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动会加油稿300字左右:论苏赋——中国文学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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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苏赋

曾枣庄 内容提要 文章分四个部分:首辨伪,认为《苏轼文集》所收苏赋27篇,有两篇非苏轼作品;次编年,考订了前人编年有待商榷之赋;次分体,认为苏赋诸体皆备,他以文赋闻名于赋史,但他的多数赋仍是骈赋和律赋;最后是苏赋分类,认为苏赋题材十分丰富,含议政、纪游、吊古、咏物,苏轼不善饮酒,而咏酒赋特多。 关键词 苏赋 辨伪 编年 分体 分类

        一、苏赋辨伪
    苏赋以中华书局出版的《苏轼文集》卷1收集最全[1],共27篇。但其中的《飓风赋》、《思子台赋》实为苏过所作,苏轼赋只有25篇。
    《飓风赋》,《苏轼文集》校记云:“《文鉴》卷十收此文,谓为苏过作。明焦竑《刻长公文集序》亦谓为苏过作。”可见编者知道此赋不是苏轼所作。《文鉴》指南宋初吕祖谦所编《皇朝文鉴》,其所收自然比明人编的苏轼集可信。晁说之《苏叔党墓志铭》(注:《嵩山文集》卷20,四部丛刊本。) 亦云:“其《思子台赋》、《飓风赋》则早行于世。”
    《思子台赋并引》,只有前面的引为苏轼所作,赋为苏过作。其引云:“予先君宫师(指苏洵)之友史君,讳经臣,字彦辅,眉山人。与其弟沆子凝皆奇士,博学能文,慕李文饶之为人,而举其议论。彦辅举贤良,不中第。子凝以进士得官,止著作佐郎。皆早死,且无子。有文数百篇,皆亡之。予少时尝见彦辅所作《思子台赋》,上援秦皇,下逮晋惠,反复哀切,有补于世。盖记其意而亡其辞,乃命过作补亡之篇,庶几后之君子,犹得见斯人胸怀之仿佛也。”苏轼《史经臣兄弟》(《苏文忠公全集》卷72)所记略同。苏轼《思子台赋引》谓“乃命过作补亡之篇”,这是《思子台赋》为苏过所作的铁证。中华书局《苏轼文集》此赋校记云:“《外集》卷有此文之引‘予先君’云云,无赋。《文鉴》卷十收此文,谓为苏过作。今附存于此。”《文鉴》作苏过作品收是对的,明人所编的《苏轼外集》只收引而不收赋,也是对的,因为只有引是苏轼所作,赋乃“命过作”。由于《思子台赋引》有“乃命过作补亡之篇”语,因此前人很少把此赋误为苏轼作。王偁云(注:《东都事略》卷93《苏轼列传》,台北文海出版社宋史资料萃编本。) :“(苏)过终于通判定州,有《飓风赋》、《思子台赋》行于世。”周密云(注:《浩然斋雅谈》卷上,四库全书本。) :“小坡《思子台赋》云:‘彼杨公之爱修兮,岂减吾之苍舒。’皆深中人情。”“小坡”即指苏过。浦铣云(注:《复小斋赋话》卷下,槜李遣书本。) :“苏叔党《思子台赋》盖坡翁命补亡史君彦辅篇也。正使坡翁自作,未必能过。观其上援秦皇,下逮晋惠,又及夷灭张汤、主父偃之流,孟德、杨公之事,波澜愈阔,然去题稍辽矣。即结之曰‘吾将以嗜杀为戒也’,故于末而并书,不独宾主分明,抑亦法律精细。”
        二、苏赋编年
    苏赋的写作时间有三种情况:一是可确切编年者,如《滟滪堆赋》(1059)、《昆阳城赋》(1060)、《后杞菊赋》(1075)、《快哉此风赋》(1078)、《赤壁赋》(1082)、《后赤壁赋》(1082)、《酒隐赋》(1084)、《复改科赋》(1086)、《延和殿奏新乐赋》(1088)、《秋阳赋》(1092)、《洞庭春色赋》(1092)、《中山松醪赋》(1094)、《沉香山子赋》(1098)、《酒子赋》(1098)、《天庆观乳泉赋》(1098)、《菜羹赋》(1098)、《老饕赋》(1099)、《浊醪有妙理赋》(1099)。二是目前还难于系年者,如《明君可与为忠言赋》、《通其变使民不倦赋》、《三法求民情赋》、《六事廉为本赋》。后四篇为律赋,可能是他应进士试和制科试前的习作,因为宋代进士考试要试律赋,而且与他应试时的观点颇为一致。三是前人编有系年,但似可商榷者。
