购物狂进军伦下载。:东台老 景 致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4/30 01:33:27

老  景  致

 

 里下河广褒宏大的绿野平畴,从地底捧出积蓄久远的神韵灵气,千年不辍地点化着古老镇市小桥流水、繁枝茂柯、塔影诗魂,用自然深处充盈的底蕴,滋养凝聚成许多古意苍然的历史景致,让人们的心灵常去流连盘桓。

 

晏  溪  河

 

走进古镇,便进入弯曲蜿蜒的溪河温馨怀抱之中。西溪境内,以北宋名相晏殊命名的晏溪河,S形地穿插又环绕着古镇的房舍,带着具有年龄特征的矜持,静静地流淌,款曼平适的波纹,摇漾着舒缓与恬静,给人以年代久远的感觉。

算不清多少年了,晏溪河无言地流动在淡青色之中,小风轻逐,它也只是在波光涟漪地浅唱低吟,与临河而居的人们,喁喁轻述古镇往日的故事。在一大片浅蓝色天地背景的映衬下,淡青透明的河水,跟着透澈的旋律,轻轻吟咏着远年谱出的曲调,在古镇脚下向东北缭绕。流过通圣桥,河道便见敞亮,旋律也渐次宽厚,在细绸般拂动的波光上跳跃。到了海大口,豁然开朗,只见舳舻相接,舟楫往来,拖挂成行的机帆船,偶尔一二声汽笛,顺着河面流淌,一直渗透进沿河人家的朦胧梦乡里,很久很久,才飘散开去。

晏溪河的早晨,十分动人,河面上淡淡的雾氛,要叠叠不拢,要牵牵不开,在无风的河面上悬着一条迷离的光影。沿河望去,湿度很大,能见度很小,风景呈现出迷蒙深邃的轮廓。两岸垂柳轻拂,一年四季的小阳春,停留在最美的焦距上。随着雾氛飘移,视野忽明忽暗,你就听见了生命底蕴的节奏。悠长的溪河,似乎在清晨梦乡边缘,构思着一首朦朦胧胧的抒情诗。两侧河堤在晨雾中顺坡而下,让河水柔柔地抚摸伸向水中的青灰色脚背,滋润着河岸坡面上的芬芳茂草、散落树丛。水码头上,有人在青石上槌打衣衫,敲着敲着,就敲出一个带着明快音乐的晴天。晏溪河便浮动着天光云影,出没在树荫房舍脚底,象一条搏跳的动脉,经久不息地给古镇注入灵动之美。把古镇单薄的日子,酿成一条深邃的清溪。临近傍晚,河水在斜阳下反射出淡郁的金色,高高的拱桥、长长的河阶,梭巡的小船,凭水的古塔,便有些陈旧剥落,一切象保存已久的远年水墨画,被一天的河水磨刷得有些黯淡,等着那轻盈皎洁的月光,给自己披上飘逸迷蒙的晚装。

临水而居,是一种诗意的栖息,应了孔夫子“智者乐水”的话,夹河两岸,错落有致的民居,依水垒建,贴水成街。一些人家在水下打进木桩,铺上地板,搭成水上平台,建起水榭,与河道相映成趣。水台上的房屋,有窗有门,与码头相通,踏着木阶而下,淘米洗菜,涮碗汰衣。水榭夏凉冬暖,夏日凉风习习,河沿上细长柳丝迎风飘拂,坐在窗口的姑娘,掩映在翠绿的柳丝之中。冬日,幼童仰脸痴听老人的故事,透过水榭窗户的阳光,洒落在稚嫩和多皱的笑脸上。这温馨的图景倒映在河面上,时而隐约时而清晰,令人意动神摇。晏溪河两岸的人们,日日与流水相伴,任随河风惬意吹拂,内心就滋养出许多宽阔与淡泊,不经意间,《晏溪晓翠》的诗意便踏着碧波款款而来。

登台远望石村隈,积翠重重晚不开;

霞落溪边随水去,风从树梢送云来。

负竿钓叟鱼同返,击钵山僧月共回;

对景时堪舒一啸,何劳倚剑欲无谋?

