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载沅老婆朴书妍照片:道德之死:道德是对文化的条件反射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4/29 05:53:35
假设你与某人在讨论道德问题时存在分歧,比如,你们争论的问题是,一个抱持着来世贫富决定离世贵贱观念的社会,是否还适合人类的生存。在进一步探讨此问题时,你假定自己的回答是正确的,而对方是错误的。对方则假定你才是那个大错特错的人。换句话说,你们双方都假定彼此间的观点非对即错。相对主义者驳斥了这个假定,认为两种相互对立的道德信仰都可以是正确的。忠实的社会主义者和公正的君主主义者同等正确,他们只是拥有不同的道德世界观罢了。

相对主义一直以来广受批评。有人攻击它是拙稚的、有害的,甚至是不合逻辑的。道德哲学家、神学研究者和社会科学家都在努力尝试,以识别客观价值的本质,进而将相对主义者造成的威胁扼杀在摇篮里。我想,这些尝试均以失败告终了。道德相对主义这种学说还是值得一信的,并且对于我们如何生活、如何管理社交圈以及如何与他人相处都有一定的指导意义。

食人族与童婚

道德观念会随着时间与空间发生戏剧性的改变。群体间的好恶各不相同。细想食人这一行为,曾在世界各个角落的群居社会中不停地上演。人类学家佩吉·里夫斯·桑迪在一个跨历史研究样本中,发现其中34%的文化习俗存在食人俗的证据。或者细想血腥的竞技运动,比如那些在古罗马竞技场上上演的角斗运动,面对这种致命的角斗,成千上万的观众看得可谓热血沸腾。以杀戮为乐的行为在割头俗文化里早有记载,彼时,砍头是一种竞相追捧的休闲活动。很多社会同样实行过极端形式的公开酷刑与死刑,18世纪前的欧洲就是一个实例。还有一些非常痛苦的身体易形手段,如疤痕纹身、生殖器阉割,或裹小脚——曾在中国实行近千年,是一种专门针对年轻女孩进行的极其痛苦的致残行为。人们对暴力的态度差异程度类似于对性与婚姻的态度差异程度。在研究一些文化独立的社会时,人类学家发现有超过80%的人赞同一夫多妻制。父母包办婚姻也很普遍。而在另一些国家的文化习俗下,那些还处在青春期的少女,甚至更小的女孩就已经出嫁了。在埃塞俄比亚的部分地区,半数女孩会在15岁前结婚。当然,不同的道德观之间也有跨文化的相似之处。如果一个群体提倡无端攻击邻居,或阻扰子女抚养,那么这个团体是不会长存的。但是限制如此宽泛,任何事都可能发生。一些群体禁止攻击邻里,却鼓励攻击邻村。一些群体鼓励双亲选择性地杀婴、体罚孩子、强迫他们做苦力或成为性奴。

这些差异亟待解释。如果道德是客观的,那么,我们是否应该达到更高层次上的共识?客观主义者用两种不同的方式回答道:

否认差异的存在。一些客观主义者说,道德差异被过度夸大了——其实人们对于价值观的看法是一致的,但是不同的实际信仰或生活环境也的确存在着,正是这些差异,导致他们表现各异。他们举的例子是:奴隶主可能认定其拥有的奴隶智力低下;因纽特人也是因为苔原地带资源稀缺而不得已才杀婴的。但是将所有的差异都归咎于此,着实令人难以置信。一方面,实际信仰和生活环境之间所谓的差异,基本上是不能作为上述行为的借口的。一个团体的低等真的能作为被奴役的借口吗?如果能,为什么我们无法接受奴役低智商人群的行为呢?苔原地带的艰苦生活能作为杀婴行为的借口吗?如果能,我们何不停止向施乐会捐赠,而直接将全世界穷困的孩子赶尽杀绝呢?环境的差异并未反映出人们共享价值观的情况;相反,这些差异却有助于解释价值观为何最终变得如此迥异。

否认差异的重要性。那些客观主义者,即使勉强承认道德差异的存在,也并不认可相对主义的必要性;毕竟,科学理论也各不相同,我们自然是不能假定每个理论都是正确的。这个类比不太恰当。科学理论的差异可归咎于观测的不充分,或仪器的不精确;改善其中任一方面都会缩小差异。科学误差一经识别,即可修改。相反,我们无法通过观察来跟踪道德差异,也没有证据表明道德冲突的结果会以理性的妥协作为终结。西方的奴隶制度由工业革命而非科学新发现终结,并由此开创了工资制这样的全新经济制度。事实上,启蒙运动后,科学不断发展,奴隶制度也随之日趋普遍。即使是以我们现在对种族平等的理解,正如本杰明•斯金纳所言,与跨大西洋奴隶贸易的鼎盛时期相比,在当今世界,生活在真正意义上的奴隶制度中的人其实更多。当不同社会间的道德观趋向一致时,常常是因为其中一个社会已凌驾于另一个之上(这就好比食人俗因传教活动而销声匿迹)。出现分歧时,我们无法像处理科学那样处理道德,因为易识别的,可供测试、确认、改正的标准是不存在的。


