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鸟13:阿喀琉斯和普特洛克勒斯的爱情

阿喀琉斯和普特洛克勒斯的爱情

女神忒提斯（Thetis）在嫁给Phthia国王柏琉斯(Peleus)之前，与命运抗争了很久，因为她不愿意躺在一个凡人的怀抱中。后来，她奋力与柏琉斯厮打了一番；据品达罗斯描述，柏琉斯最后不得不“用力抓住这位海洋女神”，不过忒提斯最后还是被他的手腕给制住，向他献上了自己。并在这次热烈的拥抱中怀上了伟大的阿喀琉斯（Achilles）。

阿喀琉斯出生后，母亲忒提斯把他浸入环绕地狱的冥河（Styx），以使他能够刀枪不入，长生不老。但是因为阿喀琉斯是被她倒提着的，一只脚踵没有沾到河水，所以这个地方就成了阿喀琉斯的死穴，后来在特洛伊战争中他正是因此丧命。另一种说法是：忒提斯在阿喀琉斯降生后，用仙露给他擦遍了全身，又把他放到施了神力的火中去烧，但是一天夜里，当忒提斯刚把婴儿放到火里，孩子的父亲珀琉斯醒了，看见这一幕，惊恐气愤的拿起剑扑向忒提斯，女神又气又怕，扔下这对父子，跑回了大海深处她父亲涅柔斯的王宫。

忒提斯把阿喀琉斯浸入冥河

珀琉斯把儿子送到了皮利翁山中的洞穴，他的朋友肯陶洛斯马人喀戎（Cheiron）那里接受教育，智慧的马人曾经当过很多英雄的监护人。阿喀琉斯在喀戎那儿以熊脑、狮肝和小鹿为食，这使他力大无穷、矫捷勇猛；六岁的阿喀琉斯第一次独自杀死了一头熊，而且还在狩猎时能不用狗的帮助轻松地赶上麋鹿。喀戎不但教他使用各种武器，还教会他弹奏基发拉琴和唱歌。忒提斯也时常浮出海底深处去探望心爱的儿子。

马人喀戎教阿喀琉斯打猎

马人喀戎教阿喀琉斯音乐

当阿喀琉斯长成一个英俊、聪明、勇敢的少年时，父亲珀琉斯把他从森林接回了自己的王宫。而马人喀戎早就爱上了这个“目光锐利如枪矛，能刺入人心”的少年，皮利翁森林的山神们只好竭力安慰喀戎，叫他不要为失去心上人而难过。

有一天，珀琉斯的一位老朋友Menoetius带着儿子来寻求庇护。原来，Menoetius年轻的儿子普特洛克勒斯（Patroclus）闯下了祸事，他和一个小伙伴玩掷骰子的游戏，在争执中失手杀死了对方。Menoetius和珀琉斯曾在阿尔戈远征中共过事，是非常要好的朋友，珀琉斯很慷慨地接纳了疲惫不堪的父子俩。后来，珀琉斯主持了圣礼赦免了普特洛克勒斯的罪，又命他担任阿喀琉斯的仆从。这对年轻人成了最好的朋友，后来又成了最好的情人。

在阿喀琉斯刚满十六岁时，他的母亲，女神忒提斯预感到希腊和特洛伊之间将燃起一场大的战火，而她的儿子会参加对特洛伊人的讨伐并因此丧命。为了躲避命运的安排，忒提斯匆匆将阿喀琉斯送到斯基罗斯岛（Skyros）国王利科米德斯（Lycomedes）的宫中。在那里，穿着女人衣服的阿喀琉斯同国王的女儿们一起生活，一起接受教育。这是个聪明的把戏，但却瞒不过更聪明的希腊将领们。预言家卡尔卡斯（Calchas）告诉他们，没有珀琉斯国王的小儿子的帮助，希腊人休想赢得战争。于是，三个希腊将军，包括尤里西斯(Ulysses)，出发去斯基罗斯岛寻找阿喀琉斯，因为他们听到传言，阿喀琉斯就躲藏在这个岛上。国王利科米德斯很大度地让他们随便搜查，可是什么也没有发现。尤里西斯想了一个主意。他带了一堆礼物来到女孩子们呆的宫室，其中有华贵的衣料、黄金的首饰、金线织成的披肩，而在这些东西中间又放上了剑、头盔、盾牌、护腿和铠甲。女孩子们高高兴兴的挑选起漂亮的衣饰，忽然间，从宫院里传来了军号声、战斗的呼号声和武器撞击声。这是尤里西斯的伙伴和同谋们做的好事。女孩子们吓得四下奔逃，只有一个美丽的女孩脱下了长袍，捡起地上的武器冲了出去，就这样，阿喀琉斯被认了出来，利科米德斯国王只好让兴奋的希腊人带走了他。

尤里西斯认出阿喀琉斯

在阿喀琉斯隐身斯基罗斯岛期间，虽然身处女孩群中，但他并不觉得自己是个女孩：有一天，国王的小女儿戴德弥耳（Deidameia）不得不红着脸向她的母亲坦白：她的肚子里怀了那个身穿女孩子的衣服，长得眉清目秀的同学的孩子。他们的这个私生子后来成为著名的英雄涅俄普托勒摩斯。后来，在希腊人驶向特洛伊的舰船被暴风雨搁浅时，阿喀琉斯还冒着掉队的危险返回斯基罗斯岛，娶了戴德弥耳。

不久船只重新集结向特洛伊进发，一路上还是遇到很多险阻。不过阿喀琉斯并不感到孤单，因为他最亲密的朋友和爱人普特洛克勒斯随他一起来了，从此二人再未分离。在向众神祈祷时，阿喀琉斯许愿：即使夺去全世界的人他也不在乎，只要普特洛克勒斯永远在他身边。

