第二十四章

澎湃问老子:“请问夫子,有人如同睡眠如同尸体,可以算是抱一吗?”

老子回答:“倘若睡眠为抱一,则天下人没有不得道的;倘若尸体一样为抱一,则木石泥土也可以为天下王了。此等认识,皆属于无知于大道而矫揉内心的行为。”

澎湃问老子:“请问夫子,有人空虚内心,极尽寂寞,可以算是抱一吗?”

老子回答:“空虚内心,极尽寂寞,虽然可以返观自我本性明澈,但不过勉强为自己安身立命、无忧无妄而已。不明白宇宙的恒常之道,如何懂得安定天下?”

澎湃说:“请夫子教诲真正的大道。”

老子说:“道虽然物象恍惚,却是实实在在的存在之物。人心可以切合它,却不能够取代它;人类应该循从它,而不能够违逆它。生动天地万物的恍惚之物,不可谓总是没有欲望、没有作为吗?但是却丝毫不失地支配着一切,这可谓是它的徼巡。我不能够违逆道的徼巡,所以不敢自我妄为。我只能够无知无欲而切合它的奥妙,我只能够无为自然而因顺它的徼巡。为道者不敢号令,不是徒然虚无、体悟自在;更重要的是他明白,因循大道贵在任物自然。”

澎湃若有领会,问:“万物何以贵在任其自然?”

老子说:“自然,静也。大风刮不了一早晨,暴雨下不了一整天。大风暴雨是谁的作为呢?是天地。天地尚且不能够违逆大道而长久作为,更何况是人呢?所以说,依据大道行事的人抱一混沌,在于效法大道的方式,在于因循大道的徼巡。天下但凡成功在于符合了大道,天下但凡失败在于违逆了大道。”

澎湃说:“那么说,道有思维有信宜吗?”

老子说:“天有思维否?地有思维否?道无物之物,无生命无言语,何来思维之说?然而,它是天地万物的共同支配所在,是宇宙恒久不变的宗主。顺之者昌,逆之者亡。所以说,符合大道的,道也会使他成功;失去大道的,道也会使他失败。圣人抱一而无为,于此求取宇宙至高的信宜。”

澎湃问:“何谓无为?”

老子说:“持本守常,不可多为;顺物自然,不可强妄。”

【附】[原文] 希言,自然。飘风不终朝,暴雨不终日。孰为此者?天地。天地尚弗能久,而况于人乎?故从事而道者同于道:得者同于得,失者同于失。同于得者,道亦得之;同于失者,道亦失之。

[点睛] 本章深入阐述‘抱一’无为的客观物质性原理依据:大道支配。

老子指微 - 第二十五章

澎湃问老子:“天地尚且狂风暴雨,如此天地犹不足谓之‘得道’,是这样的吗?”

老子说:“不是的。天地虽大,也无非自然作为而已,不足以为万物主宰。尽管如此,天的常态为清明,地的常态为安宁,因此天地得以稳定有序;天地得以稳定有序,则万物才能够得以自然安生。”

澎湃问:“何以天的常态为清明、地的常态为安宁呢?”

老子答:“天地未曾出现之前,有混然无形无象之物存在。清深啊澄澈啊,其形态独立于万物而永不更改,其运行无所不及而永不衰殆,可以作为天下万物之母。此物生成天地万物,而且存在于天地万物之间无可察知。我不知道它的名称,因为它可法可循,于是给它取字叫做‘道’。又因为它生成容纳一切,我因此勉强为它取名叫做‘大’。大到极限,则形象消逝不见;形象消逝不见,则是边际延伸到极远;边际延伸到极远,则必然无处不在,则是返回来。所以说,道之大,容纳一切,贯入一切。”

澎湃若有所知。

老子继续说:“道有多大,宇宙有多大;宇宙有多大,天地有多大。而人类生息天地之间,对于人来说,王也是一大。国域内存在着四‘大’,而人类之王居其中之一。统观宇宙,人生息于地而因法地,地覆盖于天而因法天,天运乘于道而因法道。道无形无象,它的因法则是总是无为而任其自然。所以说,天地虽大却支配于大道,故而天常清明、地常安宁;万物虽多却无不寄托于天地而蓄养于大道,故而万物常安然生息。大道与天地,皆任随万物自然而然,作为君王而治理人类,怎么可以单独违背这个原则呢?”