    《屈原庙赋》,王文诰《苏诗总案》[2]、吴雪涛《苏文系年》[3]、孔凡礼《苏轼年谱》[4] 均系于嘉祐四年(1059)南行赴京途中。但宋人朗晔云(注:《经进东坡文集事略》卷1《屈原庙赋》题下注,文学古籍刊行社,1957.) :“晁无咎云:‘《屈原庙赋》者,公之所作也。公之初仕京师,遭父丧而浮江归蜀也,过楚屈原之祠,为赋以吊。”朗晔为宋人,晁无咎即晁补之,更是苏轼门人,是苏门四学士之一,其言当可信。苏轼“遭父丧”是在治平三年(1066)四月二十五日(注:《欧阳文忠公集》卷34《苏君墓志铭》,四部丛刊初编本。) 。六月九日诏赐苏洵光禄寺丞,并敕有司具舟载丧归蜀。苏轼兄弟护丧归蜀,十二月入峡(注:宋孙汝听《苏颍滨年表》,上海古籍出版社校点本《栾城集》附,1987.) ,故此赋当作于治平三年(1066)十二月溯峡“归蜀”时。孔凡礼《苏轼年谱》卷3云:“《经进东坡文集事略》卷1《屈原庙赋》朗晔注引晁补之语,谓为护父丧归蜀过屈原祠所作,今不从。”惜孔先生未讲“不从”的理由。前人有苏轼兄弟居丧期间不为诗文的说法,但这种说法是靠不住的。晁补之明言苏轼“遭父丧而浮江归蜀也,过楚屈原之祠,为赋以吊”,难道晁补之还不知宋人的守丧礼制吗?苏轼在《书子由绝胜亭诗》(注:《苏轼文集》卷68. ) 中说:“‘夜郎秋涨水连空,上有虚亭缥缈中。山满长天宜落日,江吹旷野作秋风。爨烟惨淡浮前浦,渔艇纵横作钓筒。未省岳阳何所似,应须仔细问南公。’蜀州新建绝胜亭,舍弟十九岁作。”蜀州即今四川崇庆,苏辙19岁时为嘉祐二年(1060),正是苏辙居母丧期间。难道苏轼、苏辙会不遵守宋人的守丧礼制吗?苏辙《巫山庙》(注:《栾城集》卷1. ) 诗,亦作于这次“护父丧归蜀”时,有诗中的“乘船入楚溯巴蜀”可证。溯,逆流而上。前人多把此诗作为嘉祐四年《南行集》中诗,那就应为“乘船入楚出巴蜀”,这一“溯”字无可辩驳地证明苏辙《巫山庙》诗作于“遭父丧而浮江归蜀”时。苏轼的《屈原庙赋》当作于同时。
    《服胡麻赋》,吴雪涛《苏文系年》第156页云:“《苏诗总案》卷二十一编此赋于元丰五年之下,而卷末又云是元丰四、五年中事,遂编此卷之末。可见《总案》编年亦无确据。今则更无可考,姑从其说。”苏轼《服胡麻赋并叙》云:“始余尝服伏苓,久之良有益也。梦道士谓余:‘伏苓燥,当杂胡麻食之。’梦中问道士:‘何者为胡麻?’道士言:‘脂麻是也’既而读《本草》云:‘胡麻,一名狗虱,一名方茎,黑者为巨胜。其油正可作食。’则胡麻之为脂麻,信矣。又云:‘性与伏苓相宜。’于是始异斯梦,方将以其说食之,而子由赋伏苓以示余。乃作《服胡麻赋》以答之。”苏辙《栾城集》卷17《服茯苓赋》叙云:“余少而多病,夏则脾不胜食,秋则肺不胜寒。治肺则病脾,治脾则病肺。平居服药,殆不复能愈。年三十有二,官于宛丘,或怜而受之以道士服气法。行之期年,二疾良愈。盖自是始有意养生之说。晚读抱扑子书,言服气与草木之药,皆不能致长生。古神仙真人皆服金丹,以为草木之性,埋之则腐,煮之则烂,烧之则焦,不能自生,而况能生人乎?余既汩没世俗,意金丹不可得也。则试求之草木之类,寒暑不能移,岁月不能败者,惟松柏为然。古书言松脂流入地下为茯苓,茯苓又千岁则为琥珀,虽非金石,而其能自完也亦久矣。于是求之名山,屑而瀹之,去其脉络,而取其精华,庶几可以固形养气,延年而却老者。因为之赋以道之。”苏辙“年三十有二”为熙宁三年(1070),“官于宛丘”指此年正月张方平出知陈州(宛丘),奏辟苏辙为陈州教授,辙有《初到陈州》诗。“行之期年,二疾良愈”,则当为熙宁五年(1072)苏辙34岁时。“子由赋伏苓以示余,乃作《服胡麻赋》以答之”,则苏轼《服胡麻赋》当作于同年,时苏辙为陈州教授,苏轼为杭州通判。
    《酒隐赋》的写作时间很难确定,苏轼贬官黄州末期《与陈季常》云(注:《苏文忠公全集》卷53. ) :“叠辱手示,并惠果羞,感愧增剧。《酒隐堂诗》,当途中抒思,不敢草草作。公是大檀越,岂容复换牌也?一笑。”今《苏轼诗集》中没有《酒隐堂诗》,只有这篇《酒隐赋》。我曾疑酒隐君即陈慥季常,但赋叙谓酒隐君曾“官于合肥郡之舒城”,苏轼“尝与游”,又与陈季常的事迹不合。从苏轼《与陈季常》大体可以肯定此赋作于元丰七年(1084)四月苏轼自黄州贬所量移汝州时。
