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宁科技学院2016招生:阶级斗争,??一抓就穷

          ——近史钩沉

“文化大革命”期间，我的一个亲外甥，在黑龙江省军区当下级军官。他每次回河南滑县老家探亲，都路过沈阳在我家住几天。那时我虽然已经被“打倒”，但还没有住“牛棚”（造反派自设的监狱）。外甥知道他这个“老舅”是从小参加革命的老革命，并非造反派说的“反革命”。还是很尊重我。对于“文化大革命”中，他难于理解的事情，仍然和我谈心，我也相信我们舅、甥之间的亲情力量和他的品质，敢于和他谈心里话。当他对当时形势不理解问我什么时，我没有避讳的给他讲出自己的观点。

有一次外甥又路过沈阳，和我谈论时事，说：“怎么理解‘阶级斗争，一抓就灵’？”

在“文化大革命”高潮中，吃饭、开会、学习之前，都要做“三忠于”活动（忠于毛主席，忠于毛泽东，忠于毛主席的革命路线），必须高喊几句语录，喊得最多的是“毛主席教导我们：阶级斗争，一抓就灵”所以外甥才这么问我。

我说：“什么‘阶级斗争，一抓就灵’ ！‘阶级斗争，一抓就穷’”

年轻的外甥楞了半天要我解释。

我说：“所谓‘阶级斗争，一抓就灵’，是指我们搞大规模群众运动的时候，从来‘以阶级斗争为纲’，对有任何不同意见，都把他们推到“资产阶级”和“阶级敌人”的位置，加以打倒；再加上舆论一律，形成排山倒海似的气势，压向全国。这样很快就统一了思想，统一了意志，统一了行动，领导人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打倒谁就打倒谁。所谓‘一抓就灵’，就‘灵’就‘灵’在这里。其实呢？是‘阶级斗争，一抓就穷’！”

外甥从来没有听过这么“反动”的言论，不说话，等着我进一步解释。

我停了一刻，理了一下思路，接着说：“我们先说农业：我们的经典理论认为：小农经济，是产生资本主义的温床，‘严重的问题是教育农民’。所以，农业的社会主义改造先从农村开始：55年建立初级合作社，56建立的高级合作社，58建立的人民公社，实际上抓的是一场“阶级斗争”。结果呢？核算单位越来越大。老百姓认为是‘归大堆’了，干不干一个样，干好干坏一个样，穷队共了富队的产，人们没有了劳动的积极性（后来“纠左”时曾经被批判为‘共产风’），都不干活。当然也都穷了。所谓“三年困难”饿死了许多人（这一点你回咱们老家就有体会），就是这么来的。……”

外甥木着脸不言语，等着我说下去。

“再说这工商业社会主义改造：1956年，把大小私营工商业，手工业，一律公私合营，实际是收归国有了。连小小的夫妻店，修理皮鞋的小摊点，都‘合营’了。大家都吃大锅饭，没有了积极性，生产下降，岂不是又穷了？”

“58年的大跃进，背后也酝含着“阶级斗争”，因为在生产指标上，谁不浮夸、不吹牛，就是资产阶级的‘白旗’，就被‘拨’：所以出现很多荒唐事：一棵大白菜500斤，一亩稻谷产四万斤，一个县日产钢铁一千吨。于是大家都跟着“吹”。吹者升官，受奖；不吹者，撤职、受处分。彭总因为在在庐山会议上书说‘人民公社搞早了’，‘大炼钢铁得不偿失’，就被打成‘右倾机会主义分子’，撤销了国防部长职务。接着在全国大反右倾机会主义，也不知道打了几十几百万“古倾分子”。全党都认为应该反左，领袖认为应该反右，……三年困难就是这么来的，……”

“所谓三年困难刚刚过去，人民有了一口饭糊口头，又发动文化大革命：领袖说这是一场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你死我活的斗争。一个夜晚给自己树立了九种敌人：地、富、反、坏、右、判、特、走，外加一个臭老九。我估计打击面，大约有两三千万人，加上其家属，涉及面大约有一亿人。领袖一句‘阶级斗争在党内’，党内就打出了几百万走资派，一句‘中央有两个司令部’，刘、邓等中央领导和身经千战的元帅、将军们都被打倒了。现在许多工厂停产半停产，农民进城造反……已经没人生产了，报纸还在不断批判“唯生产力论”（只抓生产，不抓革命），国家能不穷吗？所以说“阶级斗争一抓就穷”！”

……

次日外甥就回黑龙江去了。我看他心情很很深重，我很后悔给他讲那些话。年轻人，让他少知道一些事才好。可是我这话说出去，收不回来了。我也没嘱咐他不可对人乱说。因为他是个老实人，会知道说话的分寸，我相信他。

过了不到半年，外甥又路过沈阳了。我问：“你们不是一年探一次亲吗？怎么又来了？”

外甥说：“我复员了。”

这使我很震惊。因为过去他每次谈到他在部队的表现，鉴定都是工作积极，为人诚实……还有可能提级，怎么这么快就复员了呢？

我问：“你是不是说了不能说的话？犯了什么错误？”

外甥一口否定“没有！没有！”

我还是怀疑我对他多次谈话，使他受了影响，也许一时没注意，他说走出了嘴。我再三追问。他又是一口头否认。但从他强言欢笑的表情，我确实感到了什么。是我坏了他的前程！我后悔，不该和他说那些话了。

直到粉碎“四人帮”后很久，我再一次见到外甥，问他复员的原因，他才告诉我：他们单位有一个同志从农村家里回到部队，说是农村有饿死人的事。部队认为这是反动言论，开大会批判他。这个同志说他讲的是真的。领导要我外甥证实：“小刘，我家也在农村，你说说，农村有饿死人的事吗？”我外甥就是不肯证实，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部队领导认为他觉悟不高，不忠于毛主席，便让他复员了。

但事实是新中国建立的60年中，前30年“以阶级斗争为纲”，抓得国弱民苦。当时任何生活用品，都要票证：粮票、布票、油票豆腐票……多达四十余种。结果是阶级斗争，越抓越穷，越穷越抓。后30年“以经济建设为中心”了，30年把中国建成了世界第二大经济强国。

这事过去40多年了。我设想，如果现在再抓“阶级斗争”呢？那么独资、合资、几千万民营企业立马会倒闭，几亿工人失业，我们再回到计划经济，退出WTO，外贸进出口断了路……那真要亡党、亡国了。

现在还有老一代的“老左们”，还有不知道历史真像的“年轻老左”们，如果再抓一次“阶级斗争”，你们也不会有好果子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