【附】[原文] 有物混成,先天地生。潇呵漻呵,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下母。吾未知其名,字之曰道。吾强为之名曰大。大曰逝,逝曰远,远曰返。道大,天大,地大,王亦大。国中有四大,而王居一焉。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点睛] 本文承接上一章内容而来,系统性的论述‘自然’原则,并落脚于‘人顺道自然’。

老子指微 - 第二十六章

澎湃闻听老子论自然之理,心悦诚服,然而犹有所疑虑,于是对老子说:“请问夫子,既然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然而,天地犹且有狂风暴雨的时候,人君也应该可以不免于躁动吧?”

老子说:“此念危险!大道与天地皆是构成宇宙的自然而然之物,并无意识能动可言,而且万物只可以循从它们而不能改变它们。况且,天地之躁动,一则上有安静的大道所支配而不可长久,二则下面的万物赖天地以存身也对其无可奈何。人君治理天下万民则不然。人类有意识而多能动,其躁动起来足以背离大道而不知归。人君虽然尊贵,也无非七尺之躯,一则大道不会对他的言行加以直接支配,二则百姓不依恃他而自生自安于天地之间。所以,人君之大,万不足以与天地同论。人君失道躁动,轻则天下混乱,重则被百姓推翻。”

澎湃听完,惶恐不安,说:“请夫子教诲。”

老子说:“重是轻的根基,静是躁的主宰。为道之人内心安静则不会躁动,不会躁动则不会轻妄而失去本常。因此,君子即使终日行路,也时刻不敢离开自己的盘缠物资;即使路过美丽的风景,也安然处之则超然其外不躁动分心。俯仰宇宙,虽大道之尊犹且不自名,虽天地之大犹且不自生,为什么高贵的君王却要以一己之身而轻贱天下万民呢?轻贱天下则失去天下,躁动则失去主宰。民为重,君为轻;唯有慎守大道,安静自然,君王与百姓才能够共同周全。”

【附】[原文] 重为轻根,静为躁君。是以君子终日行,不离其辎重;虽有荣观,燕处则超若。若何万乘之主而以身轻于天下?轻则失根,躁则失君。

[点睛] 本章从‘民为重,君为轻’关系论述君主守道无为自然的重要性,并引出君民一体共存的的观点。

老子指微 - 第二十七章

澎湃问老子:“夫子既然教诲我无为自然,而您又说人类有意识、多能动,而不免背离于道。那么,对于芸芸众生中背离大道的人,我该如何呢?是不是任凭他们失道行妄,而最终自取其灭呢?或者向他们传授大道呢?”

老子说:“问得好啊!芸芸众生,不免于失道不善。然而既不能任其灭亡,也不能普及大道。”

澎湃问:“这是问什么呢?”

老子说:“大道玄奥深远,百姓领悟能力却普遍不足以明白大道。倘若向众生言道,众生不能理解,不能理解则生疑,生疑则不信任,不信任则会加害于你。如果任随不善之人肆意妄为,则众生不但无从安宁,反被不善者教坏。”

澎湃说:“请夫子传授奥妙。”

老子说:“善于行走者,无有辙迹;善于言语者,无有瑕谪;善于算数者,不用筹策;善于闭门者,无关钥而不可开启;善于结扣者,无绳约而不可解开。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澎湃说:“大概是有神能吧?”

老子说:“显然不是啊。这些都是无形大道的徼巡使然,天地万物又怎么能够逃脱呢?因此人的本性常自生,物的本性常自然。圣人以大道为循用,以本性为教化,所以总是善于救人而没有被抛弃的人,总是善于救物而没有被抛弃的物,这就叫做双重的明智。”

澎湃说:“虽说如此,人们仍然对不善之人很厌恶啊。”

老子说:“善与不善,其本性没有差别。百姓多好生好私,难道因此要厌恶百姓吗?所以说,善人是不善之人的老师,不善之人是善人的资辅。如果不尊重其老师、不珍惜其资辅,即使聪明也是大糊涂,这就叫微妙的要义。因此,圣人守道抱一,混沌自我而与民融洽。以无为为治理,而最终与天下共同安定;以不言为教化,而最终与天下共同化育。”

