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嘴张大民的幸福生活2:大国悲剧—苏联解体的前因后果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4/28 11:09:06

 大国悲剧 苏联解体的前因后果   

 

(俄)尼•伊•雷日科夫著 徐昌翰等译 



环球视野编者按:由新华社出版发行的雷日科夫所写的《大国悲剧》一书的中文版,于2008年1月在我国出版发行。
这是一本值得花费些时间仔细阅读的好书。
这本书问世以来,包括我国在内的国际上引起了强烈地反响,各国学术界普遍认为,这是了解和研究苏联解体这一历史悲剧的一部力作。苏联解体的教训,早已超出苏联和解体后苏联各国的国界,成为全世界无产阶级和人民群众的一笔十分难得的政治“遗产”和珍贵“财富”。
古人云,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用马克思主义基本理论这个望远镜和显微镜观察问题,在阶级和阶级斗争存在的历史条件下,任何一种剥削阶级都是不会自动地退出历史舞台的,国际共产主义运动和各国社会主义革命的道路也是不可能一帆风顺的,必然会遭到国际上和各国的资产阶级强烈地反抗和破坏。帝国主义和资产阶级在武装干涉社会主义国家失败之后,就会采取在共产党内部寻找代理人,以“堡垒从内部攻破”的方式,不择手段地对社会主义进行全方位地和平演变。所以,社会主义暂时地失败、挫折、反复,甚至在一个时期内出现资本主义复辟等等现象,显然是难以避免的,这是事物发展的曲折性的一种表现。然而人类历史发展的基本规律和总的方向,是任何反动阶级和反动势力所不能改变也无法改变的。
苏联的解体和东欧剧变,并不是美国学者福山所断言的“社会主义的终结”,恰恰相反,
当真正的共产党人正确总结了苏联解体和东欧剧变的经验教训,学会了如何在新的历史条件下与资产阶级进行殊死斗争之后,社会主义一定能够走出低潮,迎来更大规模的社会主义革命的新高潮!社会主义代替资本主义的历史潮流是不可阻挡的!
为了给广大读者提供阅读这部书的条件,本刊从这一期开始进行连载,欢迎大家光临,浏览。

内容简介

  拥有70年辉煌历史的超级大国苏联瞬间土崩瓦解,带给世界巨大的震撼与无尽的思考。
  本书穿越时空的迷雾,详细、生动、全面地叙述了苏联解体和苏共垮台这一震撼世界的历史性事件的全过程,以独特的视角深刻分析了事件的整体内在逻辑,揭示了与其相关联的各种事件之间的前因后果,展现了苏联各加盟共和国千百万人民由此所经历的困窘和悲惨后果。本书所披露的内容,仅就其权威性而言,已绝非其他人物撰写的回忆录所能比拟。

 目  录

中文版前言 阎明复

序言:真相与后果 瓦连京•拉斯普京

第1章 乱自何来
经济:“照着俄罗斯老妈的屁股端了一脚”
国内政策;“把苏共闹个天翻地覆”
对外政策:西方找到了“可以与之打交道的人”
意识形态:总书记“梦想着要把共产主义埋葬”
民族关系:竟然成了摧毁苏联的攻城槌
苏联解体:审判何时开始

第2章 阿拉木图:不妥当的任命引起严重后果
不妥当的任命
失乐园
复乐园的努力
廓清 12月事件的本源

第3章 第比利斯:颠倒黑白的审判
民族主义狂热
恐怖之夜的真相
颠倒黑白的审判
政客得势的代价

第 4章 费尔干纳的黑色六月

第5章 巴库:谁是罪人

第6章 雪崩前奏:波罗的海三国
民族主义运动坐大
“萨尤基斯”:从口号到应验
不想听到的回答
悲惨星期日

第 7章 后果:仇俄浮出水面
俄罗斯人成了弃儿
铲除俄语
波罗的海三国与东正教
政治犬儒主义

第 8章 后果:可耻的审判
政治审讯:政敌
可耻审判:卫国战争老战士

第 9章“独立”乌克兰的怪现状
奔向“独立”
叶利钦的别洛韦日“礼物”
俄语与乌克兰语

第 10章 二合一的乌克兰
乌克兰的民族主义分子
同反法西斯人士的纪念碑和坟墓作战
“独立国家须有独立教会”
橙色噩梦

第11章 苏联:从改革到解体
党内局势
几次决定命运的人民代表大会
“您当时为什么不说服我们?”

第 12章 政权处于弥留时刻
政权危机和政权瘫痪
酒气熏天之夜和雾影迷蒙之晨
夜幕笼罩大地
后记
雷日科夫小传
译后记

  中文版前言

阎明复

苏联的兴亡是20世纪人类历史上影响至巨的大事件,它直接改变了世界地缘政治和国际关系的大格局。如今,苏联的兴亡史、苏联解体的经验教训及其后果,已经成为世界各国的理论工作者研究社会主义前景和实践的重要课题。
对苏联解体和苏共垮台,我们是感到十分惋惜和遗憾的。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我曾经多次陪同毛泽东、刘少奇、周恩来和邓小平等同志赴苏联访问,苏联领导人赫鲁晓夫等来华访问,我也曾当过翻译。我结交了很多苏联朋友,同他们建立了深厚的友谊。随着苏共和苏联的逝去,这些都已成为如烟的往事。因为这层关系,我对苏联解体之谜格外关注,对新解密的苏联档案和有关当事人的回忆和反思格外留心。
雷日科夫是苏联解体前的部长会议主席,亲历了苏联解体的全过程,对彼时的真实景况和内幕有非他人能比的了解和洞悉,雷日科夫的著述因而就多了更深一层的价值和意义。雷日科夫这些年写过不少书,但他对此书特别重视。他说:“这本书我写了十多年。”书的主题是苏联解体——这是对他震撼至烈的人生经历。书中除了叙述苏联发生在1989至1991年的各种重大事件外,更重要的是对经验教训的总结和后果的反思。起初作者只是备忘,把一些重要的事件记录下来。可是后来,随着戈尔巴乔夫改革造成的后果日益严重,他和整个俄罗斯思想界一样,开始了对一连串重大历史事件前因后果的深入思考。他把所有这些都写进了此书。他说:“我希望这本书在某种程度上能回答我心灵和理智的呼唤。”
时间是最好的老师,拉开时间距离的观照可能更为客观、冷静、清明和超脱。痛定思痛之余,15年来,雷日科夫几乎没有一天放松过对这些问题的探讨研究。他曾同数以千计的本国和国外思想精英交换看法,促膝长谈;也曾无数次深入底层,倾听普通人的意见;他还曾阅读了大量的有关著作。此书基本按时间顺序,全面回顾了苏联解体过程中的所有重大事件,并清晰地梳理了它们的来龙去脉。对于苏联解体的原因,说法很多,以致许多资深的研究者也感到扑朔迷离,迷雾重重。但由于雷日科夫当时身处最高决策层,因此对于历史关节点的把握就非常准确,对于此起彼伏的各种事件错综复杂的因果关系,就叙述得更合乎逻辑,也更为清楚。这种系统、明晰、中肯、准确、全面并具有独特视角的叙述,对所有想要深入了解这段历史真相的人,都将是莫大的帮助。
雷日科夫在叙述这些事件时主要围绕两条线索展开:一条是当时以叶利钦为代表的党内反对派和以所谓“民主派”为代表的社会上的反对派是如何同流合污,一步一步发展起来的;另一条则是苏共领导中以戈尔巴乔夫为首的苏共是如何一步步丧失领导权,而苏联又是如何一步一步解体垮台的。其间各种思潮的来龙去脉,各种社会力量的起伏动荡,各种国际力量的相互作用阐述十分深刻细致,值得深思,足以成为我们的借鉴。
这本书虽属宏观叙事,但却始终保持了明白晓畅的语言叙事风格,结合了大量历史细节,以亲身经历的具体事实澄清了许多似是而非的传言和关于某些问题的悬案,可谓做到了有根有据,深入浅出。而且事事讲来心平气和,有睿智的长者之风,读起来引人入胜,发人警醒。
无论如何,苏联解体都是一个“大国悲剧”。前苏联70年的历史已经成为蕴藏丰厚的研究资源。在当前我国思想舆论界掀起一轮“大国研究热”的当口,新华出版社翻译出版这样一部解剖曾经的超级大国苏联崩溃的著作,无疑很有意义。我相信,此书的翻译出版,定能引起专家学者和普通读者的广泛兴趣和关注,定能为我国的社会主义研究和苏联研究以及其他内容广泛的理论研究提供重要参考,并有助于我们进一步坚定社会主义信念,坚定我们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的信心和决心。
是为序。
  2007年11月
(前言作者曾任中共中央办公厅翻译组组长,中共中央书记处书记、中共中央统战部部长,第七届全国政协副主席,民政部副部长;现任中华慈善总会会长)

 


   序言:真相与后果

   瓦连京•拉斯普京

事情的真相如何,产生的后果又如何?——这就是本书的内容以及意义之所在。它详细讲述了发生于1989—1991年间导致一个强大国家解体的各种事件;它还讲述了各共和国分裂出去后,这些事件对千百万人民造成的后果。这本书读起来太沉重。特别是对于老一代:他们既是这些事件的见证者,又是参与者。他们不由自主会为所发生的一切感到痛苦和歉疚。
自从1991年12月苏联彻底瓦解以来,15年过去了。15年来,出现了俄罗斯的新一代。对于他们,这些事件已经成为遥远的往事,遥远得就像1917年的革命,或者17世纪初波兰的入侵。
看着他们,不由得想起“改革”高潮时期,叶利钦从莫斯科四郊的科学城搬来十多万支持者,拉到练马场①去搞大游行。那可都是些有教养的成年人啊,而且都不是普通人!他们把《真理报》上转载的一篇由意大利记者撰写的关于叶利钦在美国耍酒疯的文章撕烂了,扔在练马场的地上,使出吃奶的力气又是跺又是踩。那可是事关他们包装着民主之父外衣的偶像,是他们的旗帜,是被他们刚刚拥戴起来的领袖啊!那些人已经不可能接受任何别的形象,也不可能听得进任何别的道理了。几天之后,报纸的总编被解职了。直到现在,我的耳中依然回响着那些发言者的叫喊,回响着那充满火药味的、本能的、振振有词的宣泄和咆哮。
我之所以回忆起这个场景,只是为了展示那些“可诅咒的”日子究竟有着什么样的环境和心理氛围。没错,上帝要惩罚谁,就一定要先把他变成个丧失理智的人。
尼•伊•雷日科夫在《大国悲剧》里对那些年人民代表大会在事件中所起的负面作用说得很谨慎。作为一名“人民当政机构”的代表,历次代表大会,甚至每一次会议,我都从来没有缺席过,因此有权多说几句:那真是一种魔鬼的智慧啊!它所“创造”出来这个东西,把已经白热化的氛围炒作得更加炽热了。不过,这种白热化氛围当时仅存在于大城市和民族边疆地区,而1989年5—6月间对第一次代表大会所作的两个星期转播,却把仇恨的种子撒遍了每一个角落。“革命者”对此作了精心策划,并有精确分工。不排除大会开幕前一个半月发生的第比利斯事件也是经过精心策划的,它正好安排在这个时间。否则怎么会这么巧,恰好给肆无忌惮地向联盟政权展开进攻提供炮弹呢?这一来全国都可以看到当局有多么软弱,它正在退让。代表大会开幕前是第比利斯事件,而闭幕之后,就在6月份,又发生了血洗费尔干纳事件。1990年1月,巴库再次出现更恐怖的血腥屠杀。而且,紧随从“人民监狱”里跑出来的自发暴徒之后,维尔纽斯又发生了电视塔挑衅事件,还动用了武器,出了人命。俄罗斯发生的一系列血腥事件难道是偶然吗?如果……谁都知道,血总是越搅越腥的。
代表大会各次会议上出现的野蛮行径简直难以名状。为了让非正义事业取得胜利,不仅要求不讲道德,不知羞耻,还要不顾一切。什么民主!什么文明讨论!那些家伙像划分战斗队似的按地区划分小组,在没有遭遇到任何有效抵抗的情况下,受到初战告捷的鼓舞,在国内外公开的和暗藏的敌人的支持下,经常用打冲锋的办法来抢话筒,对与会代表横加谩骂,而且讲的话常常根本不是冲着人去的,而是冲着电视镜头,更不许别人开口。只要见到谁对他们构成威胁,谁能阻挡他们的那种破坏的杀气,比如像雷日科夫、利加乔夫、罗季奥诺夫上将等,他们就会像一群疯狗似的扑上去,刻意罗织罪名,提供伪证,以最无耻的手段制造事端,布置心理攻势。
而且,所有的一切立刻就会被各地所效仿,并以同样的方式传入政权机关。
最后,政权终于被夺走了,那些人成了俄罗斯的主子。
再后来到了1993年。在炮打白宫之后,这批新主子汇集到克里姆林宫,想再次庆祝选举胜利,但胜利却没有出现。其中的一个,作家卡里亚金,一个最疯狂的家伙,对着镜头喊:“俄罗斯呀,你疯了!”
而一贫如洗、奄奄一息的俄罗斯只不过是从强加给它的全国规模的疯狂中刚刚开始有那么一点点苏醒。
本书作者雷日科夫并不是旧制度、旧体制的卫道士。那些东西驾着已经破损的轮子,如今显然是难以前进了。他主张的是一种逐步的、没有痛苦的向现代经营管理的转变。如果能够接受雷日科夫政府制定的纲领,在6—8年期间,而不是像冒险分子所主张的那样在500天之内,把经济转到市场轨道,那么,巨大而沉重的国家大厦就不会垮塌,也不会在自己的废墟中埋进千百万条生命。
雷日科夫最有权来写这部令人悲痛的回忆录。他不仅有权写,而且生活赋予他责任,一定要把这本书写好。对于发生的一切,他没有任何应该自责的地方。戈尔巴乔夫在难以调和的矛盾中装好人左右逢源;谢瓦尔德纳泽是暗地里,而雅科夫列夫则是公然地同情和帮助拆毁大厦的人;利加乔夫只能被迫对无耻的法西斯指控左推右挡,有一段时间还剥夺了他起积极作用的权利;只有雷日科夫一次又一次地登上讲坛,召唤理智,希望能够制止解体。
每当民族之间发生冲突的时候,他总是出现在现场。在白热化的费尔干纳,他把成千上万的土耳其族梅斯赫蒂人从死神手中抢夺出来,用飞机把他们送往俄罗斯;他以最快的方式调派空运和陆运工具,从巴库运送抢救出来的亚美尼亚人和俄罗斯人。在本书中,20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的悲惨事件以完整的逻辑展现出来。苏联解体,没有赢家,无论高加索,还是波罗的海沿岸,无论乌克兰,还是亚细亚“腹地”,哪里都没有和平,没有幸福。有些人妄自尊大,自我吹嘘,但伴之而来的必然是软弱无力;有些人在西方面前卑躬屈膝,自贬为无足轻重的臣属之国,前头的苦头还有得吃;还有一种人怎么也找不到自己合适的位置。除了白俄罗斯和吉尔吉斯斯坦的部分地区,到处都在清除俄语,就像是俄语也成了俄罗斯不讨人喜欢的代理人。这些人原本是在俄罗斯羽翼下成长起来的,但却说什么也消停不下来,说什么也舍不得停止吹胡子瞪眼睛:“哼!怎么会有股俄国味儿?”——而且,这股劲头在俄罗斯本土居然也非常盛行。
于是,雷日科夫又像是一个中世纪的骑士,这回是冲过去保卫俄语,保卫由于肢解派的意愿而流落“异国他乡”的千百万我们的同胞。不过,有些人还是不愿接受真理。但是,愿意也罢,不愿也罢,该说的他照样要说。缩头缩脑躲进掩体的事他永远做不来。
(序言作者为俄罗斯著名作家)

 


 
   第一章  乱自何来

具有划时代意义的重大历史事件,其诞生和发展常使我想起一条河。人类生活的变化就跟一条河一样,有它的起源,有它的主河道,还有先后流人主河道的各条支流。它们把这条河变得越来越宽,越来越深,但同时也带来了一些有害的杂质。生活之流也像这条河一样,它逐渐积蓄着力量,临到末了,则或是由于以前取得的成果得到革新和改善而为人们带来欢乐,或是由于引发彻底毁灭而为人们带来悲哀。
苏联人民也曾有过类似的经验。自从统一国家毁灭以来,15年间发表了无数回忆录,出现了无数分析事件原委的著作。对于种种事件带来的后果、实现的手段、产生的原因以及未来生活的前景,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解释。
历史不过是时代的“人质”。人们往往只是简单地抄写历史,目的不外乎是再一次取媚于新一代统治者。但历史总有说出真相的一天。
动笔之始,我还得提起一个现在说来已经是60年前的文件——那就是美国中央情报局局长艾伦•杜勒斯当着美国总统杜鲁门在国际关系委员会上发表的一篇演说。1945年,他就已经明确地提出了瓦解苏联的目的、任务和手段:

战争将要结束,一切都会有办法弄妥,都会安排好。我们将倾其所有,拿出所有的黄金,全部物质力量,把人们塑造成我们需要的样子,让他们听我们的。
人的脑子,人的意识,是会变的。只要把脑子弄乱,我们就能不知不觉改变人们的价值观念,并迫使他们相信一种经过偷换的价值观念。用什么办法来做?我们一定要在俄罗斯内部找到同意我们思想意识的人,找到我们的同盟军。
一场就其规模而言无与伦比的悲剧——一个最不屈的人民遭到毁灭的悲剧——将会一幕接一幕地上演,他们的自我意识将无可挽回地走向消亡。比方说,我们将从文学和艺术中逐渐抹去他们的社会存在,我们将训练那些艺术家,打消他们想表现或者研究那些发生在人民群众深层的过程的兴趣。文学,戏剧,电影——一切都将表现和歌颂人类最卑劣的情感。我们将使用一切办法去支持和抬举一批所谓的艺术家,让他们往人类的意识中灌输性崇拜、暴力崇拜、暴虐狂崇拜、背叛行为崇拜,总之是对一切不道德行为的崇拜。在国家管理中,我们要制造混乱和无所适从……
我们将不知不觉地,但积极地和经常不断地促进官员们的恣意妄为,让他们贪贿无度,丧失原则。官僚主义和拖沓推倭将被视为善举,而诚信和正派将被人耻笑,变成人人所不齿和不合时宜的东西。无赖和无耻、欺骗和谎言、酗酒和吸毒、人防人赛过惧怕野兽、羞耻之心的缺失、叛卖、民族主义和民族仇恨,首先是对俄罗斯人民的仇恨——我们将以高超的手法,在不知不觉间把这一切都神圣化,让它绽放出绚丽之花……只有少数人,极少数人,才能感觉到或者认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我们会把这些人置于孤立无援的境地,把他们变成众人耻笑的对象;我们会找到毁谤他们的办法,宣布他们是社会渣滓。我们要把布尔什维
克主义的根挖出来,把精神道德的基础庸俗化并加以清除。我们将以这种方法一代接一代地动摇和破坏列宁主义的狂热。我们要从青少年抓起,要把主要的赌注押在青年身上,要让它变质、发霉、腐烂。我们要把他们变成无耻之徒、庸人和世界主义者。我们一定要做到。

 40年后,一切果然这样发生了。西方,特别是美国,消灭苏维埃国家的目标果然完全实现了。不过,我当然绝不会以为,这样一个大国的悲剧性解体能够仅仅发生在外部因素的影响之下。如果内部没有一个实际上完全奉行苏联的敌人所树立的目标的“第五纵队”,而只靠外部力量,谁也不能把我们国家怎么样。这只要回想一下俄罗斯千百年来的历史,包括卫国战争那悲惨的时光和最后的胜利结局,就可以一目了然。
世界上最好的老师就是生活本身。生活告诉我们,所谓的民主变革实际上给我们带来了什么,特别是在千百万人民的社会经济地位方面。毫不奇怪,许多人都在越来越经常地问自己:难道真的需要这场改革吗?难道它真的是历史的必需和必然吗?而且,许多人很自然地怀着一种尊敬的心情回想起苏联时代——日子过得虽不富裕,但劳动、休息、教育、医疗服务、必要的社会福利等方面都能得到可靠的保障。
人们终于明白,原来第一拨“民主派”是厚颜无耻地欺骗了他们。那些家伙曾许诺很快就会过上天堂般的日子,而这些玫瑰色的甜言蜜语现已犹如朝雾般消散。还有一些人,他们在人民中只占很小一部分,现在要什么有什么,而且全是过去连想都不敢想的东西。不过这些东西实际上是直接从绝大多数人手里抢过来的。所以,许多人对“改革” 的态度绝对是负面的。这是一个不得不承认的事实,它的悲惨之处更在于,从根本上来说,它是一种内心深处的迷失,而大众传媒却用尽了浑身解数来支持这种迷失。
问题在于,在许多人的眼里,戈尔巴乔夫的“改革”也好,盖达尔——丘拜斯——叶利钦的“激进改革”也好,它们都汇入了同一的过程,尽管就目的、社会经济内容和政治推动力而言,它们其实是相互对立的东西。他们之间的共同点只有一条,那就是“改革”的失败和垮台创造了消灭苏联和改变苏联社会政治制度的有利条件。
任何一个社会制度,如果能全面发展,经常不断地回应时代的新要求,那它就是一个足够稳定的制度。停滞是制度老化、制度毁灭的前兆。所以,苏联社会根据新时代的要求进行改革,就成为历史的需要和必然。它无疑应该早在几十年之前就开始,如果当时就去完成这样一个复杂的过程,无论是经济条件、社会条件还是其他条件,显然都要有利得多。但正如大家所了解的那样,这一过程直到1985年才到来,而它的道路上铺满的已经不是玫瑰,而是荆棘。我想细述的正是这个问题,即关于“改革”和“改革者”的悲剧,关于我国人民的大悲剧——当时,我身处这些事件的旋涡之中。

 经济:“照着俄罗斯老妈的屁股踹了一脚”
 