（左）阿喀琉斯 普特洛克勒斯（右）

古希腊留传至今的最伟大史诗《伊利亚特》中有一首友谊的赞美诗，从该书的第三部一直至结尾，阿喀琉斯和普特洛克勒斯两个年轻人之间的爱贯穿始终；有关的描述如此详细，因此没有人会认为那仅仅是一种友谊。埃斯库罗斯在他的《密耳弥东人》中告诉人们，阿喀琉斯与普特洛克勒斯之间的情谊只能解释为□□关系。这并不是堕落年代的首创之举，而是早在古代希腊化时期最美好的年代里就已经存在的现象了。埃斯库罗斯生活于离荷马史诗很近的年代，可以很好地理解其内在实质。卢奇安在他的作品中也证实了这一点：“阿喀琉斯的至爱之人普特洛克勒斯也不仅仅是坐在他对面听他演奏斯基拉，但是，这种友谊的动力还是欲望。”

阿喀琉斯为普特洛克勒斯包扎伤口

所以对于希腊时代的作家和评论家来说，问题不是他们是否是恋人，他们当然是恋人；问题是他们在爱情关系中扮演的角色：谁是主动的一方（erastes），谁是被动的一方（eromenos）。对这个问题，柏拉图的《会饮篇》里费德洛斯在有关厄洛斯的演说中讲到：他认为普特洛克勒斯是erastes,而阿喀琉斯是eromenos，因为普特洛克勒斯比对方年长，而且相貌也次于阿喀琉斯。希腊人很自然的把两位英雄纳入他们的同性恋体系，比较特殊的一点是，二人是典型的青梅竹马型，即从少年时代起就结为恋人，而不是希腊文化普遍认同的年长者做erastes，年少的一方做eromenos的模式。

阿喀琉斯和普特洛克勒斯

虽然阿喀琉斯最爱的是普特洛克勒斯，可他也没有耽误采撷其它的爱情果实：希腊人的船只刚靠上特洛伊的海岸，就遇上了顽强的守军。其中有特洛伊国王普里阿摩斯（Priam）十九岁的儿子特洛伊罗斯（Troilus）。曾有预言说，如果特洛伊罗斯能活到二十岁，特洛伊城就不会陷落。但是这显然不可能了。因为阿喀琉斯在交战时看上了漂亮的少年，他威胁道：“接受我的拥抱，否则我就杀死你。”特洛伊罗斯拒绝了他，逃到岛上的阿波罗神庙中，但是阿喀琉斯也随后闯了进来，因为男孩还是不愿依从，阿喀琉斯在祭坛前杀死了他，这种渎神的行为大大冒犯了阿波罗的威严。

在登陆后，希腊人发现特洛伊城壁垒森严，难以攻克，于是他们花了九年的时间劫掠周边的城镇。阿喀琉斯总是冲在战斗的最前线，率领着他好战的迈密登战士们（Myrmidons）为希腊人取得一个又一个胜利。在他的指挥下，希腊人一度占据了二十多座城镇，在第九年的年末，Lynessus城陷落了，女祭司布里塞斯（Briseis）作为俘虏和其它的战利品一起落到了阿喀琉斯手中，她没在那儿呆多久，因为希腊军的统帅阿伽门农（Agamemnon）为了平息众神的愤怒，不得不放弃了掠来的小妾克律塞伊斯，心怀不忿的他转而向阿喀琉斯讨要布里塞斯以做补偿。阿喀琉斯认为阿伽门农冒犯了他的尊严，一怒之下离开了战场，带着他的迈密登战士们退守到自己的营地。希腊人的好运也因此到头了，特洛伊人逐渐占了上风。

阿伽门农抢走布里塞斯

阿伽门农悔恨万分，派了说客去乞求阿喀琉斯的原谅，请他回来，并允诺把布里塞斯还给他。阿喀琉斯根本不理会，因为骄傲的阿喀琉斯的尊严比一个俘虏重要的多。他每天只是躲在和普特洛克勒斯同住的帐篷里，享受爱情的欢乐。

阿伽门农派人来请求阿喀琉斯的原谅

希腊人的处境越发严峻了。当特洛伊人潜上希腊人的战船放火时，善良的普特洛克勒斯再也坐不住了。他哭着向阿喀琉斯乞求，借给他甲胄，让他去帮助危急的希腊人，因为阿喀琉斯的甲胄会震慑特洛伊人的心。阿喀琉斯同意了，但警告普特洛克勒斯，一旦把特洛伊人赶下船，就马上回来。战斗正酣，普特洛克勒斯忘记了朋友的劝诫，冲入敌军，杀死了很多特洛伊英雄，并一直进逼到特洛伊的城墙下。如果不是阿波罗，特洛伊人的保护神，遵照宙斯的命令站在特洛伊高耸的箭楼上，普特洛克勒斯便攻下了特洛伊城。他三次登上了城墙，三次都被阿波罗打了下去。在他第四次扑上来时，阿波罗对他严厉地喊道：

“英勇的普特洛克勒斯，从城墙上退下去！命运注定的不是你，而是阿喀琉斯破坏伟大的特洛伊城！”

普特洛克勒斯退却下来，他不敢惹怒阿波罗。可是特洛伊最大的英雄，普里阿摩斯的长子赫克托尔（Hector）却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一箭射中了普特洛克勒斯。希腊将军墨涅拉奥斯冒死从赫克托尔手中抢回了普特洛克勒斯的尸体，赫克托尔只留下了染着普特洛克勒斯鲜血的阿喀琉斯的华丽甲胄，并得意地穿在了身上。

