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周刊：大陆征兵及退役安置 拟作重大调整

在去年冬季，设在一些地方人武部的征兵机构普遍数量减少，在山东临沂、枣庄等中共红色老区，上站体检人数大幅下降。

颁发实施距今已有14年的大陆《兵役法》将会作出重大的政策调整。5月18日，国务院总理温家宝主持召开的常务会议上，原则通过《中华人民共和国兵役法修正案（草案）》，决定拟将草案进一步修改后，由国务院、中央军委提请全国人大常委会审议通过。

大陆兵役法系兵役法制之基本法，规定其公民参加中国人民解放军、中国人民武装警察部队、民兵以及承担军事任务或在军外接受军事训练的规程和程序。此番修正源于军地各方近年来多种场合的呼吁。

据大陆媒体报道，去年3月，十一届全国人大三次会议期间，广西团刘庆宁等31位代表、解放军团贾晓炜等31位代表分别提出议案，建议修改《兵役法》。而今年全国“两会”上，军方代表、河南信阳军分区司令员夏世富等人以征兵难切题，联名呼请修改《兵役法》。

《兵役法》的修正自此提上议事日程，《兵役法》具体草案的修正照例由解放军总参谋部牵头，成立“《兵役法》修正草案办公室”，修正好后先交各大军区兵役机关、省市法制部门征询修改意见，随后进入法律程序。

2010年底，全国人大法律委建议，将审议《兵役法》修正案草案列入全国人大常委会2011年立法工作计划。

本刊从军方人士获悉，今次修幅颇大，草案内容中“大学生缓征、城镇义务兵指令性安置等一些不符合市场经济形势的规定将被取消”，安置政策也有大的变动，“士官安置也可能以一定服役期限为界，货币性安置与指令性安置政策相结合，兼采其他优待措施。”

《兵役法》改动与大陆数十万军士利益攸关，修订实为中共在后冷战时期为适应新形势下国防和军队建设需要，解决累计已久的兵役弊端。记者了解到，草案的某些条款目前各方争议很大。最后定稿及经全国人大审议后正式公布，则有望在今年9月份。

去除“在校大学生兵役缓征”条款

在解放军少将、《解放军报》副总编陶克踏上鲁豫大地做“转型期社会征兵工作”调研报告前，他不曾料到泱泱大国居然会碰到兵员征集如此难的窘境，尽管在全国“两会”上他已风闻一些地区出现征兵难问题。

大陆第六次人口普查统计数据表明，大陆现在兵员规模保持在230万左右。在这230万现役军人中，鲁豫两省过去占据大陆全部征兵总数五分之一，实是兵员大省。但在去年冬季，设在一些地方人武部的征兵机构普遍数量减少，在山东临沂、枣庄等中共红色老区，上站体检人数大幅下降。

山东枣庄征兵办一位负责兵役征召的官员告诉本刊记者，往年一到征兵季，适龄青年报名踊跃，很多乡镇争着要预征指标，今年适合应征条件的兵员少，有的乡镇差点完不成任务。鲁豫两省隶属解放军济南军区，在陶克撰写的调研中，该军区司令员范长龙闻听鲁豫征兵窘境，急与两省主要领导通话，要求军民合力，全民动员。10天后，鲁豫两省才完成了2010年的征兵任务。

中国大陆有13亿人口，兵役资源丰富，宣传机器强大，每年数十万的兵员征集任务应该非常轻松，为何出现征兵难？《解放军报》牵头组织的这次社会调查，发现了问题症结。

一是高校扩招的“虹吸大法”。在过去的“十一五”时期，大陆高校产业化成果颇丰，为社会提供了近3500万名高校毕业生，这相当于此前20年的总和。

军报的报道称，上海、广东、浙江、山东等省市的高校录取率持续升高，有的地方达到90%的录取比例。山东省征兵办主任鞠洪仑举例，山东今年有51万高中毕业生，预计将录取50万人。按照往年的规律，剩下1万人中将有4000人去复读，理论上只剩下6000名应届高中毕业生可以征召，这其中还不包括这些人出外打工、体检不符合等。

适龄兵员的大规模减少，还与大陆惊人的城市化发展有关。在很短的时间内，广阔的农村地区都成为城市的一部分，青年农民农转非，成了城里人。按过去解放军征召兵员习惯，侧重于从农村户籍人口中选取，城镇人口只保留一定的比例。现在城镇人口的反向增多，令兵役数量自然减少。

然而，现行1998版本的《兵役法》却仍沿袭了1984年版本中“全日制学校就学大学生的缓征”的规定。原解放军总长杨得志解释，此举是为了“使他们集中精力学习，以利于国家培养人才”，但现在，参与《兵役法》修订的军方人士称，今年将出台的新版《兵役法》中，去除在校大学生兵役缓征条款，将没有悬念。

大学征兵“试点”十年

事实上为了缓解兵役征召困境，适应军队人才建设需要，解放军在2001年冬季征兵开始，在部分全日制高等学校在校学生中开展了征集新兵的试点工作，有大约2000名在校大学生自愿应征入伍。