【附】 [原文] 善行者,无辙迹;善言者,无瑕谪;善数者,不用筹策。善闭者,无关钥而不可启也;善结者,无绳约而不可解也。是以圣人恒善救人而无弃人,物无弃财(/ 恒善救物而无弃物),是谓袭明。故善人,不善人之师;不善人,善人之资也。不贵其师,不爱其资,虽智乎大迷,是谓妙要。

 [点睛] 本章内容承接上一章,深入阐发‘君民一体’的奥妙,本质上仍然是因循大道、无为自然。

老子指微 - 第二十八章

澎湃问老子:“夫子既然说不可抛弃不善之人,又不能以言语作教化,也不能传道给他们。那么,究竟该如何才能使百姓归复天性呢?究竟如何才能够让人类归复大道呢?”

老子回答:“问得好啊!圣人守道抱一而莅临天下,虽然无言无为,而百姓莫不对他倾耳注目;虽然无知无德,而百姓莫不对他向往。为什么呢?圣人不是没有教化,圣人不言之教所示现的乃是永恒端正、最为信宜的天道玄德,不可谓最好的教化、最好的德吗?”

澎湃恍然若悟,高兴地说:“请夫子指点如何示此大德。”

老子说:“知其雄,守其雌;知其白,守其黑;知其荣,守其辱。”

澎湃问:“何以言此三者?”

老子答:“知其雄、守其雌,对修身而言;知其白、守其黑,对处世而言;知其荣、守其辱,对治国而言。圣人怀雄而守雌,被白而守黑,戴荣而守辱,虽然迥异于人却利益于人,人们如何不能被感化呢?不去示现乃是最好的示现,不去说教乃是最好的教化。”

澎湃说:“请夫子详解。”

老子说:“知其雄、守其雌,柔弱不争,为卑下于天下的沟溪,则永恒的德不会离失;以此修身,则纯真而复归于婴儿。知其白、守其黑,无自无必,为楷模天下的法式,则永恒的德不会差错;以此处世,则深远而无人知其终极。知其荣、守其辱,无私无名,为蓄养天下的沟谷,永恒的德于是丰足;以此治世,复归于大道朴木。”

澎湃问:“何谓‘大道朴木’?”

老子答:“朴木皮节完好,切割开来解为板条,而后制成各种器物。所以说,器物之母皆是朴木;朴木的用途可以发展为无限,器物的用途则莫不有限。圣人欲理天下而应万事,则用朴而不用器,故而能够成为天下官长。这就叫最大的制作不必切割。”

澎湃问:“何谓圣人之朴?”

老子答:“无为自然道德是也。”

【附】[原文] 知其雄,守其雌,为天下溪。为天下溪,恒德不离;恒德不离,复归于婴儿。知其白,守其黑,为天下式。为天下式,恒德不忒;恒德不忒,复归于无极。知其白,守其辱,为天下谷。为天下谷,恒德乃足;恒德乃足,复归于朴。朴散则为器,圣人用之则为官长。夫大制无割。

[点睛] 本文承接上文,论述为道之德如何教化天下。

老子指微 - 第二十九章

澎湃对老子说:“依夫子所言,圣人无为自然,循大道以化贷天下;虽官长天下,犹不自以为官长。然而当今之世,欲取天下者莫不兴兵,欲官长天下者莫不强行,夫子如何看待这个呢?”

老子说:“当今官长天下者,非圣人也;当今之世,不在道也。”

澎湃问:“非圣人,可以官长天下吗?”

老子答:“圣人官长天下,为的是天下苍生;当今之世官长天下者,为的是一己之私。为一己之私而攫取天下,我看决不可达成目的。天下,是个神妙的器物,不是可以加以作为的。作为天下的终将失败,把持天下的终将失去。”

澎湃说:“请夫子详解。”

老子说:“事物的规律啊,有前进就有跟随,有慢呴就有快吹,有强大就有削弱,有培高就有塌堕,此乃大道支配使然,万事万物莫能逃脱。作为的,则必然会失败;把持的,则必然会失去。因此圣人远离过分,远离过常,远离过多。人君若不道,何以尊贵!人世若不道,何以太平!所以说,想要得到天下,唯有让天下自得;想要安定天下,唯有让天下自安;想要化贷天下,唯有让天下自化。”

