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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亥忠烈吴禄贞
李孝平
2000年第11期 炎黄春秋杂志58

  在辛亥革命诞辰89周年前夕,笔者专程采访了辛亥革命先烈吴禄贞的后裔吴忠亚老人。现年90有余的吴老先生,红光满面,说话吐词清晰,记忆力惊人,一谈起他的叔父吴禄贞,显得非常激动,他怀着深厚的感情介绍了吴禄贞一些鲜为人知的故事。笔者撷取部分以飨读者。
留学日本 志报祖国
  吴禄贞,字绶卿,湖北云梦县吴家台人,生于清光绪六年正月二十六日(1880年3月6日),1911年11月7日殉国,年仅32岁。

  1899年,吴禄贞与其湖北武备学堂同学一行20人,由武汉经上海东渡日本,此为当时中国政府选送日本留学的首 批学生。他在这批同学中年龄最小,但才气纵横,极为同辈所推重。与之同行的同学刘伯刚曾说:“当时留学之风初开,国人尚多视远适异国为畏途,尤以时距甲午之败,仅只数年,敌意犹存,有些同学对赴日留学,尚心存疑虑与抵触,甚至不欲应选,惟绶卿独认为临阵用兵,必须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常说,欲雪甲午之耻,亦惟有先了解和学习日本人的长处,方能有济”。其时,伟大的中国近代革命先行者孙中山先生已于一年前来日本物色同志,组织“兴中会”。孙中山先生与吴禄贞一见如故,对吴深为器重,顿成革命知己。此为吴禄贞参加革命之始,亦是当时留日学生中参加革命最早者之一。孙中山先生对吴禄贞信赖备至,旋即委以领导庚子起义(大通起义)的重任。由于保皇派头号首领康有为将招兵买马得的海外捐款,饱入私囊,中断了对起义军的接济,迫使起义军临时推延起义时间。而吴禄贞所统之大通义军位居最前线,未得延期通知,按期一举攻占大通贸金局,威震长江下游。清政府慌了手脚,急调各路大军合力围剿。其他各路,皆因奉命延期,自然按兵不动,致使大通前军,陷于孤军作战之险境,终因寡不敌众,遭到惨败。

  大通失败后,吴禄贞只身脱险重渡日本复学,立志学成报国,于1901年以优异成绩毕业于日本士官学校。时人以他与张绍曾、蓝天蔚并称“士官三杰”。吴回国后,被时任湖北总督的张之洞赞为“奇才”,加以“将弁学堂总教习”、“护军全军总教习”、“武备学堂会办”等头衔,一时轰动了武汉三镇。吴禄贞利用自己的合法身份,开展革命宣传活动,广交革命志士,尤其提倡“秀才当兵”(即知识分子从军)和“招营战略”(即变敌对力量为革命力量),为武昌首义播下了革命种子。
南北呼应  铭记重托
  1903年,清政府以淮军、湘军全师覆没甲午,极欲重建新军,乃设立练兵处,以亲贵大臣主其事,并搜罗全国第一流的军事人才为之用。吴禄贞为士官杰出者,名噪一时,闻于清廷,乃被指名征调入京。当时吴禄贞正在武昌花园山所建立之秘密革命机关,即为湖北革命的基础,并应革命党人黄兴邀请,与李书诚、耿伯钊偕往长沙,共商两湖革命大计,不愿中途离去,也不想入朝廷。后因黄兴等同志坚劝:“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既受朝廷器重,指名征调,入京必得重用,实乃千载良机。与其在外难以建树,不如趁机投身其中,虚与周旋,暗为内应,将来良机成熟,共成大事。”黄兴还反复强调北京地位的重要,势在必争,机不可失。并说:“今后湘、鄂之事,我自任之,北方之事,赖兄主之,来个南北呼应,成功可期。”黄兴认为这是革命党人深入敌人心脏的千载良机,也是将来夺取北京的有力伏笔,千万不能放过,即使两湖革命事业的局部利益,暂时受到一些损失,也在所不惜。

