骐达1.6t加几号油:辛亥中的股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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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亥中的股灾

2011-10-04 01:42: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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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亥中的股灾

 

都说清末是新旧混杂的时代,这个“新旧混杂”不仅体现在政治上、文化上、军事上、学术上,也同样体现在金融上:股票和金融投机这个新生事物,就在辛亥前夕骤然进入中国大地,并让大清王朝这个庞大的奄奄病体,着实体会了一把“雪上加霜”的惨淡。

 

无证交所先有股市 高科技股火热一时

 

让人哭笑不得的是,清朝直到亡国,也并没有哪怕一家证券交易所——中国第一座证交所的诞生,是民国五年、也就是公元1916年的事了。连证交所都没有就敢炒股,那自然只能炒外国股票了。

当时正是“日不落帝国”大英帝国如日中天的时代,伦敦乃是全球金融的中心,更是全球制造业的大本营,可以说,全球的“文明人”穿什么、用什么,要看英国制造业的脸色,而制造业的时尚浪潮,又会立即通过股市这个经济晴雨表,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

如果说,英国在近代起家的老本是纺织业,发达的动力是钢铁业和机械制造业,到了19世纪末、20世纪初,制造业的新热点,就是骤然升温的橡胶业了。

1886年,德国人卡尔.本茨发明了汽车,人类在此后短短几年里,就从离不开两根铁轨的铁路时代,不可阻挡地“脱轨”,进入了依靠四个车轮在公路上飞驰的汽车时代。

和庞然大物的火车不同,汽车重量轻,道路条件也差,传统的钢轮、木轮用于汽车,会令乘坐者感到颠簸不适,因此人们几乎在第一时间就为汽车配备了中空、充气的橡胶车轮,以减缓汽车的颠簸感,不仅令乘坐者感到舒适,也可延长汽车的寿命。随着汽车的普及,人们更发现,汽车轮子越宽大,着地面积越大,附着性也越好,汽车的驾驶品质、乘坐品质,也都会有质的提高。

这样一来,原本用途有限、只用来做胶皮鞋、雨衣之类物品的天然橡胶,一下成了炙手可热的潮流产品,橡胶制造业也成了当之无愧的高科技产业,在领风气之先的英伦兴盛一时,前面提到的、为汽车配上橡胶轮胎的人,正是英国人邓禄普,1888年他开创了橡胶轮胎产业,英国也因此成了“汽车轮子王国”,橡胶需求量大增。然而当时的橡胶来源是全天然,而橡胶树是热带作物,英国本土无法出产,只能从自己或别人的殖民地进口。据资料显示,1908年即辛亥革命前3年,英国的橡胶进口总值为84万英镑,1909年飙升到141万英镑。水涨船高的是橡胶价格,在伦敦,1908年每磅橡胶价格为2先令,次年涨至10先令,1910年春,更达到12先令不到两年时间,价格已是原先的6倍。

橡胶树的原产地,乃是当时业已独立的前西班牙殖民地巴西,对于不可一世的英国人而言,总让肥水流入外人田,终究不是件什么愉快的事,既然橡胶种植的最基本条件是气候炎热,水土适宜,那么在自家遍布全球的殖民地中找几个合适的地方种植也就是了。要知道英国人从来不喜欢让重要战略物资受制于人,当年在茶叶上被中国卡脖子,他们就宁可使出下三滥的招数,委托普鲁士籍传教士郭士立偷偷溜进武夷山区,偷出茶种,移栽到英属印度的大吉岭,打造出至今不衰的印度红茶产业。

这回他们的办法还是偷:早在橡胶轮子和汽车诞生前的1876年,英国人魏克汉就冒着生命危险,从南美偷盗了7万粒橡胶种子,在伦敦进行优选培育;19世纪末的某年,一个不知名的英国商人又从巴西“橡胶城”玛瑙斯一口气偷了几千株当时最优秀的橡胶树苗,和伦敦的优选种一起,送到东南亚当时的英属殖民地,如马来亚、新加坡、加里曼丹、斯里兰卡等地培植。由于英国人利用了大工业手段和现代农业科技,橡胶园投资大、规模足、管理手段现代,很快压倒了“橡胶故乡”巴西,“南洋”成了全球橡胶的重镇。

然而规模化经营的另一面,就是“规模化花钱”,橡胶园的开发是在热带雨林丛生、人烟罕至的未开发地区垦荒,投入之巨,可想而知,精明的英国人很快想到了金融融资,五花八门的橡胶股票就这样堂皇登上了伦敦证交所的柜台。