【附】[原文] 将欲取天下而为之,吾见其弗得已。夫天下,神器也,非可为者也。为者败之,执者失之。物或行或随,或呴或吹,或强或挫,或培或堕。是以圣人去甚,去太,去奢。

[点睛] 上文从圣人角度论述道德治理原则,本文则着眼于现实的统治者,从反面论述。

老子指微 - 第三十章

澎湃对老子说:“今之中土,天子式微,诸侯争霸。官长天下者,取天下以兵,执天下以兵。用兵者,或出于侵略,或出于防备,战争终究不可或免。夫子言取天下而不可为,今则如何看待当下军事呢?”

老子说:“为道者,贵生,贵全,贵久,贵安。人之过,莫过于贪欲无多;德之丧,莫过于盘剥掠夺;世之祸,莫过于杀戮战火。兵战的灾祸报应也快:军队驻扎的地方,田园随即荒芜;大战过后,必定有灾荒年头。对于军事,不可以不慎重。”

澎湃说:“请夫子教诲用兵之道。”

老子说:“兵者伤生,本为不道;以大道辅佐君王的人,不得已而用兵,达到目的就适可而止,而不会藉以逞强。战争取胜,达到目的,怎么能算是造福人类的功绩呢?达到目的而不可骄傲,达到目的而不可矜喜,达到目的而不可夸赞,达到目的而要洋洋得意,这就叫达到目的而不可逞强。事物一旦壮大就必然衰老,这就叫不符合柔弱无为的大道,不符合大道早早灭亡。因此圣人知其雄、守其雌,知其白、守其黑,知其荣、守其辱,远离过分,远离过常,远离过多。唯有始终不敢取强,才能永不衰亡。”

【附】 [原文] 以道佐人主者,不以兵强于天下,其事好还:师之所处,荆棘生之。大军之后,必有凶年。善者果而已矣,毋以取强焉。果而毋骄,果而毋矜,果而毋伐,果而毋得已居,是谓果而不强。物壮则老,谓之不道,不道早已。

[点睛] 本文承接上文,针对现实社会中以兵取天下的情形,论述对待军事‘果而不强’的为道原则。

老子指微 - 第三十一章

澎湃对老子说:“若是得道圣人来治理天下,又将如何看待军事呢?”

老子回答:“越好的兵器,越有杀伤之力;越强大的军队,越有逞强之意。武器军事,是伤害生命的东西,本身是不合乎大道的事物;连动物也都讨厌它们,因此有道者不从事于这些。”

澎湃说:“武器军事,固然不道。然而当今世道之下,也有不得已而用之的时候。以道莅临天下者,又该如何对待军事呢?”

老子说:“有道君子对于武器军事之类,迫不得已而用之,犹且尽力谨守大道。你没有见过杀牛宰羊的刽子手吗?虽然所杀的不是人,人们也对他敬而远之。所以说,惯用杀戮者,道德丧地矣。所以,君子日常的礼仪以左为贵,在用兵之际却以右为贵。其中也是寓意着兵者不祥啊。”

澎湃若有深悟,又问老子:“中土礼仪为什么以左为贵呢?”

老子答:“一般动物莫不依靠太阳温暖养护生命,所以人们择居则喜山南,盖房则坐北。故而庙堂莫不坐北朝南。坐北朝南者,左则为东方,升腾之象;右侧为西方,衰落之象。因此君子居则贵左,用兵则贵右。所以说,武器军事之类不是君子之器,而是不祥之器,不得已而用之,恬淡为上,不可以之为美。若是以武器军事之类为美,这就叫喜欢杀人;喜欢杀人的人,怎么能获得天下人的服从呢?吉事尚左,丧事尚右;因此军队中偏将军居左,而上将军居右。这说的是用丧礼来对待军事。因此,杀人众多,而以悲哀的心情面临;作战胜利,而用丧礼对待。有道之人这样做并非出于贵礼,而是不曾也不敢因兵丧德。”

澎湃说:“佳兵哀礼。”