这个时候，阿喀琉斯坐在自己的帐篷里，正在疑惑普特洛克勒斯怎么还没有回来。更令他不安的是，希腊人又败退了下来，他开始怀疑，普特洛克勒斯是不是阵亡了。痛哭流涕的墨涅拉奥斯带来了噩耗，被无常的命运撕碎了灵魂的阿喀琉斯陷入巨大的悲恸中，他无法言语，只是疯了一样地从炉灶里捧起炉灰撒到头上，接着，悲伤之至的他扑倒在地，撕扯着头发。他和普特洛克勒斯的好友，涅斯托尔年轻的儿子安提洛克斯也哭了起来，他紧紧地抓住阿喀琉斯的手，怕他过分悲伤而自寻短见。

阿喀琉斯伏在死去的普特洛克勒斯身上哭泣

阿喀琉斯不让朋友们掩埋普特洛克勒斯的尸体，他亲自把情人身上的血污洗净、涂上香膏，然后把尸体紧紧拥在怀里，像个孩子似的无助地哭泣。女神忒提斯听到噩耗，赶到了儿子身边，她不忍看到儿子失魂落魄的样子，劝慰道：“我的孩子，你的眼睛还要流出多少悲伤的泪水？你这样不吃不睡还要多久？忘了他，去找一个女孩子爱吧。”但阿喀琉斯的心早就被失去爱人的悲伤淹没，什么也听不到，他轻轻地抚着普特洛克勒斯的大腿，苦涩地指责道：“你怎么可以放弃自己的生命，难道你忘了我们那么多次的亲吻，忘了我们在这个地方（指普特洛克勒斯的大腿）获得的美妙滋味。”（古希腊伦理认可的同性xing交模式是腿交，而不是口jiao或肛jiao□，当然，实际情况如何，嗯，我们可以引用贺拉斯的一句名言：“你不可能用干草叉赶走人性。”这句话对古希腊人的同性恋爱同样适用。）

悲痛欲绝的阿喀琉斯拥着死去的普特洛克勒斯

在最初的痛苦渐渐消失之后，阿喀琉斯的心在慢慢地流血，他惟一的想法就是找那个夺走他至爱之人的敌人报仇。他不思饥渴，一心只渴望着复仇。忒提斯哭着求儿子放弃这个念头，因为她知道这会要了他的命。阿喀琉斯回答道：

“亲爱的母亲，我失去了普特洛克勒斯。我爱他胜过爱任何人，我像珍惜自己的生命一样珍惜他。赫克托尔杀死了他，劫走了众神送给珀琉斯的那副铠甲。如果我不能用我的长矛刺杀赫克托尔，如果他不为普特洛克勒斯的死给我偿命，那我便不想在人世间活下去。”

忒提斯激动地说：“但是，你也会在赫克托尔之后死去的啊！”

“噢，既然我救不了朋友的命，那么就让我立刻死去吧！可能他在临终的时候正呼唤着我去救他。噢，让仇恨这东西见鬼去吧，它能使最聪明的人丧失理智。我要忘记对阿伽门农的愤恨，再次出战，杀死赫克托尔。我不怕死！谁也免不了一死，伟大的赫拉克勒斯也没有逃过死亡，尽管他的父亲是雷电之神宙斯，而且又那样爱他。我准备在命运注定要我死的地方死去，但是，首先我要取得伟大的荣誉，完成我对朋友许下的诺言。不，母亲，不要阻拦我！你无论如何也阻止不了我！”

他向死去的爱人发誓，“要在带回那个凶手赫克托尔的武器之后”，才为他举行葬礼，“他还要在火葬柴堆前杀死十二个特洛伊的贵族青年，以示愤怒。”，但复仇之前，他要为死者作一首感人肺腑的挽歌，以慰藉自己的心灵，其中他说道：“哦，我从来没有经历过这般苦痛，没有，哪怕是得知父亲死讯的时候。”

我们能看出所有这些都是爱的宣言，而不是友谊的宣言。

女神忒提斯给阿喀琉斯送来新铠甲

然后，满腔复仇之火的阿喀琉斯立起身，穿上忒提斯带来的由赫菲斯托斯打造的新铠甲，重新投入了战斗。他击溃了特洛伊人，并亲手杀死了赫克托尔。他把赫克托尔的尸体带回来，撂到普特洛克勒斯灵床前的土地上。阿喀琉斯命令手下的迈密登战士坐上战车绕行普特洛克勒斯的遗体三圈。英勇的战士们边行进边大声痛哭。阿喀琉斯自己也痛哭不已。他将双手放在死去恋人的胸前高声喊道：

“英雄普特洛克勒斯，安息吧！我做了我答应过你的一切！我将赫克托尔的尸体运来放在你的灵床前，并将让野狗去撕裂吞食它。我在你的火葬堆前杀死十二个特洛伊的青年祭奠你，为你的死报仇雪恨。”

希腊的英雄们为胜利举行了宴会，阿喀琉斯拒绝出席，只是要求阿伽门农搭起一座火葬的柴堆。在英雄们各自回到帐篷睡去时，阿喀琉斯独自来到海风呼啸的岸边，躺下来痛苦地呻吟。最后，他在哭泣中进入了梦乡。梦中，普特洛克勒斯的灵魂来看阿喀琉斯，他乞求尽快为他的遗体举行葬礼，好让他的灵魂能在冥国得到安息。普特洛克勒斯希望把他的骨殖葬到将来殡葬阿喀琉斯的同一个墓穴中，把两个人的骨灰一起放在酒神狄俄尼索斯送给忒提斯的骨灰瓮里。阿喀琉斯在梦里伸出手去抚摸普特洛克勒斯的影子，但影子发出一声悲伤的呻吟后不见了。阿喀琉斯惊醒过来，又开始大声哭泣。