南洋本就是华人聚居地,华裔富商的财力给英国橡胶冒险家们留下深刻印象,他们不仅千方百计吸引南洋华商入股,还直接打起了“冒险家乐园”——上海的主意,那时候上海正是远东金融中心,不但有发达的本土银票业,许多大型跨国银行也在那里驻足。

于是橡胶冒险家和金融掮客手拉手走进了上海的十里洋场。他们先轻车熟路地找到上海的外资银行,说服他们为自己的股票担保,然后在报纸上大肆渲染“朝阳产业”、“未来最有前途的投资行当”——橡胶业,声称“买橡胶股票就是买明天”,报纸广告上也煞有介事地表示,橡胶股票可以在外国银行直接抵押,置换银两或外钞贷款,这简直是天上掉下的馅饼么。

上海当时民族工商业已较发达,拥有一批资金雄厚,却缺乏投资目标的民族商人;这里同时又是官僚、买办产业最集中的地方,“红顶商人”和买办官僚可以调动大量官银、公帑进行无本万利投机;这里还有为数众多发了财的外国人,他们手中同样握有大量闲钱。橡胶冒险家和金融掮客们可不耐烦去搞什么“异地上市”,他们仅仅是把在伦敦上市的公司股票改为用中国通行的银本位制“两”而已,当然,也有不少橡胶公司为操作方便,索性把总部设到上海,据统计,至1910年,在上海可以买到股票的橡胶公司多达122家,其中40家总部设在上海,最早开业的英资兰格志公司,早在1903年便开始挖他们的“第一桶金”了。

这已不是上海这个十里洋场第一次玩股票:早在洋务运动兴起之初,股票这东西就已经火过一把,如今今非昔比,橡胶是“朝阳产业”,股票是正经八百的英国“原装货”,还有正规银行担保承兑,可谓回报丰厚,风险全无,一下吸引了上海的各路中外富豪,他们纷纷拆借资金,争先恐后地购入橡胶股票。

要说这些股票也真给他们长脸:从宣统元年,也就是1909年底起,橡胶股票便如脱缰野马般疯涨,兰格志、地磅等老牌橡胶公司的股票在短短一两个月内便翻番,而一些后起的小公司则更疯狂,股价竟有涨到原先价格18倍者。巨大的财富效应,让上海滩的富人们趋之若鹜,几近疯癫,浑不顾这些“橡胶股”的风险——橡胶园在几千里外的南洋,而股票则是万里之遥的伦敦所发行,两样东西都是看不见、摸不着的。

 

官与商盘根错节 牵一发便动全身

 

如果仅仅是普通投资者拿闲钱炒股,还则罢了,可橡胶投机的滚滚红利,很快把“八大钱庄”拖下了水。

这“八大钱庄”是正元、兆康、谦余、森元、元丰、会大、协丰、晋大,他们大多长期从事传统钱庄业务,并涉足工商业,在他们的背后,则是更上一级的金融企业——号称“钱庄的钱庄”票号,当时上海滩有两大票号,即宁波买办商人严义彬所经营的源丰润票号,和合肥官僚商人李经楚经营的义善源票号。

这两家大票号已是近代银行的雏形,其中源丰润在全国有17间分行,遍布京津沪及东部各省,创始人严信厚(严义彬之父)曾是李鸿章幕宾,是宁波红顶商人的代表,不但经营着中国工商银行,还是上海商业会议公所的首任总理,和当时上海滩的主管行政官员——苏松太道蔡乃煌关系密切,而蔡又是奕劻和张之洞的红人,把持着当时中国最富的地方财政“钱柜”,而义善源的东主李经楚来头更大,不仅是李鸿章的亲侄子(父亲是李鸿章之弟李鹤章),本人也是朝廷三品命官,他和袁世凯的红人梁士诒,经营着当时中国最大的商业银行——官商合办的交通银行。

其实最初被拖下水的,只有正元、兆康、谦余三家,可八大钱庄盘根错节,互相有密切关系,如正元老板陈逸卿也参股兆康,而兆康大股东戴嘉宝是德商裕兴洋行买办,和元丰、协丰、晋大等都有业务关系。这三家通过发行“庄票”、也就是现金支票的雏形,用“空对空”的手段收购橡胶股票,并用这些在民间信誉很高、基本可以替代大宗现金交易的“庄票”,向外资银行抵押贷款,由于“头寸”不够,最初的三家钱庄很快把另五家拉下水,而随着投机额的扩大,他们又相继把两大票号牵扯进来,要知道两大票号不仅和不少钱庄有参股关系,还与官面、商界关系密切,本身又经营着现代银行,拆借资金自然要方便得多。