    《黠鼠赋》,有人说是苏轼少年时所作。1985年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艺文志》第3辑上,我发表有一篇《苏轼〈黠鼠赋〉作年辨证》,文云:“作于苏轼五十六岁时,即元祐六年(1091)。叶梦得说:‘苏子瞻扬州题诗之谤,作《黠鼠赋》。’叶梦得(1077—1148)与苏轼同时而略晚,他与苏轼诸子皆有来往,他的记载当是可信的。所谓‘扬州题诗之谤’,是指元丰八年(1085)五月苏轼在扬州写了三首《归宜兴,留题竹西寺》(注:《苏轼诗集》卷25,中华书局,1982. ) 。其中第三首写道:‘此生已觉都无事,今岁仍逢大有年。山寺归来闻好语,野花啼鸟亦欣然。’这年三月神宗去世,元祐六年苏轼的政敌赵君锡、贾易攻击苏轼这首诗‘有欣幸先帝(神宗)上仙之意’。苏轼在《辩题诗札子》(注:《苏轼文集》卷9. ) 中说:‘臣若稍有不善之意,岂敢复书壁上以示人乎?又其时先帝上仙已及两月,非‘山寺归来’始闻之语。事理明白,无人不知,而(赵)君锡辄敢挟词公然诬罔。’这就是苏轼作《黠鼠赋》的背景。苏轼在赋中一面以黠鼠比喻政敌,一面以少年时代所作的《夏侯太初论》中的警句‘人能碎千金之璧,不能无失声于破釜;能搏猛虎,不能无变色于蜂虿’告诫自己,要无所畏惧,不为‘一鼠之啮而为之变’,即不要为少数政敌的恶意‘诬罔’而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孔凡礼《苏轼年谱》卷30系此赋于元祐六年(1091)八月,所引证据也是叶梦得《避暑录话》卷下,我认为是可信的。
        三、苏赋辨体
    赋是一种兼有韵文和骈文特点的文体,经先秦的骚体赋、汉代的大赋、六朝的骈赋、唐宋用以取士的律赋,晚唐、宋代又形成一种以散代骈,骈散结合,句式参差,用典较少,押韵不严的文赋。除汉式大赋外,现存苏赋可谓诸体皆备。
    骚体赋的特点是多用“兮”字,苏轼的《滟滪堆赋》、《屈原庙赋》、《服胡麻赋》、《酒子赋》四篇属骚体赋。《滟滪堆赋》叙云:“世以瞿塘峡口滟滪堆为天下之至险,凡覆舟者,皆归咎于此石。以余观之,盖有功于斯人者。夫蜀江会百水而至于夔,?漫浩汗,横放於大野,而峡之大小,曾不及其十一。苟先无以龃龉于其间,则江之远来,奔腾迅快,尽锐于瞿塘之口,则其险悍可畏,当不啻于今耳。因为之赋,以待好事者试观而思之。”滟滪堆的功罪,就是此赋主旨,这正是苏洵《忆山送人》诗的观点:“长江浑浑流,触啮不可拦。苟非峡山壮,浩浩无隅边。恐是造物意,特使险且坚。江山两相值,后世无水患。”此赋是骚、散并用的骚体赋,散句多用于叙事,骚体句多用于描写:“掀腾勃怒,万夫不敢前兮;宛然听命,惟圣人之所使。……蜀江远来兮,浩漫漫之平沙。行千里而未尝龃龉兮,其意骄逞而不可摧。忽峡口之逼窄兮,纳万顷於一杯。……忽孤城之当道,钩援临冲,毕於其下兮,城坚而不可取。矢尽剑折兮,迤逦循城而东去。”或用于抒发感慨:“嗟夫,物固有以安而生变兮,亦有以用危而求安。得吾说而推之兮,亦足以知物理之固然。”
    《屈原庙赋》首写过屈原故乡:“浮扁舟以适楚兮,过屈原之遗宫。览江上之重山兮,曰惟子之故乡。”次写屈原之死:“伊昔放逐兮,渡江涛而南迁。去家千里兮,生无所归而死无以为坟。悲夫,人固有一死兮,处死之为难。徘徊江上欲去而未决兮,俯千仞之惊湍。赋《怀沙》以自伤兮,嗟子独何以为心。忽终章之惨烈兮,逝将去此而沉吟。吾岂不能高举而远游兮,又岂不能退默而深居?独嗷嗷其怨慕兮,恐君臣之愈疏。生既不能力争而强谏兮,死犹冀其感发而改行。苟宗国之颠覆兮,吾亦独何爱于久生。托江神以告冤兮,冯夷教之以上诉。历九关而见帝兮,帝亦悲伤而不能救。怀瑾佩兰而无所归兮,独茕茕乎中浦。”后又回写现今屈原故里的荒凉:“峡山高兮崔嵬,故居废兮行人哀。子孙散兮安在,况复见兮高台。”末以感慨千百年来无人理解屈原为结:“自子之逝今千载兮,世愈狭而难存。贤者畏讥而改度兮,随俗变化斩方以为圆。黾勉于乱世而不能去兮,又或为之臣佐。变丹青于玉莹兮,彼乃谓子为非智。惟高节之不可以企及兮,宜夫人之不吾与。违国去俗死而不顾兮,岂不足以免于后世。呜呼,君子之道,岂必全兮。全身远害,亦或然兮。嗟子区区,独为其难兮。虽不适中,要以为贤兮。夫我何悲,子所安兮。”苏辙也有《屈原庙赋》:“两苏皆有《屈原庙赋》,宋祝尧夫谓大苏赋如危峰特立,有崭然之势;小苏赋如深溟不测,有渊然之光。”(注:李调元《赋话》卷10,丛书集成初编本。) 
    《服胡麻赋》为四字句,末句加一“兮”字,首写胡麻可以养生:“乔松千尺,老不僵兮。流膏入土,龟蛇藏兮。得而食之,寿莫量兮。”次写苏辙以伏苓养生:“伏苓为君,此其相兮。我兴发书,若合符兮。”批评“世人不信,空白劬兮”。全赋仅结处句式略有变化:“嗟此区区,何与于其间兮。譬之膏油,火之所传而已耶?”罗大经云(注:《鹤林玉露》甲编卷2,中华书局唐宋史料笔记丛刊本。) :“文公(朱熹)每与其徒言苏氏之学,坏人心术,学校尤宜禁绝。编《楚辞后语》,坡公诸赋皆不取,惟收《胡麻赋》,以其文类《橘颂》。”可见此赋与屈原《橘颂》一样属骚体。