清晨，葬礼开始了。迈密登战士抬着普特洛克勒斯的灵床，把它放在火堆上，在尸体上放着由他们头上剪下的头发。阿喀琉斯也割下了自己的一绺头发，这头发本来是许愿如果能够凯旋回到祖国，就要献给河神斯佩尔勾斯的，而现在他却将它放到了普特洛克勒斯的手中。做完这一切，阿喀琉斯亲自点燃了火堆。

巨大的火堆过了好久才熄灭，普特洛克勒斯的骨灰被放进黄金的骨灰罐内。精疲力竭的阿喀琉斯躺在化为灰烬的火堆旁，进入了深沉的梦乡。醒来后，他又一个人来到海边，悲哀地哭泣着，徘徊了很久很久。

《伊利亚特》中说，后来当年老的普里阿摩斯国王，赫克托耳的父亲，极为沮丧地站在阿喀琉斯面前，恳求取回自己爱子的尸体，面对杀死他儿子的年轻人，他的心里居然还掠过一丝羡慕之情。格拉赫就此片段作过一针见血的评论：“因此，我们对阿喀琉斯之美的评价要比对海伦魅力的评价更高，因为普里阿摩斯不顾阿喀琉斯给他带来的不可言状的悲痛，当向他要回自己儿子尸体的时候还能欣赏他的美丽并对此称奇不已。”，这段描写反映了古希腊人对美貌青年的审美情趣。

年迈的普里阿摩斯国王求阿喀琉斯还给他赫克托尔的尸体

《奥德赛》中记载，普特洛克勒斯死后，一直爱慕阿喀琉斯的安提洛克斯成为了他的情人，这说明荷马无法想像自己诗歌中心爱的主人公没有一个至爱之人。安提洛克斯后来被特洛伊人，英俊的门农杀死，阿喀琉斯为他报了仇。而当阿伽门农在和阿喀琉斯最后和解时，也送给他许多纪念物，其中包括几个贵族青年，这也是阿喀琉斯的战车被称为“神圣的”的原因——“这里指的是勇士和他的驾车人之间的神圣伙伴关系。”也就是同性恋关系。

阿喀琉斯之死

如命运之神的安排，在这之后不久，阿喀琉斯迎来了自己的末日。赫克托尔的兄弟，帕里斯王子在阿波罗的指示下用一枝毒箭射中了阿喀琉斯的脚踵，太阳神借他的手惩罚了阿喀琉斯当初的渎神，为特洛伊罗斯报了仇。至此，预言全部应验了，阿喀琉斯的灵魂加入他的朋友普特洛克勒斯，一起向极乐世界（Elysian Fields）飞去。而他的骨灰被放入盛着普特洛克勒斯骨灰的黄金瓮内。阿喀琉斯、普特洛克勒斯和安提洛克斯都被埋葬在一个坟茔里。希腊人在墓穴上面堆起了一个很高的坟堆，从海上远远地便可看到，表示埋葬在下面的英雄享有崇高的荣誉。

俄耳甫斯的爱情悲剧

少年俄耳甫斯

遥远的色雷斯王国的国王叫奥阿格罗斯（Oeagrus），他看不上世间的寻常女子，却爱上了美丽的缪斯卡里奥佩(Calliope)，仙女对英俊的国王也很满意，于是二人结合了。后来卡里奥佩生下了一个儿子，取名俄耳甫斯（Orpheus）。缪斯女神卡里奥佩擅长歌唱，她悉心教导儿子唱歌的艺术。天赋过人的俄耳甫斯学得很好，他的歌声是如此美妙，就连太阳神阿波罗都被他迷住了，送给他一把金色的基发拉琴，俄耳甫斯弹起基发拉琴，甜蜜的乐声让石头都留下了泪。

俄耳甫斯长大后，一个预言家告诉他伊阿宋正在招募英雄远征科尔基斯取回金羊毛。俄耳甫斯高兴地加入了其他英雄的行列登上了远征的阿尔戈号。一路上，他用自己的音乐帮助希腊的英雄们克服了重重艰险。但他还是热切地盼望早日回到色雷斯，因为他在那儿爱上了一个美丽的女子欧律狄克（Eurydice）。

终于俄耳甫斯远征归来，如愿地和欧律狄克结成夫妻，开始了甜蜜幸福的生活。然而，厄运很快降临了，一天欧律狄克和她的女伴们到绿色的山谷去采集春天的花朵，她没有看到茂密草丛里的蛇，无意中踩了上去，蛇咬伤了欧律狄克的脚。欧律狄克大叫一声，倒了下去，蛇毒夺去了她年轻的生命。

俄耳甫斯无法忍受失去妻子的痛苦，他决定下到黑暗的冥国去寻找妻子的亡魂。他弹着那把金色基发拉琴，一边唱着歌一边向幽深的黑暗王国走去，一路上所有的守卫都被他的歌声迷住了，最后终于来到了冥王哈德斯和冥后佩尔塞福涅面前，他向宝座上的冥王、冥后恭敬地鞠了一躬，更加用力地拨动起基发拉琴的琴弦，唱了起来。他用歌声倾诉了对妻子的爱情、婚后生活的甜蜜幸福及失去妻子的悲伤绝望，最后他要求冥王把妻子欧律狄克还给他，如果不行，他宁愿永远留在冥国陪伴着妻子的亡魂。冥王和冥后那坚硬的心也被俄耳甫斯如泣如诉的歌声打动了，他们答应了他的要求，告诉他可以领回妻子，但是在回去的路上绝对不能回头，否则他将永远失去欧律狄克。众神的使者赫尔墨斯为俄耳甫斯和欧律狄克带路，俄耳甫斯一路上小心的遵照冥王的警告，没有回头。终于他的脚踏到了地面，俄耳甫斯再也忍不住了，他回过头想确定妻子没有在浓雾中迷失方向。他看到了欧律狄克的影子就在他身后，俄耳甫斯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但赫尔墨斯立刻拉着欧律狄克掉头走去，影子越来越远，最后沉没在黑暗之中。陷入极度绝望的俄耳甫斯站在那里就像变成石头人一样。他经受着欧律狄克第二次死亡的折磨，而更让他无法承受的是，造成妻子第二次死亡的罪人正是他自己。

