靶向治疗药物:【续】南怀瑾感论儒家与政治(《瞭望东方周刊》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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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兰溪/整理 转自《瞭望东方周刊》

 

民国以后,直到现近百年的变故,儒家经义与孔、孟治国平天下的学术理念,几乎已随三千年的历史陈迹而消失无遗

 

宋初名臣,以师儒之道自任,形成相权与君权之间分庭抗礼的气节,宋朝似此尊重师儒之道的行迹,前迈汉、唐,后至元、明、清三朝,亦皆所不及。由此开启濂(周敦颐)洛(程颐、程颢)关(张载)闽(朱熹)四派五子的理学儒宗,专事阐发心性的微言,自称继承孔、孟心法,推排佛老学说,从此形成后世的师儒名教,专守程朱章注,即为周、孔的绝学。尤有甚者,宋史也变易汉书、唐书的成式,别立道学与儒林的分类传记,藉此标榜宋代的道学,方是孔、孟、颜、曾师儒之道的真髓。其实,所谓儒林,只是文学辞章之士,还不及子游、子夏之辈于万一,实在是一大出格现象。因此,积成北宋时期君子攻君子,名臣攻名臣的著名党争,形成洛党、蜀党、朔党等的异见,造成元钓党祸的巨变,足为历史的殷鉴。南宋末期,权臣名相,又起而打击道学,指为伪学,皆以学术意气的主管成见,作为政治斗争的戈矛,自相内讧,终使宋室由文弱而至于灭亡,尤为可叹!

 

但在两宋三百年间,割据北方立国的辽、金、元,乃至与宋室相始终的西夏等,其政教规模,大体上还是遵守孔、孟遗教,只是北方的学者大多援儒入于佛、道,或于佛、道揉入儒学,别树风格。甚之,有视宋儒理学并未彻知儒宗,因而颇有异议。唯一般治文化学术史者,大多忽略此一史实。

 

明清时期的儒林

 

元、明之间,承先启后,应是由南宋末期的金华、永嘉事功学派的启发。而后继起的河东薛敬轩、姚江王阳明,门庭分立,递相兴替,但始终不出宋儒朱熹的道问学,与陆象山尊德性两者的藩篱。明代唯一的特点,即是百家争出,模拟禅宗的公案语录,开创儒家学案的著作,对于经义家法,完全寂默无闻。自嘉靖到神宗以后,一如东汉末代,大臣学士,起与太监争权,终于构成东林党祸的巨变,促使民变与盗贼相结合,以至于亡。但崇尚儒学的清代学者,却综合宋、明儒家与汉儒经师而作比类,认为“两汉名教,得儒经之功,宋、明讲学,得师道之益,皆于周、孔之道,得其分合,未可偏讥而互诮也。”但对明代儒学,又不能不另加公允的论断,因此便说:“揆之周礼,有师无儒,空疏甚矣。然其台阁风厉(指如张居正等),持正扶危。学士名流,知能激发。虽多私议,或伤国体,然其正道,实拯世心。”似此两非两是的案语,犹如老吏断狱,先入其罪,而又笔锋一转,为之巧妙开释,真如刀笔吏的含混妙文,令人拍案叫绝。

 

清朝初建于东北边鄙的满洲,但自建都盛京(辽宁沈阳)开始,即知为政之道必须首重儒士,于是启用明末先世流徙东北而归顺旗下的儒生,如范文程、宁完我等辈,为之参照明朝政礼,建立规模。范文程是宋代名臣范仲淹之后,文武兼资,入关前后,大致都以儒学正道匡扶王室,敦正人心,为皇太极、顺治、康熙即统初期的三朝重臣。

 