  吴禄贞肩负革命党的重托,毅然进京。他到京后,被清政府任命为练兵处骑兵监督。他在日本留学时,本是专习骑科,以见其长,此番得任全国骑兵监督,似尚能任其所长。故他在初任监督时,也以为真能就此练得一支骑兵劲旅,为祖国保边疆,为日后革命效力。没想到腐朽的清政府,徒尚练兵之名,不务练兵之实,更不愿给吴禄贞以兵权,只要他整天在办公室里埋首伏案,编审“骑兵操典”之类的东西,而不让他有半点机会接触实际。所谓“全国骑兵监督”,竟是这样高高在上,两手空空,甚至连一兵一骑的影子也不能看到。要是一心只想做官的人,倒也乐得个清闲自在,养尊处优。但他是个满腔热火、志在救国、特别是为了欲得虎子才不惜投身虎穴的人,对此徒居高位,而不能实际有所作为的生活,实不能一日相安。吴禄贞曾寄书其兄感叹道:“盖人皆羡我用心所学,青云独步,我则视同身处囚笼,不可终日。三十功名尘土耳!脾肉已生,奈何奈何!翘首楚天,犹觉神驰,更不知何日始得插翅南飞也!”可见,他时刻不忘“南北呼应”重托的痛苦心境。

  1906年,吴禄贞为了冲出此苦闷处境,上书军机大臣铁良,自请赴西北考察边务(时值沙俄图我新疆,西北边防正吃紧),征得同意,乃携亲信秘书与同志周维桢联袂西行,经河南,入潼关,过华岳,直驱西北边疆。他三年虎穴,一筹莫展,冲天夙愿,尽成泡影,精神深感压抑,思想充满苦闷,尤以每当遥望南方烽火,楚天战友,回想起当日“南北呼应”的庄严嘱托与殷切期待,辄不禁愁绪满怀,难于自遣。他在《西征草》诗篇《潼关望黄河》七律中云:“走马潼关四扇开,黄河万里逼城来;西连太华成天险,东望中原有劫灰。夜烛凄凉数知己,秋风激烈感雄才;伤心独话兴亡事,怕听南飞塞雁哀!”这是抒写当时北望黄河而忆及南方旧日战友并自伤虎穴孤独的心情。诗中的“知己”、“雄才”,自然是指黄兴等人;所谓“中原劫灰”、“秋风激烈”,自然指的是革命斗争的情景。其重申“南北呼应”旧约的深意,跃然纸上。
燕晋联军 共谋北京
  吴禄贞入京后,清廷对他一直是阳为笼络,暗怀疑忌。使他不能有所作为。在这种情况下,其左右李书诚、黄恺元等为之出谋献策,并由黄恺元为之筹措白银二万两,贿于庆亲王奕■(清王朝咸丰皇帝之弟,同治、光绪之叔,宣统之叔祖,在当时宗室中,身份最高,权力最大,也贪鄙最著),才于1910年12月23日得任为陆军第六镇统制。  当时清政府的中央新军,总共只有六镇。可以说,它的王朝宝座主要就是依靠六镇新军,作为六根有力支柱来支持。吴禄贞得任第六镇统制这件事,就意味着革命党人只用了二万两银子,就拆倒了清王朝六分之一的支柱,甚至是买到了清王朝六分之一的天下。清政府的极度腐朽和革命党人的深刻用心,由此表现得淋漓尽致。

  吴禄贞满以为凭他的军事才能,一定能在短期内,把这支作为皇权支柱的新军,改造成为一支革命劲旅,但事实却并不像他想象的那样简单。原来这六镇新军,被当年袁世凯安置了许多爪牙。这时袁虽已垮台,但潜势力依然很大,特别是陆军大臣荫昌为其死党,同袁暗中勾结,狼狈为奸,把持着这六镇新军。吴禄贞威望甚高,荫昌对他奈何不得,但却能凭藉陆军大臣的权力地位,予他以限制。如吴禄贞欲任革命党人李书诚为参谋长,荫昌不允;后欲任为标统,荫昌仍不允,使他无法把革命力量引进六镇。六镇所辖十二协协统周符麟出身马贼,形同匪盗,他力主撤换,荫昌也极力阻止。为了革命,吴禄贞决心硬干,自下令撤了周符麟,这使周符麟恨之入骨。周符麟被撤后,被荫昌收留身边,密谋进行报复,为日后吴禄贞的死埋下了祸根。

  正当吴禄贞迫于革命形势的急需,对第六镇进行革命改造时,辛亥武昌首义爆发了。这个重大时刻的到来,使吴禄贞的心情喜忧交加:喜的是他当年在武昌播下的革命种子,今已开花结果;忧的是第六镇这支军队还没改造好,不能由他如意指挥。如何冲出虎穴包围,响应武昌首义,以践其“南北呼应”之约?为此,吴禄贞召集在京党人,反复商量计议,决定由他以“讨伐叛军”为名,自请率部出征,等到了武汉前线,同首义军队取得连络后,再举行阵前起义,回师北上。他的这个决策遭到荫昌破坏,并被荫昌抽走了六镇的第十一协,编入第一军,南下打武汉义军。这就把他手中的兵力夺走一半,使他更陷于势单力弱,孤掌难鸣之境。