俄耳甫斯和欧律狄克返回人间

心碎的俄耳甫斯孤独地返回了色雷斯老家，在接下来的三年里他做了阿波罗神庙的祭司。在那里这位著名的歌手因为对妻子感人的爱，受到了妇女和姑娘们热情的包围。但他“拒绝一切女性之爱”，不知是因为他在这方面有过不幸的经历，还是因为他不愿背叛妻子。但他并不是丧失了爱的能力，不是这么回事。他只是把全部热情转投到美丽少年的身上。他教导色雷斯的人民去爱那些温柔少年，“趁青春还在,尽情享受生命中短暂的春天和它的精华吧”，奥维德说过这么一句话。这是极其重要的一个段落，因为它表明这个孤独的丈夫用少年之爱来安慰自己，更重要的是，根据古人对同性恋的看法，人们并不把这种行为看做是对婚姻的背叛，“因为他不愿意对自己的妻子不忠”。但从那以后，他非常忠于这种希腊式的爱情，婚姻在他看来仅是个插曲而已，现在他所唱的歌全是赞美少年之爱的。

他有过许多情人，不过他最爱的还是年轻的长着双翼的卡莱斯（Calais），北风神（Boreas）的儿子，他在阿尔戈号上结识的朋友。于是矛盾出现了，俄耳甫斯甚至在我们今天还作为忠于婚姻的典范而广为人知，但是在古代人看来，他却是个在色雷斯家乡推行少年之爱的人，而且他对它如此忠贞，以致姑娘和妇女们感到自己受到了唾弃，怀恨在心。

俄耳甫斯在基发拉琴的伴奏下为色雷斯人唱歌

俄耳甫斯对卡莱斯的爱在一个早春的酒神节上戛然而止了。色雷斯的妇女们按照习俗在酒神狂欢节期间扮成酒神的女祭司（Maenads），她们穿起酒神戏服，披上山羊皮，散乱着头发，手持松果树枝的神杖和提姆鼓，在高地上疯狂地跳着祭祀的舞蹈，她们平时不怎么沾酒，此时畅饮之后显得格外兴奋；借着酒性，她们的表演越来越狂热疯癫，最后完全变成了群魔乱舞。亢奋的女人们想起了俄耳甫斯对她们的蔑视，更不能容忍的是，他还把她们看上的男孩子们都引诱了去，酒精和狂舞让妇女们积蓄已久的情绪彻底爆发了，她们决定报复这个无情的男人。女人们慢慢地靠近了正在树荫下唱歌的俄耳甫斯。色雷斯的歌手正唱着一首甜美的歌，他在歌中赞美那些爱上少年的神祇——宙斯和伽倪墨得斯，阿波罗和他的情人们，他还哀叹即便是神祇也无法阻挡死亡的魔爪夺去他们心爱的少年。俄耳甫斯的歌是如此美妙，以致树上的鸟儿们都不再鸣叫，而是歪着脑袋静静地聆听着。

沉醉在歌声中的俄耳甫斯丝毫没有察觉那群女祭司们已经来到了林子边缘。听到他的歌声的妇女们越发怒不可遏，向他发起了进攻。 “你没有时间搭理我们，是吗？漂亮的男人。”一个女人喊道。 “我们的身体、我们的声音，对你毫无吸引力，是吗？你这违背自然的男人。”另一个女人喊道。 “现在就让你知道蔑视我们的后果。”女人们一起喊道。她们把手中的神杖掷向俄耳甫斯，但是，神杖上缠绕的常春藤保护了歌手。一个妇女用石头砸俄耳甫斯，但是被迷人歌曲征服的石头落在了俄耳甫斯的脚前，似乎乞求他的宽恕。女祭司们围着俄耳甫斯，叫喊声越来越大，提姆鼓的打击声也越来越强烈，终于，酒神狂欢节的嘈闹声淹没了俄耳甫斯的歌声。女祭司们像一群恶鸟般扑向他，神杖和石头就像冰雹一样落在俄耳甫斯的身上。俄耳甫斯乞求她们的宽恕，但是没有用。他的歌声曾感动地府的冥王，曾使树木和岩石听从，却感动不了癫狂的妇人们。血肉模糊的俄耳甫斯倒在了地上，灵魂离开了他，而女祭司们用染满鲜血的手将他的尸体撕成碎片。并把他的头颅和基发拉琴扔进湍急的赫布罗斯河（Hebros）。俄耳甫斯，这个世上最温文多情的男人，就这样死了。

被河水漂走的基发拉琴的琴弦轻轻地发出了声音，似乎在诉说歌手的惨死。河水将俄耳甫斯的头颅和基发拉琴冲到了莱斯博斯岛（Lesbos）的沙滩上。一条巨蛇爬过来想吃掉头颅，阿波罗及时出现了，他把巨蛇变成了一块石头。然后太阳神把可怜歌手的头颅放置在岛上的一个神龛里，从此，这个岛上就发出一种神奇的歌声。而金色的基发拉琴，则在阿波罗和缪斯们的请求下，被宙斯送入太空成为星座——天琴座。莱斯博斯岛后来诞生了女诗人萨福，希腊人认为她是同性之爱的最伟大的倡导者。