    《酒子赋》前半为三言:“米为母,曲其父。烝羔豚,出髓乳。怜二子(指潮人王介石,泉人许珏),自节口。饷滑甘,辅衰朽。先生醉,二子舞。归瀹其糟饮其友。”继以散句过渡:“先生既醉而醒,醒而歌之曰”;后半为骚句:“吾观稚酒之初泫兮,若婴儿之未孩。及其溢流而走空兮,又若时女之方笄。割玉脾於蜂室兮,氄雏鹅之毰毸。味盎盎其春融兮,气凛冽而秋凄。自我膰腹之瓜罂兮,入我凹中之荷杯。暾朝霞于霜谷兮,濛夜稻于露畦。吾饮少而辄醉兮,与百榼其均齐。游物初而神凝兮,反实际而形开。顾无以酬二子之勤兮,出妙语为琼瑰。归怀璧且握珠兮,挟所有以傲厥妻。遂讽诵以忘食兮,殷空肠之转雷。”从总体看,这也是一篇骚体赋。
    唐、宋科举,考试律赋。律赋就是骈赋,只是限制更严,不仅限骈偶,而且限韵数,故历来为文学史家所不取,认为没有什么文学价值。其实对律赋不可一概否定。王安石因不满“圣世选才终用赋”(注:《临川先生文集》卷30《试院中》,四部丛刊初编本。) ,废除诗赋考试。但宋代除熙宁、元丰、绍圣年间外,都以诗赋取士,至少兼试诗赋。诗与赋相较,宋人更看重赋,欧阳修云[5]:“自科场用赋取人,进士不复留意于诗,故绝无可称者。”宋初孙何《论诗赋取士》(注:《寓简》卷5引,丛书集成初编本。) 云:“诗赋之制,非学优才高不能当也。破巨题期于百中,压强韵示有余地。驱驾典故,混然无迹;引用经籍,若已有之。咏轻近之物,则托兴雅重,命词峻振;述朴素之学,则立言遒丽,析理明白。其或气韵飞动,而语无孟浪;藻绘交错,而体不卑弱。颂国政则金石之奏间发,歌物瑞则云日之华相照。观其命句,可以见学植之深浅;即其构思,可以觇器业之大小。穷体物之妙,极缘情之旨,识《春秋》之富赡,洞诗人之丽则,能从事于斯者,始可言赋家者流。”范仲淹《赋林衡鉴序》云(注:《范文正公别集》卷4,宣统二年重雕康熙岁寒堂本。) :“律体之兴,盛于唐室。贻于代者,雅有存焉。可歌可谣,以条以贯。或祖述王道,或褒赞国风,或研究物情,或规戒人事,焕然可警,锵乎在闻。”刘敞《杂律赋自序》(注:《公是集》卷首,四库全书本。) 云:“当世贵进士,而进士尚词赋,不为词赋,是不为进士也;不为进士,是不合当世也。”苏轼反对王安石废除诗赋考试,他在《议学校贡举状》中说(注:《苏轼文集》卷25。) :“自唐至今,以诗赋为名臣者,不可胜数,何负于天下,而必欲废之!”刘克庄《李耘子诗卷》(注:《后村先生大全集》卷98,四部丛刊初编本。) 云:“唐世以赋诗设科,然去取予夺一决于诗,故唐人诗工而赋拙。……本朝亦以诗赋设科,然去取予夺一决于赋,故本朝赋工而诗拙。今之律赋,往往造微入神,温飞卿、李义山之徒未必能仿佛也。”因此,宋代不仅律赋多,而且质量高。
    苏轼现存律赋6篇(《浊醪有妙理赋》、《延和殿奏新乐赋》、《明君可与为忠言赋》、《通其变使民不倦赋》、《三法求民情赋》、《六事廉为本赋》),均以议论胜。以“神圣功用,无捷于酒”为韵的《浊醪有妙理赋》,赋题为杜甫《晦日寻崔戢、李封》诗成句:“浊醪有妙理,庶用慰沉浮。”这正是此赋主旨,赋一开头即予点明:“酒勿嫌浊,人当取醇。失忧心于卧梦,信妙理之疑神。浑盎盎以无声,始从味入;杳冥冥其似道,径得天真。伊人之生,以酒为命。常因既醉之适,方识此心之正。”全赋围绕这一主旨,驱使与酒有关的典故:“得时行道,我则师齐相之饮醇;远害全身,我则学徐公之中圣”;“酷爱孟生,知其中之有趣;犹嫌白老,不颂德而言功”;“又何必一石亦醉,罔间州闾;五斗解酲,不问妻妾。结袜廷中,观廷尉之度量;脱靴殿上,夸谪仙之敏捷。阳醉逖地,常陋王式之褊;乌歌仰天,每讥杨恽之狭。我欲眠而君且去,有客何嫌;人皆劝而我不闻,其谁敢接”;“独醒者,汨罗之道也;屡舞者,高阳之徒欤?恶蒋济而射木人,又何狷浅;杀王敦而取金印,亦自狂疏”。以上几乎句句用典,而所有典故都在借“外寓于酒”以说明“内全其天”,以抒发他贬官海南时的心境。李调元《赋话》卷3《新话》3云:“宋苏轼《浊醪有妙理赋》云:‘得时行道,我则师齐相之饮醇;远害全身,我则学徐公之中圣。’穷通皆宜,才是妙理。通篇豪爽,而有隽致,真率而能细入,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以“明则知远,能受忠告”为韵的《明君可与为忠言赋》,从君、臣两个角度,论臣进谏与君纳谏的关系。赋一开头就点明了全赋主旨:“臣不难谏,君先自明。智既审乎情伪,言可竭其忠诚。虚己以求,览群心于止水;昌言而告,恃至信于平衡。”这就是说,臣之谏是以君之明为前提的,臣之“昌言而告”是以君之“虚己以求”为基础的。全赋就围绕这一论点展开,人君不能从善若转丸,言臣则有莫测之患:“言之虽易,听之实难;论者虽切,闻者多惑。苟非开怀用善,若转丸之易从,则投人以言,有按剑之莫测。”只有“上之人闻危言而不忌,下之士推赤心而无损。……苟其聪明蔽于嗜好,智虑溺于爱憎,因其所喜而为善,虽有愿忠而孰能?……目有眯则视白为黑,心有蔽则以薄为厚。遂使谀臣乘隙以汇进,智士知微而出走。”李调元《赋话》卷5评此赋云:“横说竖说,透快绝伦,作一篇史论读,所谓偶语而有单行之势者,律赋之创调也。”