客观主义者也许会回答,道德观的进步有目共睹。我们的价值观难道不比那些实践奴隶制度、食人俗和一夫多妻制的“原始”社会所奉行的价值观更好吗?自我感觉优越并自鸣得意,这样的假设是很危险的。每种文化都认为自己占据着道德真理。跳脱出来看现在的一切,我们的进步可能被当作退步。想想机械化农业、环境破坏、大规模杀伤性武器、资本主义剥削、强制性全球化、城市贫民窟现象和打发长辈到养老院的行为。或许我们的生活方式在前古人和后来者眼里看起来都很古怪呢。

情感与教养

道德不像科学那样基于推理或观察,这一假设最好地解释了道德差异性。那么道德是建立在什么基础之上的呢?为了回答这个问题,我们需要思考道德是如何习得的。

小孩子在能进行有效推理之前就开始形成价值观了。他们大声尖叫,乱扔食物,当众脱衣服,打人,抓人,咬人,一般还会大声嚷嚷,如果这些行为在成人身上发生的话,我们是永远无法接受的。当父母开始纠正上述种种反社会行为时,道德教育就正式开始了,这些父母常常还为达目的而使用控制儿童情绪的手段。父母用各种方式威胁孩子,比如体罚他们(“你是欠打屁股吗?”)、不再爱他们(“我以后再也不跟你玩了!”)、不再管他们(“回你房间呆着去!”)、剥夺他们的权利(“饭后不准吃甜点了!”),还有诱导痛苦转移至孩子身上(“看看这些伤,都是你害的!”)。以上每个方式都会导致行为不规矩的孩子体验到负面情绪,并把负面情绪和导致受罚的行为联系起来。孩子价值观的形成还会受到父母情绪的影响。他们会观察父母对新闻广播和故事书的反应,也会聆听各种有关别人的闲言闲语,甚至长达数小时,包括不顾别人感受的邻居、缺德的同事、背叛的朋友以及败家子等。孩子们都是完美的模仿者,小时候会内化他们父母表达的情感,而当他们年龄再大一些之后,则会内化同龄人的情感。

情绪条件作用和内化作用不仅仅是习得价值观的便利工具:它们是根深蒂固的。父母有时试图和孩子们讲道理,但只有针对那些孩子们已经内化了的价值,道德推理才奏效。推理再多,也无法由此形成道德价值观,因为所有价值观实质上就是情感态度。

最近的心理学研究支持了这个推测。我们似乎是通过内省自己的感情来判断谬误的:如果一个行动引发了糟糕的情感,我们就会断定这是错误的。同样,只要简单地改变下人们的情绪状态,就可能改变他们的道德判断。例如,心理学家西蒙内·舒纳尔和她的同事们发现,身处的地方,如果周围有人放响屁、骂脏话,或播放令人作呕的电影,会引发人们对不相关的现象作出更严厉的道德判断。

心理学家乔纳森·海特与他的同事的研究表明,即便无法想出任何正当理由来反对某种行为,人们也能做出道德判断。例如,在海特的研究中,80%的美国大学生认为,即使事先采取了避孕措施且事后无人受到伤害,两个成年兄弟姐妹之间自愿发生的性行为也是错误的。此外,在本人的研究中,100%的调查者都赞成,即便没有对未成年人造成肉体或精神上的伤害,对未成年人进行性爱抚依旧是错误的。即使我们通常用作结论的正当理由(即对受害者造成伤害)并不适用于上述情况,我们的情感仍会判断这些行为是错误的。

如果说道德是基于情感的,那么缺乏强烈情感的人就会无视道德领域的规范。但也不能说情感反应都是道德判断。道德包含了特定的情感。研究表明,主要的道德情感包括对他人行为的愤怒和厌恶,以及对自身行为的内疚与羞愧。按理说,如果一个人不能同时具有自发性情感和外导性情感,那么他是无法对某件事保持道德态度的。你或许会对吃牛舌感到厌恶,但是除非你在道德上是一名素食主义者,否则你不会对吃牛舌而感到惭愧。