康熙亲政开始,英年好学,特别重视儒家经说,兼习西洋天文,历数等学,与李光地、熊赐履、魏象枢、张英、方苞等君臣师友之间,尊重周、孔经义,习用明朝以来的程、朱章注取士制度。且在战乱之中,启用前朝归顺敦品厉行的儒臣,如汤斌、陆陇其等辈,形成以儒家礼义治天下的一朝吏治,清官循吏辈出。但在民间隐居不屈的大儒,有鉴于明末儒林空疏迂阔的流弊,平居讲学,以经世之学和师儒之道自任之士,如孙奇逢(夏峰)、黄宗羲(梨州)、王夫之(船山)、顾炎武(亭林)等辈,影响清朝两百余年来用儒家经义的经世之学,改变了宋明理学诸家徒事心性的迂疏理念,转而注重汉学训诂的考据,终使清儒两百余年的经学,大有超越汉、唐之势。如阮元所辑的《皇清经解》一千四百卷,凡一百八十种;咸丰、同治以后,又有王先谦续编一千余卷,两百零九种等,确实蔚为奇观,学者虽穷毕生之力,亦难尽窥细致。至于重视考据,而发展为近代的考古学的先导,其功更不可没。

 

但从顺治开始,由康熙、雍正而到乾隆三代,虽然外示尊重儒家经学,重用敦品厉行的儒者以牢笼天下士子的异心,而对王室自修内明的心性之道,三代相习,皆以潜心佛学而配合外用之术。

 

如康熙的重译《般若心经》,雍正的专志禅宗,整肃佛教,加之乾隆童年即随父雍正学禅,后又禅密兼修,而能自译密乘《大威德金刚仪轨》等事,殊非一般儒家学者所能理解。但乾隆对心性之学的精辟,不如父祖两代在事功上的深刻锻炼,故继位以后,流为偏好辞章文艺,但亦促使乾、嘉七八十年间的清代文学,大有直追唐宋而过之的风格,降至道光时期,承平日久,社会风气奢靡,文人学士,大多沉酣于风花雪月文辞丽句之间,如著名的辞人项鸿祚(莲生),自序《忆云词》所说:“不为无益之事,何以遣此有涯之生”,学者诵而悲之。

 

由此可知道光、咸丰之间的文风日变,忧时愤世儒龚自珍、魏源等人,有鉴于此,即乘时立说,注重西北蒙藏边防与海防外祸的实用事功论议,激起同僚友好林则徐烧毁鸦片的丰功伟业。同治以后,文运再变,其中翘楚,便是清史所誉的中兴名臣曾国藩,用其毕生学术与事功的实践心得,述而不作,选辑《经史百家杂钞》一书,显示其于经世学术的大要,至于曾国藩家书一类的琐言,乃其余事而已。

 

但在此际,海运已开,清末学者所谓的九洲万国知识,已渐启其萌,于是光绪、宣统之间,便有忧时之士,如南海康有为、梁启超等辈,以儒学经义而吸收西洋文化中的政学理念,用其所长的春秋、公羊主旨,提倡尊王师夷的维新学说,风靡一时。如舍康、梁宰清末民初的大革命时期,偏执保皇主张的是非而不论,即以康有为渗入西方政学理念而著作的大同篇,对于民初各党派革命志士的思想启迪颇大,此是现代历史文化演变的事实,不可因其人其事而废其言。

 

与此同时,留学欧美的名儒严几道与辜鸿铭,皆能深通中国与西洋诸家学说,而终归于儒,但限于时势,人皆等闲视之。今取其有关言论以资反思,如云:“严几道精欧西文字,所译书以镶辞达奥旨,举中外治术原理,靡不究极原委,抉其得失,证明而会通之。常于广众中言自由、平等、权利诸说,要皆未尝无利,倘无所折衷,则流荡放佚,害且不可胜言。”“辜鸿铭论学,以正谊明道为归,常谓欧、美主强权,务其外者也。中国主礼教(指礼记、仪礼、周礼经学),修其内者也。近人欲以欧美政学变中国,是乱中国也。异日世界之争必烈,无中国礼教(指礼记等经义之学)不能弥此祸也。”

 

至于推翻清朝,成立民国以后,直到现近百年的变故,儒家经义与孔、孟治国平天下的学术理念,几乎已随三千年的历史陈迹而消失无遗。

 

20世纪中期以来,由于工商与精密科技的发达,货币金融的洪波巨浪,淹没人文学术思想的潮流方兴未艾,其间虽有少数对中国固有文化多情的学者,综合新知,倡说新儒学,志为中流砥柱,实亦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名存而实亡,但其抱残守缺精神,待时而兴之志,诚可嘉赏。

 

 

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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