    以“通物之变,民用无倦”为韵的《通其变使民不倦赋》,表现了他一贯的变革主张:“物不可久,势将自穷。欲民生而无倦,在世变以能通。器当极弊之时,因而改作;众得日新之用,乐以移风。”然后他历举各种变革,表现出他特有的雄辩之风:“下迄尧舜,上从轩羲。作网罟以绝禽兽之害,服牛马以纾手足之疲。田焉而尽百谷之利,市焉而交四方之宜。神农既没,而舟楫以济也;后圣有作,而弧矢以威之。至贵也,而衣裳之有法;至贱也,而臼杵之不遗。居穴告劳,易以屋庐之美;结绳既厌,改从书契之为。……以瓦屋则无茅茨之敝漏,以骑战则无车徒之错综。更皮弁以圜法,周世所宜;易古篆以隶书,秦民咸共。”他反对王安石的骤变,主张渐变,在此赋中也有反映:“如地也,草木之有盛衰;如天也,日星之有晦见。皆利也,孰识其所以为利;皆变也,孰诘其所以制变?五材天生而并用,或革或因;百姓日用而不知,以歌以抃。岂不以俗狃其事,化难以神。疾从古之多弊,俾由吾而一新。观《易》之卦,则圣人之时可以见;观卦之象,则君子之动可以循。”李调元《赋话》卷5评此赋云:“宋苏轼《通其变使民不倦赋》云:‘制器者皆出于先圣,泥古者盖生于俗儒。昔之然今或以否,昔之有今或以无。将何以鼓舞民志,周流化区?王莽之复井田,世滋以惑;房琯之用车战,众病其拘。’以策论手段施之帖括,纵横排奡,仍以议论胜人,然才气豪上,而率易处亦多,鲜有通篇完善者。”“寓议论于排偶之中”,“偶语而有单行之势”,这是苏轼律赋的特点,他比欧阳修更加才气纵横,更加不为律赋之律所拘,纵横排奡,随心所欲,句式尤为灵活多变,大量使用之乎者也之类的虚词,有些律句几与散文无别。
    以“成德之老,来奏新乐”为韵的《延和殿奏新乐赋》,是为歌颂范镇奏新乐而作:“道欲详解,事资学博。傥非夔、旷之徒,孰能正一代之乐?”以“王用三法,断民得中”为韵的《三法求民情赋》,主旨与其《刑赏忠厚之至论》相近:“民之枉直难其辩,王有刑罚从其公”;“三宽然后制邦辟,三舍然后施刑章。盖念罚一非辜,则民情郁而多怨;法一滥举,则治道汩而不纲”;“刑德济而阴阳合,生杀当而天地参。后世不此务,百姓无以堪。”以“先圣之贵廉也如此”为韵的《六事廉为本赋》的主旨是“贵廉”:“功废于贪,行成于廉”;“绩效皆烦,清名至美。故先责其立操,然后褒其善理。是以古者之治,必简而明,其术由此。”以上诸赋都被李调元《赋话》卷5称为“纵横排奡,仍以议论胜人”。
    文赋是兴起于唐,而成熟于宋的新兴赋体,它是对骈赋、律赋的反动,是对秦汉古赋的复归,但又不同于秦汉古赋。文赋既为赋,它就具有赋的共同特点,多用对话的形式结构全篇,虽押韵不严而一般仍押韵。既称文赋,它又具有不同于其他赋体的特点,这就是尚于理而略于辞,骚、骈、散句式并用,多单行散句,句式参差,具有散文之风。本此以衡量宋代文赋,正如北宋古文运动后,四六文仍大量存在,苏轼创立豪放词后,婉约词仍大量存在一样,杜牧、欧阳修、苏轼创作新兴文赋后,这种赋体并未成为宋及宋以后赋的主体。宋代现存辞赋约1400篇,堪称文赋者不足100篇。就宋代文学的发展过程看,北宋初年很少有人作文赋。宋初的辞赋大家,如王禹偁存赋27篇,吴淑存赋100篇,宋祁存赋45篇,范仲淹存赋38篇,文彦博存赋20篇,刘敞存赋30篇,但几乎都是骈赋、律赋,没有文赋。文赋的出现主要是在北宋古文运动兴起以后,但存世文赋也远较其他赋体为少。唐宋古文八大家中的宋六家,苏洵与曾巩无赋存世。欧阳修现存赋19篇,真正可算文赋的就只有《秋声赋》;倒是梅尧臣所作文赋较多,存赋20篇,有一半以上堪称文赋。苏轼现存赋25篇,文赋只有前后《赤壁赋》、《黠鼠赋》、《天庆观乳泉赋》4篇。苏辙现存赋9篇,可算文赋者仅有3篇(《缸砚赋》、《墨竹赋》、《黄楼赋》)。苏轼的门人所谓苏门四学士或苏门六君子,他们现存文赋也不多。只有张耒存赋最多,共32篇,可算文赋的仅有《卯饮赋》、《石菖蒲赋》、《哀伯牙赋》、《秋风赋》4篇。南北宋之际的李纲存赋22篇,只有3篇文赋,多为仿作,如《秋色赋》仿欧阳修的《秋声赋》,《迷楼赋》仿杜牧《阿房宫赋》,《后乳泉赋》为苏轼《乳泉赋》“理有未安”而作。