在某些情况下,童年时形成的道德情感条件作用可能在之后的人生中再次发生改变。那些对同性欲望感到羞耻的人,随后又会对自己有这样的想法感到羞愧。可以说此人从小就被灌输了“同性恋是不道德的”这样的观点,但他又确信同性恋是被允许的。所以随着时间的推移,新观点会制约旧观点。

这并不是说推理与道德毫不相关。人可以从理性角度把对同性恋的憎恶感与其他形式的歧视行为相类比,来说服他人憎恶同性恋是错误的。但这种策略只对那些对偏执行为持否定态度的人有效。同样,通过广泛的推理,一个人可以说服吃肉的人,让他明白吃肉是错误的,但如前所述,只有吃肉的人对偏执行为持否定态度,推理才会对他有效。面对滥杀无辜生灵的行为,如果他是不屑一顾的,那么跟他大谈素食主义就无异于对牛弹琴。正如大卫·休谟所说,理性一直是激情的奴隶。

如果这一切是正确的,也就是说,我们有一套受情绪制约的基本价值观,此外,理性分析的能力允许我们将这些价值观延伸运用到新问题上。这里有两层重要含义。第一层含义是一些道德辩论没有最终的答案,因为辩论双方的基本价值观不同。自由派与保守派之争多是如此。研究表明,保守派的价值体系中的一些东西对自由派来说是不太重要的,包括等级权力结构、自力更生,群内团结以及对性的忠贞。正是因为这些根本性差异的存在,双方在谈到福利、外交政策和性价值观时往往相持不下。

第二层含义是,我们不能仅仅通过理性来改变基本的价值体系。成年期的各种事件可能会重塑我们在受教育过程中既已成型的观念,包括外伤、洗脑以及在新的社会群体中受到的影响(我们有社会从众的心理倾向)。但可以通过推理来说服人们是否需要修正他们的基本价值观,原因是通过推理,人们可以发现价值观何时会不一致、何时走向自我毁灭。因为一些基本价值观是通过社会教养形成的,一篇论述道德相对主义的文章甚至能以此为据来说服某人放弃这些价值。但仅靠推理并不能使我们逐步培养新的价值观,也无法帮我们解决哪些价值观值得确立的问题。理性只告诉我们何为实然,而不会告诉我们何为应然。

总之,道德判断是基于情感的。推理通常只能帮助我们用基本价值观推断新问题。推理也可以帮助我们发现基本价值观是由文化灌输获得的。这可能会促使我们寻找可替代的价值观,但只凭理性我们无从得知哪些价值观是可以采纳的,理性也无法帮我们逐步培养新的价值观。

上帝,进化与理性:客观的道德准则存在与否?

假设道德判断基于情感,我们就可以解释这个概念为何在不同文化间的意义大相径庭,以及道德观念为何拒绝通过理性思维发生改变。但这并不足以证明道德相对主义是正确的。要维护相对主义,就必须排除情感以外其他道德基础对我们的制约作用。相对主义论者必须提供认为客观主义论者的道德理论无效的理由。

客观主义的观点是:存在一条道德真理对我们所有人都具有约束力。要捍卫这一观点,客观主义者必须提供一套道德从何而来的理论,如此才能解释为何道德具有普遍约束力。关于这个问题,目前客观主义主要提供了三个答案选项:1. 道德可能来自一个仁慈的上帝;2. 道德可能来自人性(比方说,我们可能进化出一套内在的道德价值观);3. 道德可能来自所有理性人必须认同的理性原则,如逻辑与算术规则。人们已经耗费许多笔墨对以上种种可能性进行辩护,本文也难以为所有伦理理论一一加以评论。相反,让我们退而求其次来思考一下一些简单点的理由。

神圣旨意作为相对主义的一贴解药,其问题在于信仰者之间关于上帝或众神希望我们做什么的问题上无法达成共识。甚至在各类神圣经书罗列出神圣旨意的情况下,人们在如何理解这些旨意的问题上也莫衷一是:“汝等不得杀戮”的对象是否包括敌人?是否包括动物?这条旨意能对杀人者与正当防卫者加以区别判罪吗?是否应该禁止自杀?证明神是否存在的哲学难题已然十分棘手;至于神是谁,以及什么样的价值观受神性约束,要解决这两个问题更是难上加难。