白云悠闲,水流自在,晏溪河汩汩向东,似青绿世界茫茫时空里蜿蜒东去的一弯黛流,滋润着古镇世代繁衍的脉胳和历史延伸的纤维,向现代流来。坐在临河窗前,听千年水流隐隐的耳语,沿岸的故事清晰入耳入目,或温馨典雅,或古远空灵,随着河水低眉信手,娓娓而来,点划着古镇哀丽而悠远的千古之谜。河水流过神韵独具、巍然高矗的唐代砖塔,飞檐翘角、香烟燎绕的泰山禅寺,穿过七仙女与董永依依别离的凤升拱桥,宋代风格古朴的八字双桥,通圣砖桥,再甩出一条抛物线,傍依古三昧寺、九龙港,连结张謇锅耳顶骑马楼的旧厂房,奔向范堤两侧的明清宅第。水流向东,不舍昼夜,永不谢歇的涟漪,荡漾去多少鸿蒙的落日和曦微的朝晖,带去千古迢迢时间,留下万般渺渺佳话。

就这样,清清亮亮的晏溪河,带着与古镇融为一体的亲和力,哺育了古镇历经沧桑但又鲜活滋润的生命,用不倦的流水,为凝寂的土地,划出一条时间的通道,串流不息的心音,荡漾在古镇搏动的血脉里,荡漾在古今遽变的岁月中。

 

八  字  桥

 

古镇九曲萦回的河道上,有桥百余座,若论年纪,还数西溪八字相接的通济桥、广济桥。

西溪街市上,晏溪河、雄河丁字相接,两条溪河把街巷裁为三块。八字桥青砖拱顶,以栏为鞍,两桥叠脚,呈曲尺形骑跨在两条溪流的背脊上,半园形桥孔两头,抓住驳岸砖石,中间放走抓不住的溪河,连接起两河三岸的街市房舍。

八字桥建于北宋年代,那时宋朝的文化正盛开,象牡丹开在繁华的汴梁,那时西溪小街旁,七仙女董永已分离多年,但隋将贺若弼义祠犹新,唐王李世民足迹犹在。晏溪、吕夷简已从西溪卸任赴京,范仲淹正是壮年,履任西溪盐仓监。范公皂巾青衫,须髯捋风,临河观望,两河三岸黎民百姓,皆舟楫往来。放眼远眺,自己的讲书楼、三槐堂,在晏溪之西,泰山寺、棠斋于晏溪之东,三贤祠、尉迟塔立雄河之南,巡检司、盐仓监踞雄河之北,范公决意筑桥,勾通镇市。号令一下,百姓踊跃,肩砖背石,日夜构造。双桥顺利建成,范仲淹挥毫泼墨,桥栏正中镶嵌的石碑上,便镌刻上范公亲书的两桥桥名。两桥皆半圆如弧,张着抽象美的线条,相联相叠,有一步两顶桥之说。桥面青砖锯齿形相嵌,创造出一种朴实、坚厚而又简化的艺术风格。无怪乎古人曰:制造奇特,不知其所以然也。

从此后,范仲淹讲学施政的橐橐靴印,黎民百姓劳碌奔波的匆匆脚步,在桥面上来来往往,踏破了千年风雨霜雪。范公走过八字桥,走上梨木街,走出里下河,走入汴梁为相,给老镇古桥留下千年不灭的清空足音。嵌接在老镇脉络上的八字桥,便如一部灿烂的千年史书,历史的烟云凝结成砖缝间的文字;又似一尊千年不寐的宋代柔灰皮肤,俯临在晏溪河雄河上,在二十一世纪开始的清晨,显现出一种岁月沧桑姿态,一种历史与文化交汇的底蕴,坚致苍老的青灰色有如清晨的残梦,桥面桥栏的隙缝间都蕴藏着旧梦中的传说。吸引来来回回的人们,细细解读风烟俱在的印痕,从斑驳苍然的桥身上,扒剔北宋丞相的袍影靴迹。