【附】[原文] 夫兵者,不祥之器也。物或恶之,故有道者弗居。君子居则贵左,用兵则贵右。故曰,兵者非君子之器也,兵者不祥之器也,不得已而用之,恬憺为上,勿美也。若美之,是乐杀人也。夫乐杀人,不可以得志于天下矣!吉事尚左,丧事尚右;是以偏将军居左,上将军居右。言以丧礼居之也。杀人众,以悲哀莅之;战胜,以丧礼处之。

[点睛] 老子此章,从执政的角度与军事礼仪的方面,进一步分析‘取天下’者不可以用军事手段。

老子指微 - 第三十二章

澎湃对老子说:“虽说有道者不以兵取天下,可是为什么从古到今,更朝换代莫不兴兵呢?”

老子说:“问得好啊。从古到今,更朝换代莫不兴兵,却没有一个朝代依靠武力得以长久的。但凡兵而不道则不能取胜,但凡治而不德则不能长久。穷兵黩武,其兴也速,其衰也速;其成也兵,其败也兵。人或总以为力量强大可以战胜别人,却不能以天下之兵战胜天下苍生。得天下者,唯有天下自得也。”

澎湃说:“请夫子详解。”

老子说:“浩浩苍生,不可战胜;战胜天下,则是失去天下;失去天下者,怎么能算是天下之王呢?天下自有大道主宰,万物自有玄德畜养。大道主宰天下而天下自然,玄德畜养天下而天下自安。自然自安者,谁又能战胜得了呢?所以说,得天下者,唯有天下自得也。道总是没有名号,可谓是朴木一般;没有名号虽小,而天下没有敢臣视它的。侯王若是能够谨守大道,万物将会自动宾服。想要了解大道的无上功用,可以看一看下雨的情形。”

澎湃问:“下雨的情形如何?”

老子说:“天地交合,兴云布雨,不需要人加以命令,而自会将甘露均撒万物。除了大道,天下还有什么东西可以做到这些呢?现在的侯王,承袭人类初始的建制而有侯王之名,可谓是比天地都不敢违逆的道还高贵啊。既然有高贵的名号,也应当知足而止;知足而止则不会衰败。身为侯王而不知足者,必然多求多妄,于是兵乱天下;以兵乱天下者,终将亡于天下之兵,真不知其所求为何!所以,天下可服之,而不可胜之。想要取天下、守天下,莫过于遵大道、修大德。比喻大道在天下的情形,就好比川谷与江海的关系。”

澎湃问:“川谷与江海的关系如何?”

老子答:“下则王。”

【附】[原文] 道恒无名曰朴,虽小,而天下弗敢臣。侯王若能守之,万物将自宾。天地相合,以降甘露,人莫之令而自均焉。始制有名,名亦既有,夫亦将知止。知止所以不殆。譬道之在天下也,犹川谷之与江海也。

[点睛] 本章承接上文,在否定了‘以兵取天下’之后,重申‘以道取天下’。

老子指微 - 第三十三章

澎湃对老子说:“天下侯王多矣,能知止者鲜矣。请问夫子,这是为什么呢?”

老子答:“未得道也。”

澎湃问:“道可以获而得之吗?”

老子答:“物有形有象,人莫不知之;道唯恍唯惚,人莫能见也。物或许可以执而取之,而道莫能得之,莫能执之。道之大也,天下莫能逃脱。所谓‘得道’,乃是彻底服行大道而已。服行大道终究无可服行,复归于‘抱一’。‘抱一’而无可抱也,复归于混沌昏闷。混沌昏闷,则复归于澄明。澄明,这才与道相同。”

澎湃问:“何谓澄明?”

老子答:“譬如水,泥沙杂之,则浑浊不清;静而置之,则澄澈如镜。虚静抱一者,外物无可挠心。外物无可挠心,则是混沌昏闷;心无外物所挠而知常,则是澄澈明白。得道之人,如同璞玉,外表粗朴而内里润泽,这就叫了见自我。不知道自我,如何得到自身呢?不掩藏锋芒,如何与众人相得呢?既不能得到自身,又不能与众人相得者,岌岌乎殆耳!”