  正在此时,“滦州兵谏”又给吴禄贞燃起了希望。因为“滦州兵谏”的主事者张绍曾、蓝天蔚是他留日时并称“士官三杰”的校友,三人交谊甚深。清廷想利用吴禄贞与他们的私人关系,派他去平息这场“兵谏”。而吴禄贞也想借这次机会联合张、蓝共同举兵,呼应武昌,推翻朝廷。怎奈张、蓝“兵谏”的目的只是要保存清室帝位,实行君主立宪,不是要推翻帝制,实行民主革命。可见,吴禄贞在武昌起义爆发后的重大时刻,一直是在苦心孤独地筹划奔走,要为举兵响应创造有利条件。虽会师武汉的计划,遭到了荫昌的破坏,第二联兵滦州的设想又未能实现,可他面临这些失败和困难,丝毫都不心灰气馁,最终他选择了燕晋联军这条路。

  1911年10月29日(清宣统三年,辛亥九月初八武昌起义爆发后的第19天,山西新军成功地举行了起义,成立了革命军政府,由阎锡山任军政府都督。当时清政府在惊惶失措之际,发出十万火急的电令,直接调派驻防保定的六镇协统吴鸿昌率部镇压山西义军。正在湾州劝说张绍曾联兵起义的吴禄贞接到消息后,心急如焚。清政府竟乘他远离六镇的时候,直接调令他的部下去攻打山西义军,这对他意味着什么?他是完全明白的。吴禄贞对张绍曾说:“我革半辈子命,现在我的部下竟要去充当清廷镇压革命的凶手,叫我怎能有脸见人,又怎能对得起革命的将士呢?”吴禄贞连夜从滦州奔赴石家庄。这时,吴鸿昌的兵马已开到娘子关前,举枪待发。他急令亲信参谋何遂追上吴鸿昌,用计制止开火。倘若吴鸿昌一开火,他作六镇统制,就会立刻成为山西义军的最大敌人。而吴鸿昌是直接奉了清廷之命,吴禄贞虽为统制,也不能下令停火,只得命何遂用计。也就在此时,清廷发布命令,任吴禄贞为山西巡抚,这是清廷的又一条大毒计:它一面想用巡抚高位利旅吴禄贞为它效忠,使吴禄贞必须拼命攻打山西;一面把吴禄贞进一步摆在同山西义军直接冲突的位置上,使山西义军必须拼命抵抗吴禄贞。这样就自然折断了吴禄贞同山西义军的联系。吴禄贞对斗大的巡抚金印,一笑置之。一些同他素昧平生的山西革命党人,最初不免要用看待一般人的眼光来看他,对他心存疑虑,当何遂人关讲和时,他们要求吴统制亲自进关和阎都督面谈。吴禄贞毫无难色地对何遂说:“你办得很好,我明天就同你一起去!”