俄耳甫斯的灵魂进入了冥国，在那里他找到了欧律狄克，从此，他俩终于可以永不分离。普鲁塔克说，那些杀人的女祭们回到家中，被她们的丈夫在手臂和腿上刺上耻辱的文身以示惩罚。另一种说法是，神祇们对她们的暴行感到愤怒，杀死了她们；还有人说，酒神狄俄尼索斯把她们直立着钉入土地，变成了橡树。

法诺克勒斯作过一部名为《爱情故事》或《漂亮少年》的挽歌诗集。这些挽歌以诗歌的形式，从有关众神和英雄人物的故事中引用大量的例子描写了少年之爱的历史。在这些残篇中比较突出的是长达28行的诗歌,描写了俄耳甫斯对少年卡莱斯的爱及色雷斯女人对这位歌手可怕的残杀。

拉伊俄斯和克里西波斯

神话的源头总是扑朔迷离，同性恋爱的神话也不例外。希腊各城邦都喜欢选择本地人作为同性恋的开创者。在克里特岛，米诺斯(Minos)被认为是同性恋的始祖，他爱上了伽倪墨得斯（当然，更普遍的说法是伽倪墨得斯是宙斯的宠儿），同样，在色雷斯，俄耳甫斯被当作第一个引入同性恋的人；而另一位色雷斯的吟游诗人Thamyris，也被一些人看成是同性恋的先驱，他倾慕雅辛托斯和Hymenaeus(这两个人都是阿波罗的爱人)，也有人说他还爱恋那喀索斯，但似乎他的爱情总是无果而终。尽管关于同性恋的开创者有着各种各样的说法，一种被广泛认可的说法是：底比斯国王拉伊俄斯（Laius）是第一个爱上同性的男子。

拉伊俄斯，是底比斯(Thebes)的国王，年幼即位的拉伊俄斯被他的堂兄Amphion和Zethus篡夺了王位。在忠于正统王室的贵族掩护下，拉伊俄斯逃出了底比斯，他来到临近的皮萨寻求庇护。皮萨王珀罗普斯(我们前面已经提到他年轻时是海神波赛冬的情人，并在波赛冬的帮助下娶到了希波达米亚，成为了皮萨的王)热情地接纳了拉伊俄斯，并在拉伊俄斯成年后，把自己最爱的儿子，和山林水泽仙女Astyoche所生的克里西波斯（Chrysippus，意为“金马”）托付给他，请拉伊俄斯教授克里西波斯驾驭战车的本领。珀罗普斯在几个儿子中最器重这个私生子，希望他学会所有行军打仗的艺术。拉伊俄斯没有辜负国王的嘱托，但是他也没有逃过爱神厄洛斯的金箭，底比斯的王绝望地发现他已经深深爱上了美丽的克里西波斯。在无望爱情中煎熬的拉伊俄斯终于迎来了自己的机会：每三年举办一次的尼米亚运动会(Nemean Games)召开了，拉伊俄斯在和克里西波斯搭档参加双人战车比赛，拉伊俄斯驾驶着战车一路领先，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带着心上人向故乡底比斯飞奔而去。

拉伊俄斯诱拐克里西波斯

而此时，篡位者Amhion和Zethus的好运也到头了，拉伊俄斯顺利夺回了王位，并强行留下了克里西波斯做他的爱人。他不是不清楚自己犯下了怎样的罪，“我完全明白，”他时常这样自言自语，“但是我控制不了我的心。”

年轻的克里西波斯并没有活多久。一些人说他因为对违背自己意愿的强制行为感到羞耻而自杀了，更普遍的说法是，这要怪罪珀罗普斯的妻子——“牧马者” 希波达米亚（Hippodameia）。皮萨的王后害怕珀罗普斯把王位传给克里西波斯，而不是她自己所生的儿子Atreus和Thyestes。西波达米亚决定带着两个儿子潜入底比斯除掉心头的威胁。起初她怂恿儿子们把克里西波斯推入井里杀了他，可Atreus和Thyestes退却了。生气的西波达米亚只好自己动手，一天深夜，她潜入了拉伊俄斯的寝宫，两个情人睡得正酣。西波达米亚取下墙上的剑，刺入毫无防备的克里西波斯的腹部，然后飞快的逃走了，她是跑去结束自己的生命。拉伊俄斯成了理所当然的嫌疑人，但克里西波斯在西波达米亚逃跑时认出了她，可怜的少年用最后一口气洗刷了国王的罪名。Atreus和Thyestes控制了底比斯王国，囚禁了拉伊俄斯，罪名是他违背克里西波斯的意愿劫持并强行留下他，这个罪名后来被希腊人叫做“拉伊俄斯之罪”。

与此同时，珀罗普斯已集结起军队向底比斯进发准备救出儿子。他刚到王廷，就得知拉伊俄斯已成阶下囚，而心爱的儿子已经死了。悲伤的父亲虽然深悔自己来的太迟，但还是饶了拉伊俄斯的性命，因为他知道，促使拉伊俄斯劫走儿子的是压倒一切的爱情，没有人可以对抗爱神的旨意。不过，珀罗普斯还是立下毒誓诅咒这个劫持者，它使厄运不断临到拉伊俄斯国王的子孙后代身上，而且一直追讨到俄狄浦斯结束他那悲痛悔憾的一生的那一天，当他得到上天的饶恕之后方告了结。

当拉伊俄斯因为妻子生不出孩子来到阿波罗的德尔斐神庙祈求神谕时，太阳神——这位男孩子和少年的保护神，通过祭司之口警告拉伊俄斯：“你不应该有儿子，因为如果你有，他将来必会杀父娶母。”但是，一向激情大过理智的拉伊俄斯没有听从神的劝诫，终于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而他的儿子俄底甫斯遭到的惩罚甚至比他更可怖。