澎湃汗涔涔然,说:“ 请夫子深入教诲。”

老子说:“为道者先为心,得人者先得己。我听人论兵法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不知彼而知己,一胜一负;不知彼,不知己,每战必殆’。两相对搏尚且如此,而行身处世、莅临万物者,则更是贵在知己。所以说,知人者,智也;自知者,明也。胜人者,有力也;自胜者,强也。知足者,富也。强行者,有志也。不失其所者,久也。死而不忘者,寿也。”

澎湃问:“夫子所言,是在教我如何有所作为吗?”

老子说:“无为之为也。人们所看重的,难道不是智慧、强大、富足、志向、长久、高寿吗?不自知者,算不得智慧;不自胜者,算不得强大;不知足者,永远没有满足;不能够努力行动者,无非空头抱负。闻听大道,笃行大道,身为侯王者,不可不知止。守道畜民,才能长久;修德立信,千古不朽。”

【附】[原文] 知人者,智也;自知者,明也。胜人者,有力也;自胜者,强也。知足者,富也。强行者,有志也。不失其所者,久也。死而不忘者,寿也。

[点睛] 本章承接上文,阐发‘以道取天下’者的价值取向。

老子指微 - 第三十四章 第三十五章

澎湃对老子说:“夫子所言道德而取天下,是王天下者唯一的途径吗?”

老子答:“唯道可从,唯道是从。大道生成万物、支配天下,乃是宇宙的实态;人法道从道,不仅是别无选择的,而且是最为妥善的。万物之母,天地之根,道如同洪流漫溢而载运万物,乃是宇宙至大至尊。圣人合道,因其妙而循其所徼,故能上得大道之功,中得天地之行,下得万物之宜,所以能为众人尊崇。”

澎湃说:“请夫子启发。”

老子说:“象莫大于天地,而道藏之;气莫大于阴阳,而道调之。万物依靠着大道而生息,它却不推辞;畜养万物成就天地,它却不加占有。万物都归附于道,而道却不为大王,则总是没有欲求,可以称之为‘小’。道爱护养育万物而不加宰治,则万物莫不安适于天性自然却莫能违逆,可以称之为‘大’。所以说,宇宙的状态是,无象御有象,太虚御阴阳。无象是为大象,玄一是为大气。因此圣人循从大道,无为故能成,自然故能信,终不为大故能成大。”

澎湃问:“圣人如此,莅临天下者又如何?”

老子答:“执守最大的征象,则天下自会前往归附。归附而不加妨害,百姓自会安生于平和祥泰。音乐与美食尚且留得过客止步,更何况是安生于平和祥泰呢?所以,道说出口来,可谓‘淡然无味’;虽然视而不足以看见,听而不足以闻见,用起来却不可穷竭。唯有下天下,善天下,天下才能归附于他;唯有无为自然于天下,莅临天下者才能长久不殆。得天下,治天下,莫过于无为自然而已;大德至简,大道至易。”

【附】[原文] 道泛泛呵,其可左右也。万物恃之以生而不辞也,成功遂事而弗名有也。万物归焉而弗为主,则恒无欲也,可名于小。爱养万物而弗为主,可名于大。是以圣人之能成大也,以其不为大也,故能成大。

[原文] 执大象,天下往。往而不害,安平太。乐与饵,过客止。故道之出言也,曰:淡呵,其无味也。视之不足见也,听之不足闻也,用之不可既也。

[点睛] 圣人与君王是老子的理论口吻所在,而‘内圣外王’则是老子对执政者的理想。此二篇在前面几章论述‘以道取天下’之后,进一步总结交代不可骄矜自居而‘为大’,而是‘以道守天下’。

老子指微 - 第三十六章

澎湃闻听老子论述道莅天下,心悦诚服,对老子说:“夫子启发与我的大道,可谓天下至贵至宝。我将以此启发天下,夫子以为如何?”

老子说:“危险啊!”

澎湃惶恐不安,说:“请夫子教诲。”

老子问:“且问吾子,天下与君王相比,谁强大啊?”

澎湃答:“君王不如天下。”

老子问:“且问吾子,万物与大道相比,谁柔弱啊?”