应当承认,我国在着手改革时,它的领导并没有以应有的方式深入评估进行改革应采取哪些相互联系的必要步骤,以及由此产生的长期后果。我想,说来也真是遗憾,那些指责20世纪80年代改革行动缺乏明确纲领的人是正确的。当然,他们没有考虑必须采取某种决定的具体政治环境,但这一点并不能否定,他们的指责在本质上是正确的。不过以我的观点来看,当时有一点倒是现实的,也是正确的,那就是决定改革从经济开始。其实,戈尔巴乔夫改革的初衷也是要对国家经济做一番改革。
硬性计划经济体制是上世纪30年代建立的,它顺利完成了工业化任务,并对战胜希特勒德国起到保证作用,使得在难以想象的短时期内恢复国民经济成为可能,而在“冷战”年代,则建立了同西方的军事均势。但生活不会在原地踏步不前,逐渐开始有所感觉:苏联的国民经济还无法完全满足居民日益增长的社会经济需求,也无法解决国家发展所提出的一系列至为重要的任务。
这就需要找到国民经济运行的更为有效的手段。上世纪60年代中期,苏联部长会议主席柯西金就搞过一次经济改革。但他并未触及社会主义体制的基础,仅仅是把一定的自由下放给企业。当时我是乌拉尔机械厂的总工程师,后来又当上了总经理,我们当时曾感到非常满意。
总的来说,改革促使第八个五年计划(1966—1970)达到了最高的经济指标。遗憾的是1968年捷克事件之后,柯西金的改革逐渐自生自灭。后来到了勃列日涅夫时期,虽也曾在一定程度上试图对改革加以恢复和完善,却没有取得任何实际成绩。
到了1983年,新任总书记安德罗波夫公开下达任务,要大家把现在究竟生活在什么社会的问题弄个明白。这是个十分严肃的问题:必须重新判定国内已有制度的本质,它在人类历史上所处的地位。与此同时,安德罗波夫又委托政治局委员戈尔巴乔夫、政治局候补委员多尔吉赫、中央委员会经济工作书记雷日科夫深入研究经济领域出现的局势,并就经济改革提出建议。在两年时间内,我们就这一问题开展的工作吸引了大批学者、专家、生产一线的工作者,并成为1985年戈尔巴乔夫在苏共中央4月全会上作报告的基础。再以后,在整个80年代后半期,苏联政府始终紧张地进行着制订经济改革具体途径和方法的工作。
为了让经济取得“喘息”机会,需要解决一系列原则性问题。如果对问题的根本加以审视就会发现,首先需要克服的是人与生产手段和劳动成果越来越明显的相离异的现象。由此产生了劳动者对劳动负责、提高劳动效率和质量的动因明显不足。于是又出现了一个问题,就是我们这个社会的所有制及其发展前景的问题。正如所知,我国所有制的基本形式是国有,是全民所有。而且,集体农庄合作社所有制也逐渐具有了国有的特征。考虑到学者们的意见和国外经验,我们认为,在国家手中保持50%—60%的所有权比较合理——这主要是指在国民经济的基础部门以及国防工业部门的企业。其余的50%—40%可以是股份制形式或者个体形式,但不包括土地。宅旁地、别墅用地和菜园果园用地可以除外。在制订方案时,我们特别注意所谓“民营企业”对象,但其所有者只应是集体。
与这种观点相对立的是自由主义经济学家以及以雅科夫列夫为首的一群政治家们的观点,他们一心为私有制唱赞歌,坚持认为只有私有制才能自然而然地解决国家的所有社会经济问题。
要想逐步过渡到由国家进行必要调节、以社会为指向的市场经济,过渡纲领的制定者面前还存在着不少复杂的问题:要为我国实现深刻的、内容极其广泛的科技革命创造一切必要条件,要改革价格形成的体制,要改变生产资料生产和生活用品生产的比例关系,扩大生活用品的生产等等。
总之,在回应时代呼唤的同时,苏联政府从现实的社会经济状况出发,于1989年制订了一个方案,把采取有力措施深化改革同在各个管理层面上审慎行动结合起来。我们在走向市场的同时首先力图稳定社会经济局势,然后再向前进,走向一个更加发达的商品—货币体系。
有的人号召我们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立刻全面投入市场经济的旋涡,并且举历史为例说,欧洲和美国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实际实行的也是中央集权的计划经济,但他们却一往无前地勇敢地投入了市场经济。这倒是不错。不过他们具有长期搞市场经济的经验,只是由于战争,才在一定程度上中断了五六年而已。他们即使投身进去也不会被淹没。此外,我还要说,他们在战后根本就没有排斥国家计划因素,而且现在也不排斥,而我们那些刚刚冒出头来的主张市场经济的救世主们——实际上也就是目前我国经济的瞎眼指路人——却一听计划经济就躲得远远的,就像躲瘟疫似的。
我们的关于过渡到由国家进行必要调节、以社会为指向的市场经济,把居民承受的困难降到最低的建议,遭到了自由派经济学家、政治活动家和其他社会活动家的坚决反对。他们最直接的目的,就是要彻底摧毁当时存在的经济制度。他们同当时相当一部分干部一道,十分顺利地达到了目的。在这群虚伪的家伙身上,有一个细节很说明问题:当时他们没有一个人提到过,“自由主义的改革”将把最严重的考验压到百姓的头上。到了上世纪90年代中期,当他们看到这种改革已不可逆转时,他们这才公开地大声宣扬,说他们再清楚不过,要是照他们的脚本演下去,会对大多数人民和国家带来什么后果。
随着时间的推移,激进经济改革派行动的荒谬性和破坏性已经暴露无遗。在他们——用自由派一个头头的话来说——“照着俄罗斯老妈的屁股踹了一脚”之后,人民觉醒了。到了今天,所谓的“500天计划”就很难赢得掌声和欢呼了。
但这个计划的制订者亚夫林斯基、布尔布利斯、费奥多罗夫、扎多尔诺夫等人还是会记得的。他们记得,但他们在想办法让人民忘记。亚夫林斯基在苏联解体后甚至成立了一个党,叫“亚布卢”党。他连续十年宣扬自己的思想,可是却从来没有敢提自己的这个产儿——500天。人们终于咬开了这个苹果,原来里头长了蛆!现在,盖达尔这个经济激进主义的跟屁虫及其同伙居然还有脸在他的研究所里教导我们如何生活。
这些人干了坏事之后就躲到了一边,听凭国家和人民在艰难困苦中挣扎。
 
   国内政策:“把苏共闹个天翻地覆”

  1987年末,戈尔巴乔夫和他最亲密的战友们形成了一个坚定的信念:如果脱离政治改革,在经济领域就不可能出现进步的变革。他们的形象说法就是首先一定要“把苏共闹个天翻地覆”。
客观地说,党内早就出现了变革的必要性。党的确起过伟大的历史作用。在紧张到极点的上世纪30年代,在第二次世界大战迫在眉睫的时刻,在伟大卫国战争岁月,在战后年代以及冷战时期,正是苏共在掌握着全国的命运。如果换了另外一种社会制度,那些年未必就能取得如此巨大的成就。
可是时代变了,那么当然党的活动也应该出现重大的甚至方向性的变化。在国家的社会经济发展中,负责的主要是政府,所以我认为党应该从直接管理经济的工作中摆脱出来,把这些职能交给立法机关和行政机关。依我的看法,意识形态工作和制订发展战略的工作留给苏共来做比较合理。同时还应该让它从停滞了几十年的理论教条和党务工作实践中解放出来。
而且,早先的戈尔巴乔夫也是持这种意见的。例如,在苏共中央1988年的2月全会上他就说过:“现在我们已经走到必须改造我们的政治体制的地步了。这当然不是说要取代现行制度,而是要向其中引入质量上全新的结构和成分,要向它提供新的内容和动力……政治体制改革的基本问题涉及党和国家机构功能的划分。在这个问题上还是应该以列宁主义为基础。党的指导和领导作用是社会主义社会发挥作用和发展的必不可少的条件。”
但是,看看他后来离职后的所作所为,看看他那些公开否定党的言论,不由得要对他的真诚,对他的信念,还有他是否正派的问题,画一个大大的问号。
  1991年8月23日,当蒙羞的苏联总统在72小时软禁后由福罗斯送回来,跑到俄罗斯最高苏维埃的“耻辱讲坛”发表演说时,他还能说一些他信奉社会主义思想,他忠于改革后的党之类的话。可是时间仅仅过了一天,他却……放弃了苏共中央总书记的职责!再就这个问题发表宣言时,他竟然颠三倒四地说,他的责任是像保护国家公民那样保护每一个共产党员免受无根据的法律追究,同时还宣布党自行解散。
圈圈终于圆上了。这种情况迟早总会发生。戈尔巴乔夫同党分道扬镳了。但为什么他对中央委员会提出的关于苏共自行解散的建议在许多人看来只不过是一个既定事实,这件事至今还是一个谜。我看是潜意识中几十年培养起来的东西起了作用,总相信党的领袖总书记的一切行动不会有错。
那些日子可是胜利者趾高气扬的日子。趾高气扬的还有一帮立马就倒向他们,倒向权力的人,哪还管这权力究竟是什么权力!见风使舵的人从来就没有自己的信念。看来那些抢到了政权并自称国内唯一民主派的人们,如果他们真是民主派的话,就应该委托同样是“民主”的检察机关,对那些他们认为是70年来把国家搞到丧权辱国一贫如洗地步的人提起公诉才是。难道这些“民主派”不正是自诩为为把我国建成真正法制国家而奋斗的最高尚的战士吗?
不过这样一来就会出现一个问题:有些人昨天也是共产党员,而且远不是什么党内的小角色,可他们又起过什么作用,该负什么责任呢?是否因此才退而想出了这么一个绝对违反法律,违反民主原则的解散苏共的法令呢?1500万共产党员被排除到了司法之外。看来,当时真没有几家报纸能忍得住不挖苦说,这个命令是叶利钦在过节的时候给倒台的共产党送的一份厚礼。不过他们“忘记”了,几十年来,这个日子可一直是整个国家的节日,是全民族的节日啊!
苏联共产党曾经是国内改革的倡导者,可是过了5年,它却被赶下了政治舞台,而它的一千好几百万党员当中,竟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捍卫它,这究竟是怎么搞的呢?
原来,到了1989年,国内政治局势起了剧烈的变化。夏初召开的苏联第一届人民代表大会,是根据修改后的宪法召开的。在代表大会炽热的气氛中,与苏共的活动相关联的一切重大问题全被“遗忘”了,却提出了许多针对它的批判和严重指责,而且还号召进行报复。在有些发言中,可以感到发言人无论作为一个公民还是一个政治家,都还不够成熟。他们表示,希望能对摆脱了“苏共压迫”的这个国家有所帮助;他们自己还对自己开展公正的批评,揭露党在社会活动中实际存在的问题。不过还有一些则是完全自觉的、专为破坏党的威信而经过精心策划的行动。苏共是通过历史发展而成就为一个强大的政治组织的,它同国家组织已经水乳交融地连为一体。正因为如此,为解体势力的利益而破坏党的威信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但那些导演这一切的人很清楚,为了改变政权和社会制度,必须切断党和国家之间的纽带,因为那是国家赖以存在的基础。
苏共之所以能走到酿成悲剧的一步,是因为几十年来它把权力视为自己的专利,它已经丧失了现实的日常政治斗争的能力。结果当一个统一的机体丧失了自己最优良的品质——战斗性,自我牺牲精神,无私奉献精神……的时候,它衰退了。
由于种种原因,苏共丧失了对人民群众的影响力,国内随之开始出现反对立场的社会运动。它们在苏联解体和社会制度解体的过程中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它们大致可以分为三类:持不同政见者、杂牌军和民主派。也可以把他们的活动看成三次浪潮。
持不同政见者运动发端于上世纪60年代初,从事的基本是维权活动,他们不同当局合作,但也拒绝使用暴力。他们人数很少,而且分散,组织很差,但引起了西方的注意,并得到国内少部分知识分子的支持。对于这些人来说,要点在于苏联存在着反对派这一事实。在一定条件下,它们可能取得一定的政治分量。
老一辈可能还记得对持不同政见者的审判。有关这些审判的消息曾为部分人所知晓。主要是通过境外的这个那个之声的无线电广播,其内容是真话假话都有。
可是到了1986年12月,通过了一项政治议案,取消了对反对派的刑事诉讼。过去的持不同政见者开始走出劳改营和监狱。但他们的运动实际上并没有卷土重来。很多人已经厌倦了“为人权而斗争”,还有一些人则由于在西方有了名气,便跑到国外过起了太平日子。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实际上持不同政见运动的历史正是在1986年由于对他们停止迫害而画上了句号。
就在这个时候,国内开始迅速出现各种社会团体,他们的成员被称为杂牌军。这些团体其实没有什么原则。他们当中有的是民主派,有的主张爱国,有的主张无政府主义,有的主张君主主义,有共产党,有社会民主党,还有保守自由派,等等。许多团体的形成不是根据意识形态原则,而是根据活动方向:有的从事环境保护,有的从事古迹保护等等。杂牌军同持不同政见者的不同之处在于它们同当局和平共处,不反对加入国家机构以及其他官方机构如工会、共青团等。但不久许多杂牌军的活动开始具有越来越浓的政治性质。参加杂牌军组织的人以一种特殊的方式“玩大政治”,他们先取得经验,然后就学会了把成千上万的群众带上街头。
第1章乱自何来大国悲剧——苏联解体的前因后果内部的辩论磨炼了反对派活动家的技巧,培养了未来的政治家、记者、社会活动家。上世纪90年代他们中的一些人成为社会团体、新成立的政治机构、大众传媒的领导人。时至今日,我们也依然能在电视屏幕上和各种政治场合看到这些人的身影。现如今,他们还在“教导”人民在民主变革的条件下应该如何生活。
这样一来,由于苏共不能按必要方向实现改革,在一个历史造成的极短时期内,酿成了反对派政治运动,而其中的一部分,又自觉或不自觉地促使苏联瓦解,促使当时存在的社会制度消灭。
 
  对外政策:西方找到了“可以与之打交

戈尔巴乔夫与他的前任赫鲁晓夫、勃列日涅夫有所不同,后二者只是在他们在位的后期,才热心投入外交活动,而他却从一开始便乐此不疲。
戈尔巴乔夫同西方的合作开始于1984年的秋天,当时他作为一个普通的政治局委员,会见了英国首相撒切尔夫人。正如所知,这次会见是由苏联驻加拿大大使雅科夫列夫组织的。未来的总书记在此之前不久认识了雅科夫列夫,由于志同道合,俩人一拍即合。值得注意的是,这次会见的地点不是通常的伦敦政府官邸(唐宁街10号),而是郊区的切克斯别墅,那是个专门用来接待正式访英的外国领导人,首相希望与之推心置腹进行特殊重要谈话的地方。
实际上这是一次对未来总书记的摸底会见:西方领导人对契尔年科的健康状况了如指掌。会见后撒切尔夫人抛出了一句名言:“这是个可以与之打交道的人……他值得信赖。”这就是这位铁娘子对其他各国同事发出的信号。后来她不无自豪地说:“是我们把戈尔巴乔夫提拔起来当了总书记。”
  1986年10月,在两个月的沉寂之后,里根同意了戈尔巴乔夫的提议:在雷克雅未克同他会见。他们在当地举行了好多个小时的一对一秘密谈判。美国总统需要知道,戈尔巴乔夫是否已经作好牺牲苏联利益、对美国效忠的准备。后来,到了1993年,戈尔巴乔夫在法国撤掉了嘴巴上的岗哨,承认在雷克雅未克会见时“实际上已把苏联交付美国听凭处置”,他说:“雷克雅未克实际上是一场戏……一场重头大戏……我认为,如果没有里根这样强有力的人物,整个过程就不会开始……这次峰会上我们……走得已经那么远,根本就不可能再有回头路。”
雷克雅未克之后又举行过无数次的会见和谈判。1989年末,当戈尔巴乔夫在马耳他同老布什总统会见的时候,整个移交苏联政治国防阵地的过程已经完成。当时有些快言快语的人和外交官都形象地说,冷战是在地中海暖洋洋的海水中埋葬的。
戈尔巴乔夫在总书记的位子上坐了6年,同美国总统会见了11次。由于相当程度上绝对单方面的让步,柏林墙垮了,华沙条约、社会主义国家的盟友关系以及苏联本身都垮了。在醉醺醺的叶利钦指挥下奏响的军乐声中,部队满面蒙羞地开出了自己的军事基地。他们无处可去,只好在露天地里支上行军的帐篷栖身。这就是戈尔巴乔夫同他的朋友科尔在阿尔赫兹国家别墅签订协议所导致的可耻结果。
戈尔巴乔夫—谢瓦尔德纳泽(后者是为他担任外交部长的小伙计)的对外政策使苏联的外交威望一落千丈。结果是几年之内苏联丧失了超级大国的地位,而世界则失去了整个20世纪下半叶赖以顺利维持地缘政治均势的两极体制。如今人类生活在单极世界,占有统治地位的是唯一的一个超级大国——美国,它除了拥有强大的军事和经济力量之外,还拥有为了一己之利企图按自己模式改造世界所有国家的疯狂愿望。
所以,如果把总书记兼总统戈尔巴乔夫在国际舞台上的活动称之为错误,那实在是太荒谬了。不过他首先满足的是西方的利益,而且总是以牺牲苏联的利益为代价。这一政策不但削弱了他在国际舞台上的地位,而且还使得西方对苏联人民的影响日益加剧,使得苏联国内反苏、反社会主义的力量日趋活跃,最终导致这个国家从地图上消失。
 
  意识形态:总书记“梦想着要把共产主义埋葬”

  “设计师”、“施工队”以及改革的其他意识形态专家们和组织者们都非常清楚地明白,只有大多数或相当一部分社会成员支持改革,我国根本性的经济和政治变革才有可能得以实施。然而到了上世纪80年代,党真正直接依靠工农,并与他们共同组成一支可以说是挟雷霆万钧之力的时代,早已成为遥远而光荣的英雄主义过去。联系逐渐变成形式上的和单方面的东西:总是从上到下、从党到群众,很少有自下而上、从群众到党的事情发生。此外,蓬勃发展的大众传媒开始给予社会精神生活的形成以强大的影响。首先是电视、广播,还有日报、周刊、各种大小杂志。那么,在这些机构工作,决定它们立场的又是些什么人呢?当然是从事脑力劳动的人。这样一来,知识分子就踏上了政治生活的前沿。人民精神生活的“气候”,广大人民群众的社会意识以及公民的政治行为在巨大的乃至后来是起决定作用的程度上,都由这些人来决定。
要想取得知识分子对改革的支持,就必须保证在国内实行真正的言论自由。
国家的领导层,包括本书笔者,都赞成社会生活的这种变化:应该向国内的公开性转变,向外部世界开放。我们当中许多人都明白,由于我国历史情况十分复杂,在实施这种变化时要多加小心,权衡利弊,以免国家航船颠覆。不论这只船是什么船,但它毕竟是我们自己的船。既然我们大家都载着自己的欢乐和苦难乘着这艘船航行,总不能让它遭到危险,即便是为了一个更美好的未来。让它连同乘客一道沉向海底总是不行的。
公开性宣布了,书刊检查制度放松了,后来还完全取消了。“意见多元化”首先立即造成政治和意识形态出版物的大量出现。“大杂志”的印数直线上升。例如,《新世界》的销量竟达到150万份。值得一提的是,在官方书报检查制度已经完全放开的今天这个“民主”时代,该刊2005年的印量也不过8000份。
我还记得那些年政府如何像发了疯似的想方设法为报纸杂志扩大纸张供应。不得不大量提高从芬兰等国进口纸张的数量。既然我们认为自由发表意见的路线对头,那就应该竭尽全力,保证出版部门有纸张来印刷自己的东西,其中也包括印反政府的文章。现在根据我得到的消息,这样的问题是不存在了。如果你有钱,那就去买纸,就去印刷,如果没有,那你就关门。
  1986年中央的两家刊物换了领导。他们的头头被换成了自由共产主义色彩的“60年代人”。在批评过去以及批评当时的“停滞不前的官僚”方面,以雅科夫列夫为首的《莫斯科新闻报》和以柯罗季奇为首的《星火杂志》表现尤为突出。
我想起了把柯罗季奇任命为《星火杂志》主编的那段往事。在这之前,他工作和生活在乌克兰。讨论候选人的时候,有些同志由于对柯罗季奇很了解,反对把他调到莫斯科来。但利加乔夫作了最后的决定。他以特有的固执一心一意要提拔这个人,认为他肯定能成为一个优秀的改革者。利加乔夫可以理解。我的家庭藏书中有一本未来《星火杂志》主编的书——《仇恨的面孔》,是讲他的美国之行的,其中他鞭笞了美国的种族主义。后来,等到苏维埃政权解体后,他又跑到美国去工作和生活了许多年(其实是躲到那边去了)。可是,在他工作的那所学校,学生和老师又知不知道,这位教授过去是怎样写他们国家的呢?未必清楚!喏,利加乔夫和他的战友们却读过这么一部作品,而它无疑对总编的任命起了作用。这件事我也就是提一下,可以作为一个例证,说明我们的许多“知识分子”思想和良心变得有多快。
我想,可能正好是公开性大行其道的时候吧。出现了好多“大胆”的电影、戏剧、书籍之类的东西。可以公开讨论的问题范围放得越来越开了。再有就是言论自由的发展——当时有个说法叫“格拉斯诺斯奇”(公开性,全世界几乎所有的字典对这个词都采取了音译的办法)。这些很快就变成了信息的大潮,其中也包括不可信的信息,纯粹是吮吸着手指头生造出来的信息。它们都越来越公开地指向现存的社会和国家制度。为了这一点,首先当然要利用我们生活中的阴暗面。遗憾的是阴暗面在斯大林时期还真不少。当然,从那时起,几十年都过去了,国内好多东西都变了,国家也成了另外一种样子。但过去的那些东西还是成了破坏国家现状的一个武器,而且正如后来所见,很快又成了破坏它未来的武器。
在推行言论自由的那几年中,人们不是寻找建设性的办法来医治社会疾病,而是利用言论自由来毁灭这个社会。
可是支持公开性以及其他民主过程的政策却一直没有变。1987年5月,停止了对美国之音以及其他反苏广播电台的干扰;6月,简化我国公民出国手续的决定开始生效。
  1987年11月2日,召开了隆重纪念十月革命70周年的大会。戈尔巴乔夫在会上作报告。他宣称:“苏共对共产主义运动的未来不会有所怀疑。它将取代资本主义……我们正在走向一个新世界——共产主义世界。我们一定把这条路走到底,永不回头!”这些引起暴风雨般欢呼的话语说过仅仅四年,苏联没有了,社会主义没有了,更不必提什么总书记号召的共产主义事业了。他那卑鄙无耻的嘴脸真叫人惊奇:几年之后,他居然又称,自他懂事以来,就一直梦想着要把共产主义埋葬……
遗憾的是卑鄙无耻毫无原则的不仅是他这一个人。再来看发生得较晚的另外一例——1993年4月叶利钦同文艺界知识分子代表们在大剧院贝多芬厅会见的一幕吧。电视观众看到和听到的是一个怎样的场景啊!他们在高喊:“再加把劲!”“对他们再狠点!”“扭断他们的脖子!”这些喊声竟然成了陷入亢奋状态的“艺术大师中坚”们嘴里最心平气和的语言表现。一方面这说明了他们疯狂的仇恨,另一方面,又说明他们赤裸裸的奴颜婢膝,引得千百万电视观众直想作呕(这是我后来同各种各样的人物经过无数次会见才得知的结论)。那真是一个真实展现自我的好机会。他们果然这样做了!正如已故的老牌剧作家维克托•谢尔盖耶维奇•罗佐夫所言,这种丝毫不加掩饰的奴颜婢膝在我们这一代人当中是绝对见不到的。他们在精神上洗劫了那些对他们寄予信任的人。但在这之前他们早已把自己洗劫一空了。我不想一一列举那些一度曾为大众所尊敬和爱戴的名字,我只想说,他们中的许多人由于不仅在那一天,而且总之是在新环境下突然展现出自己丑陋的政治面貌和道德面貌,因而从人们的心上永远抹去了自己过去的艺术成就。
总之,在意识形态领域,破坏性倾向战胜了实证主义倾向。这是因为苏共,准确地说,因为它的中央和几任总书记,在整个后斯大林时期一直没有能够对全党和全社会提出要求克服侵蚀党和社会血肉肌体的教条主义的任务(除了安德罗波夫,但他来得及做的只是指出这种必要性)。在这个发生了巨大变化的世界上,在我们国内,教条主义早已不能反映事物的真实状况,而他们却不懂得深入进行科学分析、认真发展建设新型社会的理论和实践的历史必要性。
戈尔巴乔夫和中央政治局在宣布向公开性、言论自由、全面民主化过渡的同时,并没有把对于从斯大林时期起就在许多方面被《联共(布)党史简明教程》歪曲的党和国家的历史加以科学、客观、慎重地重新审视的主动权抓到自己手上,却把这一极为尖锐的、具有强大震撼力的信息工作交到了自己的潜在敌人手上。那些人后来果然成了公开的敌人,并以此为自己赢得了真理和正义斗士的美称,而且还因此赢得了如果不是带领社会大多数也是带领相当一部分人前进的可能。
当戈尔巴乔夫陷入政治困境时,对于“民主派”针对领导了这个国家整整70年的苏共所大力展开的常常是诬蔑性的攻击,他们几乎没有做出任何回应。当敌人向苏联和社会主义发起实实在在的进攻时,党的意识形态“机器”竟完全丧失了行动的能力。
戈尔巴乔夫在号召搞诚实的、公开的政治的同时却在施加各种影响,甚至公然贩卖谎言(例如所谓的《里宾特洛普—莫洛托夫秘密备忘录》、卡廷案件等等)。他所提出的大量口号和纲领都空洞无物,毫无根据,缺乏应有的组织工作。戈尔巴乔夫不懂得:无法兑现的政治许诺,只能是一股破坏力量。
这一切决定了群众对改革、对党、对戈尔巴乔夫只能是失望,从而也加强了对手的地位。
 