这样一来,不仅钱庄、票号,而且与之有关联的官僚买办资本、商业资本和民间资金也纷纷卷入,他们相互拆借资金,把钱送到遥远的伦敦换成花花绿绿的橡胶股票,一些贪得无厌者更用这些股票做抵押,去钱庄、票号和银行拆借更多的资金,以便买入更多股票——这正是今天“次贷”杠杆泡沫的雏形。

当时的跨国炒股可不像今天这样方便,股价涨跌、信息传递,全靠电报,公司基本面之类详细资料无从得知,上海投资者能看到的,不过是一个变化中的股价而已。好在他们要知道的也只是这个:橡胶是什么,怎么种、用在哪儿,都不重要,这东西能让自己赚大钱、发大财才是关键。

如此汹涌的资金,很快就让上海滩的橡胶股票供不应求,神通广大的上海投资者索性利用关系,直接去伦敦买,到了1910年上半年,仅在上海售出的橡胶股票,市值就高达白银2600-3000万两,投入英国本土的华商银本位资金也达1400万两,4000万两白银被套入橡胶交易,一下绷紧了上海金融市场的融资链条,除了橡胶投机,大上海已几乎无银可融、可贷了。

 

金融泡沫瞬息破 大清国运一线牵

 

正做着发财梦的上海投机者并不知道,橡胶投机的风险早已在火热行情中注定了。

橡胶种植其实是一种长线投资,从种植到割胶就需7年,第8年保本,第9年小有盈余,此后逐渐进入盛产期,收回全部投资则差不多需要20年光景,也就是说,即便最早在上海滩开盘的兰格志,到了1910年也不过刚开始保本,这还是无灾无病的前提下才能做到的。

1910年夏,伦敦股市突然崩盘,原本的大热门橡胶股一泻千里,最高冲到1675两/股的兰格志,不到1个月就跌到只剩105两,个中原因,是许多橡胶园的虚假经营被戳穿(一些所谓橡胶园公司根本就没有橡胶园,只是圈一笔钱走人),而汽车产业也遭遇瓶颈。这样一来,橡胶股票的重仓户——中国投资者自然成了最大的输家。

7月21日,正元、谦余两家钱庄率先破产,3天内,八大钱庄无一幸免,相继完蛋,139万抵押给外资银行的“庄票”成了废纸。恼羞成怒的外资银行大笔一挥,扬言将全部拆借给中资票号、钱庄的贷款收回,原本因橡胶投机而绷紧的上海滩融资体系,这下土崩瓦解,钱庄无钱可借,工商业告贷无门,原本信誉卓著的“庄票”一下变得一钱不值。

这下身为商会领袖、又和钱庄关联密切的源丰润老板严义彬坐不住了,他找到后台、苏松太道蔡乃煌,说服后者动用政府资金救市。

蔡乃煌是广东人,早有文名,精于洋务,又曾在政治投机中帮助张之洞、袁世凯陷害政敌瞿鸿禨、岑春煊,抢到了官阶虽小、却肥的流油的苏松太道实缺,此人虽有急才,却生性贪婪,见严义彬等人找上门来,便趁机提出,要两大票号和上海商界拿出抵押物,作为他牵头救市的担保。

严义彬等人无奈,只得凑了价值300万两的房契、证券交给蔡乃煌。其实蔡早已联络了两江总督张人骏、江苏巡抚程德全,通过他们取得了朝廷的救市首肯,此时不过待价而沽,见票号、商人们就范,便以苏松太道的名义出面,和汇丰、花旗、荷兰等九家外资银行签署《维持上海市面借款合同》,融资350万两,又从苏松太道库拨出300万两,存放在两大票号。当然,他并没有白干,而是从中捞了不少“辛苦费”。

和源丰润不同,义善源的李经楚并没有向蔡乃煌提交担保物,因为他背靠交通银行,有独立的融资渠道,且身为三品大员的他,官阶高于蔡乃煌,因此尽管并未拿出抵押,蔡的救市拨款同样也有他一份。

然而事情并未就此打住:一个更大的难关在不到两个月后便横亘在上海一干救市者面前:庚子赔款。

八国联军之役,清廷向列强赔款四亿五千万两白银,每年例由各地分担,并用海关税、常关税和盐税担保,富庶的苏松太道每年承担的支付额为190万两。这笔钱从年度经费中提取,存于义善源、源丰润两大票号生息,可今年情况不同,这笔钱都被蔡乃煌和两大票号拿去救市,而道库也同样空空如洗,这下蔡乃煌可傻眼了。