悠悠千年,在古桥砖石褶折间流淌,八字桥也就年复一年临流而监,顾影自赏,不时回过头去,与远处砖石高耸、引人至圣的通圣桥颔首相望,再与晏溪河上七仙女登临天界的凤升桥,作一点古今文化对谈。再远处的牛桥、海道桥,就只能从傍河垂柳和房舍间,依稀窥见踞跨在宋代的八字桥悠悠宋韵了。八字桥下,晏溪河雄河水声潺潺,映照着圆拱桥身,摇晃着波光潋滟的倒影,桥孔间仍穿行阵阵古风。八字桥旁,水埠民居,店铺酒肆傍河而筑,展示着天长地久的市井闲情。隔河两岸溪流临窗,柜台高踞,叫卖千年前摆放过的海鲜杂货,千年前挂放过的画册图谱,悠闲的小镇风情,令人想起“清明上河图”的繁华景观。人们从桥面走向街市,便在历史与现实间络绎来回。古人把这幅清丽繁华的画面,列为何垛八景之一,并作《新市腾华》咏赞:

桥连新市傍清流,旅客千齐听晓筹;

水道锦帆飞彩蠲,芳堤五勃快骅骝。

喧哗日日盈双耳,景物时时苏醉哞;

万籁寂然犹有儆,谁家吹笛出高楼。

八字桥的形态和故事,涓涓溪河水从宋代一直看到说到现在,纵然是力学渗透的拱桥,也经不住千载水流的冲刷。流逝的时间磨砺去砖石表面光泽,桥身日渐苍老斑驳,象一个千年老者,横跨在流淌不息的溪河低哑的音波上,不断收藏起陈年故事,释放出飘渺思绪。登上高耸的桥脊,傍河人家青灰屋顶尽在眼底。踏在锯齿般叠砖桥面,听得见足音中自己的心跳,有一种音乐,轻轻地安抚着敏锐的神经,乐短韵长,牵动许多联想,然后一切又还给了岑寂与空旷。也许空间大了,就会刺激时间的敏感,陈子昂登高临风,看见的不是风景,而是历史,可能就是如此心境。枕河民居中,不息的炊烟,带着稻草焦香,拉开了深远天幕,让人隐隐看见,历史沧桑的面容上,镌刻的几笔凝固的呼啸。尉迟恭站在岁月的云端,挥动长长的令箭;七仙女与董永在晏溪河的彼端,演绎生离死别揪人心肠的凄婉故事;晏殊沿着河岸,匆匆奔向简朴的书院;吕夷简在桥旁广种牡丹,梨木街上一时花团锦簇;范仲淹须髯临风,仰首对月,吟咏不已,回过身来,用八字桥的砖块,粘垒起“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千古佳话。

伫立桥头,仰望苍穹,俯视黛瓦,浩浩环宇,幽幽渊薮都贮入胸中,你会感谢古人赐给你坚致的拱桥和桥上恢宏的时空。触摸微风吹拂砖石的气息,便会领略古朴厚重的砖桥宁静致远的底蕴,感悟穿越浩瀚时空的古桥,在远年镇市长久生存的秘诀。

 

尉  迟  塔

 

最能代表古镇久远的时空经历的,是街市西侧这座唐代尉迟砖塔。

唐贞观年间,古镇脚下,是一片浩淼海水,海潮常常越过堤坝,漫涌向田园房舍。雄才伟略叱咤风云的唐太宗,在长安皇城里朝东挥挥手,大将尉迟敬德奉旨,沿着征尘飞扬的驿道赶来,凭着倥偬岁月戎马生涯中的威风霸气,挥舞长长的皮鞭,鸠工监造镇海砖塔。一时制坯烧砖的出入水火,构筑雕镂的上下攀援,几经周折,一座厚重敦实的八层砖塔,矗立在古镇尽头、苍海边缘。从唐代直到现在,兀自顽强自尊地踞守着一千三百多年岁月,赫然象一个英雄的遗族,迢迢千年里,镇伏着潮涌潮落,硬是把涌动不息的海水向东逼退了一百里。

还是在幼童时分,从古镇上去郊外踏青,绕过长街曲巷,唐塔赫然矗立面前,有若黑黛巨灵,心灵被巍然的塔体震慑。岁月的舟楫飘流再远,古塔挺直的脊椎,纵横的筋骨,铺展的塔基,从此便一直端立心头。这座唐代单层密檐式砖塔,高二十一米,外观七级八层,每层砖垒叠涩出檐,塔檐之间,有拱状神龛。砖塔逐层紧缩内收,向上自然而圜和地收顶,呈现舒畅匀称的轮廓。塔顶铁履盆上,竖立硕大的铜葫芦、铁相轮,拔起古塔莽莽身躯中挺拔丰韵的精神。把香客信徒在隔壁泰山寺里的祷告,默默举向天际,在古镇尽头召你去叩拜。古塔便有了一种梵呗吹奏出的庄严清丽,更有一种古埙吹拂起的凝重悠长,牵萦塔下痴望的人们,走近券门,去看锁在塔里的唐代宋代,而傲立的塔身,一下子锁进了游人胸中。