 民族关系②:竟然成了摧毁苏联的攻城

 20世纪的大部分年月,整个世界都曾以惊奇和赞赏的心情观察着苏联如何解决民族关系问题。可以说,我们的多民族国家似乎已经成了各民族牢不可破友谊的典范。可是,忽然之间,在这块占世界六分之一的土地上,一会儿在波罗的海沿岸地区,一会儿在乌克兰,一会儿格鲁吉亚,一会儿阿塞拜疆,一会儿在中亚的某个加盟共和国,民族主义又再次兽性大发了。这种能够在某种程度上威胁国家安全的大规模现象,在一个强大的国家是无法存在的,可是只要苏联开始衰败,顷刻之间,它就能变成一只摧毁国家的攻城槌。
在历史上,俄罗斯就是把一块块土地合并入政治经济联盟而形成的。加入的每一个民族,都有自己的文化。共同的国家利益把它们融合到了一起。它们在加入俄罗斯家园之后,共同的职责已不是相互竞争,而是在统一的国家中相互协作。巨大的领土面积、复杂的推动力和地缘政治条件、民族构成的多元化决定了共同的民族利益——必须采取一切手段巩固国家,巩固一切国家机构。它们的责任就在于保证我国领土完整和国家安全,制订可以为大家都接受的多样化的宗教民族文化特色共存的形式。
在我们国家,俄罗斯人民作为数量最多的民族,为这个成长中的国家支撑着最主要的负担。它是建设和巩固这个国家的最主要的支柱。同时,却并不存在任何专属于俄罗斯族的特权。俄罗斯的任何一个民族,都既不是统治民族,也不是从属民族。
可是,历史有时就爱这样,它跟我们开了个惊人的玩笑:当各加盟共和国准备退出苏联之时以及它们退出之后,有些国家的民族主义甚至是地方沙文主义的褐色之花就怒放起来了。众所周知,以波罗的海沿岸地区的几个共和国为例,那里的沙文主义者为了推行民族歧视政策,或者简直就是想要直接把居民中的俄罗斯族从当地排挤出去,都挖空心思使用了一些什么样的手段哪!而当那些国家存在于苏联内部的时候,这些俄罗斯人又为国家的发展作过多少贡献啊!
同时,遗憾的是,在俄罗斯内部,当“自由民主派”当权之后,也先后出现了一个个沙文主义集团,更有甚者,还有大行法西斯之道的社会渣滓——他们用民族主义的口号,打着关怀俄罗斯人民利益的旗号,来掩饰自己内心的贫乏和野蛮。这在很大程度上是由于把政权抢夺到手的那些人往好里说都是西方的思想附庸,实际都是直接听命于西方的走狗,他们决心把俄罗斯交付西方听凭宰割。这样的心理以及相应的实践活动,一定会产生相反的一面——赤裸裸的、攻击性极强的民族主义。这是在本质上同真正的爱国主义完全相对立的东西。何况,在上世纪90年代,反爱国主义简直都已经成了叶利钦政权的招牌。时时刻刻都会有人把脏水往爱国主义和爱国主义者头上泼,有的人使出浑身解数,为的就是要把这些概念彻底消灭,尤其是在年轻一代的眼里。当局努力用他们的靴底,去践踏人民记忆中最神圣的事件、日期,甚至连伟大卫国战争胜利日也不放过。这一切在一定程度上造成了反弹,不过当然是畸形的反弹,那就是出现了民族主义的情绪和极端主义组织。
在民族主义和沙文主义这样的概念同爱国主义的概念之间,人的意识中并不是任何时候都能很清楚地划出一条界线,更何况年轻人。
什么是全民爱国主义?事实上伟大卫国战争对此已经作出了最令人信服的回答。难道说没有爱国主义人们能忍受那种可怕的损失,能克服那种生活的艰难困苦,直至胜利吗?不能的!
最近几年来,我国这方面情况正在好转。在前线和后方参与过斗争的老战士又开始受到尊敬,人们对自己国家不寻常的历史开始比较尊重。不过,事情总是这样,在这种情况下,又是那些昨天还在践踏我们历史和伟大胜利的人开始搞起了爱国主义运动。真是——只有天知道了。
还有一个概念在一定程度上也跟我们所说的这些人有关系,这就是所谓的“全人类价值”。我也想就此谈一点看法。1987年戈尔巴乔夫把这么个概念引入了思想武库,为的是想要“淡化”党传统的意识形态提法。起初,这个概念只是用来作为“对外使用”,因为这里边还包含维护和平、裁军、防止生态灾难等思想。后来,在“全人类价值”中又加入了法制国家的原则,即西方民主的基本要素。可以认为,也就是在这个时期,出现了党和国家的首脑向“西方价值”的转变。这种情况几乎对所有的方面都产生了影响——对外政策方面,意识形态方面,经济方面,等等。总书记思想观点的变化在中央和地方领导人中引起的反响是各不相同的。对于戈尔巴乔夫的这一转变,意识形态专家、改革“设计师”雅科夫列夫拿着到处鼓吹,说这是根本性的、“指标性的”转变,特别是跑到国外去吹。而党和经济工作的大部分骨干则对之充满了疑虑。
国内生活中我们原来所固有的集体主义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个人主义;生产资料公有制被私有制取代了;人民被分裂成互相敌对的两部分——富人攫取了大部分财富,却把大多数老百姓搞得一贫如洗;我们祖国的伟大文化,受到了不值一文的西方水货的排挤,文化变得只知道迎合把赚钱作为最高理想的人们的低俗口味,等等。这就是最近15年来为我们造成的境况。而这一切却美其名曰是向“世界文明”的回归。不过这个过程是戈尔巴乔夫时期开始的,如今我们这个一度在世界上为许多人充当过精神领袖的国家却变成了一名落后的学生。
这种把“泛人类价值”向俄罗斯土壤不加考虑地、片面地、机械地移植的结果,无疑对实现在美国倡导下推行的全球化是有利的。在这种情况下,人民的民族价值和国家主权,以及由此而产生的政治、社会、经济和文化后果,就完全被置于次要地位去了。
我们的悲剧就在于我们丢失了“苏维埃价值”,我们没有把过去的一切正面的东西带到新时期来。非但如此,许多对我们格格不入的、不为大多数人民所接受的教义,也被强加给我们这个社会。我们的国家缺少一种起核心作用的思想,有的只是起瓦解作用的、外来的思想和价值。
 
   苏联解体:审判何时开始(1)

戈尔巴乔夫“改革”时期的行为在好多地方都使人想起赫鲁晓夫统治时代:许多事情有始无终,没有改革的战略路线,搞得匆匆忙忙,缺少深思熟虑,几乎所有的事情都是即兴而为的产物。雕塑家涅依兹韦斯内在给赫鲁晓夫竖立的墓碑上天才地表现了赫鲁晓夫的行为和性格:他把墓碑清晰地分成两部分(由黑白两种大理石做成),以此来强调这个人思想行为的矛盾性。
的确是这样,一方面,他放松了对文化活动家们创作的监控,另一方面,他又捣毁了练马场大厅的雕塑展,其中就有这个涅依兹韦斯内的作品。他批准了出版反斯大林的作品,同时又对俄罗斯东正教会给予重创,对苏军给予沉重打击。
考虑到这种无法一以贯之的情况,就会出现一个问题:这个“解冻”究竟又是个什么东西呢?是伴随着融雪的温暖的天气呢,还是制造泥泞,制造污泥浊水,制造阴雨连绵或者制造雾气弥漫的天气呢?照我看回答也是不确定:一切都取决于究竟从什么立场来看这个现象。
坐上国家的高位之后,戈尔巴乔夫起初对军人是很尊重的。他心里很明白,在整个俄罗斯历史上,军队始终是社会上受到尊重的一部分。可是事过不久,他就开始向军队发起攻击,甚至动用了一批“分析家”,他们对人民反复宣称,百姓之所以生活不好,是因为大量经费用到了军队身上。
在这个问题上,戈尔巴乔夫的小伙计——外交部长谢瓦尔德纳泽——为他帮了不少忙。众所周知,这个人在苏联历史上留下了灾难性的痕迹。这位外交官居然宣称,我国的军事开支占国民总收入的19%。后来戈尔巴乔夫拿过来凑了个整数,于是又变成了20%。其实他们两个都非常清楚地知道,我国国防开支所占比例最多不超过12%,而且从来也没有超过这个数字。因此,戈尔巴乔夫在破坏苏军威望方面,是一步不差地走了赫鲁晓夫的老路。
这样一来,在戈尔巴乔夫掌权的年代,我国军事政治阵地和国防阵地就目标明确地、坚定不移地、一步一步地解除了武装。读者可能会问,那么国家的其他领导成员又到哪里去了呢?为了回答这个问题,我可以请读者们也看看今天的情况。俄联邦政府的部长们是否了解总统外交谈判和外交决策的情况呢?显然并不了解。苏联那时的情况也是这样:国防部长、外交部长和克格勃的主席形式上虽然是内阁成员,但实际上所有的一切完全都是总书记和苏联总统一手操办的。
从1945年起,战后年代世界上形成了两极政治体制:一极是苏联,而另一极则是美国。这种体制为维护和平,避免总体上的武装冲突,建立了很有分量的保证,尽管当时一直在搞所谓的“冷战”。由于世界上两个主导大国之间的军事力量大致均衡,相对地缘均势还能得到保持,这样才能在出现问题时求得最终的政治解决。越南的情况是这样,阿富汗的问题是这样,还有许多其他的问题也是这样。
  1991年苏联的解体,消除了所有抑制西方侵略首先是美国侵略的因素。两级世界垮台了。苏联解体后,一些国家的政治活动家也讲了不少建立多极世界的话,但至今也只不过是一种良好的愿望,因为这样的政治力量配置,对于仅余的唯一一个超级大国美国来说,是完全不能接受的。几十年来,他们一直都梦想着在世界上起领袖作用,如今目的终于达到,他们的手脚放开了。
后果马上显现出来。第一个遭受打击的就是南斯拉夫。经过十年动乱,一个受到全世界承认的统一国家,被肢解成六个部分,现在又要分裂出来第七个“主权独立”国家——科索沃。
不出所料,美国也找到了把联军开进阿富汗的借口,而在整个上世纪80年代的后半期,它却不断要求苏联部队从那里撤出来。
后来,他甚至不顾联合国的反对,纠集了一些国家,入侵并占领了伊拉克,在当地建立了所谓的“民主”生活和“民主”统治。结果把这个国家搞得血流成河。接下来将会是黎巴嫩、伊朗、朝鲜和其他所有在某一点上不合乎美国标准的主权国家。
今天发生的种种,实际上同1938年在欧洲出现的问题并无二致:当年的英法两国领导人签署了慕尼黑协定,说得确切些,就是同希特勒和墨索里尼搞了妥协。西方以这一行动为法西斯德国奴役欧洲各国、向苏联开战亮起了绿灯。今天,西欧以自己对美国侵略政策的支持,亲手为它统治世界扫清了道路。
为了这个目的,正在向全世界灌输一种观念,似乎只存在一种文明,那就是美国和西欧的文明,唯有它才是世界上一切古老文明的继承人(不仅继承了欧洲的即希腊罗马的,而且还继承了东方的,包括中国的和印度的),似乎只有这种西方的价值观体系——有人把它叫做“大西洋价值观体系”——才是唯一真正人道和民主的价值观体系。
不过这种唯一“大西洋”文明理论的炮制者,其虚伪无知也实在惊人。按照他们的意见,在这一基本的、“无可争议”的文明之中,竟全然没有中国、伊朗、印度、俄罗斯等国家的地位。甚至就连日本和中国以及今天的印度和东南亚国家所展示的科学、文化、经济方面的巨大飞跃,也无法动摇拥戴这一理论的许许多多西方政客。
在当代这个瞬息万变的世界上,俄国虽自身的麻烦和问题不少,但也还是积极努力地在保持与自己伟大历史相称的地位。但遗憾的是这一复兴过程也包含着一定的危险——丧失自己精神世界的某些珍贵特色、生活方式和独特文化的危险。
俄罗斯是横跨欧亚的伟大文明,它是在斯拉夫民族、突厥民族和无数其他民族无数个世纪以来友好合作基础上的产物。它的地缘政治地位非常具有特点,它是一条连接欧亚的陆地通道。
俄罗斯广袤的疆土,它那多姿多彩的精神、文化和自然、气候,各具特色的民族和宗教长期相互作用——所有这些都要求社会一方面要有超前的思维,要善于同面临的危险作斗争;而另一方面,则要求把各族人民和各种力量都团结起来,以解决国家的问题。正因为如此,在精神和文化生活中它才既比较倾向于仁爱,又倾向于崇拜领导者的作用,信奉救世主。这些民族自觉意识中的特质不是外部强加的,而是历史形成的。它们同爱国主义、国家观念、大国地位意识等有机地结合在一起,没有这种东西,一个巨大的国家就不可能复兴,人民的统一就得不到保证。
东正教是俄国文化的一个重要基础。在许多个世纪之前,正是它,作为一种建设强大国家的思想,促进了俄国社会分散力量的团结,促进了我国国家思想的形成。基督教中的天主教一支同东正教一支之间的思想冲突在历史上源远流长,它决定了东西方之间斗争的本质。天主教和新教之间的对立,是抑制西方思想扩张的形式之一,隐藏在这种东西背后的,首先是领土利益。本书在后面还要讲到波罗的海沿岸地区各国以及乌克兰的教会斗争的问题以及它的后果。
我们国家在把这样或那样的政治决定付诸实施之前,一定要考虑到本国人民的思想情绪,它的深层的精神缘由。东正教是俄国人民的国教,唯有它才能比较全面地符合俄国人民的世界观。
与此同时,在俄罗斯这样一个多民族国家,尽管教会同国家是分离的,但也要求国家对其他宗教信仰给予同样的重视和尊重。因为总有一部分人民信奉的是伊斯兰教、佛教或者犹太教。不过,在尊重我国的这些传统宗教的同时,我想在本章中谈谈东正教问题。
今天,我们越来越经常听到有人说,东正教价值体系不太适合市场经济。暗地里针对东正教也正在开展一场攻击。这是通过西方传教士和形形色色的宗教团体、教派的大规模扩张活动进行的,简直就是又一场货真价实的十字军东征。从本质来讲,这是一种改变我国整个社会面貌的企图。经过这场可怕的战役之后,结果就是要在过去俄国的原址上,建立起一个新的国家,国名可能还是这个国名,但人民的心理已完全改变,传统的价值观在百姓心目中将不再占有地位。
在消灭俄国文化的行动中,根除我们这个多民族国家千百年来独特传统的努力,将会起到主导作用。比方说,美国对这个目标就毫不掩饰。近年来,俄国实际上已经成为美国信息文化侵略的对象,其目的,就是要毁灭俄国的精神价值和社会道德。有相当一部分文学艺术界知识分子,他们利用公开性诅咒苏联的书刊检查制度——有的盲目,有的自觉,他们疯狂顶礼膜拜西方,特别是美国文化。
在我们国家的那些“思想统治者”的支持下,这场进攻战的结果,就是由美国通过它在我国的代理人,实际掌控了俄国电视这一对百姓影响最大的信息媒体。传统价值观念遭到清洗,“美国生活方式”的原则和风格被强加到人民头上。头脑健全的人们和社会活动家力图抗御这种局面,但遭到俄国电视实际主子的激烈反对。
行政和立法当局实际上是在同这种情况妥协。而且,我国文化就整体而言目前已被阴暗、迷信、反科学的观点所淹没。从电视屏幕和“黄色”报刊汹涌而来的蒙昧主义之流是那么的浓稠,以至星星点点的健康思想、端正行为和高尚道德很容易就被它淹没了。
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各文明之间的边界又回到了历史上原来应该有的老地方,划出了与我们同宗的斯拉夫民族波兰、捷克、斯洛伐克、南斯拉夫和保加利亚的西部边界。西方为了促使苏联垮台,树立了一个把欧洲文明分水岭向东推移的目标。然而,“世界新秩序”的建筑师们并没有打算就此止步不前。这里指的是他们再次力图消灭早已存在的西方世界战略老对手——俄国,首先是俄罗斯族——的独特文化的企图。
遗憾的是这种状况终于发生了。实际上所有在苏联垮台后感到手足无措的斯拉夫民族,都无情地陷入了从属于西方的境况。他们通过北约以及其他政治、经济、军事机制,跟西方拴到了一起。唯有南斯拉夫是一个例外。之所以会选中它来作为侵略和破坏的对象,其原因就在于它竟敢保持自己的政治独立性,同时也爆出了自己就广义而言的文化特性。
南斯拉夫发生的一切间接地证实了一种猜测,这就是文明的分裂将首先发生在西方—俄罗斯一线。今天人们已经看清,无论西方如何在我国内外竭尽全力,但依然难以淹没并同化俄罗斯的和俄国的文化。历史表明,我国在吸收西方技术文化成就的同时,从来就没有为西方文化所吞并过,反因此而增强了表现自我鲜明独特文化个性的条件。
俄国在上世纪90年代向西方的急剧倾斜说明,如果对西方思想价值不采取批判态度,如果不考虑俄罗斯文化特点,而把西方的东西机械地向俄罗斯土壤移植,就不可能导致祖国文化的完善,而是导致它遭到破坏。更何况正如大家都明白的那样,西方文化也并不希望把俄罗斯拥入自己的怀抱。
有些接近叶利钦的学者认为,是布尔什维克中止了我国文化的欧化,剥夺了它彻底变革自己的良机。这些学者还算不错,因为他们毕竟还讨论讨论俄国文化。可是另外还有一些人,他们则从根本上否定了俄国文化这个概念。
毕竟,不是文明的对立,而是文明的对话,才能为人类赢得未来。联合国的活动保障了20世纪下半叶的和平,而其中有很多地方正是要归功于不同文明之间的思想交流。大家知道,创建联合国的倡议者是美国总统富兰克林•罗斯福。可是当今美国领导人的所作所为,对这位先驱者的理想是一种直接的背叛。
遗憾的是上个世纪的最后十年间(苏联解体之后)某些以维护世界和平为己任的国际组织信任度遭到破坏。今天,在第三个千年开始之际,我们遇到了世界集体安全体系的深刻危机。
素有民族和国家命运主宰之称的北约不顾一切地东移,该军政联盟各成员国脱离联合国监督的实际状况,联合国威望的灾难性丧失使人们有理由得出结论,以这些国际组织目前的状况,是再也不可能客观地解决世界性问题的。他们统统都处于美国的监管之下,程度不同地沦为美国的工具。他们已无力成为世界的保障。希望在世界性震撼的新威胁面前,人类能找到维护世界平衡机制基础现代化的有效途径。
不过,在21世纪,对我们这个世界的安全而言,其基本威胁就是那些越积越多的全球文化问题。
“我想,”莫斯科大学校长、俄罗斯科学院院士萨多夫尼奇说,“拯救人类的一条主要路线,就是承认文化差异的事实,并安排好它们之间的对话。掀起人类仇恨的恶浪是不能解决任何问题的。我们的世界异常丰富多彩,它是一个复杂的系统,因此一定要在相互作用上下工夫——这才是我们的出发点。我相信,当这种对话的机制逐渐消亡的时候,当文化的相互渗透过程趋于结束的时候,过去的那些强大帝国定将不复存在。现在比任何时候都更需要宽容。应该找出一些线索,一些头绪,虽说十分复杂,也要力求作出一些决定来,解开这团问题的乱麻。要学会在不同的人、不同文明之间,在不同宗教信仰的代表之间开展对话——这就是当今的任务。”
本书试图探讨降临到我们国家头上的种种灾难的原因。如果读者在其中能找到有关我们这个混乱时代的哪怕是部分令人惶惑不安的问题的回答,笔者也会感到莫大的欣慰。
       第二章 阿拉木图:不妥当的任命引起严重的后果

