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乡新闻网郁冬和高晓松:怀念章培恒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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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章培恒先生
□黄仕忠[中山大学古文献所所长]
6月8日，正在参加博士论文答辩，忽然得到章培恒先生去世的消息。一时心中感慨，往事涌上心头。
章先生是浙江绍兴人，鲁迅的小同乡，他年轻时特别喜欢鲁迅的作品，颇以鲁迅的铮铮铁骨为自己的楷模。又因年轻而气盛，在复旦毕业留校不久，就被划为右派，发配在资料室十余年，长期担任“反面教员”的角色。然而“文革”刚结束，他就出版了《洪升年谱》这部艰难岁月中写就的著作，此书以其引证丰富、资料翔实而震动了当时的学术界。
章先生治学长于实证，不尚空论，实承乾嘉朴学风范，又不欲为考证而考证，而是善于从具体问题中发现具有重大理论意义的问题。这些方面大约有着其乡前辈、清代著名史学理论家章学诚的影响。章先生的另一部实证性的代表作《献疑集》，实是以疑古的精神，用翔实证据，对古代文学史上一系列重大的问题，提出商榷意见，如论《西游记》非吴承恩所作、施耐庵墓志辨伪、《三国志通俗演义》的写作年代考等，在学术界有着很大的影响。晚年在病中，他仍撰《〈玉台新咏〉为张丽华所“撰录”考》、《关于〈大招〉的写作时代和背景》、《关于〈古诗为焦仲卿妻作〉的形成过程》等一系列论文。不盲信权威，不盲从旧说，一切以文献实证为据，可称是章先生最为显著的风格。
如果说，上面所举的工作，确立了章先生在专业领域的地位，那么，他主编的《中国文学史》，则为他赢得了更为广泛的社会声誉，同时也给他带来过不少的困扰。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之后，学界对以往的文学史著作颇感不满，“重写文学史”的呼声日盛，但未见成功之例。直到1996年，章先生与骆玉明教授合作主编的《中国文学史》由复旦大学出版社出版，此书主张人性发展是文学发展的内在动力，是一部真正在观念上有所突破的文学史著作，并且很快成为教育部推荐教材，一时洛阳纸贵。
章先生以文学史家身份获得了巨大的社会声誉，只是这种赞誉反而使得章先生深觉不安，在他自己看来，“文学的发展与人性的发展同步的观点未能贯穿全书”，“对文学的艺术形式的分析太薄弱”，因而是不完善的，他提出要尽快地修改，以完成一部真正贯彻这一观念的文学史著作。不意，他的想法甫一披露，就遭到质疑，以为既然是不完善的著作，又为什么还要问世？在这样的背景下，为了全面地阐释自己的观点，章先生最后用了近十年时间，才完成出版三卷本《中国文学史新著》（上海文艺出版社，2006）。这项工作，是在1999年章先生被查出罹患癌症的情况下，艰难地完成的。除统编全书外，有170余万字完全属于他个人的撰写。此书虽然不像旧编那么具有轰动的效应，但无疑它将具有更长久的生命力。
章先生之为学，严于律己，也严格要求自己的学生，但对学界后辈，却又是异常的宽厚。我曾有一篇论文，得到章先生的肯定，刊载在他主持的一个文学史实证研究的专栏里，但为了其中一句古文的标点，他不仅专门给我打了电话，客气地指出似乎这样标点更好，又请人发了传真，让我加以确认。从这个细节，可以感受到章先生治学的认真态度，以及对后辈的关爱与尊重。这种长者之风，令我铭刻在心，永难忘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