量价关系大全:月洒西窗（自传小说连载之21）

二 十 一

一九六九年三月十五日，是我们入伍一周年的日子。我们小镇上一起来的四、五个人聚集在一起，谈着一年来的感受。他们看到我低落的情绪和沉默的样子，给我以真挚的同情，他们一句句安慰的话语，直到今天我还难以忘记。

自连长找我谈话二个多月来，我一直没有向连长回应，心想我意已决，回话不回话也没有什么关系。没想到不久后的一天，连长又让通信员叫我到他房里去。连长的住房就在连部隔壁，我进去后，连长开头就问：“上次给你谈的情况，考虑得怎样了？”

因有思想准备，就说：“连长，我想了好久，我不能抛弃她！”

“嗯？”连长把脸一沉，样子很是严肃可怕，说：“你是怎么想的，是政治生命重要，还是个人问题重要？为了革命事业可以流血牺牲，还有什么个人利益不能牺牲？这个道理讲了多少遍，你怎么就不懂！”

“我懂！我是……”

“你懂什么？”我的话还没说完，连长便急不可待地接过来：“你这是资产阶级的个人主义在作怪，使你看不清前进的方向，分不清大是大非！”

我解释说：“我是说，这又不是路线斗争，只是我与她俩个人的感情问题！”

“感情？什么感情？”

“我觉得我们俩人是真正的革命感情！”

“我是问你，什么叫感情？无产阶级有无产阶级的感情，资产阶级有资产阶级的感情。你要什么感情？”连长象在讲政治课。

我说：“她是一个有进步心的青年，毛主席上山下乡的指示发表三天，她就主动报名下农村了，我们是有无产阶级感情的！”

连长显得很烦躁，说：“我说你这个知识分子真糊涂，真正的无产阶级感情是要有阶级基础的！”

我也有点忍不住了：“难道她父亲是历史反革命，我就会是现行反革命！”

对我这样的回答，连长感到十分不满！又耐心地给我解释：“党的政策是有成分论，又不唯成分论，重在政治表现。这里，首要的是有成分论，没有这个前提，一切都是空谈，表现再好也不中（河南人把‘不行’叫‘不中’）！”

难怪连长经常在本子上写写画画，对党的政策研究还是很有体会的。这也确实反映了当时社会上的一种偏见和思潮，即是阶级成分是第一位的，是不可缺少的，政治表现是第二位的，是可有可无的。你就是表现再好，若无阶级基础，也可能是你的一种掩饰，甚至是一种打着红旗反红旗的遮羞布。所以，我无法同连长再争论下去。

看到我没有说话，连长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照片，说：“这就是你那个对象吧？”

我的那张放大的彩色照片怎么到了连长手里？想必是那个抢走照片的人向连长报了“案”！连长继续说：“照片是不错，但是，这能给你带来什么呢？它会毁了你的前途，这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不要被什么感情把你迷住了。再说，感情也是从无到有慢慢才有的，另外找一个人也可以培养感情嘛！不要这样死心眼了！”

我在上高中时看过《马克思与燕妮的故事》一书，燕妮出身于普鲁士的名门贵族，才华出众，又漂亮动人，她的父母希望找一个门当户对的豪门公子式的女婿。然而燕妮却爱上了少年时代志向高远的的朋友马克思。虽然燕妮出身豪贵，并没有妨碍马克思成为无产阶级的伟大导师，而且，这位写过伟大著作《资本论》的伟人，写起情书来也是缠绵而温婉、热烈而细腻，就是再忙也忘不了用他的生花妙笔向燕妮表达他的爱情。

于是，我对连长说：“马克思与燕妮的故事，连长可能也知道，燕妮出身是当时德国的普鲁士时代豪华贵族，那他们的关系怎么能成立呢？”

“你能与马克思比吗？”连长带着质问的口气说，“全世界一百多年来就出了一个马克思，他改变了全世界，你行吗？”

是的，马克思只有一个，但广大的人民群众有成千上万，无产阶级也只有解放了全人类，才能最后解放自己，马克思作为伟人，能独立地站在广大的劳苦大众之上吗？这位伟人出生在一个律师家庭，他与燕妮的婚姻使他成为普鲁士大臣的女婿，似乎他更有理由成为维护这个制度的辩护士，然而，他却站在劳苦大众一边，成了人民的代言人。诚然，我等小民确实不能与之相比，即使是要成为一个无产阶级革命战士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但是，家庭出身问题就注定是我等小民不可逾越的障碍吗？当现代的政治家无法解释这种现象时，只能用这种常用的棒子吓人，你就是有一万个理由，也一钱不值！

连长接着说：“你本人的情况确实是不错，所以组织上委托我们再次找你，你不要辜负组织上对你的信任！”

我深感组织上对我是十分信任和关怀，但秋芳对我的感情又使我无法放下。我怀着深深的歉疚之心对连长说：“连长，我知道上级领导非常关心我，我更知道连长的一片苦心。但是，我无法摆脱我现在的局面，无法脱离这个感情，恐怕要辜负首长的希望！”

连长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来一个最后通牒：“你正式表个态，是要政治前途，还是要这张照片？”

我郑重地说：“连长，明年还是让我复员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