澎湃答:“万物不如大道。”

老子说:“万物虽刚,却支配于柔弱无形的大道。圣人于是取法于此,循从于此。将要闭合,必先张开;将要削弱,必先增强;将要远离,必先靠近;将要夺取,必先给予。这就叫做‘微明’。”

澎湃说:“请夫子详解。”

老子说:“开而后合之,顺其势;强而后弱之,乘其衰;近而后远之,因其信;予而后取之,得其宜。微明,微明,隐微而行。顺随而不强行对抗,凭借自然之道而成;用力少,功效大,处理周全,柔弱因此得以战胜刚强,符合大道徼巡万物的方式。以君王之弱小而御天下之强大,唯有此道。所以说,以道莅临天下,务必要隐微而行,切不可以昭示于人。”

澎湃问:“若是将大道昭示于天下,将会怎么样呢?”

老子指着龙渊回答:“看见此渊之鱼没有?大道若是昭示于天下,就好比是鱼离开深渊!以强制弱可以直接,以弱胜强唯有隐微;隐微的策略一旦昭然,弱者曝于强者面前,怎能不败!所以说,鱼离不开水,道离不开微,明道若昧,进道若退。不然,一则百姓意识上抵触则不会顺就自化,二则不轨之徒将会乘虚而入,三则深奥的大道不能为百姓理解反而生疑,如此行道怎能成功?自然,自然,天道至玄。”

【附】[原文] 将欲翕之,必故张之。将欲弱之,必故强之。将欲去之,必故与之。将欲夺之,必故予之。是谓微明。柔弱胜刚强。鱼不可脱于渊,邦之利器不可以示人。

[点睛] 大道无形,所以自然。道的妙用,在于柔弱胜刚强,必须以隐微自然为前提条件。

老子指微 - 第三十七章

澎湃对老子说:“夫子所教诲的微明要义,必当谨记。然而人的欲望本来是生命的必然,我即使能够慎守大道默行天下,这样恐怕天下仍然有许多不自安生者,我岂不是很危险呢?”

老子答:“你的顾虑不无根据啊!俯仰天地万物,人类不能主之,而天地之间总是自然而然地安宁平衡,这是无形大道的徼巡之功。所以说,大道的徼巡,不在于有所作为,而在于总是无为。”

澎湃问:“请问夫子,大道既然总是无为,又何以支配天地万物呢?”

老子答:“没有看见流水吗?流水淙淙,自然而下,终不能违逆于河道。天地万物与之大道的关系,也是如此。大道生成了天地,由此决定了天地的形式与规则;大道生育了万物,由此决定了万物的种类与习性。宇宙中有此大道,天地万物才得以成形得体,阴调阳和;宇宙中若无此大道,则天地万物形体消散,阴阳隳灭。因此宇宙的实态是,天地与万物皆来源于大道,蕴蓄于大道,虽自然而然却无不支配于大道。故而,人类作为天地间一物类,也只能因循于大道,而不能违逆它。”

澎湃问:“请问夫子,既然一切都在大道的支配之中,那么人类又为什么会时常违逆大道呢?”

老子指着龙渊答:“大道虽然徼巡一切,却不在于强制束缚一切。看见这个水渊中的鱼了吗?鱼安养于水,则生;跳到岸上,则死。人类不正像是渊中之鱼吗,如果凭着欲望肆意妄为,而不知安守生命本常,怎能不会失去大道的庇护呢?”

澎湃问:“明晓本常者自然不妄为,然而天下百姓参差不齐,如何让他们明晓本常呢?请夫子教诲。”

老子答:“天下百姓参差不齐,让他们明晓本常不但不切合实际,反而会因此失去本常。草木不必修剪则自然茂盛,鸟兽不必教化则自然安生。本常原本存在,本性原本完好,又何必以人为扰乱天道的运行呢?道总是无所作为,侯王若能守之,万物将自行化育。自行化育而不免欲望生发,我将用无名之朴来镇住。用无名之朴镇住,也就不会生发欲望。不生发欲望则能够保持住安静,天地之间于是将自会安定太平。”

澎湃问:“何谓‘无名之朴’?”

老子答:“蒙昧纯真玄同混一。”

【附】[原文] 道恒无为也。侯王若能守之,万物将自化。化而欲作,吾将镇之以无名之朴。镇之以无名之朴,夫亦将不欲。不欲以静,天地将自正。

[点睛] 本章概括了以道治理天下的理论,是《道经》部分的结束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