                                  不妥当的任命

     1986年12月16日,哈萨克斯坦共产党中央全会在阿拉木图召开了创纪录的短会。与会者只用18分钟,便一致同意解除领导哈萨克斯坦几近30年的金姆哈梅塔•阿赫梅多维奇•库纳耶夫党中央第一书记的职务。又一致选举苏共中央提名的乌里扬诺夫斯克党组织领导人盖纳季•瓦西里耶维奇•科尔宾接替他的职务。
    当时正值戈尔巴乔夫宣布的改革实施第20个月。随着改革,有相当一部分干部也出现了变动:许多在勃列日涅夫手下工作多年的老领导理应把自己的位置让给那些对新思想和新活动形式更为敏感的新人。
    严格说来,明显的干部更换在安德罗波夫领导时便已开始。在契尔年科当政时范围继续扩大。到了戈尔巴乔夫,进入了决定性阶段。情况表明,从1983年开始,几年内有90%的州委书记和加盟共和国党中央书记被替换。市委和区委书记在80年代后期的轮换,把这一级别党的干部更新了2—3次。
    第一阶段——即戈尔巴乔夫之前——的干部更换,为他掌权扫清了道路。很明显,如果被勃列日涅夫的干部包围,戈尔巴乔夫就很难坐上苏共中央总书记的交椅。第二阶段即挑选干部来实现改革的阶段。值得注意的是,正是随着戈尔巴乔夫登上国内最高职位——苏共中央总书记,才得以首先针对党内高层领导着手“清洗”。
    在1985年7月党中央全会上,罗曼诺夫被解除中央书记和政治局委员职务,责令其退休。他在中央书记处的职位及相关职责——监管军事工业综合体的工作——由列宁格勒党组织领导人扎依科夫接替。
    又过了不多时,在同年的12月,首都党组织领导人格里申也被责令退休,此前不久任中央委员会建设部主任、而后成为苏共中央书记的叶利钦接替了他的职务。
    不过令人难以置信的是,这里起主要作用的人物却是利加乔夫。正是他把叶利钦这个他未来最凶恶的誓不两立的敌人召到了莫斯科。利加乔夫成为中央书记后,分管党的干部工作,在访问斯维尔德洛夫斯克时,喜欢上了这位精力充沛的苏共州委第一书记。归来后,他固执地、以他所特有的那种坚持不懈的精神开始证明,叶利钦这种类型的领导人正是改革所需要的。当然,利加乔夫首先是说服了契尔年科和戈尔巴乔夫。关于这个问题,没有人同我以及中央其他书记商量过。我常常问自己: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为什么恰恰是利加乔夫成了建议把叶利钦调进莫斯科的人,把他推上了影响全苏联的道路?我想,应该是他们的性格中有许多相似之处吧。但是,他们两个是同类电荷,所以迟早要互相排斥,事实果然如此。
    有两个加盟共和国——哈萨克斯坦和乌克兰——党的领导人进入了中央政治局的班子,他们是库纳耶夫和谢尔比茨基。他们是党内极有威信的人物,不仅进入了勃列日涅夫的“核心”,而且也是他的私人朋友。可是出现了一个情况:在因契尔年科逝世而召开的政治局会议上,既不见库纳耶夫,也不见谢尔比茨基。二人没有来得及参加会议,当时一个在阿拉木图,另一个在美国。考虑到他们的缺席,在第二天,也就是3月22日星期一全会召开前,又重开了一次政治局会议。补充一句,这次会议谢尔比茨基也没有赶上。随后几年,关于这件事曾有过不少议论。我不认为这是事先策划好的。在当时的环境下,即使谢尔比茨基参加了,公开表示反对,也不会改变局势。
    如上所述,哈萨克斯坦共产党领导人库纳耶夫进入了中央政治局。他不仅是一位加盟共和国的,而且也是全苏的著名政治活动家。
    库纳耶夫是哈萨克人,莫斯科有色金属和黄金学院毕业,当过钻床工、技师和车间主任,巴尔喀什炼铜厂所属科乌布拉达矿矿长和总工程师,里捷尔斯克矿矿长和列宁诺戈尔矿井管理处主任。作为一个生产的天才组织者和精通业务的专家,他被任命为哈萨克斯坦加盟共和国人民委员会副主席、部长会议副主席,后来又担任部长会议主席。论文答辩通过后,他成为技术科学博士、加盟共和国科学院院士,而后又成为该科学院院长。八枚列宁勋章和三次社会主义劳动英雄称号,表明他对加盟共和国、对全苏功勋卓著。他比任何人都了解哈萨克斯坦,在该共和国他的名字老幼皆知。 
    上世纪80年代我同库纳耶夫交往甚密。我在苏联国家计委工作,担任苏共中央分管经济的书记时,以及在担任苏联部长会议主席期间,经常同他见面,一起研究过哈萨克斯坦的许多社会和经济问题。库纳耶夫是一位聪明、有教养的人,在他身上体现出他在生产、科研和政治活动中的修养。他所具有的那种沉静、坚定、朴实和交往中的随和,使他明显地优于国内党的某些高层领导人。
    这位受人尊敬的党和国家领导人于1986年12月14日飞到莫斯科,同往常一样下榻在哈萨克常设代表团的宾馆。早晨去了苏共中央,几分钟后得知他已不再是加盟共和国党中央第一书记,也知道了谁是他的接班人。
    库纳耶夫是一个头脑清醒的政治家,他很明白,是到了该离开这个岗位的时候了。他已经上了年纪,现在的领导方法完全是另外一套,再加上莫斯科新政权的歧视目光,这些都不能为他的工作和生活增添一丝信心和乐观情绪。
    后来在一次记者访问中他坦诚地说:“我不想为自己辩解,我做出的决定有正确的,也有不正确的;我有功也有过。但是我清楚地知道,一个人不能长期连续当‘头头’,否则会变得麻木,免不了会有过失,尤其是干部政策。包围自己的不应该是崇拜者,而应该是聪明人,能更新思想观念的聪明人。”
    苏共中央内部有些人认为,库纳耶夫曾是勃列日涅夫的私人朋友,戈尔巴乔夫和同他亲近的党内人士对库纳耶夫反感就是由此而来。可他们自己也在勃列日涅夫手下工作过。在他们看来,这位哈萨克斯坦的领导者是“停滞”时代的人,通过多年工作,他在共和国中造就了一个领导帮派,这个帮派具有典型的负面表现——信奉的原则就是“家丑不可外扬”。
    当然,在库纳耶夫周围也难免有一些品质不好的人,会卷入丑闻之中。有人也曾想方设法把腐败的罪名扣到他头上,但最后不了了之。他并不是一个清心寡欲的人,但他的无私精神值得许多人学习,而且不仅在哈萨克斯坦。尽管库纳耶夫工作中有这样那样的缺点,那些作出解除他职务决定的人也要考虑到,这个为共和国做了许多好事谋了不少利益的人,在共和国是享有良好声誉的。此事表明,在当时的情况下实施既定干部更换政策,要求具有十分审慎细致的态度,可是从种种迹象看来,苏共中央领导根本就没有很好考虑过。
    更糟糕的是,莫斯科又决定,在该共和国形势变得复杂的情况下,领导哈萨克斯坦共产党的人应该是一个原则性强的、铁面无私的人——对这一点倒不会有任何反对意见。可不知为什么,又规定必须是俄罗斯人。就这样,选择落到了科尔宾身上。
    我同科尔宾早就认识,对他的劳动生涯了解得很清楚。他的工人生活是从在下塔吉尔——就其规模和重要性而言是中乌拉尔的第二大城市——的一个工厂当制模学徒工开始的。他在那里一直干到副总工程师和厂党委书记,区委书记和下塔吉尔市委书记。在随后几年又升为苏共斯维尔德洛夫斯克州委第二书记,格鲁吉亚党中央第二书记,苏共乌里扬诺夫斯克州委第一书记,苏共哈萨克斯坦中央第一书记。他在苏联人民监督委员会主席任上结束了自己的劳动生涯,当之无愧地受到国家许多奖励和表彰。
    我们二人的生活道路在许多方面是相符和交叉的。把我和科尔宾联系在一起的是“老乡”的情谊,我们年龄相仿,都在乌拉尔工业部门工作过,那时我们经常在正式场合和私下见面。
    在他担任下塔吉尔市委第一书记期间,我正在乌拉尔机器厂任总工程师,我厂同实力雄厚的下塔吉尔冶金联合企业有密切合作,他们的设备基本上由我厂提供。
    这个城市里还有一家乌拉尔车辆机械厂。它的名字并没有反映它的全貌,它确实为国家铁路生产了大量车厢,但工厂的第二部分生产的却是坦克。伟大卫国战争期间便是这样,当时生产过传奇坦克T—34,战后阶段也没有停止。在战争期间,乌拉尔机器厂为乌拉尔车辆机械厂提供坦克炮和坦克外壳。战后则为生产各种类型的现代坦克提供坦克炮。有件事说起来很令人痛心:1993年炮打“白宫”,用的就是乌拉尔车辆机械厂和乌拉尔机器厂生产的坦克和大炮。 
    科尔宾被任命为斯维尔德洛夫斯克州党委第二书记时候,我也被任命为乌拉尔机器总厂的厂长。大家知道,当时的党组织事实上管理着地区生活的各个方面,工业也不例外。所以,我同监管工业的科尔宾接触很频繁。说句公道话,他并没有“勒紧我们嘴里的嚼子”。他对生产业务很懂行,是一个讲原则的、要求严格的领导者,了解工业企业生活的细枝末节,因而受到厂内职工的尊敬。
    巧合的是,我和科尔宾几乎是同时离开乌拉尔,只差一个月。他被选为格鲁吉亚党中央第二书记,我则当上了重型机械和交通机械制造部的第一副部长。这之后我们的联系也没有中断过。科尔宾经常向我们提出一些有关我们部门在格鲁吉亚的企业工作的问题,并提出一些发展共和国机械制造业的建议。
    我在苏联计委工作和成为苏共中央书记时,他在国内各地区任职,在中央代表地区的利益。当时我们也经常来往。科尔宾清楚地看到了格鲁吉亚经济发展的某种片面性,并尽全力促进共和国全方位发展。他为此做了很多事情。由于他精通业务,有工作能力,精力充沛,同人们打交道作风民主,所以在格鲁吉亚享有极高的威信。
    我也忘不了他在乌里扬诺夫斯克的活动,包括创建现被称作“阿维阿斯塔尔”的规模宏大的航空综合体时所表现出的坚忍不拔的精神。这一综合体可说是生产高质量飞机的规模最宏大的现代化工厂。全国都为它的创建出过力。可惜的是,它现在的境况非常艰难。还有就是乌里扬诺夫斯克至今仍在建设中的横跨伏尔加的大桥。州委第一书记抓大桥建设抓得非常紧,逼得大家团团转,也多亏他,大桥工程才能上马。这个对该州、对全国都很重要的大工程至今没有竣工,可不是科尔宾的错。
    然后,就是哈萨克斯坦了……两年半过后,苏联最高苏维埃会议上讨论推选科尔宾担任苏联人民监督委员会主席时,戈尔巴乔夫还提到过科尔宾的政绩,而且说这个决定通过得非常及时,他说:“科尔宾做了很多有益的事。正因为如此,我们有理由根据他的生活经验和党的工作经验,考虑到他的政治、道德品质,推荐他担任哈萨克斯坦党中央第一书记职务。”
    可是,在最高苏维埃批准科尔宾担任苏联人民监督委员会主席时,有人却又提出了1986年12月的问题。反对科尔宾的谎言劈头盖脸袭来,开始对他目标明确地进行人身攻击,真是极尽诬蔑之能事!我不想摘引那些信口雌黄的言论。它们会不由得令人想到福音书中的话:“顽石也会喊叫。”福音书的这句话换成现在的话来说,就是愤怒到了不仅人,就连不会说话的石头也要发出愤怒呼喊的程度。
    讲完我对科尔宾的态度,我还想说,这个人是那个时代思想的体现者,他受的就是那样的教育,只能那样生活。这里没有他的任何过错。我们所有的人都是怀着党的理想信念接受教育的。当然,我们对党的某些行为也会抱有怀疑,但在战略方面我们还是忠于它的。科尔宾是那个时代的产儿,正是那些像他一样的人,开始着手实现根本性的变革,后来又使这些变革毁于一旦。这也正是那一代人的伟大和悲剧所在。
    尽管我对科尔宾个人和他的工作经历十分敬重,但过去和现在我都一直认为,戈尔巴乔夫、利哈乔夫和当时政治局对他的这次任命,显然没有经过深思熟虑。而且一反几十年的传统,派往加盟共和国任最高职务的竟是一位俄罗斯人,一位在哈萨克斯坦实际无人知晓的人。科尔宾和库纳耶夫不同,他只是在工作过的地区才有名气和威望,虽说他也是苏共中央委员和最高苏维埃代表。而在此前,作为苏联最大的共和国之一,哈萨克斯坦在苏共中央政治局的代表是共和国的党中央第一书记,这对于该党不仅具有道德心理意义,而且有极为重要的组织政治意义。很自然,这一措施不能不在哈萨克斯坦领导层中引发负面的反应。
    不过,戈尔巴乔夫及其一伙对党的领导,其主要的和非常严重的错误还在于另一方面:在他们所宣称的新条件下,工作中所采取的,却完全是干部政策的老套套,这套办法在当时不能不引起众怒,尤其是在民族共和国。 
    事实上中央总书记向全国和全世界大肆宣扬自己的改革和公开性政策已将近两年,千方百计地鼓励意见的多元化等等,而自己用的却是非常官僚主义的陈旧的方法。他根本没同共和国的领导、共和国党组织的积极分子讨论过,更没有同人民商量过。
    大家是在哈萨克斯坦党中央全会上才知道,共和国要换新领导了:苏共中央书记拉祖莫夫斯基宣布库纳耶夫辞职——当然是“本人申请”,并代表党的领导人和党中央委员会推荐科尔宾任共和国党的第一书记。与会者当然也就遵守党的纪律,唯命是从地投票通过了推荐的人选。但是,正是我在这一章开头提到的完成这一程序的18分钟,破坏了哈萨克斯坦的安定局面,推动了类似事件后来在其他苏联加盟共和国的发生。
    阿拉木图事件的发生发展非常突然而迅速。请注意,全会召开的时间是1986年12月16日,而17日一早七八点钟,党中央大楼前的广场上便出现了第一批青年人,主要是首府高校的学生,约两三百人,打着反对中央全会决定的标语,对选举科尔宾表示不满。
  11时30分游行示威者离开广场,奔向城市各街道。13时30分青年队伍突破卡车筑成的路障,又回到原来的地方。这时游行队伍已增至5000人。没有参加环城游行的好奇的路人也开始在广场聚集,很快又出现了“援军”:一大队青年从和平街方向向广场涌来,从哈萨克大学也来了约600人。他们一字一顿地喊:“阿乌耶利别科夫,纳扎尔巴耶夫!”游行者举着标语牌:“列宁同党在一起!”“我们——为哈萨克斯坦!”许多人原以为这是支持改革的例行群众集会,但是另外的标语——比方说“库纳耶夫在哪里?”——推翻了最初的想法。游行者要求库纳耶夫出来见他们,就艰苦的生活条件、住房困难、使用本族语言范围受限等问题向他提出了要求。这些要求反映在用哈萨克语和俄语书写的口号中:“任何民族不得有任何特权”“要尊重列宁的民族政策原则!”“列宁思想万岁!”“共和国应有自己的领袖!”游行的人们手无寸铁,他们举着列宁像,唱着民歌。在事件发展的这个阶段并没有出现对其他民族的攻击;没有号召推翻国家制度,也没有出现流氓行为。
    但是却接到了封锁广场的命令,不准进出。新来的游行队伍企图冲破封锁,进入广场,于是发生了小冲突。广场内的人帮助新来的队伍冲破封锁,紧张的局势便出现了。内务部长沃拉索夫下令将全国八个城市的内务部特种部队派往阿拉木图。部队来到广场,装备是防弹背心、钢盔、盾牌、警棍。两辆专用车上还有专用装备——烟幕弹、信号弹、催泪瓦斯“稠李树”。同军人一起的还有一组执勤犬。从15时到17时,哈萨克斯坦党中央执行局的成员卡马利坚诺夫、缅恩德巴耶夫、穆卡舍夫,纳扎尔巴耶夫一直都站在广场观礼台上。他们呼吁集会群众解散,但回应的是一片嘘声和口哨声。雪球和冰块飞上观礼台。共和国最高苏维埃主席穆卡舍夫向集会群众讲话,他说游行群众提出的要求是没有道理的,号召大家解散。
    这一切都没有起作用:集会者侮辱保卫观礼台的士兵和军校学员,抢他们的帽子。民警从人群中抓了那些带头闹事的人,群众又企图把他们抢回去,于是便开始了肢体冲突。士兵接到命令把人群赶出广场,但群众向他们投掷石块、砖头、灰泥块。有人受伤了。
    此时,观礼台上的卡马利坚诺夫、叶利米索夫、巴萨罗夫一个接一个地呼吁集会者散去,警告说不然将使用武力。一些著名的文化活动家也发表了讲话。但这一切全没奏效。人群谁的话也不听,只坚持一点——赶走科尔宾。所有要求的实质归于一点——让哈萨克人取代俄国人做哈萨克斯坦共产党中央第一书记。有人呼吁让库纳耶夫回来,建议纳扎尔巴耶夫、卡马利坚诺夫进共和国领导班子。
    集会群众同护法机关的冲突渐渐地演变成残酷的恶斗。而后在广场上集会的群众大喊大叫地开始冲击党中央大楼,企图冲垮士兵、民警、边防战士的横队。殴斗愈演愈烈。木棒、钢筋、石块全派上了用场。士兵被迫使用皮带和警棍。疯狂的暴徒烧了几辆汽车,捣毁了两个商店的橱窗。打砸抢的人在增加。安抚人群的企图没有奏效。双方都有人受伤。也没能避免死人:纠察队员萨维茨基——地方电视台的工作人员被野蛮地殴打致死。16岁的俄罗斯男孩在远离广场的公共汽车上被刺。他对乘务员说了句粗鲁话,站在旁边的人就向他心脏捅了一刀。三天后一位在广场殴斗中受伤的哈萨克人死亡。 
    关于在阿拉木图发生的事件,官方报告作了最好的说明:
  21时—22时,运载专用装备赶赴广场的军车遭到石块袭击,卫兵逃散,专用装备落到广场人群手中。
  22时,市内务局局长接到命令用消防车驱散游行群众,20辆消防车冲向人群,架起水炮向人群喷射。人群向消防车投掷石块,30辆消防车受损。
  23时30分—24时,发动了又一轮驱散游行示威的行动,这次动用了工兵铲、警棍和警犬。行动后仍留在柏油马路上的人被集中起来用车运走。广场肃清了。在附近街道、住宅楼的门洞、宿舍里继续搜捕从广场逃跑的人。
    根据戈尔巴乔夫的指示,由苏联国家安全委员会、内务部、检察院等机关领导人组成的小组急飞阿拉木图。组长是苏共中央政治局委员索洛缅采夫。国家安全委员会副主席博勃科夫是小组成员,他回忆道:
    我们飞抵前,广场骚乱已经结束。我们目睹了这一骚乱的后果。哈萨克斯坦首都给我们留下了令人不快的印象,尤其是坐落着哈萨克斯坦党中央大楼的勃列日涅夫中心广场。在广场和邻近的街道上,仍可见有几辆汽车火焰在燃烧,到处是成堆的玻璃碎片、石块、棍棒、铁条——发生在这里的流血斗殴的遗留物。一进党中央大楼,便感到了形势紧张。科尔宾、纳扎尔巴耶夫和其他领导人明显地焦躁不安。根据科尔宾的说明,发生这一切主要应归罪于共和国安全委员会主席米罗什尼克,他没有足够重视库纳耶夫追随者们的阴谋,是他们策划了这次挑衅行动。甚至有人怀疑,米罗什尼克有意对科尔宾隐瞒了大学生要搞动乱的情报。
    大家群起谴责库纳耶夫,因为他拒绝在群众大会上讲话,拒绝号召广场上的群众支持选科尔宾。此外,所有参加会见的人都一致认为,学生的行动是库纳耶夫及其追随者策划的。索洛缅采夫要求揭露群众骚乱的组织者。
    但是,事件过去三年后,库纳耶夫在记者采访时澄清了这个问题。长期以来,事件的某些参与者为了洗清自己,极力混淆问题。库纳耶夫说:
  12月17日11时左右,哈萨克斯坦党中央第二书记米罗什欣给我打电话,请我去中央委员会。我问:“这是怎么回事?我可是退休了!”他回答说:“广场上有一批青年人集会。他们要求解释昨晚中央全会的决定。最好是你向集会者解释一下问题的实质。”我表示同意,我问:“科尔宾同意吗?”米罗什欣作了肯定的回答。
    这之后我马上来到中央,进入中央第一书记办公室,在那里已经集合了全体中央局成员。他们在讨论如何应对广场集会的问题。科尔宾建议纳扎尔巴耶夫和卡马利坚诺夫向青年人讲话。并没有让我做什么。我在科尔宾办公室坐了两个多小时,根本没有谈到要我讲话的事。然后科尔宾开始同莫斯科通话,为了怕影响他,我和其他委员们,除了米罗什欣,全离开了办公室。
    过了一段时间,科尔宾召集全体中央局委员,也邀请了我。他对我说:“您没事了,可以休息了,我们自己采取措施,恢复秩序。”临走时,我问米罗什欣,为什么把我找来,却又没让我讲话。他回答说:“我们商量后,决定不让你去广场,也不用讲话了。”1987年6月在莫斯科苏共中央开会期间,米罗什欣又一次肯定说,当时没有允许我去广场讲话。
    ……共和国领导者谁也没有向青年人解释全会决定的实质。相反却残酷镇压集会者。许多大学生和工人受难。据哈萨克斯坦共青团中央的材料,因参加广场事件或支持这些事件,有几千大学生被开除学籍,许多人被迫放弃学业。对一大批共产党员采取了具有迫害性质的惩罚措施。
    ……我被定为“阿拉木图事件”的主要组织者之一,虽然我同它毫无关系。科尔宾不止一次说,我拒绝向广场青年讲话是事件扩大的原因之一。不仅这件事,而且共和国党组织生活中发生的所有消极现象,都同我的名字、我的活动联系上了。他们忘记了,长期以来党中央一直信任我,把大工业企业、科研所、党和苏维埃机关的工作委托给我。我总是努力履行党员的职责,忠实地做人。 
    事件期间戈尔巴乔夫曾同库纳耶夫谈话。那时我正在总书记办公室。戈尔巴乔夫因受到来自阿拉木图片面情报的影响,他语调严厉地要求库纳耶夫制止混乱,毫不含糊地认为正是库纳耶夫要为这些事件负责。但是库纳耶夫坚决否认加给自己的罪名。他公开声称,他同发生的事件毫无关系。我想,他说的是真话。
    第二天,12月18日,党中央大楼前的广场上空荡荡,只有数量不多的好奇者。市内街道上偶尔还有为数不多的年轻人聚在一起,向巡逻车投掷石块。
    主要的骚乱已经过去,但人民没有安定下来。有议论说骚乱是在哈萨克斯坦独立的口号下进行的,要求共和国拥有主权,说这是一次成熟的民族自我意识的群众性公开表现。我认为,在当时这种说法并没有充分的根据。不过阿拉木图事件不论其内幕如何,都不可能不留下痕迹。果然,几年之后,卡拉巴赫和苏木加伊特、费尔干纳、第比利斯和巴库、波罗的海沿岸国家和乌克兰出事了。最后是苏联的瓦解。“催化剂”虽与哈萨克斯坦事件中的不一样,但它的破坏性更大,因为在大多数情况下,其中都含有作为国家、社会、人民统一之大敌的民族主义的意识形态和实践活动。 
                  