以后几年中，在校大学生征召比例逐年增大，2010年征召人数增至13万人的规模。近十年间，大学生兵员扩大近60倍。济南军区某集团军作过统计：近两年补充的大学生士兵和现有的大学生士兵加起来，预计将达到4000多人，未来在这个集团军里，大部分班里都有大学生士兵。

大陆军营里满眼的高学历士兵与过去文盲、半文盲占据大部分军事人员的构成，恍若隔世。

大陆中央政府于1955年颁布了第一部《兵役法》，该部《兵役法》确立了义务兵役制为主的征召制度，军官和士兵退役和转入预备役，预备役服役期限为18－40岁。按此累积统计，大陆在数百万现役军队之外，还有数千万规模惊人的预备役准军事人员。“一旦帝国主义胆敢向我国发动侵略战争，我们就能够在这种雄厚的基础上迅速地组成足够数量的军队，给予坚决的回击。”大陆国防部一份解密报告称。

1955年2月，在《兵役法》修正草案公布以后，国防部在2月至5月间收到各地爱国青年要求参军的信有15000多封，其中96%是各工厂、学校和机关中的青年，有的人接连写过七八次甚至十多次信，有的人在信里还附来了照片、体格检查表和爱人的保证书。北京、上海、天津1954年没有分配征集兵员的任务，结果这三个城市的青年的来信最多。

天津市青年许清元写给国防部部长彭德怀的信里说：“我再一次请求你批准我当你的一名战士。这是第12次申请参军，我决心当一名国防军战士去保卫祖国，我决心让插到台湾去的革命红旗附上我的一滴鲜血……”

义务兵役制也有弊端，服役时间长，军队难留骨干，并且易受来自国际的人权攻击。在实施30余年后的1984年大陆对之作了修改，此后的1998年，《兵役法》中有关军人的服役期限、军士名称、退出现役安置和加入预备役等方面作了反复改动。

退役安置难摆脱多方利益拉锯

中共《兵役法》过去建立在“人民群众觉悟基础之上”，一有战事征召，民众便无条件热烈呼应，但进入市场经济时期的现时中国，这样的景象恐难再现。尤其是退役军人安置，成为入伍官兵最切身利益所在。1984年以来两次《兵役法》修正都牵涉数十万官兵，各方利益拉锯和争辩成为法律修正中的焦点和核心，其条令和规制的变化尤令军内外瞩目。

在以往几十年中，大陆军人农村籍退役人员由所在地政府安排，城镇籍退役士兵和士官实行指令性安置—也就是说，企业无论转制或限产，无论多么困难及不情愿，都不得拒绝这类安置，地方政府和一般企业迫于政策压力只能被迫接纳。

这项带有太多计划经济年代色彩的政策，随着市场经济的发展，自然在现实执行中，困难重重，几近绝路。与现役军人中的退役军官群体不同，解放军转业军官纳入国家层面的法律保障安置体系，二次择业的去向基本有保障。而现在成为解放军主体力量的士官队伍的安置仍依循1984年代颁布的《退役士兵安置条例》，20多年没改变。

这些入伍成分各异的士官和退役士兵退役后的遭遇各不相同。在一些地方，退役军人安置领域贪腐成风，有社会关系和足够礼金的人能找到合适的工作；无任何背景的人员安置上岗不久即下岗，近年来大陆企业冷漠拒绝安置退役军人的事件已多有曝光。

退役安置金原本是除了指令性安置之外，对退役军人的另一种追偿形式，但由于南北地区经济形势和经济构成的差异，军人退役安置金大部分由地方自行筹集，中央财政不管，导致各个省份安置金比例各不相同。

“退役军人一碗水，全国始终难以端平。”河北地区到处上访的一位大陆退役士官说，因为退役安置工作不满，已经有越多越多的退役军人抱团上访，成为影响维稳的另一股重要力量。

去年全国“两会”上，总参、成都军区32名军队人大代表联合提交一份重点议案，要求有关部门尽快修订《兵役法》，完善退役士兵安置就业政策。军队代表认为，传统的安置制度已不适应经济社会的发展形势，必须改革。

军方相关人士告知本刊记者，“送审中的《兵役法》修正案中，过去对城镇籍义务兵的指令性安置条款，今年亦已去掉，将以统一的货币性安置政策代之。”对士官的退役安置也按其服役的界限而不同，“基本以中级士官（3、4级士官）的12年服役时间为界，服役12年以下的不予安排，12年以上的，国家仍予以指令性转业安置。”

为激励解放军士兵安心服役，以往对荣立二等功以上的及其他因公致伤致残的军人统一指令性安置仍不变，“修正后的《兵役法》将与新版《退役士兵安置条例》同步推出。”总参动员部有关人士透露，修正案有关条款各方还在争议中，有待进一步修正后，再提交全国人大审议通过，才正式公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