人性作为普世道德基础的理论缺陷在于缺乏规则的输入,也就是说这一观点本身无法为我们提供有关善恶的明确观点。假设我们的确拥有一些先天的道德价值观。为什么我们要遵从它们?非人类的灵长类动物对杀戮、偷窃、强奸等行为习以为常,而不会受到它们所在群体成员的惩罚。或许我们先天的价值观也同样鼓励这些行为。接下去是不是就可以说我们不应该惩罚这些行为?当然不是这样。如果我们有先天价值观——这点尚待争论——这些价值进化后帮助我们处理生活难题,就像当初帮助采猎人在小型竞争群体间处理难题一样。要想在大型社会中安居乐业,我们最好还是遵守一下我们发明的那些“文明”价值观吧。

最后,如前文所述,理性的问题在于它将永远不会帮助人们形成价值。如果我告诉你一瓶酒的酸度恰好在鞣酸与酸之间达到平衡,这并不意味着你会觉得那瓶酒好喝。同样道理,理性无法帮助我们区分哪些事实在道德上是善的。理性在评价方面总是中立的。理性最多可以告诉我们,我们拥有的价值观中哪些部分不一致,以及哪些行为会引领我们达成目标。既然说到不一致的问题,理性也无法告诉我们,在互相冲突的价值观之中我们应该摒弃哪部分,同时也无法告诉我们应该遵从哪些目标。如果你我的目标相冲突,理性告诉我,我所能做的就是,阻挠你实现目标,或者不再关心我自己的目标;但理性无法告诉我一个选择要比另一个好。

许多人试图驳斥上述问题,但每次尝试却只能引发更多争议。在现阶段,试图捍卫客观主义的观点无一能动摇怀疑者的信念。并且,鉴于上文针对各观点提出的基本局限性(神圣旨意论的不可知性,进化论的规则空洞性,以及理性的道德中立性),客观主义观点看来并不可取。

包容道德相对主义

因为无法接受个中隐含之意,人们常常抗拒相对主义。那就让我们通过思考一些针对相对主义的断言和相对主义给出的回应,总结下全文。

断言一:相对主义意味着来者不拒。

回应:相对主义认为假若你被强行灌输一种既定的价值观,那么那些价值观对观点持有人来说就是真理。但是我们基本没有任何动机将观点强加给别人。如果我们将自己孩子培养成一个野蛮的杀人犯,那么他们也有可能杀掉我们或者被杀掉。那些完全是自我毁灭性的价值观是无法存活下去的。
断言二:相对主义意味着我们无法指责希特勒。

回应:首先,希特勒的行为部分基于错误的信仰,而不是错误的价值观(‘科学’种族主义、道德专制主义、世界独裁倾向)。其次,希特勒的问题并不在于他的价值观错误,而在于他的价值观是害人的。相对主义不是在暗示人们应当容忍谋杀暴行。要是有人威胁到我们的生命或者生存方式,我们就会产生强烈的自我保护冲动。

断言三:相对主义意味着道德争议是无意义的,因为人人皆正解。

回应:这是最大的误解。人们的道德观多有交叠,我们可以通过诉诸道德共识来化解纠纷。我们也可以就如何应用和拓展我们的基本价值观来进行一场实质性辩论。然而,某些争论是没有意义的,坚定的自由派和保守派极难达成共识,但是关于政策上的大众争论可以团结基层并拉拢立场不明者。

断言四:相对主义意味着不允许道德进步。

回应:从某种意义上讲是对的;道德价值不会变得更正确,但是可以变得比其他标准更好。例如,一些价值观是更和谐的,对社会稳定更有利。假设道德相对主义是对的,道德观就可以被当成一个工具,我们可以想想用这个工具帮助我们做什么,以及如何相应地改进道德。

综上所述,相对主义既没有能力批判他人,也没有能力证明自己的价值观。然而,相对主义告诉我们的是,当我们认为一个价值观正确的时候,其实我们错了。我们可以努力追寻令生活更充实的道德观,但是我们必须牢记充实只是相对的,所以没有某种特定价值观可以让全世界都感到同样充实。通过揭示价值观的易变性和局限性,我们发现相对主义是正确的,这一发现的确可以帮助到我们每一个人。我们不能假定别人会同意自己的观点,我们的价值观会随着所处的不同环境而变化。但这些发现会让我们变得更有韧性、更灵活。相对主义不是指纵容,也不意味着赞同任何其他道德观念,但是一旦我们发觉绝对真理的价值观并不存在,我们就会少一个试图强加观念给别人的动机。(完)

杰西·普林策教授发表于2011年
杰西·普林策,纽约城市大学知名哲学教授。他的著作包括《直觉反应》、《道德的情感构建》和《超越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