                                    失乐园

    哈萨克民族共同体的形成是一个长期的、复杂的过程,其成员有操突厥语和蒙古语的不同民族。哈萨克作为一个具有固定形态的民族,已有500多年历史,一直可以追溯到15世纪的后半叶。在此之前,存在着几个民族联合体,即哈萨克的三个玉兹——大玉兹、中玉兹、小玉兹。
    历史上哈萨克国家的第一个形态是汗国(15—17世纪)。大汗的权力之争、放牧地之争以及其他原因,严重阻碍了哈萨克斯坦土地上统一国家的建立。俄罗斯外交家巧妙地利用了这些统治者之间的争斗,运用了与其说是军事行动,不如说是外交手段,把它们纳入了俄罗斯版图。哈萨克玉兹并入俄罗斯是一个长期的过程——几乎用了100年,从1730年到1824年。在这一段时期内,三个玉兹的汗都相继向沙皇政权提出请求,接纳他们为俄罗斯臣民。这样看来,哈萨克人归附俄罗斯的历史,一部分已有两个世纪,另外一部分也已将近一个世纪。
    同俄罗斯合并之后,哈萨克族取得了抵御外国侵略的屏障,使自己这个历史形成的民族共同体得到维护。汗国之间经年不断的战事停止了。同俄罗斯文化的联系成了哈萨克社会相当重要的精神进步的重要因素。在社会发展和经济发展中,都发生了值得肯定的变化。
    同时,哈萨克土地中的一部分被收为国家资源,得以把其中的部分分给中央俄罗斯缺少耕地地区的来自乌克兰的移民。他们中的绝大部分之所以来到哈萨克斯坦,正是因为无地可种和生活困难。当然,这也伤害了哈萨克本土居民的利益。但是不要忽视,移民们在这片广阔土地上生息劳作,也使它成为了宜于居住的地方(通常这个目的也许要经过几百年才能达到),为游牧地区带来了农业文明和定居的生活方式。
    我的家族的命运也同这一东迁垦荒运动有联系。我爷爷和父亲都是矿工。曾祖父是农民,因为无地可种,于19世纪后半叶携家带口来到这广阔的东方土地。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他们在一个名叫“乌拉尔军”的哥萨克屯安家定居了。
    这是俄罗斯帝国的一个特殊的边区。乌拉尔哥萨克不承认土地私有制。他们的全部土地归村社所有。科罗连科在自己的著名的随笔中写道:“……整片土地不知私有制为何物,甚至也不知道俄罗斯的村社土地分配制度……”
    乌拉尔(1775年前称作雅依克)哥萨克——是一批复杂的矛盾的人。他们的那种特殊性格多半是由于他们长时间生活在外来威胁的氛围中。
    在他们的深层关系中,并不是一切都很顺当。自然的经济问题中掺杂着民族问题:外来者是俄罗斯人和乌克兰人,而哈萨克人则又是哥萨克人生活环境中的“另类”。对于哥萨克来说,所有从俄罗斯迁来的人都是“俄罗斯人”……
    我的曾祖父一家就是生活在这种矛盾的条件下。多年过去了,他的孩子们,包括我的爷爷,娶了土生土长的哥萨克女人。我的民族属性也由此而生——是世居俄罗斯中部地带的俄罗斯人同热爱自由的乌拉尔军哥萨克人的融合。
    多年以后,我的爷爷奶奶由于各种原因又回到了顿巴斯。先是当农民,而后成了矿工。
    俄罗斯人、乌克兰人都愿意互做邻居。哈萨克斯坦有不少俄罗斯名称的村镇和城市。1837年建立了一个哥萨克军事要塞,叫做维尔诺耶(忠诚)。选用这个名称是把它作为一种坚定不移、对俄罗斯国籍忠贞不贰的象征。这之前那里是一个哈萨克居民点,叫阿拉马特。到苏维埃政权时代,城市改称阿拉木图。
    哈萨克斯坦成了俄国的一部分,对这一事实乃至它的后果,哈萨克斯坦各社会政治阶层的评价远远不同。一部分人——该地区的传统精英分子——常常把宗法制生活方式的破坏,商品—货币关系的发展,看做是对“祖辈神圣精神的”亵渎。另外一些人则期盼俄罗斯民主力量能促进哈萨克人民启蒙思想的发展。
    从苏维埃政权在哈萨克斯坦确立之日起,开始了国家建设的新阶段。1920年8月,俄罗斯苏维埃联邦共和国全俄中央执行委员会主席团通过决议,建立吉尔吉斯苏维埃社会主义自治共和国(哈萨克共和国最初的名称),其中包括若干由哈萨克族人居住的州。到了1924年,中亚地区按民族重新划界,所有的哈萨克族土地合并为一个统一的苏维埃民族国家,1925年又更改了国名,使之符合历史,开始称为哈萨克共和国。 
    哈萨克人约占共和国居民的61%。当时便有人建议,把哈萨克苏维埃社会主义自治共和国改为加盟共和国,但这种改革1936年才得以实现。
    上世纪20年代推行了一系列旨在改善居民状况的措施。比如愿意从事农业生产的人分到了耕地和草场,建设了新的工厂,甚至出现了完整的工业部门。当时即便该地区也未能避免政治上的极端主义。那个因1918年在乌拉尔积极参与枪杀沙皇一家而出了名的戈洛谢金,从1925年起领导了俄共(布)哈萨克边区委员会整整8年,在共和国内也留下了关于他的血腥记忆。由于推行游牧民和半游牧民强制定居的极左的行动,共和国的居民消失了几乎1/5。
    上世纪30年代初开始,共和国经济迅速发展,先是工业,而后是农业。1937年在哈萨克斯坦大工业企业达到2000多家便是明证。1940—1975年间,从事工业生产人数的增长速度等于俄罗斯的2.7倍。当然,这种速度也是受到军事局势的影响,但起主要作用的还是苏联实行的关注民族共和国全面迅速发展的政策。发展首先涉及经济。经济的建立靠的是全国的资金,同时又靠动员地方资源,包括矿产资源。矿产正是哈萨克斯坦所富有的。比如,大家知道,仅煤矿就有400多处,铜矿、铁矿、铅锌矿、金铜矿、磷钙土矿、石油、天然气等几十处。在这个有着各种原料的基地,不仅采掘工业,而且冶金业、铝业、化学工业等部门都得到迅速发展。哈萨克斯坦生产50余种有色、稀有、贵金属、稀土及其他金属。遗憾的是金属加工业、重型机械和拖拉机制造业尚欠发达。好在各加盟共和国组成一个统一国家,同其他共和国的广泛合作联系,补偿了上述这一不足。
    哈萨克斯坦拥有巨大经济潜力。我在1987年曾访问该共和国,在埃基巴斯图兹走访了2号地区国营发电站,而后又参观了东方露天采煤场。两个工程规模大得惊人,更令人惊羡的是高端技术装备。乌斯季—卡缅诺戈尔斯克铅锌联合工厂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生产铝和锌这种国民经济急需的有色金属,又要在生产过程中避免污染,这需要具有多么尖端的技术啊!坐落在市郊的村镇中漂亮的个人住房星罗棋布,也引起了我的注意。看来,这是我国大城市中第一批真正由个人兴建的独门独院的住宅。
    在参观卡拉干达冶金联合工厂时,我一直觉得我是置身于故乡的乌拉尔重型机械制造厂。这里的许多车间,其装备都是由当初我所在的工厂生产的,那时我曾是工厂的总工程师和总厂长。是的,这是我们这个共同的伟大国家高效劳动分工和生产合作的有目共睹的成就。
    哈萨克斯坦大约有1/5有经济作为能力的居民从事农业生产。在这里,畜牧业的专业化是人们一直认真关注的。在各苏维埃共和国帮助下完成处女地垦荒任务后,哈萨克斯坦成了全国粮食的主要产地之一。如果说1940年全苏联粮食每38吨中只有一吨是哈萨克斯坦所生产,到了1986年,每7吨中就有一吨是来自哈萨克斯坦。
    总的说来,很明显,哈萨克斯坦需要加快发展加工工业,深加工工业,但是,可惜,进行这种重要的结构改造的时间已经没有了……
    哈萨克斯坦在精神发展方面也发生了巨大变化。居民中普遍的文盲现象已经消除,形成了一支科学的、艺术的、工程技术的知识分子队伍,建立了广泛的高等院校和科研机关网。正是在苏维埃政权时期,共和国发展成为文明的现代国家。它的发展在当时成为苏联实行的民族政策成效卓著的光辉范例。
    历史不容抹黑,也不容美化,尤其是当我们从制订和实现民族政策这一角度研究历史的时候。民族政策直接影响到非常敏感的、隶属不同民族的人们之间的复杂关系,需要审慎对待。就我的看法,不能说这里的一切在理论上和实践上都没有问题。过去时代遗留的东西,以及屡屡未能克服的不顾客观情况超前行动的愿望,都对事业造成了根本的伤害。比方说,认为我国民族问题已经完全解决,在这种背景下对民族发展和民族间的相互关系实际过程的研究,就常常被简单的口号代替。 
    学者、文艺界知识分子的某些代表以及政治家们明显过早地强调了民族的融合。而那些谈到每个民族全面发展具有首要意义,应该小心谨慎对待民族传统和习俗的人,则被斥为民族主义。这也就是为什么我国各级管理机关在作出有关大民族和小民族经济、社会发展、文化领域的实际决定时,没有考虑到民族关系的复杂性和它们之间许许多多的细微差异。
    不愿抛弃陈规陋习,不善于更广泛、深入、慎重地思考多民族国家中的民族政策问题,必然会带来巨大的麻烦,甚至酿成悲剧。
    最近15年证明,不管是在俄罗斯国内,还是在国与国的关系中,民族问题的重要性在后苏联时期一点也不比苏联时期小。更何况现在这一问题有时还具有令人感到毛骨悚然的形式和特点。
    我想,大家还记得,早在1988年末,爱沙尼亚苏维埃共和国最高苏维埃就已通过了关于共和国主权的宣言。这种做法的特别危险之处还在于,它宣示了爱沙尼亚法律凌驾于苏联法律之上。部分竟然有权把自己的意志强加给整体——这种事情看似荒谬,但坏榜样却具有传染性。到了1990年,这种部分超越整体的论题具有了实际的毁灭性力量。
    问题在于,正是这一年,全国刮起了当时被称作“主权大展示”之风。争独立的不仅仅有加盟共和国,还有自治共和国、边疆区、民族区,甚至某些原来实际上并不存在的地区。在这一刮“主权风”的过程中,对国家统一打击最严重的是1990年俄罗斯联邦共和国最高苏维埃关于俄罗斯国家主权的宣言,它是由俄罗斯最高法律机关宣布的凌驾于联盟之上的法律。正是这次行动,意味着全苏权力和管理中心将不可避免地消亡。这样一来,也就为消灭统一国家创造了一切条件。
    各方传来的清醒的呼声,当时并没有引起注意。比方说,为了努力保存苏联,哈萨克斯坦议会曾呼吁那些并不高明的“改革者”要“表现出政治智慧、毅力和民主性,尽一切可能制止将要来临的灾难——我们伟大国家的解体”。他们的话是具有预见性的,也适合于哈萨克斯坦:“联盟的解体必将导致全面崩溃——共和国经济的崩溃,千百万人民生活的急剧下降,将会使我们倒退几十年,将给各加盟共和国之间的合作带来无法弥补的损害。除了在平等的主权共和国之间签订联盟条约,以此为基础革新联盟,别无他途……”
  1991年12月1日进行了哈萨克斯坦历史上第一个总统的全民选举,纳扎尔巴耶夫当选。
    纳扎尔巴耶夫上世纪80年代是苏联哈萨克苏维埃加盟共和国部长会议主席,就其职位,他也就是苏联部长会议主席团成员。我当时领导苏联政府,自然同他有密切的联系。那时在我的印象中,他就是一个具有非凡才能和分析头脑的人,性格坚定、目标明确,虽然作为一个国务活动家显得年轻些。在苏联政府的季度扩大会议上,他通常都要积极发言。当然,纳扎尔巴耶夫提出的问题主要是涉及哈萨克斯坦。他的视野、思维的范围也很广阔。后来他成了共和国党中央第一书记。应该说,哈萨克斯坦共和国国内事件的进一步发展,以至后来在苏联和独联体发生的一切,都让我更加确信,他是一位重要的国务活动家,不仅在哈萨克斯坦,而且远在哈萨克斯坦境外地区都拥有威信。
  1991年12月16日哈萨克斯坦共和国宣布独立。这之前,12月8日,在籍籍无名的坐落于离波兰边境30公里的别洛韦日森林的白俄罗斯村庄维斯库利,就已经发生了无可挽回的事件:苏联不复存在了。后来才知道,在有关这一骇人听闻事件的文件上签字的,有俄罗斯、乌克兰和白俄罗斯领导人——叶利钦、克拉夫丘克、舒什凯维奇。恕我直言,他们并不是祖国历史上的什么杰出的人物,却把毁灭伟大国家的罪责揽到了自己头上。是的,甚至他们亲身体验的那种掺和着酒劲儿的政治快感,也并没有妨碍他们明白,他们所干的事其实就是搞政变。对此,世界上并没有一个国家(看来只有我国)表示赞许。这些犯罪分子们宣称,似乎他们只是确认了苏联政治上的死亡。这种骗人的手法有点像一群医生蓄意把患者搞得病入膏肓,然后又弄出个“三人小组”来宣布这个活着的患者已经辞世,并把他送入太平间。相信总有一天,这些家伙的真正作用会得到公正的评价。 
    纳扎尔巴耶夫没有参加这可耻的别洛韦日事件,政治远见使他没有堕入彀中。但是正如常言所说,生米已煮成熟饭,更因为12月8日已经宣布成立独联体取代苏联,其成员有俄罗斯、白俄罗斯、乌克兰,所以其他的各苏维埃加盟共和国只好自己决定未来的命运。结果是1991年12月21日在哈萨克斯坦签署了建立包括前苏联加盟共和国中11个独立国家的独联体的阿拉木图宣言。我想,当时这样的文件还是必要的,因为独联体的创立消除了苏联混乱无序崩溃的危险及由此而产生的各种可能的后果。但可惜15年前宣言规定的许多东西,只是停留在纸上。这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这些年来在独联体各国内部以及在其成员的相互关系中,民族问题和民族关系问题已变得日益尖锐的缘故。
    自然会有人问: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我想,答案应该到1991年我国历史突变这一事实中寻找。在那之前,我们都生活在被称为多民族的,而我更愿意把它称之为国际主义的国家里,因为这个说法更准确地指明了苏维埃政权时期形成的不同民族之间关系的性质。事实也是如此,当乌兹别克斯坦和亚美尼亚发生了具有悲剧性后果的地震时,全国不是都伸出了援手吗?有些格鲁吉亚人、乌克兰人、波罗的海沿岸的人,他们把话剧、展览这些东西送到莫斯科来(也送到其他城市去),可是在这些各共和国代表的心目中,莫斯科不就是他们亲爱的家园吗?而那些科学、文化、艺术活动家们,不管他属于哪一个民族,他们所受到的,不也都是全国人民的承认和爱戴吗?我讲的这些,只不过是具有伟大历史意义的各民族真正统一过程中的一鳞半爪。在这一过程中,民族隶属问题在人们的日常生活中事实上已经退居次要地位,甚至可以说是完全消失了。
    可是当我们的共同家园被毁之后,一切就坍塌了。于是大家只好星散,各回各的民族老家。其间出现了政治投机分子、企图攫取政权的冒险家,他们又吹燃了本来已渐趋熄灭的民族主义炭火。什么手段都用上了:学者们开始连篇累牍地炮制与过去方向完全相悖的文章和课本,政治家们则立刻忘记了他们借以受教育的俄语,发疯似的学习怎样才能用本民族共和国的语言发音正确地喊出有关他们民族利益的新口号。新滋生的“实业人士”掌握了“美丽的”外来语词——“比兹涅斯”、“巴克瑟”、“马尼”等等。对这一切本可以一笑置之,然而这些新思潮东一处西一处很快都化成了反俄罗斯族的、反俄国的声明和行动。它们的性质显而易见:共和国的事业越糟,领导者越是无能克服困难摆脱危机环境,他们就越想讨好来自大洋彼岸的木偶操纵者,这些在本国人民心目中威信扫地的人,就越是想捡起民族主义这个破烂武器,找到妨碍他们实现国内外既定目标的敌人。当然,要想“发明”比俄罗斯更合适的敌人是不可能的:不但目标显著,而且就在身边。当然不可能把它打倒在地,但是却可以用它来装出一副为本国人民幸福竭尽全力搏斗的样子……
    这是一群投向根本就不存在的火焰的政治飞蛾(但他们迟早会烧毁自己的翅膀),遗憾的是各共和国都有部分居民被他们引入歧途。这些人的名字不值得一提:他们在空中飞不了多久,而且他们捞到的荣誉也实在太多。但是苏联解体后新成立的国家还有一大堆更严重的问题。对于俄罗斯来说,同时也是对这些国家来说,最尖锐的问题之一就是这些国家中俄罗斯居民、操俄语的居民的状况问题,就是他们如何迁回祖国母亲怀抱的问题。
    现在让我们简要回顾一下很大程度上(如果不是全部)由民族主义情绪,或者说得确切些,由那些在新国家内与之利害攸关的人煽动起来的局势。还是以哈萨克斯坦为例。 