端庄凝重的尉迟砖塔,独具神韵地默默跨越千年朝日夕辉,春风夏雨,象一枝巨硕神笔,指向蓝天白云,书写着古城 久远的历史。现在,流转千年的太阳,依然照耀,塔身上,迎光灰褐,背光深黛,正正反反的几何美,每天牵动着来来去去的远目。古塔上下,流云漫漫,草木萋萋,高耸的塔尖,托举着迥蓝天色、轻轻云影,开阔的塔基,连接着青青草坡、嫩绿田畴,一直铺漫到天边。小风起处,四野翻动年深日久的绿阴。古塔默默地矗立在小风中,不用说,千年的风波都已尝遍,塔影在庄严挺拔中也就透出了许多久远意蕴。这意蕴踏着地筋土脉,与古镇丰厚的人文风韵相伴相随,相映相照,吸引人们透过厚厚薄薄的历史残迹,打量远远近近、沉沉浮浮的文物场景。砖塔侧旁,是留存着七仙女沐浴身影的凤凰河,流水汩汩,象是古塔的脉搏,声动游人,又象千古情致的曼吟回唱,哦叹之音,一波三折,余韵不绝。隐隐可以谐音参禅悟道,天机若有所示。沿河徜徉,还可以踏过鸟声寂寂四野悄悄的小径,走过范仲淹的八字拱桥,顺着“西溪塔影寒山月,东海钟声古寺风”的诗句,走进碧瓦黄墙远年古寺,进香拜佛,观联听经。那座与古塔作伴千年的寺院,寺内皓首穷经,不知念老了多少高僧圣徒,小坐片刻,说不定还可以领略“木鱼呼粥亮且清,不闻人声闻履声”的静趣静境。

四月天,黄花遍地,柳絮飞扬,而今新柳又吹绵,引动尉迟塔下的游人,纷纷去追七仙女董永恩爱踪影,去追尉迟敬德的铜盔铁甲,去追北宋三丞相的皂巾长衫。四周寂寥,只有温煦的光点在塔尖上晃动,阳光炫目,四顾茫然,一样的静谧,一样的阳光,把一千年的距离就这样抹掉了,只剩下不变的古塔风致情韵,变化的游人神思幽想。

 

沈  氏  楼

 

古镇中部,一条蜿蜒深邃的石榴巷,通向旧城河。一百五十年前,皖南盐商用青砖黛瓦,围住了一个六百平方米的徽式梦境,留住了老街一段古老的建筑文化。

沿着狭长的石板路,步入石榴巷深处,一路青灰皮肤的院墙,依巷而斜,就有了一种古典悠远的韵律,缭绕在扁石铺地的迂回古巷。一丛丛狗尾巴草在墙顶小风中摇摆,向着永远的寒暑,摇撼出路人许多遐想,想象大院里关闭着一个如何久远的年份。

跨进沈宅砖雕门洞、水磨挑檐的门庭,伫立昔日的西花园,眼前豁然开朗。面南而坐的沈氏大楼,连同向前延伸的两进厅堂,给你一个连绵起伏,巍然屹立,纵横百年沧桑的山墙侧影。峻拔的马头墙,高低错落的院落檐角,轮廓矍铄,头角峥嵘,静静地衬托迥蓝天色浮动云影,谨慎地封闭着厅堂楼屋。踮起脚尖,也只能隐约看见楼顶黛瓦。在温煦的阳光抚照下,沈氏大楼象一张尚未完全褪色的陈旧黑白照片,青灰黑白相间的整体色彩,形成单纯统一的建筑色调,单纯得一目了然,又神秘得莫测高深,反射出历史悠久的东方美学“道法自然”的意蕴。向阳背光的墙面屋脊,交错形成高耸肃然的构图,迎光灰褐,背光深黛,正正反反的几何形,引动无数探询百年岁月的远目。