南宋中兴四大家,尤袤没有赋传世,范成大、陆游存世之赋没有一篇可称为文赋。只有杨万里存赋16篇,有一半是文赋。元明清三代作文赋者也很少,正如马积高《赋史》[6] (P519)所说:“宋、元以来流行的新文赋日趋衰落,隋、唐以前的文赋、骈赋和骚体赋则得到复兴。”“唐开始的新文赋经过宋、元两代已走到尽头了。”[6] (P521)唐宋的新兴文赋之所以继之者寥寥,是因为多数赋家并不认可这种赋体,元人祝尧云(注:《古赋辨体》,四库全书本。) :“杜牧《阿房宫赋》古今脍炙,但大半是论体,不复可专目为赋矣。毋亦恶俳律之过,而特尚理以矫其失与?”又云:“宋之古赋往往以文为体,则未见有辨其失者。……赋若以文体为之,则专尚于理,而遂略于辞,昧于情矣。……赋之本义当直述其事,何尝专以论理为体邪?以论理为体,则是一片之文,但押几个韵尔,于赋何有?今观《秋声》、《赤壁》等赋,以文视之,诚非古今所及;若以赋论之,恐教坊雷大使舞剑,终非本色。……本以恶俳,终以成文,舍高就下,俳固可恶,矫枉过正,文亦非宜。……虽能脱于对偶之文,而不自知入于散语之文。”这一观点颇能代表南宋、元、明、清赋家的看法。
    前后《赤壁赋》为大家所熟知,这里来看看他的《黠鼠赋》和《天庆观乳泉赋》。《黠鼠赋》前半写黠鼠之黠:“苏子夜坐,有鼠方啮。拊床而止之,既止复作。使童子烛之,有橐中空。嘐嘐聱聱,声在橐中。曰:‘嘻,此鼠之见闭而不得去者也。’发而视之,寂无所有。举烛而索,中有死鼠。童子惊曰:‘是方啮也,而遽死耶?向为何声,岂其鬼耶?’覆而出之,堕地乃走。虽有敏者,莫措其手。”后写作者的感叹,先叹鼠之黠足以骗人:“苏子叹曰:‘异哉,是鼠之黠也。闭于橐中,橐坚而不可穴也,故不啮而啮,以声致人;不死而死,以形求脱也。吾闻有生,莫智于人,扰龙伐蛟,登龟狩麟。役万物而君之,卒见使于一鼠,堕此虫之计中,惊脱兔于处女。乌在其为智也?’”然后进一步感叹此乃“不一之患”所造成:“坐而假寐,私念其故。若有告余者曰:‘汝惟多学而识之,望道而未见也。不一于汝,而二于物,故一鼠之啮而为之变也。人能碎千金之璧,不能无失声于破釜;能搏猛虎,不能无变色于蜂虿。此不一之患也。言出于汝,而忘之耶?’余俯而笑,仰而觉。使童子执笔,记余之怍。”这是一篇典型的文赋,全文多为四言句,但也有散句和骈句,如“此鼠之见闭而不得去者也”,“橐坚而不可穴也”,“故一鼠之啮而为之变也”,末引自己少年时代所写的著名骈句“人能碎千金之璧,不能无失声于破釜;能搏猛虎,不能无变色于蜂虿”作结。
    《天庆观乳泉赋》,前半皆论“天一为水”:“水之在人寰也,如山川之蓄云,草木之含滋,漠然无形而为往来之气也。为气者水之生,而有形者其死也。死者咸而生者甘。甘者能往能来,而咸者一出而不复返,此阴阳之理也。”后半才讲儋耳天庆观之乳泉:“吾谪居儋耳,卜筑城南,邻于司命之宫。百井皆咸,而醪醴涶乳,独发于宫中,给吾饮食酒茗之用,盖沛然而无穷。吾尝中夜而起,挈瓶而东。有落月之相随,无一人而我同。汲者未动,夜气方归。锵琼佩之落谷,滟玉池之生肥。吾三咽而遄返,惧守神之诃讥。却五味以谢六尘,悟一真而失百非。信飞仙之有药,中无主而何依。渺松乔之安在,犹想象于庶几。”文赋往往含有骈句,欧阳修的《秋声赋》、苏轼的前后《赤壁赋》都有较多骈句,此赋也一样,如“山川之蓄云,草木之含滋”;“为气者水之生,而有形者其死也”;“下涌于舌底,而上流于牙颊,甘而不坏,白而不浊”;“下则为江湖井泉,上则为雨露霜雪”;“泾渭之不相乱,河济之不相涉也”;“有落月之相随,无一人而我同”;而结尾处则尽为骈句(自“锵琼佩之落谷”至“犹想象于庶几”)。文赋一般也押韵,此赋的开头一段(自“阴阳之相化”至“此阴阳之理也”,初读似与无韵的散文无异,实为押韵之文,以稚、始、气、死、理为韵,或四句一押韵,或两句一押韵,韵足都在末句的虚词前,看似颇为自由,故能给人以未用韵的感觉。前人对此赋评价甚高,葛立方称此赋“析理入微,则知东坡于养生之道深矣”(注:《韵语阳秋》卷12,上海古籍出版社影印宋刻本,1984. ) ;费衮称“《天庆乳泉赋》词意高妙,当在第一”(注:《梁溪漫志》卷4,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 ) ;苏轼北移廉州时曾书此赋,李心传称其“笔老墨秀,挟海上风涛之气,以平生所见论之,当为海内苏书第一。”(注:《石渠宝笈》卷13《宋苏轼书天庆观乳泉赋一卷》,四库全书本。) 方苞认为:“所见无绝殊者,而文境邈不可攀。良由身闲地旷,胸无杂物,触处流露,斟酌饱满,不知其所以然而然。岂惟他人不能摹仿,即使子瞻更为之,亦不能如此调适而畅遂也。”(注:《古文辞类纂》卷71,四部备要本。) 