  第二天,娘子关戒备森严,如临大敌,阎锡山带着卫队由太原来到这里,将信将疑地等待着一位统制的到来。不一会儿吴禄贞果然来了,而且是那样从容平易,跟在身旁的只有几位亲信,没有前呼后拥的卫队,简直不像身统大军的统制,更没有半点巡抚的势头。吴禄贞见到阎锡山拉着他的双手,郑重而亲切地说道:“我是来同你一起革命的,不是来当巡抚的,请你千万放心。”满天疑云,被吴禄贞几句话驱散了,大家谈笑自若,了无拘束。在阎锡山举行的盛大欢迎会上,吴禄贞讲道:“我同张绍曾、蓝天蔚已商约好了,只要山西的军队和我们第六镇的队伍联合起来,从石家庄北上,他们的军队就从滦州西来,这样南北夹攻,北京旦夕可下”。又说:“现在袁世凯陈兵汉口,想要消灭义军,他是个大阴谋家,也是个大毒瘤,非要除掉不可。如果能抢先一步,夺得北京,他的一切阴谋就都完全破产。我们再同湖北义军,对他前后夹击,不难把他全部消灭。”最后还说:“现在清廷派我做山西巡抚,要我带兵打你们,这完全是梦想,是对我的侮辱。我是革命党,绝不是他们用高官厚禄能收买的。今天只有你们公推的阎都督,才真是你们山西的主人,我是来帮你们带兵打仗的。”阎锡山深受感动,不禁振臂高呼:“我们一致拥护吴统制做我们的最高统帅!”全场欢声雷动。欢迎大会后,举行了吴、阎为首的最高军事会议。会上一致决定,把滦州张、蓝两军,山西义军和第六镇合并起来,成立燕晋联军,推举吴禄贞为联军大都督,张绍曾、阎锡山为副都督,温寿泉为参谋长。并决定由山西义军,即日抽派三营开赴石家庄,同第六镇会师起义。近代历史的重大时刻,随着燕晋联军的成立即将到来。
 壮志未酬 捐躯殉国
  当时,清政府正谋以袁世凯为中心,重组反革命力量,以为苟延残喘和卷土重来之计。袁世凯也正谋乘机窃取清廷政权,以为其操纵南北两方,进而夺取全国政权的凭藉。他们狼狈为奸,眼睛都盯在石家庄方面。特别是此时的袁世凯还留在武汉军中,正要晋京就任内阁总理大臣,如果石家庄方面发生变化,清廷巢穴为之倾覆,他就再也进不了北京,一切阴谋计划将完全破产,而且背腹受敌,他的军队也会遭到惨败。“有吴无袁”,情势显然,袁世凯当然比任何人看得更清楚。所以,他想要在晋京之前,先除掉吴禄贞。因为他自知在战场上决打不过吴禄贞,所以决定用阴谋暗杀的手段来达到目的。他找来被吴禄贞撤职的前六镇协统周符麟,面授暗杀毒计,许以事成之后,回任协统。周奉命后携巨款潜至石家庄活动。吴禄贞的参谋何遂发现后,曾把此消息告知吴,但未引起吴禄贞的注意,吴还说:“卫队营长马蕙田亲信可靠,可以放心。”没想到万恶的凶手正是这个马蕙田,周符麟用两万两银元把他收买了。

  1911年11月7日(清宣统三年,辛亥九月十六日)那时燕晋联军的组建工作已经完成,根据娘子关会议的决定,山西义军的一营先头部队已于当晚赶到了石家庄,还有两个营将于明天到达,只等他们一到,就同第六镇的主力部队,举行声势浩大的会师起义。从太原、娘子关,石家庄直到保定,有关的人们都在为此彻夜不眠地忙着,大家都以空前紧张和无比兴奋的心情,迎接充满希望、充满光明的明天。时针指向了午夜一点,再过几个小时,就会听到一声炮响,把古老沉寂的北国大地从睡梦中惊醒,出现翻天覆地的变化;石家庄联军起义的枪声将汇同武昌起义的枪声“南北呼应”,交织成一支光荣、胜利的辛亥革命进行曲。谁能想到,就在这个关系着亿万人生死祸福和国家命运前途的重大时刻,一支万恶的毒箭射进了联军统帅的心脏!出卖了灵魂的可耻叛徒马蕙田,乘着深夜,悄悄走到了他的长官面前,口称贺喜,手放冷枪,隔壁房间里的何遂听到枪声,赶忙跑了过来,只见这位英雄的统帅倒在血泊之中,且首级也被割走,案上还摆着吴禄贞给滦州张绍曾的复电,墨迹尚未全干,再看张世膺,周维桢两位战友也都横尸一旁,凶手已经逃走。刚刚建立起来的燕晋联军,一时群龙无首,陷于混乱。山西和滦州的两路起义大军,在失去统一指挥的情况下,先后为清军各个击破。这场气壮山河,志吞北国,本可一举推翻清 廷,建立共和的革命起义,义旗尚未举起,便瓦解冰消、宣告结束。

  辛亥革命老人孔庚在悼忆吴禄贞时,曾这样写到:“吴禄贞,是个雄才大略,辩才无碍的人;尤其是识见过人,热心爱国。假使他这次(燕晋联军)的事能成功,袁世凯当时决不能存在;北洋派也不至祸国十余年;民国成立,必另有一番气象。”

  噩耗传来,举国悲痛。辛亥革命领袖孙中山含泪为他的亲密战友、同志亲撰了祭文:“荆山楚水,磅礴精英,代有伟人,振我汉声,觥觥吴公,盖世之杰,雄图不展,捐躯殉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