从沈氏楼脚下的边门,走进这片深邃岁月。仰脸望去,素栏黛瓦,沿墙穿楼。门洞,门墩,门扇、门楼,门楣,都是徽式建筑固有景致,砖砌木制小窗也粘连着历史韵味,组合成徽式商贾宅第的基调。门楼砖雕不施粉彩,楼面厅屋的门窗隔扇,保留木质纹理天然色泽,经过百年岁月刮磨髹绘,掩映着含蓄、温润的光泽,给人一种淡淡的亲切,有如古之君子世家谦谦和蔼之态。但时间毕竟磨去了砖木表面光泽,又有许多岁月沧桑、苍老颓衰之感。沈宅以天井为中心,三间两过厢建筑,构成长方形双楼层内向四合院。院落狭窄,青苔掩于墙角,藤葛翻越高墙,抬头望见一小块天空,光线黯淡,似乎进入时空隧道。一溜青灰砖瓦,一株普通老槐,一座肃立古楼,这种历史的陈旧相貌,极容易与人们产生沟通。那些旧墙、影壁、楼阁、回廊,甚至墙头簌簌摇动的篙草,都能给人一份轻微伤感,很淡很淡,恍若冬日阳光,清清冷冷,心底的反映却十分舒畅。在这种氛围中,思想会很便当地穿越时空,游走到上个世纪。

踏过青石铺成的天井和檐廊,登上堂屋一侧狭窄的绘木梯阶,严密实在的条木上,留下一路古拙空铿的音响。楼堂前金钱如意式雕花长窗,没想到会有人造访打扰,正在古镇午梦中,衬着天井里小块天色,肃静地刻划低缓的时间。窗格间放进几缕正午阳光,反衬着楼厅的清幽深邃。厅堂内光影消长层层加深,历史影象重重叠叠。外面的燥热和喧嚣被落地长窗滤去了,扑面的冷寂让人醒爽。堂屋中间端放八仙方桌高背木椅,露着远年暗红光影。走过去,坐到木椅上,目光攀援而上,越过粗大双鱼燕尾驼梁木雕,看到柱尖的屋顶,古典情操从高处召唤。慢慢体味到历史长影微妙地覆盖心头的感觉,那份沉郁的重量,有点象圣乐打击。就这么坐在屋影里,让玻璃格扇里方块阳光引来上个世纪的记载。可以想见,当年从徽州远途奔波而来的主人,风神朗爽,长髯飘飘欲动,端坐在这把木椅上,运筹帷幄,指挥两淮盐运贸易。然后,用如雪的银两,在古镇上拓展磅礴厚重的建筑空间,封存起完整独立的心理时空。再悠然自得地带着驰骋构想,走向上房四拱垂帷高架古床前的书桌,在长夏午寐之余,隆冬雪窗之内,与诸葛亮、曹操、唐玄奘、孙行者、宋江、卢俊义为伍,在山墙高檐围护的封闭空间,去寻觅另一片精神天地。

岁月流逝,年轮更迭。而今沈氏大楼窗扉寂寞,早已人去楼空,只留下一片黛瓦,明暗的屋顶坡面向着长空。走下木梯,踏着石级,跨出沈楼,步入长巷,在古镇飘浮的午梦中穿过,两侧家家闭门,户户沉寂,只有一些人家窗台上的姹紫嫣红开着些许寂寞。远远望去,沈氏大楼在深巷中端立着苍老的神韵,它与沧桑为邻,清风为伴,在被风雨销蚀的年复一年的古老上,体现一百五十年前的独特魅力。为古镇营造一块绵长悠远,深沉幽雅,悠然自得,温和面世的古老文明,让人们在茶余饭后,走向旧楼,仰读那些蜷伏在两侧斜覆屋面檐梁角雕下,令人幽思连绵的黛黑带青的苍老故事,浸泡一点古旧记忆,净化一下纷乱心绪。

 

银  杏  树

 

古镇树多,狭长的七里长街两侧,枝接柯连,翠叶遮覆,挡去了远远的天色,铺漫着满街的阴凉。参剪整齐的梧桐树,,突兀高耸的水杉树,枝桠繁密的老槐树,肌理纵横黄桷树,霜皮龙鳞的银杏树,挺着粗壮的树干,顶着蓬松的枝叶,低柔地抚摸着古镇的生活。