我们在分析拉伊俄斯的悲剧故事时，要避免一个认识上的错误，但实际上有许多原本十分通晓古代风俗习惯的人也都犯下了这一错误。身为人父的珀罗普斯并不是因为拉伊俄斯爱慕一个男孩子并且与他发生关系而发誓诅咒他，也不是因为拉伊俄斯在感情上有“恋慕男童” 这种在现代人眼里一反常情的心理而感到不可接受；他仅仅是因为拉伊俄斯违背了孩子和他父亲的意愿诱拐了他：问题不在于致使拉伊俄斯犯罪的心态，而是在于他所采用的那种qiang暴的手段。当然，在远古时代，强jian多半是所有jiao媾行为的最初表现。而且我们也知道，作为宗教仪式,诱拐妇女和男童的现象往往延续到文明程度相当进步的时代。但这种诱拐多是仪式上的，而不是真的违背妇女和男童的意愿，了解希腊文化的人对这一点会有所体会，这也是为什么拉伊俄斯的做法被希腊人视为有罪而受到公众舆论的谴责和法律制裁的原因。

拉伊俄斯以为人们可以听任他诱拐男童，而他本可以光明正大地请人替他找一个像克里西波斯这么漂亮的男童，或者正式向克里西波斯的父亲提出做他儿子情人的要求。可他却选择了最糟糕的做法，结果，落在他头上的诅咒具有极大的讽刺意义：他自己的儿子用充满杀机的手，在无比愤怒的命运操纵之下，清算了这个父亲的罪恶勾当，因为他曾经肆意妄为地将己意强加于一位生而自由的男童的意志之上。

拉伊俄斯作为同性爱恋的始祖，经常和俄底甫斯情结这一性心理分析的原型联系起来。对俄底甫斯情结的分析和探究揭示了这位英雄和他的父母拉伊俄伊、伊俄卡斯达的关系，据弗洛伊德的理论，父亲拉伊俄斯对儿子俄底甫斯性心理的形成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爱上自己的那喀索斯

河神克菲索斯(Cephissus)一直爱慕着宁芙拉乌里翁(Leiriope)，在他锲而不舍的追求下，拉乌里翁终于成为了他的伴侣。不久拉乌里翁生下了一个漂亮的儿子，取名那喀索斯(Narcissus)。爱子心切的母亲抱着他去向盲预言家Teiresias询问儿子未来的命运。“他将会长命百岁，”Teiresias说，“但是要当心，他不可以看到自己的样子，否则那将是他的末日。”拉乌里翁回到家中，命令移走所有的镜子，果然，孩子健康地长大了，而且他的美貌超过了这片土地上所有的男孩。那喀索斯总听到人们赞美他有多么美，虽然从没见过自己的样子，不过那喀索斯相信自己一定是与众不同的。

许多人都爱上了这个美貌的男孩。甚至在他还是个小婴儿时，照拂他的保姆就常常盯着他的脸出神。在他十六岁的时候，镇上每个见过他的男人、女人都被他迷得神魂颠倒。可是冷漠骄傲的那喀索斯一个人也瞧不上。一天，他的邻居Ameinias再也无法忍受相思的折磨，拦住那喀索斯倾诉了自己的满腔爱意，请求男孩做他的情人。那喀索斯漠然地看着他，什么也没说，转身走掉了。忐忑不安的Ameinias焦急地等着那喀索斯的回答，可他等来的只有一把由男孩的仆人送来的匕首。Ameinias马上明白了这份“礼物”的含义，拿起匕首结束了自己的性命，临终前他诅咒那喀索斯，诅咒这个傲慢无情的少年在遇到心爱的人时也遭受到与他同样的命运。

埃科(Echo)是附近山林的仙女，她也喜欢上了俊美的那喀索斯。她曾经帮助众神之王宙斯耍弄了他的妻子赫拉。那是在宙斯和赫拉的婚礼上，临近宙斯许下忠于婚姻的誓言时，埃科遵照雷电之神的嘱托，用喋喋不休的闲聊转移了赫拉的注意力，等赫拉反应过来时，宙斯早就领着婚礼的客人们溜走了。赫拉痛恨埃科的鬼把戏，发下毒咒：“你那邪恶的声音将会永远沉默！如果你开口，只会发出短促的噪音。”埃科并不是不能讲话了，而是只能重复发问者的最后一句话，当然，这比永恒的沉默好不到哪里去。

一天清晨，埃科仙女看到了正和一头陷到捕网中的鹿搏斗的那喀索斯，仙女一下子就爱上了俊美的年轻人。她热切地盯视着美少年，却发不出声音。她只是一直凝视着那喀索斯。埃科从未见过象他那样俊美的人，即使在神祇中也没有人比他更美丽。她想用甜言蜜语引诱这个英俊的少年，可她的嘴唇只能无用地蠕动着。

那喀索斯感觉到有人注视着他。“谁在这里？”他喊道。
“在这里！”埃科高声地重复道。
“让我看看你。”男孩又喊道。
“看看你。”埃科回答说。

那喀索斯惊诧地看了看四周，没有任何人影。他很奇怪，便又高喊了一声：
“这里，快到我这里来！”
埃科高兴地重复道：
“到我这里来！”