他立刻想到了朝廷,上书请求朝廷从大清银行调拨200万两,帮助苏松太道渡过难关。

然而他收取好处费的事此时已不胫而走。原本,他倚仗张之洞、袁世凯,排斥岑春煊,就已经得罪了一大票清流派言官,此时正是隆裕、载沣等少壮派满洲皇族、贵族反攻倒算的时候,本身就是袁世凯党羽的蔡乃煌原本就岌岌可危,如今又出了经济问题,正好被抓住把柄,度支部左侍郎陈邦瑞急忙给江苏巡抚程德全使眼色,和清流过从甚密的程德全对贪婪的蔡乃煌本就看不过眼,这会儿自然心领神会,上书弹劾,10月,载沣控制下的清廷下旨,训斥蔡“罔利营私”、“不顾大局”,不仅不允所请,而且革去职务,更限令他在两个月内收回官银。

蔡乃煌无奈,只得向两大票号催款,这时各大外国银行也得知消息,它们见出面借钱的道台丢了官,惟恐合约有变,于10月7日宣布拒收上海21家钱庄的庄票,这下陷得最深的源丰润等于被釜底抽薪,第二天,这家国内屈指可数的大票号就此破产,总号和17家分号同时 倒闭,留下2000万两公私亏空。

得知源丰润倒闭,兔死狐悲的义善源急忙从交通银行借款287万两,维持票号周转。此举让动荡的上海金融圈稍感安慰,到了年底,局势稍见缓和。

然而更大的危机接踵而至,这次还是来自朝廷。

作为汉族洋务派操办的交通银行系主心骨,李经楚原本就与朝廷新贵——皇族和八旗少壮派贵族貌合神离,更要命的是,此时张之洞死了,袁世凯被载沣排挤出朝廷,他所任用的文武官员则被牵连清算。此时出任邮传部尚书的买办官员盛宣怀和袁世凯矛盾很深,尤其憎恶身为袁世凯死党的梁士诒,他新官上任,不顾“橡胶危机”已火烧眉毛,竟抓住交通银行借款的“大好战机”,向这家官商合办银行派出“查账组”。

李经楚和梁士诒都是官场人物,深知世态炎凉,一旦被抓住把柄,后果不堪设想,他们急忙收紧银根,把借款退还交通银行,这下义善源变得囊空如洗,据说总号金库里只剩下7000两,经不起半点风吹草动,李经楚被逼无奈,出面向苏松太道借钱,所借数目,不过区区10万两。

此时的苏松太道是刚刚上任的刘燕冀,惩于蔡乃煌的前车之鉴,他哪里还敢造次,当即一口回绝,被逼上绝路的李经楚只好在1911年3月让义善源倒闭,自己也和梁士诒一起引咎辞职。

志得意满的盛宣怀如愿以偿,从梁士诒手中夺得大清铁路局的控制权(梁兼任铁路局长),而因为两家票号的倒台,上海当时总共约80家钱庄,在半年内竟倒闭了48家,金融风暴还从上海挂到天津、青岛、宁波等沿海通商城市。

这次“橡胶股灾”造成的影响是深远的。

由于清廷的颟顸、官员的贪婪和政治斗争的黑暗,原本可以控制的股灾,最终被放大成颠覆性财政危机,给刚刚兴起的上海和江浙工商业带来灭顶之灾,也让原本对清廷抱有希望的江浙工商界产生强烈不满情绪。7个月后,辛亥革命爆发,江苏工商界几乎一边倒地站到反清阵营,清廷状元张謇、江苏巡抚程德全等也成了识时务的俊杰。

不仅如此,盛宣怀出于私利搞垮“交通系”,夺取了铁路大权。李经楚曾是京汉铁路国有化的主持者,他主张国有化,但希望采用筹款赎买的温和手段,让官民都得益,继任的盛宣怀急于事功,又希望尽快填平交通银行和国库的亏空,便推倒李经楚、梁士诒成算,在川汉、粤汉等铁路强推与民争利的强制性铁路国有化,并试图用强行收回的路权,从外国政府和银行那里再进行抵押融资,这种做法直接激化了四川、湖北绅民古董和朝廷的矛盾,最终酿成“保路运动”,成为辛亥革命的前哨和导火索。

不能说,清廷的颠覆,是“橡胶股灾”所造成,但清廷中枢、地方在这次金融危机中的愚昧表现却是一个缩影:既然在“橡胶股灾”面前,少不更事的满洲贵族、各怀心思的官吏,和争权夺利的买办都捉襟见肘,那么当更大的火燃起时,他们也只能“眼见着楼塌了”而束手无策,最终要么坐以待毙,要么匆匆作鸟兽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