古镇街市,从早到晚都浮动着纵横的树荫,清晨,曙曦亮起,两边青砌铺叠的人行道上,一排排上了年纪的梧桐树,垂着层次不同的绿叶,饮着洗得透明的空气,在小风轻拂的晴朗里,把天气酿得很好。满街的枝叶,如纱如网,拉着长长的影子,牵惹着残梦恍然的行人。头顶上,重叠的树影开出一条狭长的缺口,银光迸溢下来,洒出一线皎白的天色。仰起脸来,向一片绿意深呼吸,可尽情地吐纳故土的芗泽。再顺着深深浅浅的绿荫走去,便可在巷陌老屋间的银杏树上,摩挲市树风韵,探寻古城幽事。

老街中段,百年校舍院落的六角平台上,矗立一棵三百年轮五丈身高的古银杏,树冠如绿色浓云,覆盖大半个院落,粗壮的树干上龙鳞环盖,大砖垒成的平台缝隙间,突起老树虬结的根茎,带着土地深处的底蕴和养分,互相缠绕,延伸进旁边朗朗书声中,去滋润许多幼小的心灵,教室里便漾溢出许多灵感。

站在树下,眼神随着傲然的树干从地面拔起,便拔起了五丈的尊贵和景仰。翠旗青盖之上,是飘浮的白云,在树顶上游移,银杏树躯干已被百年雨水浸濡发黑,倒是那纵横而出的小枝分岔,尽管孤削如笔,却在细细枝梢密密绿叶间,辐射出一瓣瓣青乳色小伞。细碎的绿叶上,缀满许多水珠,欲滴不滴,也许是高贵的躯干,在风中雨中人们的眼中,夭矫顽强地挺立着,只在清晨时分,能读出一点湿润的灵魂。五百年风霜雨雪,已把古银杏雕塑成神奇的历史艺术,慢慢读一块开裂的树皮,青褐色的纹理,已不是年轮的刻划,而是古镇的沧桑皱折。

重碧交翠的银杏树,已植入古镇的精髓,成为这座小城的市树。走近散落在街市深处的银杏树旁,总有一种淡淡亭亭、清清傲傲的意境。与自然和社会中许多仙姿灵态相比,银杏树只是悄然挺立,不事渲染,默默地与周围青砖小瓦朝夕相处,这种历经千年不变的品质,浸透寄寓了一种神髓,一种独立的人格,一种恪守的魅力,从而成为这座老城的参照物。于是,银杏的乡土观念愈发凝重,升入树顶的生命力,带着古镇的淳朴厚重,从泥土下透过脚底上升,每一圈年轮都是故乡太阳和月亮的感情交汇。许多银杏树,象老僧伫立,在岑寂中肃立东望,挺立的苍干,疏疏的翠柯,带点僧气道貌,无论近仰远视,都会生出些许禅意,令人感到肃静高古。于是,有人便在纵横树根下,拈香燃烛,焚化香表,拜它神骨仙姿,拜它清远高古,拜它坚贞不移。古老的银杏,更加象一个内涵丰富,思想深刻的长者,乐于与自己为伍,没有任何语言的痕迹。只听小鸟啁啾,枝叶细吟,在表述老树无言的谦逊,不争的美德,怡然的高寿。静对银杏,免于对话的负担,在废话连篇假话不休的世界里,倒是一件好事。

古镇上的人们,就这样一代一代与纵横交错的树行,独立院落的银杏为伍,和繁枝绿叶一起,俯仰晨昏,培植一段挺拔深厚的情韵,为古城铺垫厚重的底蕴。每当黄昏,下班的人群从树下来来去去,总有人在树底驻足凝视。斜阳下树影越拉越长,树尖上流连着淡淡的夕照,漾动着一种黄澄澄的幸福。参差的树顶依然剪影在天上,而天色依然不黑下来,反而有点皎月升天前的薄明。从树下走过,任小风拂动鬓发,听着琐琐屑屑、细细碎碎的鸟声,看着满树枝叶在如梦的暮色中摇动,忽然想起辛弃疾“斜阳草树,寻常巷陌”的词句,转过身,想对老树说句什么,只见一两片落叶飘起,在路旁人家的玻璃窗上,叩打出绿色的故事和对古镇的深深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