再也无法压抑心中的爱欲，仙女跑出隐身的树林，张开双臂扑向美丽的那喀索斯。惊慌气恼的少年把她推开，扔下捕网，飞快地逃到阴暗的树林深处。埃科跟了进去，想安抚受惊的少年，可是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那喀索斯从她的视线中消失了。几个星期，仙女一直在树林中寻找心爱的人，不吃不睡，在无穷无尽的单相思中日渐憔悴，直到整个身体都消失了，仅留下声音。直到今天，可怜的埃科还在世界各地的山林中徘徊，寻找着那喀索斯。岩石嶙峋的溪谷和幽深的洞穴就是她的家。你呼唤她，如果她在家的话，就会回答你，当然，只能重复你说的最后一个词。除了接受赫拉永无止尽的惩罚，埃科什么也做不了。

那喀索斯继续过着他无忧无虑、孤芳自赏的生活。一天下午，他在Helicon山上打猎，觉得又累又渴，于是走进了一片隐蔽的树林。一池清澈透明的溪水出现在他面前，无论是牧人还是山羊都从未触动过这个溪中的水，断树枝也从未掉进过溪水中，甚至风也从未将春天的花瓣吹进来。清洁透明的溪水像镜子一样把周围的一切——岸边的灌木丛、挺拔的柏树、蔚蓝的天空——都映照了出来。那喀索斯欣喜地蹲到溪水旁，两手撑在水边凸出的石头上，小心翼翼地把头探近水面。

Ameinias的诅咒应验了。虽然那喀索斯看过很多次自己的影子，但他从未见过自己的面容。因此当他见到自己映在水中清晰的倒影时，他被那无法言喻的美貌震惊了。水中美丽的面孔正专注地盯着他，那喀索斯第一次感受到了爱神的魔力。

他充满爱慕的眼睛凝视着水中自己的影像，慢慢地俯身挨向水面，想去亲吻那美丽的脸，同时伸出双臂想拥抱水中的少年。那影像似乎在诱惑他，回应他，也把双手向他伸去。可他吻到的却只是冰冷透亮的溪水，他赶紧向后退去，可水面还是泛起一阵圆形的涟漪，影像不见了。那喀索斯以为水中的美少年不喜欢他所以跑掉了，就像他自己以前常做的那样。伤心的那喀索斯哭了起来。过了一会儿，水面重新平静下来，美丽的面孔又浮现出来。“别离开我，亲爱的朋友，”他乞求道，“留下来，我爱你。”

那喀索斯又一次向水中的影像伸出手，可是他刚碰触到水面，影子就在波光中再次消失了。那喀索斯现在相信自己已经永远失去了他，他痛苦地撕扯着自己的头发，用指甲慢慢划过自己的喉咙。这时水面再次平静下来，他又看到了至爱的脸，鬓发蓬乱，面容苍白。少年的心被这副景象刺痛了，他痛哭起来。

“噢，谁受的痛哭有这样的残酷，隔开我们的不是山，不是还，而仅仅是一片水。求求你，从溪水中出来吧！”他哀告道。

暮色降临了，黑暗掩盖了树林，但是那喀索斯毫无察觉，他忘记了一切，除了水中那个总是躲着他的美少年。疲惫忧伤的那喀索斯喃喃低语着：

“你在哪里？回来吧，别走。不要离开我，那太残酷了。噢，哪怕让我看看你也好！”

伤心至极的那喀索斯终于在溪水边沉沉睡去。当第一缕朝霞透过树丛时，那喀索斯又开始目不转睛地盯着水中的影像，现在那张脸已变得枯槁、憔悴，就像炽热的阳光照射下的花草上的露水一样。他伸出手想去抚慰挚爱的面颊，却迎来又一次失望。那喀索斯用痛苦的眼看着水中的影像，他的脑海中渐渐出现了一个可怕的想法，他伏到水面对自己的影子低声说：

“噢，苦啊！我怕不是爱上了我自己吧！其实你就是我自己！我所爱的就是我所拥有的。我感觉到我活不长了。我风华正茂，却要枯萎，还要到黑暗的冥国去了。我不怕死，我的灵魂多么想脱离自己的身体。死是爱情痛苦的终结。”

“我爱你！我爱你！”他成百上千次地对着溪水喊道,声音越来越微弱。那张脸，就像埃科一样，蠕动着嘴唇，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没有希望，又不忍离去，最后，体力消耗殆尽的那喀索斯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对自己的影子说：

“永别了，我的爱人。”

那喀索斯的头垂了下来，他倒在岸边的绿草地上，死亡的黑暗遮住了他的双眼。那喀索斯死了，他那曾经美丽的面容已经扭曲如鬼魅。山林女神们发现了他，为他准备了坟茔；可当她们去抬他时，尸体消失了。在那喀索斯倒下的地方，草中长出了一株香气四溢的花，金色的花瓣镶着白色的边，后来人们把它叫做那喀索斯——水仙花。花开时倒映在水中，孤芳自赏；但没过几天，就花落叶败而凋零，就像美丽不幸的那喀索斯的身世。

陷入自恋漩涡的那喀索斯没有发现自体性行为（autoeroticism）这条救赎之路，实在是非常遗憾的事。这是不是因为奥维德和他的罗马读者们无法忍受自渎这种萨提尔式的行为？（这个故事最先记载在奥维德的长诗《变形记》中）无论如何，按照弗洛伊德的说话，当那喀索斯说：“我所爱的就是我所拥有的”时，这些话表示他已经获得自己追求的爱恋。

弗洛伊德将那喀索斯式的自恋作为同性恋的一个心理成因。相应的，inverts（指称同性恋者的心理学术语）“就是以自己作为爱的对象的人”，一个自恋者会爱上“他自己”。就像那喀索斯那样，他实际上找到了一直苦苦寻觅的同性恋对象，也确实拥有了他所爱的人（他自己）。但是，自我爱恋和自我陶醉似乎并不能带来理论上预期的满足感。恰恰相反，它带来的是绝望和自我否定：“我的灵魂多么想脱离自己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