        四、苏赋分类:题材、内容和主旨
    苏轼题材十分丰富,或议政,如六篇律赋及《复改科赋》;或纪游,如《滟滪堆赋》、《后赤壁赋》;或吊古,如《昆阳城赋》、《屈原庙赋》、《赤壁赋》;或咏物,如《后杞菊赋》、《服胡麻赋》、《黠鼠赋》、《秋阳赋》、《天庆观乳泉赋》、《快哉此风风》、《沉香山子赋》;或咏酒,如《洞庭春色赋》、《中山松醪赋》、《酒子赋》、《酒隐赋》、《浊醪有妙理赋》。
    “赋者古人规谏之文”(注:《欧阳文忠公集》卷74《进拟御试应天以实不以文赋》。) ,苏轼律赋皆为“规谏”之作,另有一篇《复改科赋》,也是直接议政之作。苏轼在熙宁初是以反对王安石变革科举开始反对王安石变法的,元祐初,司马光废除了王安石专以经义论策取士的制度,恢复了诗赋明经各科。苏轼专门写了《复改科赋》,批评经义取士,歌颂诗赋取士:“探经义之渊源,是非纷若;考辞章之声律,去取昭然。原夫诗之作也,始于虞舜之朝;赋之兴也,本自两京之世。迤逦陈、齐之代,绵邈隋、唐之裔。故遒人徇路为察治之本,历代用之为取士之制。追古不易,高风未替。祖宗百年而用此,号曰得人;朝廷一旦而革之,不胜其弊。谓专门足以造圣域,谓变古足以为大儒。事吟哦者为童子,为雕篆者非壮夫。殊不知采摭英华也,簇之如锦绣;较量轻重也,等之如锱铢。”这是一篇十分工整的骈赋。
    苏轼的纪游赋《滟滪堆赋》,前已论及,兹不重复。《赤壁赋》是一篇怀古赋,《后赤壁赋》却以记游为主,记叙了元丰五年十月十五日夜游赤壁的经过。初冬的赤壁比起三个月前的赤壁来,又是一番景色,已由雄壮的“乱石崩云,惊涛裂岸,卷起千堆雪”,变成了清丽的“江流有声,断岸千尺,山高月小,水落石出”。苏轼不禁感慨道:“曾日月之几何,而江山不可复识矣!”苏轼同客人撩起衣服爬山,登上险峻的山岩,分开丛生的野草,蹲在状如虎豹的大石上,站在盘曲如虬龙的古木之巅,攀登鹘鸟巢居的岩洞,俯视水神河伯的幽宫。突然听见一声长啸,“草木震动,山鸣谷应,风起水涌”。苏轼“悄然而悲,肃然而恐”,不敢久留,下得山来,登上小舟,任小舟在江中自由飘荡。突然有一只翅如车轮,羽毛雪白,尾巴漆黑的鹤,横江飞来,掠过小舟,长鸣一声,向西飞去。给人一种清冷的感觉,表现了作者贬官黄州期间孤寂悲凉的心情。
    他的第一篇吊古赋是南行赴京途中所作的《昆阳城赋》。此赋首写古战场之荒凉,感叹今人已不知此为古战场:“淡平野之霭霭,忽孤城之如块。风吹沙以苍莽,怅楼橹之安在?黄门豁以四达,故道宛其未改。彼野人之何知,方伛偻而畦菜。”次写当年战争的残酷:“嗟夫,昆阳之战,屠百万于斯须,旷千古而一快。想寻、邑之来陈,兀若驱云而拥海。猛士扶轮以蒙茸,虎豹杂沓而横溃。罄天下于一战,谓此举之不再。方其乞降而未获,固已变色而惊悔。忽千骑之独出,犯初锋於未艾。始凭轼而大笑,旋弃鼓而投械。纷纷藉籍死于沟壑者,不知其何人,或金章而玉佩。”赋末发出感叹,死者多数为“市井之无赖”,不足惜,唯严尤亦追随王莽为不可理解:“彼狂童之僭窃,盖已旋踵而将败。岂豪杰之能得,尽市井之无赖。贡符献瑞一朝而成群兮,纷就死之何怪。独悲伤於严生,怀长才而自浼。岂不知其必丧,独徘徊其安待。过故城而一吊,增志士之永慨。”严生指汉末严尤,他通晓兵法,为王莽谋主,昆阳之败,乘轻骑,践死人而逃。吴子良云(注:《荆溪林下偶谈》卷3,宝颜堂秘笈本。) :“词人即事睹景,怀古思旧,感慨悲吟,情不能已。今举其最工者,如……东坡《昆阳城赋》:‘横门豁以四达,故道宛其未改。彼野人之何知,方伛偻而畦菜。’……盖人已逝而迹犹存,迹虽存而景随变。”
    苏轼的咏物赋较多,《后杞菊赋》是一篇四言句较多的骈赋,全赋设为主客对话:“‘吁差先生,谁使汝坐堂上称太守?前宾客之造请,后掾属之趋走。朝衙达午,夕坐过酉。曾杯酒之不设,揽草木以诳口。对案颦蹙,举箸噎呕。昔阴将军设麦饭与葱叶,井丹推去而不嗅。怪先生之眷眷,岂故山之无有?’先生听然而笑曰:‘人生一世,如屈伸肘。何者为贫?何者为富?何者为美?何者为陋?或糠覈而瓠肥,或粱肉而墨瘦。何侯方丈,庾郎三九。较丰约于梦寐,卒同归于一朽。吾方以杞为粮,以菊为糗。春食苗,夏食叶,秋食花实而冬食根,庶几乎西河、南阳之寿。’”洪迈《容斋五笔》卷七:“自屈原词赋假为渔父、日者问答之后,后人作者悉相规仿。……若东坡公作《后杞菊赋》,破题直云:“吁嗟先生,谁使汝坐堂上称太守?”殆如飞龙搏鹏,鶱翔扶摇于烟霄九万里之外,不可搏诘,岂区区巢林翾羽者所能窥探其涯涘哉?”