                                 复乐园的努力

    可以说,现在俄罗斯和哈萨克斯坦共和国的关系是良好的。共同的经济利益、对外政治任务、科学和文化联系,使我们在许多方面有共同语言。然而,苏联解体之后,尽管是在这样一个国家内,它的俄罗斯居民也不得不经受(现在也是)不少困难,许多人被迫从该共和国迁出。在苏联时代,俄国人对哈萨克斯坦的发展做出了巨大的贡献。俄罗斯人是该共和国工人阶级的主要成员,占70%,这一点就是明证。但是,到了1991—1992年,俄罗斯居民们却突然成了“大国沙文主义者”、“占领者”和“殖民者”。讲俄语的学校减少了,共和国用俄语讲授的课程也减少了。可以理解,在这种环境下,但凡有一点可能,俄国人都会想方设法到境外,最好是到俄罗斯,去找工作。人们纷纷抛弃一切,到新的地方安家落户。
    俄罗斯和哈萨克斯坦间的移民过程涉及大批群众,其规模堪与人类历史上最大的“民族迁移”相比。从哈萨克斯坦向俄罗斯迁移的结果,仅1990—1999年间哈萨克斯坦就流失了将近140万人。这一移民潮在90年代中期达到高峰——超过76万人。在俄罗斯移民总数中,哈萨克斯坦移民所占比重约为40%,约占最近十年间由独联体各国移居俄罗斯总人数的1/4。有一点很有意思,据1989年人口统计资料,俄罗斯居住着63.6万哈萨克族人,其中在十年过程中离开我们国家的只有6000人。当前哈萨克斯坦居民中大约只有40%是哈萨克族,俄罗斯族大约也占到40%,其他民族占20%。
    近年来各种事件的发展,令我们有某些理由对俄罗斯和哈萨克斯坦关系的历史前景持乐观态度。当前面临的局势对共和国本身产生了一系列负面影响,这就促使共和国领导对国家内外方针进行重新审视。首先是哈萨克斯坦总统发表正式声明,采取行动,同俄罗斯签署了一系列协议,在我国开设领事馆,等等。从一切迹象看来,比较露骨的、较大规模的民族主义表现在哈萨克斯坦已成为过去,民族政策基本踏上正常轨道。虽然这些还不足以提供俄罗斯居民在共和国稳定居住的充分保证,但总算是可以让俄罗斯人在一个长期阶段过上相对稳定的生活。他们可以利用这样一个时期去适应,并形成保卫自己未来利益的机制。
    不仅历史经验,而且俄罗斯同哈萨克斯坦相互关系的实践也证明,要想消除肆无忌惮的、其实质为破坏性的民族主义毒素,最好的药方就是国家间、人民间的全面合作,在共同利益基础上的一体化。可惜的是独联体各国未能就范围广泛的问题进行协作,至今仍令人颇感失望。这就提醒前苏联各加盟共和国的领导人,要寻求更有效的国与国之间的一体化形式。
    建立这种新联盟的倡议者之一是哈萨克斯坦总统纳扎尔巴耶夫。1994年正式访问莫斯科时,他在莫斯科国立大学的演讲中,公开提出成立欧亚大陆联盟的必要性。许多俄罗斯的以及一系列独联体国家的领导人和社会活动家对此设想表示赞同,因为他们明白,他们之间现有的合作,在很大程度上是徒具形式,双方国家之间的关系不能保证遗留的和新产生的问题得到解决。同年的9月,根据纳扎尔巴耶夫倡议,在阿拉木图召开了国际科学—实践大会《欧亚大陆:国际潜力及其开发》。
    苏联解体过去了3年。这期间有一个想法始终没有离开过我的脑海:这个伟大的国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下一步是什么在等待着我们?还有没有办法把过去的加盟共和国、现今的主权国家重新团结成一个一体化的建构?
    得到哈萨克斯坦总统参加这次大会的邀请之后,对这个问题应持什么立场、观点,我想了许多。当然也是在准备自己在大会上的发言。这次机会对我来说非常重要——我已经3年没有机会就这一重要问题阐述我作为公民的观点了。正是因为对这个问题持有自己的见解,对经济政策有不同意见,我才辞去了苏联部长会议主席的职务。
    请允许我在这里摘录我在这次会议上的几段讲话: 
    在这里,在哈萨克斯坦土地上召开这次大会的事实本身,几乎是具有象征性的。最近,正是从这里,发出了后苏维埃广阔土地一体化的倡议。欧亚大陆联盟的主张就是其中之一……
    哈萨克斯坦总统的立场有了越来越多的认同者。这种立场的吸引力、对这种立场的理解,在我看来,是因为它反映了客观现实,反映了苏联国家重组的过程和在这片领土上成立的新国家的改革过程。
    新的边境和海关,许多居民阶层的无权和贫困,分崩离析的经济联系,难民潮,雪崩一样的犯罪和贪腐,地区冲突,不断加深的互不信任——这些就是我们一度强大的国家崩溃的后果。
    今日在我们词汇里出现的许多说法,如“近邻外国和远邻外国”、“移民”、“签字国”、“难民”等等,成了这个时期独特的标志。
    中央对政治和国家权力的失控过程演变成为经济的分裂。在几十年漫长时光中一直由互代和互补这样的基本原则起作用的全苏劳动分工体系瓦解了。
    物质生产的经济条件,各共和国之间早已确立的经贸交流实质内容,尤其是合作关系,雪崩般地崩溃了。由于这个原因,独联体各国国内生产总值缩减了30%到50%……
    独联体国家把对外经济联系从独联体内部转向其他国家的趋势越来越明显。在他们之间互相供货减少的同时,燃料、金属及其他原料资源源源转向了世界市场。
    把现今独立国家一体化的必要性硬是同苏联解体联系在一起是不对的。一体化的主要原因首先在于国家的经济,在于利用昔日苏联积累起来的强大潜力。这种潜力一定可以起到稳定的作用,克服向市场过渡产生的休克现象……
    严格地讲,“国家一体化”这一概念不完全实用于我们的独联体。在世界实践中这一概念通常是用在那些从一开始就是独立的国家,它们拥有自己独特的、因而也是多样化的经济调整模式,有对结合条件(主要是国家政治体制,经济和国防能力)的广阔选择余地。(还是以欧共体为例……)
    我们这里所指的,是这些独立国家的又一次一体化。这些直接相邻的国家不仅位于欧亚大陆,而且从前苏联统一经济的存在中,继承了全面的依赖关系和相互关联的合作生产,往往具有垄断水平高而技术水平落后的特点。许多企业的产品由于竞争能力低下,应该承认基本上只能在相互贸易的市场上找到销路。这就是今天的现实。
    考虑到任何范围中的一体化,都要首先立足于独联体各国国民经济的相互联系,我又强调说:
    不管我们是否愿意,由于历史原因,我们不得不置身于早先已存在的经济关系轨道之上。问题只在于这些关系将是混乱无序的,还是应该让我们把它引入协调的经济体系轨道。正如有句名言所说:“……每一个个体,都只能置于共同关系中加以考察……”
    我一直是主张开放经济的,但一定要遵循伙伴关系和互利原则。如果不把我们当做地位平等的伙伴,在制定对外关系战略时,我们就应对此加以考虑。目前,类似的“游戏”还在继续。
    可以完全有把握地认定,即使将来有西方资本投入,主要也是投向原料部门和生态方面不利于西方的部门。首先是投向燃料能源综合体,这是他们今天和明天都需要的。看不到这一点,就等于促使我们更加依赖西方,促使我们己经严重扭曲的经济长期停滞,使许多经济部门落后于时代。(我想提请读者注意、这些话是我1994年说的!)。
    现在,世界上明显地划分出三个强大的经济发展中心:美国、欧盟和太平洋沿岸地区。这些中心之间的关系很不一般,它们有矛盾、甚至互相对立。但也有日益深化的合作。这是时代的要求。任务是要在这个“三角”中找到自己的平等地位,将之变成为自己谋取经济福利的源泉。
    这种事情只有在我们学会正确支配自己的巨大潜能,克服头脑中根深蒂固的自卑情结时,才能完成。我们具有一切条件,可以成为平等伙伴,而不是世界经济的附庸。为此首先要做的就是再结成一体,汇集我们所有的努力,为每个成员谋取幸福…… 
    在苏联这个框架内,俄罗斯的作用虽然显著,但并不是我们“死乞白赖”非起这种作用不可。它在同某些共和国打交道时,充当的是输血者,它在统一的国民经济综合体中,满足了这些国家不少需求。很遗憾,不知为什么这一点并没有被注意到……
    在新的组合结构中,像过去那种由俄罗斯输血的状况不会再有了。新国家以不少代价争取到的独立和主权,在客观上就决定了它们必须遵守伙伴关系和互利关系的原则……
    这就是我在12年前讲话的部分内容。
    从纳扎尔巴耶夫宣布建立欧亚大陆联盟的想法那一刻起,许多年过去了。当时许多国家的首脑没有接受这一建议。怕在某些方面失去主权的担心,促使他们不敢和任何有效的一体化沾边,即便这种一体化有利于巩固和发展自己的国家。但是生活本身坚持要求创建一个新的组合形式,所以也出现了一些地区性联盟。而欧亚大陆联盟的构想,不管怎样,并没有寿终正寝,只是在俄罗斯换了首脑后,这一构想才得到正式承认:2000年10月白俄罗斯、哈萨克斯坦、俄罗斯、塔吉克斯坦和乌兹别克斯坦等5个国家的总统在阿斯坦市签署了关于建立欧亚大陆经济共同体的声明及相关条约,2001年5月得到了俄罗斯国家杜马和联邦会议批准。
  2003年2月在莫斯科召开了欧亚大陆经济共同体第一届经济论坛。这次大型活动的主要目的,是加深成员国之间经济一体化的进程。一体化本身以及一系列必要的民族机构的建立,使我们这些国家有可能比此前在独联体框架中更广泛地提高多方面合作的效率。正如预想的那样,共同体所带来的一个附带的、但非常重要的结果,恰恰就是民族间,首先是国家关系方面矛盾摩擦的明显缓和。实践证明,一体化是民族主义不可调和的敌人,也是同这种邪恶作斗争的有效工具。 
                  
                              廓清12月事件的本源

    现在,当本章的叙述完成之时,我还想回顾一下早已成为往事的1986年阿拉木图事件,并就它的实质提出某些结论性看法。上面已经提到,关于12月事件和动乱,派到阿拉木图的莫斯科委员会不失时机地进行了跟踪调查。动乱期间委员会掌握了领导权,对有关动乱的种种说法都进行了分析研究,其中有一种说法认为,存在一个组织群众(请注意:基本是青年学生)搞示威游行的专门指挥部,走上街头的有吸毒者、酒鬼和无业游民。但委员会更倾向于认为这是一次有组织的民族主义动乱。
    然而仔细的调查表明,吸毒者和酒鬼作乱的说法是没有任何根据的。据共和国卫生部资料,经医学检测,被拘留者当中没有一个吸毒者,也没有一个酒鬼。根本就不存在什么指挥部,这一点也已搞清。还有一个说法:库纳耶夫身边的人有不少都同可疑事件有关联。他们利用了青年人的好冲动,是挑唆破坏法制的人。有个普通工人就说:“应该恢复共和国的秩序,大家在这里相处得就像兄弟,谁同谁都没有个人恩怨,这些暴行都是黑社会、刑事犯罪分子、贪污分子、受贿官员干的,他们害怕科尔宾上任后共和国形势会发生变化,那些藏在库纳耶夫背后的既得利益者,要为这一切负责。”
    可以说,在阿拉木图事件中,某些大学中具有民族主义情绪的代表确实起到很大的挑拨作用。但不管怎么说,当时的动乱并没有明显的民族主义色彩。哈萨克人和俄罗斯人几十年来朝夕相处在一个大家庭中,此时这种影响还是起到了明显的作用。
    关于这一点,纳扎尔巴耶夫是这样写的:“我认为,促使莫斯科的代表把我们完全排除在监控广场事件之外的主要原因,是怀疑我们会利用群众的情绪牟取私利。尤其使他们不安的是游行群众纷纷递上条子,建议推举阿乌耶利别科夫、杰米坚科、米罗什欣、莫罗佐夫、穆卡舍夫、纳扎尔巴耶夫等人为共产党中央第一书记的候选人。可以说,单就这一列出的名单,也明白无误地证明,青年人根本没有反对俄罗斯族的人当共和国领导的意思。虽然如此,臭名昭著的‘哈萨克民族主义’这张牌还是打出去了。在那些日子里,领导人都是用一种不容反驳的、有辱人自尊心的命令的腔调来同我谈话。”
    在我看来,正是莫斯科领导人同地方干部交往中的这种盛气凌人的作风,成为先是学潮、而后转为骚乱的主要原因。恕我直言,中央那种不仅对共和国领导人,而且对共和国居民说一不二的作风,负责党的干部政策的利加乔夫简直是粗暴生硬的工作,还有那位遇事完全听他指挥的总书记的愚蠢——正是所有这一切,激起了那些充满青春活力的相信国内社会关系体制真正改革的人们愤怒的浪潮。他们觉得这是往他们心灵上吐了一口浓痰!关于发生的事件,苏联人民代表、著名诗人奥尔扎斯•苏列依缅诺夫说得好:“国内政治环境的变化,业已开始的民主化进程,影响了这些事件的发生,此时的青年人相信了大多数人的意志将成为政府法令的这种宣言……说起话来满嘴新词,干起事来还是老一套,这种言行不一,尤其令相信改革的青年人、学生和年轻工人极度愤慨。”
    可是来到阿拉木图的那些中央代表,莫斯科那些提议和组织实施共和国第一书记任命工作的人,能承认自己智能上和政治上的失败吗?当然不能,因为强制和说一不二的作风在他们身上是根深蒂固的。于是他们就又犯了一个不亚于前一个错误的错误:搬出民族主义这顶大帽子来吓人。
    发布的第一批消息称,骚乱是“觉悟不高的青年人在民族主义分子的挑唆下”组织的。报纸连珠炮似的射出了一颗颗炮弹:“黑社会、被收买的三K党分子、地下民族主义组织……”首次出现了一个新词儿——“反改革势力”。最后,苏共中央通过决议,内中有几段谈到了“哈萨克民族主义”。
    阿拉木图事件证明,民族主义是一把双刃剑,会使双方受到伤害——不论哪一方,也不论使用这一武器是否出于美好的愿望。我有时甚至觉得,中央关于哈萨克斯坦事件性质的错误结论在某种程度上起到了煽动国内民族主义情绪的挑拨作用。这再明显不过地证明,借助错误结论也能激怒群众,促使他们走上街头,从而收到某种政治效果。 
    当然,这在共和国引起了起初是没有声息的、而后便是公开的负面的反应。3年以后,哈萨克斯坦最高苏维埃第十五次会议一致谴责苏共中央决议没有客观地、合乎原则地评价十二月事件,却把它称之为“哈萨克民族主义的表现”。在共和国党中央例行全会上通过的声明说:“应该完全肯定地指出,青年人走上广场,目的不是反对其他民族。”
    阿拉木图12月事件——这是国内年轻民主的稚嫩幼芽同当时依然遵循陈规旧矩和老标准解决政治问题的那套制度之间发生的第一次冲突。公开性的宣布,人们接受它并实际运用它的决心,同旧思维以及党和国家机关工作习惯之间的矛盾这时便初步公开显露出来。
    在高调宣布“公开性”和“改革”的同时,倡导“改革”的戈尔巴乔夫并没有考虑过渡阶段的复杂性。然而社会生活的这两个内容却同几十年来根深蒂固的制度发生了冲突。戈尔巴乔夫固有的易冲动性和解决问题的浮躁和肤浅,成为80年代后期发生这些事件和许多其他事件的原因。
  1986年12月的阿拉木图事件,事实上是对“改革”的第一次考试,遗憾的是“改革”没有及格。更糟的是以戈尔巴乔夫为首的党和国家领导人并没有汲取内中深刻的教训。他们在彼时彼地看到的所谓民族主义表现,其实并不存在。而真正民族主义复活的危险和利用反社会主义、反苏维埃、反改革势力来消灭党、国家和我国社会政治制度的危险,他们却并没有看清楚。
    此后不久,我们便会遇到货真价实的民族主义了。       

 


第3章 第比利斯:颠倒黑白的审判

  民族主义狂热

1989年4月7日,戈尔巴乔夫深夜从英国飞回。陪同他访问的有外交部长谢瓦尔德纳泽。按当时的规定,全体政治局委员和中央书记在伏努科沃机场迎接总书记。总书记只是出国访问时才有这种欢迎仪式,国内访问时,中央书记不参加迎接。
也是按照传统,大家聚集在机场大楼,由戈尔巴乔夫简略地讲了讲出访的成果,同时询问了我们这里的情况:在他从希思罗机场起飞后那段时间有什么非常事件发生?
真的,就在此前,共青团员号潜艇在斯堪的纳维亚半岛海岸附近沉没。全世界都在议论纷纷。亚佐夫和巴克兰诺夫依次报告了正在采取的措施,包括建立调查委员会。戈尔巴乔夫简短地做了结论:“你率领这个委员会,”他对巴克兰诺夫说。“物色人选,马上去现场。”
我向总书记讲了一件非常事情。在诺里尔斯克发生了矿工的第一次大罢工。他们在矿井里已静坐多日,不肯升到地面,除非政府满足他们的要求。还没有关于罢工的法律,政府不想在黑暗的巷道里,而是要在桌面上讨论这些要求。奥列格•舍宁,当时苏共克拉斯诺亚尔斯克边区委员会第一书记,下到矿井,但是没有说服矿工。他们至死不让步。我同工会领袖沙拉耶夫拟定了一个致矿工的电文——可以说,是很强硬的。我给戈尔巴乔夫读了,他总体同意,只是做了些不大的修改。
然后,利加乔夫谈了第比利斯动乱的情况,告诉大家他在中央召集会议讨论了这个问题。可是我只是在机场时才得知召集会议之事。看来是不认为有必要邀请我参加会议。我说明一下:据我的总理地位,只有总书记有权邀请我参加任何中央会议,但如果他不在,政治局召开的正式会议我则必须参加。但利加乔夫没有召集政治局,只召集了部分人开会。而他在那次著名的发言中说到政治局关于第比利斯问题的会议,而且要求我作证。如果真开过这样的会,那就是4月7日晚在伏努科沃2号机场的会议,可那不叫“政治局会议”,而是“迎接总书记从伦敦归来”。
戈尔巴乔夫马上说:
“应该飞到格鲁吉亚去。”
他提议谢瓦尔德纳泽和拉祖莫夫斯基周六晨起程。然后我们就分别了。
星期六8点,我同往常一样,开始工作,注意观察诺里尔斯克局势:矿工们在看到我和沙拉耶夫的电报后,立刻升到地面。我为一个什么问题打电话给苏共中央书记梅德韦杰夫,助理回答:
“他正在开会。”
“是什么会议?” 我想知道。
“讨论格鲁吉亚事件。” 
“谢瓦尔德纳泽和拉祖莫夫斯基不是要飞到那边去吗?”我奇怪了。“现在讨论是不是早了点?没有出什么事吗?”
“什么事也没发生,”梅德韦杰夫的助理安慰我。“帕季阿什维利(格鲁吉亚共产党第一书记)控制着局势,谁也没去格鲁吉亚,没有必要……”
那次会议上究竟讨论了些什么,我至今不知其详。但我认为总书记不可能不知道。谢瓦尔德纳泽和拉祖莫夫斯基没有履行他的委托。我不理解两位有多年领导资历的党的工作者怎么就这样破坏了下级服从上级的制度。我想,在谢瓦尔德纳泽当格鲁吉亚共产党领导人的时候,他恐怕未必忘得了游行示威者,但也未必会急于去纠正局势,更何况帕季阿什维利正在“控制着”局势。他是怎么控制的,我第二天才知道。我接待室的值班员往别墅来了电话,激动地给我读了关于第比利斯深夜事件的密码电报。我只问了一句:
“要开政治局会议吗?”
“不知道,”值班员小心地回答。“没来电话,没有邀请……”
4月9日事件不是一次自发的、随意之间发生的行动,而是一次精心策划的、经过长期准备的行动。
还是从苏共第十九次党代表会议说起。在格鲁吉亚,仿佛是随着魔棒的一挥,形形色色的“民主”党派、组织和团体就纷纷出笼了。如果说在波罗的海沿岸国家谈到地区经济核算和自我管理原则时还是相当注意使用外交辞令的话,在格鲁吉亚一切都是立刻摆到政治层面上来谈了。出现了“打倒克里姆林宫的帝国式狂妄自尊!”“打倒苏共的无上权力!”“独立的格鲁吉亚万岁!”等口号,紧接着又出现了“格鲁吉亚是格鲁吉亚人的格鲁吉亚”、“用笤帚把一切非格鲁吉亚人清扫出去!”等等,不一而足。出现了加姆萨胡尔季阿、科斯塔瓦、昌图里亚等领袖人物。实质是格鲁吉亚成了操练反苏活动的演兵场。西方“民主中心”人数众多的密使走马灯似的来到第比利斯。
1987年末成立了“伊里亚•恰夫恰瓦泽协会”,在共和国的社会政治生活中,民族主义和孤立主义倾向日益严重。争夺领导权的斗争导致多个“领袖”都建立了自己的组织:
圣伊里亚真理会,领导人为加姆萨胡尔季阿、采列捷利;
伊里亚•恰夫恰瓦泽自由主义者协会,领导人为奇亥伊泽、马穆利亚、恰夫恰瓦泽;
格鲁吉亚民族正义联盟,领导人为尚格拉亚等人。
同时成立了以尚格拉亚、奇亥伊泽和其他文化活动家为首的人民阵线。他们掌握了面向青年人的报刊和电视。在改革口号的掩盖下开始以批判的态度重新评价格鲁吉亚历史,揭露俄罗斯“帝国”的政策等等。
1988年这些团体的领袖们开始积极活动,发起和发展了共和国内反对苏联共产党和现存制度的政治运动。他们把重点放在青年大学生身上,大学生的群众集会在他们眼中是人民积极性和民族自我意识觉醒的表现;他们还把重点放到了相当一部分文艺和科研知识分子身上,这些人在当时被波罗的海沿岸国家动乱中的民族主义口号所迷醉。
格鲁吉亚反对派势力得到了一部分接近谢瓦尔德纳泽、在其格鲁吉亚共产党中央第一书记任期内同他合作过的人物的支持。这些人宣称,格鲁吉亚是20年代被布尔什维克占领的,他们在所谓的权利捍卫者和起劲反对格鲁吉亚苏维埃制度的人当中寻求支持,以求证实自己的论点。这一部分人中就包括加姆萨胡尔季阿、科斯塔瓦、昌图里亚等人。
我不可能对他们当中的每个人都作出政治鉴定。我只想谈谈当时反对派中最活跃的领袖之一——加姆萨胡尔季阿。格鲁吉亚后来的命运同这个人有关。加姆萨胡尔季阿为1939年生人,毕业于西欧语言系,语文科学副博士,是户斯塔维里研究所的研究员。1956年因组织非法的旨在争取格鲁吉亚独立的戈尔戈斯拉维利协会而第一次被捕。
这个人之所以有名是沾了他父亲——格鲁吉亚文学经典作家老加姆萨胡尔季阿的光。儿子赢得了维权运动受难者的光环。无限的虚荣心强烈地控制了这个人的一生。他比别人更有权力欲,甚至企图赢得大选……成为格鲁吉亚东正教会的大牧首。1979年他再次被捕,并被送交法庭审判。在法庭上他完全认罪,并就此专门发表了一个声明。他被判三年流放,由于共和国领导说情,服刑地点定在高加索阿尔卑斯山牧场。刑满归来后,他实际上与积极的政治生活隔绝,直到80年代末才又重新登台。
民族主义者的主要活动形式是群众集会、会议、游行。
1988年11月,共和国首都形势趋于紧张,当时在政府大楼(格鲁吉亚加盟共和国最高苏维埃主席团和部长会议大楼)前连续举行有几千人参加的群众集会。会上高呼口号,要求立即给格鲁吉亚以完全独立,退出苏联——人们把苏联称之为“继承了罗曼诺夫王朝大国沙文主义方针的苏维埃俄罗斯帝国”。在一次群众集会上,他们把格鲁吉亚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的国旗从政府大楼楼顶扯了下来。运动领袖们的最终目的是推翻“被莫斯科牵着鼻子走的”共和国现政权。
在第比利斯市检察长通过格鲁吉亚电视台讲话和苏共中央总书记发出呼吁后,从11月末起,未经批准的集会停止了,所谓的“杂牌军”的领袖们在格鲁吉亚其他城市组织群众集会的企图,没有得到当地居民的支持。
下面我引用一段前格鲁吉亚共产党中央第二书记尼科利斯基关于共和国1988年12月事件的表述:

……极端主义组织的领袖们,尤其是加姆萨胡尔季阿、科斯塔瓦、采列捷利、昌图里亚等人的活动,其反苏维埃、反社会主义、反共产主义的性质已经暴露无遗,但我们却始终没有采取任何实际措施消除他们对青年、学生、知识分子的负面影响。这是一个不可原谅的重大失误。
……十月的日子证明,在极端非常的条件下,苏维埃和党的机关、基层党组织、党的和经济工作的积极分子在劳动群众、居民、青年中的思想工作是软弱无力的。虽然后来也采取了一些措施,但正如事件进程所证明,这些措施是不够的,不彻底的。
……在当时的环境下,护法机关的表现也不佳。因为没有足够的经验和明确的指示,不知在这种复杂的环境中该如何作为,他们基本上是采取了一种消极的立场。这就破坏了劳动群众对法律威严的信任。与此同时,极端分子和教唆者却更加肆无忌惮,他们更加相信他们的违法活动和行为不会受到惩罚。
……所有这一切没有成为共和国党组织深入全面分析的课题,没有对党的组织工作,尤其是思想、教育工作作出相应的修正,结果使形势进一步恶化……