    《秋阳赋》是散文化倾向较浓的骈赋。叙事、过渡句多用散语,对话多用骈句。全赋主旨是通过主客对话,极言“秋阳之德”。但正如李耆卿《文章精义》所说:“文字有反类尊题者,子瞻《秋阳赋》,先说夏潦之可忧,却说秋阳之可喜,绝妙。若出《文选》诸人手,则通篇说秋阳,斩无余味矣。”“先说夏潦之可忧”是指苏轼答话中的如下一段:“方夏潦之淫也,云燕雨泄,雷电发越,江湖为一,后土冒没,舟行城郭,鱼龙入室。菌衣生于用器,蛙蚓行于几席。夜违湿而五迁,昼燎衣而三易。是犹未足病也,耕于三吴,有田一廛。禾已实而生耳,稻方秀而泥蟠。沟塍交通,墙壁颓穿。面垢落塈之涂,目泣湿薪之烟。釜甑其空,四邻悄然。鹳鹤鸣于户庭,妇宵兴而永叹。计无食其几何,矧有衣于穷年。”“却说秋阳之可喜”指苏轼继续说:“忽釜星之杂出,又灯花之双悬。清风西来,鼓钟其镗。奴婢喜而告余,此雨止之祥也。蚤作而占之,则长庚澹澹其不芒矣。浴于阳谷,升於扶桑。曾未转盼,而倒景飞於屋梁矣。方是时也,如醉而醒,如喑而鸣。如痿而起行,如还故乡初见父兄。公子亦有此乐乎?”为什么“绝妙”呢?妙就妙在“夏潦之可忧”进一步反衬出“秋阳之可喜”,否则,“通篇说秋阳”,行文板滞,“斩无余味矣”。
    《沉香山子赋》是一篇咏香的骈赋:“独沉水为近正,可以配薝卜而并云。矧儋、崖之异产,实超然而不群。既金坚而玉润,亦鹤骨而龙筋。惟膏液之内足,故把握而兼斤。”沉香山子是一种宛如小山的沉香:“顾占城之枯朽,宜爨釜而燎蚊。宛彼小山,巉然可欣。如太华之倚天,象小孤之插云。”故苏轼寄此给苏辙祝寿:“往寿子之生朝,以写我之老勤。”海南岛(儋、崖)以产沈香闻名,仁宗初年丁谓远谪海南,撰《天香传》,即为宣扬海南沉香而作,涉及了香的历史、种类、采摘情况等,内容相当丰富,是宋代关于“香”的较早较系统的文章。丁谓把海南香分为四类十二状,最难得的是沉香:“或有附于枯枿,隐于曲枝,蛰藏深根,或抱贞木本,或挺然结实,混然成形。嵌若岩石,屹若归云;如矫首龙,如峨冠凤;如麟植趾,如鸿锻翮;如曲肱,如骈指。但文理密致,光彩明莹,斤斧之迹,一无所及。置器以验,如石投水:此香宝也,千百一而已矣。夫如是,自非一气粹和之凝结,百神祥异之含育,则何以群木之中,独禀灵气,首出庶物,得奉高天也?”这段文字十分形象生动,他以“若”、“如”领起,一连用了八个比喻来形容沉香。丁谓还把海南所产的香与他处所产的香作了比较,分析了海南香远胜他处香的原因,一是因为“所禀不同”,即地质有别;但更重要的原因是“自然成香”,“非时不妄剪伐”。
    苏轼不能饮酒,把盏即醉,却喜咏酒,不但诗、词中常咏酒,而且写酒的赋也特别多。《酒隐赋》以感慨起,引出“期隐身于一醉”的酒隐君:“世事悠悠,浮云聚沤。昔日濬壑,今为崇丘。眇万事于一瞬,孰能兼忘而独游?爰有达人,泛观天地。不择山林,而能避世。引壶觞以自娱,期隐身于一醉。”次写封侯、循名皆不足贵:“曰封侯万里,赐璧一双。从使秦帝,横令楚王。飞鸟已尽,弯弓不藏。至于血刃膏鼎,家夷族亡。与夫洗耳颍尾,食薇首阳。抱信秋溺,徇名立僵。臧谷之异,尚同归于亡羊。”末谓只有隐于酒“足以名世而称贤”:“于是笑蹑糟丘,揖精立粕。酣羲皇之真味,反太初之至乐。烹混沌以调羹,竭沧溟而反爵。邀同归而无徒,每踌躇而自酌。若乃池边倒载,瓮下高眠。背后持钎,杖头掛钱。遇故人而腐胁,逢曲车而流涎。暂托以排意,岂胸中而洞然。使其推虚破梦,则扰扰万绪起矣,乌足以名世而称贤者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