这些事件还有更深远的根源。存在一种说法,认为谢瓦尔德纳泽本可以在10月使格鲁吉亚紧张局势缓和。直到今天,也很少有人知道这位苏共政治局委员同那些“杂牌军”领袖们谈判了些什么,但这之后却有命令“不许触动‘杂牌军’成员”!而他们的政治分量日益加重——这却是事实!
为数众多的关于4月9日的文件有意避而不谈当时在格鲁吉亚形成的社会政治形势。在改革的“设计者”之一谢瓦尔德纳泽领导时期,格鲁吉亚贪腐现象达到了不可思议的程度。一切都可以出卖——从官职到司法判决。甚至每个下级机关都按月有“贡金”上缴给上级机关。人们并不避讳地公开谈论这种事,而且如果有人没有凑足这笔“贡金”,还可以借给他钱,以表同情。
谢瓦尔德纳泽之后,掌权的是帕季阿什维里——一个诚实的、正派的人,国际主义者,他决定同这种现象开展斗争:逮捕了一大批党和苏维埃工作人员,其中有谢瓦尔德纳泽的左右手、格鲁吉亚共产党中央负责组织工作的书记哈别伊什维利。这些人的供词很值得玩味。
共和国检察长巴拉巴泽在中央委员会大院内自己的汽车里开枪自杀了。库塔伊斯克市党委第一书记阿斯拉尼卡什维里在自己的办公室内也开枪自杀了。两个人都是谢瓦尔德纳泽提拔起来的干部和亲密战友。据南奥塞梯州党委第一书记、格鲁吉亚党中央政治局候补委员切霍耶夫掌握的材料,案子越来越不简单:谢瓦尔德纳泽的名字已经相当公开地被人提起——形象一点说,再跨出一步,铐子也可能戴上他的双手。而且,在这个问题上,苏共中央已经管不了帕季阿什维里。事情明摆着:如果他当时停下来,案子一刹车,他自己也就难逃戴上手铐的下场。
不过莫斯科也得以采取了一些措施,责令格鲁吉亚克格勃主席伊纳乌里退休,争取到了一个喘息的机会。取代他位置的是意志薄弱的官迷吉姆巴里泽。(有一个事实很说明问题——他在向人民代表大会成立的以索布恰克为首的4月9日事件调查委员会汇报时说,关于强力部门准备采取的行动,他只是在开始前15分钟才得知!这就是——中央局委员,克格勃主席!)
格鲁吉亚党中央发生的事,戈尔巴乔夫当然是知道的。对他来说,失去谢瓦尔德纳泽不仅是失去指挥部的一个成员、一个他信得过的人物,而且还意味着大大损害改革方针的信誉。党内反戈尔巴乔夫的情绪日益强烈,一旦改革的主要“设计师”之一被关进大牢,他个人的命运又将怎样,实难预料。
如上所说,1988年11月谢瓦尔德纳泽同人民阵线的领袖们究竟谈了些什么,我们只能猜测。但事实终归是事实:他们无非是想要动摇格鲁吉亚的局势,赶走帕季阿什维里。而在这个问题上,加姆萨胡尔季阿、科斯塔瓦、昌图里亚等人就成了同盟者,严格说来是成了谢瓦尔德纳泽的救星。
 1989年 2月末,抗议活动又连续发生。人民阵线指挥部已经开始发挥经常职能。正是从这里控制了大众传媒和共和国电视,党和国家的某些工作人员也跑到这里来表明自己拥护格鲁吉亚独立的决心。当时民族关系的局势对人民阵线来说也是天赐良机。格鲁吉亚人总是兴高采烈地谈论自己民族的独特性。民族主义经常存在于格鲁吉亚社会政治生活中,尤其是干部政策中。
在这个550万人口中只有300万是格鲁吉亚人的共和国内,中央机关、各部、各局实际上95%是单一民族。所以民族问题很容易被挑动,也很容易把大多数格鲁吉亚人吸引到“杂牌军”的旗下。更何况戈尔巴乔夫在苏共27大上发出金牌,宣布必须根本改革民族关系。
居住在东格鲁吉亚的阿塞拜疆人和贾瓦赫季的亚美尼亚人率先遭到民族主义者的攻击。但巴库和埃里温的强硬立场向那些发热的头脑泼了冷水。紧接着发动了对奥塞梯人和阿布哈兹人有计划的长期攻击。在许多群众集会上,他们把阿百哈兹和南奥塞梯称为俄罗斯的第五纵队,各部、局都向这些自治共和国发出了把公文译成格鲁吉亚语的指示。克万奇拉什维里教授的一篇文章说得更加露骨,实际上竟然建议所有非格鲁吉亚人绝育。格鲁吉亚教堂也为“民族关系改革”增添了一份贡献:它的首领伊里阿二世在自己的呼吁中承诺,杀害格鲁吉亚人的格鲁吉亚人将遭诅咒。
格鲁吉亚共产党中央在讨论局势时,更经常地提到了武装对抗的危险。需要采取非常措施。但莫斯科却仿佛被催眠了,只是一个劲地说:要忍耐、要对话。放纵恣意妄为使这些人得其所哉——在那些日子里就差没把中央第一书记从群众大会上一脚踹出去了。
掀起下一轮群众运动的借口和造成格鲁吉亚局势紧张的原因,就是所谓的“阿布哈兹问题”。
1989年3月18日,共和国古达乌茨克区雷赫内村的3万阿布哈兹族人经批准集会,通过了致阿布哈兹公众的呼吁书,内称:“请求苏共中央,苏联最高苏维埃,苏联部长会议恢复阿布哈兹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1921年宣布成立时所具有的地位。”
通过这一决议的理由,正如呼吁书中所说,是“阿布哈兹民族问题被逼进了死胡同。自治共和国土生土长的居民正处于民族大灾难的边缘,他们正在被强迫迁出……阿布哈兹语言、阿布哈兹文化和历史、共和国的民族国家地位、自古便有的地理名称、阿布哈兹文字……一切都在遭受迫害。沙文主义者撤销了阿布哈兹学校,用格鲁吉亚语授课……”改革、民主化和公开性使民族关系中的禁区暴露无遗。带有民族主义情绪的分子,利用这一时机,展开了更加积极的活动。比如,在第比利斯和格鲁吉亚某些城市,展开了公开的“民族社会主义”思想宣传,人们打出格鲁吉亚孟什维克的旗帜,要求把共和国内的非格鲁吉亚人格鲁吉亚化:“在格鲁吉亚不应有任何非格鲁吉亚事物存在……”
杂牌军领袖们巧妙地利用了“阿布哈兹问题”,煽起了民族主义之火,一步步改变了他们在第比利斯群众集会上的标语口号和要求的性质。从强烈谴责阿布哈兹自治共和国领导的“分立主义”政策,转向了公然低毁苏联共产党,低毁全苏政府,号召消灭格鲁吉亚苏维埃政权和退出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联盟。
情况日趋严重。3月 27日在第比利斯国立大学大楼前举行群众大会。大会组织者之一采列捷利看准可以为所欲为而不受惩罚,在会上竟宣布成立一个新党——“格鲁吉亚民族独立党”。党纲的基本内容当场宣布出来,其中包括废除格鲁吉亚苏维埃政权、退出苏联、从共和国领土上撤出苏联军队、引进外国军队。大会宣读了格鲁吉亚成为独立国家的要求:它应拥有本民族军队,使用格鲁吉亚货币,建立国家银行。而且这个新成立的党的要求还不止于此:它还要求归还“苏维埃化”之后被兼并,然后又转划给土耳其、俄罗斯、阿塞拜疆和亚美尼亚的格鲁吉亚土地。集会上讲话的加姆萨胡尔季阿则号召撤销阿布哈兹自治共和国和南奥塞梯自治州。
1989年4月4日,集会群众赶走民警,擅自占领了政府大楼和电视广播委员会的广场。从这一时刻起,在第比利斯和其他一些城市便不断举行未经批准的有成千上万人参加的大会,大会明显具有反苏联的民族主义、极端主义性质。为了吸引更多人们的注意,他们在广场上安装了扩音设备和话筒。
政府大楼前参加集会的基本上是科研所、出版社、制片厂的职工,各机关、团体、工业企业的职员,高校学生和普通中学高年级学生。
集会的参加者,包括中学生,都宣誓要积极抵抗,“不怕流血”,决不向法律秩序的保卫者们让步,要留在广场,直到他们提出的那些实质是反宪法的要求得到满足为止。
加姆萨胡尔季阿、科斯塔瓦、采列捷利、昌图里亚以及该党积极分子一个接一个向集会群众讲话,号召人民举行全国政治大罢工和绝食抗议,建立“人民运动统一委员会”和罢工委员会。他们鼓动群众不服从合法当选的政权机关,建立“临时政府”,在工业、交通企业、学校和机关组织纠察队。他们的目的是要组织一支青年队伍,控制公共交通,在群众集会地附近街道构筑街垒,组织对法律秩序保卫者的积极抵抗,“直到流血”。
这些政治“活动家”们煽动与会群众大搞民族迫害,先是4月9日在苏胡米市对阿布哈兹人,后又对奥塞梯族人。大多数演讲者的讲话除谈及“阿布哈兹问题”,主要的注意力都放在必须采取实际可行的措施对共和国党政机关施压(政治罢工、群众大会、向其他国家政府呼吁),目的是推翻格鲁吉亚苏维埃政权,建立“独立的格鲁吉亚共和国”,脱离苏联。为了保证这些反宪法要求得以实现,加姆萨胡尔季阿、科斯塔瓦、采列捷利及杂牌军的其他头头们,以“格鲁吉亚人民”的名义,向一些外国政府呼吁协作,请求它们给予相应的帮助,邀请联合国部队进驻格鲁吉亚共和国领土。
从4月5日清晨起,政府大楼和电视广播委员会大楼前的群众集会继续举行,人数达到约五六千人。4月5日晨近5点时集会结束。会后约30个年轻人宣布在政府大楼前绝食,直到“格鲁吉亚成为独立的国家”。随后几天人数增加到约150人。
群众大会的气氛越来越明显地具有反苏、民族主义和极端主义性质。集会群众中间首次出现了杂牌军头头们事先准备好的反宪法的极端主义口号标语牌。在举行群众集会的地点,公共交通全部瘫痪。
在苏胡米,格鲁吉亚大学生和中学生的罢课在继续,机务段的包车组没有上班,导致客运和货运列车有一段时间停止运行。在加格雷市,未经批准的群众集会也在举行。
加姆萨胡尔季阿鼓动第比利斯集会群众和格鲁吉亚居民继续开展反社会行动,而且宣称:“阿布哈兹民族在历史上根本就不存在。如果这些部落懂事,我们还可以平等待之,但得有一个条件,就是他们要恢复历史的公正,把我们的土地还给我们,他们从哪里来,就回到哪里去安家落户……他们同格鲁吉亚人和格鲁吉亚展开斗争的目的,只是为了变成俄罗斯人。他们的目的是俄罗斯化,而不是民族自决。他们并没有争取民族自决权的愿望,只不过是想要归附俄罗斯,在俄罗斯找到一席之地而已……”
“格鲁吉亚人要在共同的民族斗争中团结起来。第比利斯开始的罢工是全国民族大罢工的开端。我们宣布,要同苏胡米和阿布哈兹罢工的格鲁吉亚人团结一致,那里的交通部门、学校、许多企业都在罢工。昨天和今天都在继续,第比利斯也应该如此……我们号召格鲁吉亚人民参加到全国大罢工中来……”
杂牌军头头和活跃分子们试图让首都工人阶级倒向自己一方,为此向市里的工业企业派出了一批宣传员。由于杂牌军成员的努力,那些日子科学生产联合公司和以季米特洛夫命名的航空生产公司的部分工人,国立第比利斯大学和工业学院以及其他学校的多数学生和教师附和了集会者,他们的代表有组织地来到政府大楼前的广场。
4月6日在政府大楼前的群众集会上,宣读了致美国总统、国会和北约成员国的呼吁书,请求帮助格鲁吉亚脱离苏联;把联合国的一次会议日期定为主权的格鲁吉亚日,把1921年2月25日宣布为“俄罗斯布尔什维克势力占领格鲁吉亚日”。
格鲁吉亚领袖谢瓦尔德纳泽的手法我们怎么会不熟悉呢?他又想投入北约怀抱,又想撤除俄罗斯军事基地,又想把美国部队请进来,可就是忘记了他早已不是伟大国家的外交部长,却是促成苏联崩溃的主要黑手之一。现在他成了一个四分五裂的国家的首脑,西方国家要想在地图上找到他,还真得费点力气才行。更何况格鲁吉亚还要靠向俄罗斯借债度日。
那一天在群众大会上采列捷利发表讲话,宣布成立中央罢工委员会,实际上杂牌军的所有代表都参加了。
当天下午,英雄广场聚集了约三四千人,傍晚向共和国电视广播委员会大楼进发。示威游行人群要求电视广播委员会领导在电视上直播政府大楼广场上的群众集会。
4月 6日召开了中央局会议,通过决议,在当天格鲁吉亚最高苏维埃会议上讨论形势问题。但是非常遗憾,帕季阿什维里的讲话没有人支持。干脆就没有人发言。这也不难理解——政府大楼处于几千人大会包围中,会上公开提出要推翻现政权,脱离苏联,宣布独立和向西方请求援助和支持。就在当天,中央委员会召集党和经济工作积极分子开会,谈话更为具体:形势具有爆炸性,中央委员会应该行动!这时对高加索军区部队司令罗吉奥诺夫曾发出呼吁,要他立刻派军队进驻第比利斯,但将军明确表示,这不在军队权限之内,应该让内务部和内务部队解决问题。
4月7日整天市内形势仍很紧张。政府大楼前集合的群众人数已达到1万到1.5万人,电视广播大楼前和其他地方的集会上,民族主义的、反苏的声音越来越高。参加游行示威的中学生、知识分子、工人阶级代表和来自共和国其他地区的代表越来越多。鼓动工业企业集体参加罢工的宣传攻势加强了,造成了机床厂、航空工厂和车辆修理厂部分停工。
4月7日帕季阿什维里的广播电视讲话在政府大楼广场直播,他表示愿意同杂牌军代表对话,并警告说“事件的进一步发展会造成灾难”,但讲话没有取得良好效果。杂牌军头头们拒绝同政府谈判,号召不信任领导,宣称将“代表自由的格鲁吉亚只同克里姆林宫对话”。
采列捷利在群众大会的讲话中提出了当前纲领:

……亲爱的同胞们!我代表格鲁吉亚统一民族运动向你们讲话。你们每个人刚才都听到了格鲁吉亚共产党第一书记帕季阿什维利的讲话。朋友们,我要向你们宣布,所谓的格鲁吉亚共产党已经不存在了。存在着进步的法国、意大利共产党,同他们并列的却是一个腐朽的苏联共产党。苏联共产党是有的,但不存在格鲁吉亚共产党,因为它不反映、不保卫格鲁吉亚的利益。帕季阿什维利认为不可能脱离苏联,然而这个问题已经提到日程上,而且完全可以解决。
我们不应该留在被称做苏联的这个共产主义帝国联盟中……第一次世界大战后,俄罗斯帝国崩溃了;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共产主义帝国根基动摇了;而经过第三次战争,它就会完全崩溃。这个帝国必然崩溃,这将是世界上最后一个帝国的崩溃,人类可以因之完全松一口气了……
……格鲁吉亚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并不存在,存在的是格鲁吉亚——历史上的主权国家,但它受到了俄罗斯共产主义帝国的奴役。我们要求立刻退出俄罗斯共产主义帝国苏联。脱离苏联之后,俄罗斯帝国的军队应立即从格鲁吉亚撤出,要立即废除格鲁吉亚傀儡政府的权力。联合国部队应进驻格鲁吉亚,以便暂时保卫我们的安全……而后,格鲁吉亚应作为军事盟友加入北约。这是格鲁吉亚所有非官方组织的立场。美国是和平、保卫人权和民主的象征。独立的格鲁吉亚应该以美国为发展方向……格鲁吉亚人将拥有一个独立、自由的国家,这一时刻正日益临近。我们应该为之奋起斗争。世界舆论会支持我们,我们能够摆脱帝国……
我希望我们大家团结起来,为格鲁吉亚的解放斗争到底。我号召所有的格鲁吉亚人和其他民族的代表举行全民大罢工……

由于形势的复杂,共和国领导和格鲁吉亚共和国内务部长向联盟机关求助。
1989年4月7日,格鲁吉亚共产党中央委员会全会上通过了“必要时应宣布第比利斯进入紧急状态”的决议,并致电苏共中央,评估了急剧恶化的形势,同时告知了中央局通过的决议。为了付诸实施,要求内务部和高加索军区补充一部分力量。有一个事实值得注意:积极要求在格鲁吉亚实行强制性决定的,首先是谢瓦尔德纳泽的人,这些人在领导岗位上为数甚多。
最后通过决议,4月8日至9日的夜晚,把集会群众赶出卢斯塔维里广场。届时谢瓦尔德纳泽应乘飞机到来。但此刻却从莫斯科来了一道命令:第比利斯从22时起开始宵禁,高加索军区司令被任命为卫戍司令。
罗吉奥诺夫离开党中央大楼,去电视台宣布对自己的任命和宵禁令,心中嘀咕:“……你们以后会把什么事都推到我身上!”令人不解的是罗吉奥诺夫的讲话19时30分便已录毕,但播出时间却是23时。
同一天,高加索军区司令罗吉奥诺夫上将向苏联国防部长亚佐夫大将发出密码电报,通报了事件的情况和杂牌军的违法行为:

……所有正在举行的群众集会都未经批准,共和国领导没有采取措施驱散他们。对集会的领导者(组织者)也没有采取果断措施。
内务部队扮演着旁观者的角色。
共和国领导试图借助部队的积极行动稳定局势,但这样做又会激化已存在的对军队的负面态度。攻击、殴打、侮辱军人和硬闯他们住宅的情况已有发生。
在格鲁吉亚共产党中央第二书记尼科利斯基眼中,军队的作用只是履行民警职能。

由于格鲁吉亚政治形势恶化,共和国领导向全苏强力机构寻求援助,1989年4月7日苏共党中央召开了会议。参加会议的有政治局委员利加乔夫、麦德韦杰夫、斯柳思科夫、切勃里科夫,政治局候补委员卢基扬诺夫、拉祖莫夫斯基、亚佐夫,还有苏联安全委员会主席克留奇科夫,苏联内务部副部长特鲁申以及其他有关人员。
在讨论过程中与会者得出结论,必须给予共和国政府以帮助,运用苏联内务部、国防部的兵力和装备维护法律秩序,为此建议上述各部领导研究这一问题,并在自己的职权范围内采取相应措施。同时特别强调,共和国领导必须尽力采取一切措施,用政治手段恢复局势正常化。在利用两部拨出的兵力和装备时,必须极端谨慎。并建议:在目前状况下,在第比利斯不宜宣布宵禁。
同一天,根据苏联内务部副部长希洛夫和苏联国防部参谋总长莫伊谢耶夫的指示,下达了相应的命令和指示,将内务部机动部队和高加索军区的野战部队调往第比利斯地区。
除此之外,遵照苏联国防部的命令,1989年4月7日苏联国防部第一副部长科切托夫大将也随同罗吉奥诺夫上将由列尼纳坎来到第比利斯,副部长的任务是弄清目前局势,必要时协助罗吉奥诺夫将军。
在此期间首都第比利斯的形势已经接近危急关头。4月8日清晨,游行示威者的队伍开始向政府大厦,国家电视广播大楼,第比利斯国立大学,师范学院进发。普通学校的中、高年级学生在教师陪同下,有组织地向政府大厦进发。集会的组织者向与会者发出号召:“各校的老师校长们!不要阻止学生参加罢工和示威,不要在他们面前威信扫地。”
这一天还有过一次试图不借助非常手段影响事件危机性发展的努力,以制止集会群众和他们的头头继续从事违法活动。依据决定,4月 8日清晨两个军用直升机航空大队在城市上低空盘旋。而后 12时许,三列军车按不同路线从第比利斯大街上驶过,其中两列要驶过卢斯塔维里大街。
关于把军车示威作为警告集会者手段之一的问题,事先于4月7日在共产党中央局讨论过,对此帕季阿什维里、尼科尔斯基和马哈拉什维里(第比利斯市党委第一书记)都做过解释。
在一个由 10辆步兵战车组成的纵队在大街上行驶时,集会群众向它们投掷石块、金属罐及其他东西,有人还跳上战车,遮住驾驶员的瞭望孔。在卢斯塔维里影院旁,一组肆无忌惮的年轻人抢下一辆交警的田野牌巡逻车,把它推倒,横在行驶中的步兵战车正前方的通道上,挑逗战车轧碾这辆“田野”车,而巡逻司机——民警中士马加尔达泽被殴打之后还被迫躺在了步兵战车下。
由于集会者的流氓行为致使7名军人受伤,包括多处挫伤、皮肉伤和淤瘢。两辆伴随纵队前进的汽车被损,交警队的巡逻车则完全报废。
此外,政府大厦前参加集会的人群中,一群流氓分子还对多名交警进行辱骂和殴打,指责他们没有阻挡战车从大街驶过。还有人撕扯民警的肩章、制帽,企图殴打他们,交警大队的许多工作人员不得不赶紧逃跑。
第二装甲车纵队未能完成穿越大街的行动,因为大街入口处的通道被来自共和国广场的游行示威者占据,不许战车前进。
就这样,1989年4月8日尝试以军车示威稳定第比利斯局势的办法,未能达到警示的目的。
第比利斯和整个共和国的社会政治形势,4月8日白天已达到白热化程度,而且还在升级。反苏的、民族主义的、极端主义的性质更加露骨。破坏社会公共秩序的行为越来越常见,也更具挑衅性。这就证明,在共和国首都和阿布哈兹,实质上正在酝酿着一场未来可能引发后果难以逆料的反社会大行动。
政府大厦前集会的人数已达到2.5万—3万人。卢斯塔维里大街艺术家之家大楼前的格鲁吉亚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国旗被集会者示威性地扯下践踏,升起了一面格鲁吉亚在资产阶级民主主义统治时期的旗子。人数为三四千的许多群众集会依然在国家电视广播大楼前,在一些学院和市里其他地方继续举行。
有约3000妇女参加了示威游行以及在格鲁吉亚共产党中央第一书记楼前的静坐罢工,要求把苏联内务部队撤出首都。政府大楼前绝食的大学生和高年级中学生已达400人。在第比利斯其他地方,也组织了青年绝食。
由加姆萨胡尔季阿、科斯塔瓦和采列捷利建立的机动宣传小组继续在首都和其他城市煽风点火,制造舆论,组织“自发的”群众集会和绝食,在工业、交通企业、机关、学校建立纠察队,拼命煽动这些单位的工人停止工作,参加集会群众队伍。高校、中学、普教学校都没有复课。又有一批工厂、机关和团体的工作人员参加罢工。青年小组强制迫使一批通信枢纽的职工也参加到罢工中来。
劳动集体的代表同鼓动小组的冲突时有发生,侮辱、威胁和攻击民警和军人的事件也未有间断。宣传员积极散发反苏传单。
但是到头来杂牌军的头头们也并没有得到工人阶级和农村劳动者对他们反社会行动的全力支持。首都大部分企业和机关依然照常工作,虽然工作负荷不满。
不过,共和国其他城市和地区的罢工代表团有组织的队伍仍在向政府大楼汇集,集会群众人数达到数千人。
在这种形势下,4月8日格鲁吉亚共产党中央局召开会议,讨论第比利斯形势和“政治组织措施紧急计划”,其中包括恢复秩序的措施。然后,召开了共和国党和经济工作积极分子会议,计划得到了会议的赞同。积极分子会议结束后中央局会议继续进行。考虑到当时一触即发的爆炸形势,会议通过决议,取缔政府大楼前未经批准的群众集会,“动用警察、内务部队和苏军部队”,采取这一行动时,由高加索军区司令罗吉奥诺夫上将指挥。
应当指出,苏联国防部并没有下达任何委任罗吉奥诺夫为行动指挥的命令。但是按苏联武装力量卫戍勤务条例要求,罗吉奥诺夫上将在当时的情况下,理应担任为恢复城市秩序分拨出来的所有的军队、兵力和装备的指挥官。
依据苏联最高苏维埃主席团令批准实施的条例,在苏军部队、苏联安全委员会和苏联内务部队协同配置担任卫戍任务时,它们均应服从由军区部队司令任命的卫戍司令的指挥。
因此,作为高加索军区的司令的罗吉奥诺夫上将,其军衔最高,理应拥有卫戍司令的全部权力,担任这次行动的领导。格鲁吉亚共产党中央局就这一问题的决定是完全合法的。
那一天的17时30分,召开了国防委员会会议(成员由帕季阿什维里、尼科尔斯基、切尔凯济亚、奇赫伊泽、古姆巴里泽),参加会议的还有军事指挥部的代表(科切托夫、罗吉奥诺夫、诺维科夫)和护法机关的领导(戈尔戈泽、卡兰纳泽、沙拉舍尼泽、绍舍阿什维里),会上一致认为共和国的政治形势极端尖锐,“已濒临灾难边缘”。会议进程中与会者又一次一致表示,必须“在法律框架内迅速采取坚决措施,恢复共和国的正常生活和活动”。当时规定了开始行动的大致时间——1989年4月8日深夜。这是因为考虑到之前几日这个时间逗留在政府大厦广场的人较少。会上建议格鲁吉亚共和国部长会议草拟和发布相应的决议,作为内务机关和调来的部队整顿秩序行动的法律依据。
依照格鲁吉亚共和国部长会议颁布的命令,共和国内务部“派出内务部队和苏军军人”,奉命采取维护社会秩序的补充措施一从政府大厦广场上驱散集会人群,关闭公民前往政府大厦的通道。对那些“未经批准的群众活动的组织者和积极分子,采取既定的法律措施”。在共和国电视广播大楼毗邻地域,必要时,亦可在城市其他地方,奉命采取同样措施。
作为共和国国家权力的最高执行机关和指挥机关,格鲁吉亚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部长会议依据格鲁吉亚共和国宪法,实行保卫国家利益、维护社会秩序、保证和维护公民权利和自由的措施;同样根据宪法,其决议和命令,也必须在共和国领土上付诸实施。
苏联内务部的机动部队和苏军各部队由相应的全苏各部派遣,帮助共和国政府维护社会秩序。至于如何使用它们的问题,已同苏联内务部和军事指挥部代表专门协商过。
在这一段时间里,一批年轻人在市内开始抢夺装碎石和其他建筑材料的大卡车、公共汽车、无轨电车,把它们开到卢斯塔维里大街,封锁了列宁广场和共和国广场通向各条街道的出口,同时也封锁了由毗邻各街道通往广场的入口,作为街垒。为了这一目的,他们利用大量的交通工具,而且在抢夺时还威胁司机。交通警察想把卢斯塔维里大街和毗邻街道上的汽车清除,但却遭到集会群众阻止,这些人嚣张地对抗民警、对之进行威胁和侮辱。
对军人耍流氓,肆无忌惮地以武力抢夺国家的汽车,反抗民警履行职责维护社会秩序,再次证明局势有爆炸危险。
傍晚,集会群众中有越来越多的人出现醉态。后来在事件调查中有许多人证明,当时曾向群众大会大量供应酒精饮料,会上有为数众多的醉鬼。
1989年4月8日深夜,第比利斯附近一个共和国重工业中心卢斯塔维市的局势也紧张起来了。这里跟第比利斯一样,也举行了未经批准的群众集会,也是杂牌军的代表们组织的,内容和倾向也和第比利斯一样。
4月8日下午,杂牌军组织的几千群众(主要是青年)向卢斯塔维冶金厂进发。此前他们曾在市中心集会。在厂行政大楼广场集会又继续进行。演讲者讲话中除要求格鲁吉亚独立和脱离苏联外,还出现了要求工厂停工,工人放下工作参加集会的呼声。听到了这样的叫喊:“你们炼钢献给俄罗斯,而俄罗斯用它来造武器消灭你们。”随后有人提议冲击工厂,在马丁炉车间举行集会,受到与会者的热烈响应。工厂工作人员和前来的民警呼吁要理智,建议集会解散,但是都没有奏效。
将近24时,行政大楼广场上的形势恶化了,一大批人高喊:“不要听他们的!冲破炼钢厂防线!”涌向正门,想强行冲入厂区。当时为了对付胡作非为的人群,工厂开来了消防车,堵住了正门。水龙头喷射的水流让攻击者清醒了一下,可是很快储水用完,对大门的冲击又加强了。在这紧急关头,厂保卫部副主任向天空放了5枪,阻止了集会群众进一步深人厂区的企图。他们逐渐离开大门,回到行政大楼广场,夜里3点才离开。
在卢斯塔维冶金厂举行集会,目的是想鼓动大部分城市居民和工人,把他们拉过去。第比利斯特使们的标语和口号并没有收到预想效果:工人们没有允许集会者进入厂区破坏生产,在城市造成无法控制的局势,引起混乱和恐慌。

恐怖之夜的真相

依照已作出的决定,罗吉奥诺夫上将作为取缔政府大楼前未经批准的群众集会这一行动的指挥,责成少将叶菲莫夫(苏联内务部军事作战组的首长)协同格鲁吉亚共和国内务部中将戈尔戈泽拟订行动计划,并于4月8日24时许经上将正式批准。可惜的是那些作出决定的人没有在文件上留下自己的“亲笔签名”,于是罗吉奥诺夫将军便正如他预料到的那样,此刻便独自成了第比利斯事件中的“极端分子”。
取缔政府大楼前群众大会的行动预定在 1989年 4月9日4时开始。
根据当时的标准,内务部队的装备如下:钢盔、防弹衣、警棍、塑料和金属盾牌,军官们配备个人武器。按编制配属的伞兵分队配备有钢盔、防弹衣、小型步兵铲,军官和准尉们配备有编制规定的武器。
参加行动的除民警人员外,共2300人,另6辆装甲运输车、8辆步兵战车。2辆救护车和4辆消防车。行动计划还规定必要时可以喷射消防水龙对付集会群众,但后来决定只是在行动中遇有焚烧车辆或发生火灾时,才使用消防手段。
 3时许,戈文察泽中校依照戈尔戈泽中将的命令,在政府大楼前向集会群众讲话,建议他们离开广场,并警告说,未经批准的集会不得继续进行,为此将动用军队。但是集会群众对这一警告未予理睬。接着,3时16分,应中校请求,格鲁吉亚最高主教伊利亚二世向集会群众讲话,请求他们停止集会,并警告他们存在确实的危险,“只差几分钟了”。
听到这一呼吁,集会组织者之一,身在艺术家之家医疗站屋内的采列捷利,大喊“是谁给他的权利命令人们?”跑到广场,夺过麦克风,开始鼓动人们不要离开广场,要忠于誓言。
在多次警告将动用武力之后,眼看着部队和军车就要沿大街向政府大厦进发时,3时50分,广场的扩音器响起音乐、歌声,大街有些地方人数不多的游行示威者跳起了舞。
舞曲录音带是专门准备的,一些地方同时开始跳舞是事先定好的——在面临危险的时刻,这种娱乐是不自然的,显然是装给人看的,这一切都是杂牌军头头们事先排练好的一出戏,想以此证明他们的集会、游行是和平的、无可指责的。
1989年4月9日4时,按计划规定,第4摩托化步兵团分队缓慢地向政府大厦开进。
实际上从部队移动的最初几分钟起,空降部队的官兵就已受到集会群众的攻击。战斗部队还没有同集会参加者接触,就已有 6名空降兵因集会参加者投掷石块、瓶子和其他东西而身体受到不同程度的伤害。
放过战车后,在装甲运兵车行进时,集会群众又重新聚集到一起。第四摩托化步兵团的散兵走走停停。中校巴克拉诺夫通过扩音喇叭呼吁集会参加者离开大街,否则将使用武力。4时零 6分,摩托化步兵团在政府大厦右侧地区接触会众,试图在盾牌的帮助下沿大街把他们挤出去。
经查明,集会组织者于4月8日即已做好准备,对维护法律秩序的力量进行积极反抗。为此,他们成立了由掌握格斗技巧的运动员、身体强壮的男人组成的许多小组。这些人在行动开始前就站在集会群众的最前列直面部队,在同内务部队军人冲突前,先下手投掷瓶子、石块等物,然后使用木棍、金属器件、刀子、标枪等等,开始进行猛烈顽强的抵抗。
第四摩托化步兵团的军人克服了会众的顽强抵抗,继续缓慢地沿着通往共和国广场的大街把集会者挤出去。可能引起人员伤亡急剧增加和导致行动中断的危急形势,以及内务部后备力量的缺少,迫使罗吉奥诺夫上将应叶菲莫夫少将的请求派出59人空降兵连,支援执行挤压任务的部队。。
空降兵连人员同集会群众发生了短暂的(没超过 10分钟)肢体接触。他们按计划规定只履行保卫任务,没有进一步参加往外挤压群众的工作。。
军人沿通往共和国广场的大街继续缓慢地往外挤压人群。会众的反抗越来越激烈。下面是工学院四年级一个在场学生的叙述:“……我当时正站在政府大厦正门附近的麦克风旁……士兵们很快地靠近,约4时许开始清除人群……我们被眼前的景象激怒得发狂,拼命殴打士兵。我们的手中是棍棒。我把第一中学旁的长椅拆毁,拿着长椅的木方去痛打士兵的脑袋。可惜,他们却戴着钢盔,要不然我定会送他几个上西天……部分士兵被我们格鲁吉亚小伙子围住了,其中有练空手道、柔道、拳击的运动员,这些人很快就把士兵制服了。殴斗是你死我活的,流了不少血——有我们的,也有士兵的。我也加人这一伙。我练自由式摔跤有10年了。小伙子们夺警棍,砸盾牌,士兵成堆地倒下……”
这些怀有极端主义情绪的部分集会群众,不但有事先准备好的进攻性武器钢筋、标枪、刀子等,还有射击武器。
第四摩托化步兵团的官兵继续克服肆无忌惮的人群的顽强抵抗,约在4时30分前终于将广场人群完全挤了出去。此刻在台阶上,在平台上和政府大厦入口前的草坪上——大楼左侧正面发生过挤轧的地方——发现16人死亡,伤者无数,受伤者即刻得到了民警、军人和应召前来的急救人员的救护。
清理政府大厦广场的任务完成以后,内务部队继续完成既定任务,逼近焦尔德日阿什维里和列霞•乌克兰英卡街的交汇处。在这一地区他们又遭到一大群游行示威男子(从1000人到几千人)有组织的、激烈的反抗。他们除了向部队的战斗队形投掷石块、瓶子和其他杂物外,还对军人使用标枪、刀子、金属管截头、燃烧瓶,从窗口、阳台和屋顶向士兵投掷各种重物。结果部队横队的行进不得不停止,士兵为防御大量飞来的重物,不得不集中起来,用盾牌遮住自己。不少于40名军人身体遭到不同程度的伤害。
在这军人的生命和健康受到了实实在在威胁的特殊情况下,为防止更加严重的后果,叶菲莫夫少将完全依据内务部队战斗勤务条例,下达了使用特殊制剂“稠李树”的命令。
巴克兰诺夫中校通过大喇叭呼吁集会群众停止抵抗,并警告他们说,否则将用催泪瓦斯。但是毫无用处。这之后经精心计算,使用了16个单位的“稠李树—6”,才把胡作非为的人群驱散。
在卢斯塔维里大街以及卢那察尔斯基和恰夫恰瓦泽两街地区,形势也大同小异。经叶菲莫夫少将和巴克兰诺夫中校的决定,使用了3个单位的“稠李树—4,”   和7个单位的“稠李树—5”。
进入共和国广场时,又遭到集会群众的猛烈反抗。他们凭依大卡车、无轨电车和公共汽车构筑的街垒,躲在街垒后面向军人们投掷石块,金属和木制物品。用了两个单位的“稠李树—4”竟然也不起作用。于是巴克兰诺夫中校下命令使用特殊化学制剂“K-51”,人群才散去。
5时10分,把集会者挤出卢斯塔维里大街的任务终于完成。因集会者有组织的违法行动而受伤的军人达187名。
后来查明,集会群众中的挤轧现象是在广场出现第四摩托化步兵团战斗队形那一刻发生的,后来由于恐慌,越来越严重。
集会群众前列的积极抵抗,使后面广场上的人难以通过战斗队形中特设的通道离开广场。
大部分集会群众(尤其是政府大厦台阶旁的)想要经由共和国广场方向的大街离开也很困难,因为有一大批集会群众正从那里涌来。再者,政府大厦的台阶上坐着和躺着一些人,他们响应集会组织者鼓动,决不离开广场,于是在拥挤时便有人跌倒在他们身上。正是在这里发生的挤轧,使游行示威者有了伤亡。
政府大厦前和共和国电视广播大楼前的群众集会被取缔之后,4月9日一整天第比利斯的形势仍然紧张。城里传说死了很多人,极端主义分子号召“复仇”和惩罚军人,妄图对抗部队和民警机关恢复秩序的措施。
为了稳定局势,依据格鲁吉亚共和国最高苏维主席团的命令,当日在第比利斯实行了宵禁。
中央采取了奇怪的,不一贯的立场。政治局,尤其是戈尔巴乔夫,要求共和国局势正常化—一同时又指责格鲁吉亚共产党中央(先是帕季阿什维里,而后是古姆巴里泽)把事情搞得过分紧张。
顺便说一句,在那些日子里,政治局始终没有开过全体会议。只是几位政治局成员碰头研究一下局势。苏联部长会议根本没有被吸收参与此事。
总书记有一句最爱说的话:“不要把事情搞得太紧张。”这句话捆住了领导者的手脚,无法自行采取决定,而大众媒体,实际上就是苏共中央的喉舌,却害怕披露事件的真相。结果人们得到的是明显具有倾向性的报道,看到的是虚假的一面,相信小道传闻。
在第比利斯事件中显示出的这种作风,恰恰是戈尔巴乔夫的特色。他不参与不得人心的决策,尤其是涉及恢复秩序问题的时候。结果地方政权瘫痪了,对驾驭事件无能为力。戈尔巴乔夫喜欢说:“过程开始了。”这句话可以做各种解释。针对上面描述的事件人们不禁要问:过程到底开始朝什么方向发展了?后来的事实证明,是朝着伟大国家解体和现存制度灭亡的方向发展。
莫斯科总是说不要造成对抗局面,不要为“过程”灭火,同时下令让军队待命,要制止抢劫和占领政府机关的现象发生。这就是戈尔巴乔夫的指示,他当时正在英国,同莫斯科保持不间断的联系,完全了解情况的进展。给第比利斯下达的命令,没有一条没同他商量过。
直到现在还有些问题没有答案:为什么谢瓦尔德纳泽和拉祖莫夫斯基没有按戈尔巴乔夫指示在4月8日飞往第比利斯?是谁为什么取消了4月7日晚间作出的这一决定?很难相信取消这一决定是应格鲁吉亚共产党第一书记的请求。就是现在,也未必有谁能弄清那些悲剧日子里的真实情况,但是我个人认为,这是谢瓦尔德纳泽和戈尔巴乔夫玩的把戏。谢瓦尔德纳泽不愿深陷事件之中,一到那边,他总会愿意不愿意地作出一些决定。戈尔巴乔夫让自己这位朋友从“事件”中脱身,实际上就是让格鲁吉亚领导独自面对问题,同时还可以把他不喜欢又有点惧怕的军队搅到这档子事里头去。
4月9日,第一个到达第比利斯的是克格勃副主席博勃科夫。4月9日12时应召开中央局会议,然后再开扩大的中央全会。切霍耶夫是这样回忆当时情景的:“我按时出发了。当汽车驶上通往第比利斯的大路时,在车中又接到通知说一切取消了,应该回去。不过我想进入市里,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街道上有军人巡逻,但市内很安静,所有企业和组织都在上班,而且在中央委员会有人告诉我,各单位开了群众大会,承认当局的行动是正确的,对于逮捕杂牌军领导,制止暴徒胡作非为和最终开始重整秩序表示满意。”
“根据莫斯科的建议,中央局和中央全会在谢瓦尔德纳泽和中央书记拉祖莫夫斯基到达之后,于4月10日召开。这一改期在后来具有了重要意义。”
4月10日傍晚,中央委员会代表来了,但是很快就搞清,原来他们是另有任务。第一,请求帕季阿什维里不要到机场去迎接;第二,谢瓦尔德纳泽和拉祖莫夫斯基先不到中央委员会,而是直接前往民主分子的牺牲地,代表莫斯科献花圈,屈膝下跪点燃蜡烛为亡灵祷告;然后,蜻蜓点水般到中央委员会逗留了一会儿,又去了大学——“民主分子”的巢穴,去会见知识分子。于是“丑剧”开始上演了:谢瓦尔德纳泽说,他为中央委员会(他特别强调了这个机构,却没提政府)、内务部、军队考虑不周的残酷行为表示遗憾,说他此番前来,是为了弄清事实,惩办罪犯!他明确地说,军队是奉帕季阿什维里之命,在夜里4时冲击和平跳舞的男女青年,用工兵铲砍伤他们,并当即根据社会舆论的要求发出指示,立刻释放被捕者。
夜晚召开了格鲁吉亚共产党中央局会议,决定揭露真正的挑拨者们所扮演的角色,查清是什么人召集人群,组织他们进行非法活动。
这是夜里谈论的内容,可是到了早晨,对事件的解释就完全不同了。整个矛头对准了军队。罗吉奥诺夫将军,一个大好人,一个精通业务的职业军人,一个忠诚履行职责的人,却成了替罪羊。大家闭口不谈加姆萨胡尔季阿及其同谋的责任。他们很快获释,甚至被允许竞选格鲁吉亚最高苏维埃代表。到头来各方面有错的倒成了莫斯科、军队和帕季阿什维里。
结果是“人民阵线战士”的威信得到了难以置信的增长。这回他们的活动受到保护,有民警陪同。而且他们居然召集共和国领导人前来汇报(!),还能左右中央新领导,决定任免事项。
谢瓦尔德纳泽被捧为英明地为第比利斯带来安定的伟大和平缔造者,在苏共中央全会上,戈尔巴乔夫以自豪的口气谈到此事。罗吉奥诺夫将军是一个守纪律的军人,当时他对总书记在这一段历史中所起的真正作用有口难言。戈尔巴乔夫却装作对一切毫不知情。这当然不是戈尔巴乔夫“双重人格”的唯一事例。从那时起戈尔巴乔夫又有了一个新的说法:“要整顿秩序。行动吧,我支持你们。”他是如何支持军队、支持格鲁吉亚和莫斯科领导的呢?在人民代表大会上根据“梭布恰克委员会”的材料讨论第比利斯事件时,我们就会看到。在会上将会揭露伪造事件经过、利用当天夜晚的死者投机的那些家伙的真面目,说明工兵铲和毒气的作用。但这一切都是后话。

颠倒黑白的审判

众所周知,第一届苏联人民代表大会是  1989年5月25日开幕的。那天上午在克里姆林宫大会堂集合了两千多人民代表。
代表大会开幕当日,格鲁吉亚电影制片厂导演、人民代表尚格拉亚提出了4月 9日第比利斯事件的问题,建议看一看反映这一悲剧事件的电视片。最后他把这一切责任推到了罗吉奥诺夫将军身上:还有最后一点。由于这一军事讨伐行动——恕我找不到别的词来形容,截至今日已死亡21人,4000多人就医,3000余人中毒.伤残者数以百计。领导这次行动的便是罗吉奥诺夫将军。我认为,在我们队伍中有这样的人民代表,有损代表大会的体面。这就是我要声明的。”
这就是当天对事件的解释。没有格鲁吉亚当局什么事。只有残酷的罗吉奥诺夫将军!
最后通过一项决议,决定成立一个专门委员会调查第比利斯事件。31日的会议上,代表大会开始组建这一委员会。
气氛异常紧张。一些人说代表大会没有必要再成立一个调查委员会,因为已经有了一个苏联最高苏维埃调查委员会,而且一切情况都已调查清楚。另外一些人(哈萨克代表团)坚持让政治局委员雅科夫列夫任调查委员会主席。
人民代表波尔托拉宁是《消息报》通讯社的政治评论员,叶利钦当时的密友,建议选纳扎尔巴耶夫当委员会主席。当时,纳扎尔巴耶夫在发言中对事件做出了明确的、考虑周到的评价。
为了说明当时进行讨论的气氛,我想引用一段大会速记:
 
人民代表(没有自报姓名):“我的良心和信仰不允许我同杀人犯合作。(大厅哗然)。所以只要罗吉奥诺夫将军在我们中间,我就拒绝履行自己的人民代表权能。(大厅哗然)

结果是批准建立调查委员会,但主席由委员会成员选举。就这样,第一次浪潮中涌现的“民主主义者”、令人难忘的索布恰克,便成了委员会的头头。这个巧舌如簧的人招惹了不少祸事。历史已经对他作出了判决。
在讨论第比利斯事件的进一步发展并对之作出评价之前,我想回顾一下俄罗斯和格鲁吉亚相互关系的历史。
我们在思考上一个世纪80—90年代格鲁吉亚发生的事情时,不由自主会出现一个问题:格鲁吉亚是如何成为俄罗斯的一员,而后又成为苏联一员的?在什么条件下,经过哪些征服性战争,格鲁吉亚才并入俄罗斯版图的?
俄罗斯高加索政策的战略目标,也同样得到了高加索众多民族的响应,这些民族也希望从北方的邻居那里得到庇护,以避免伊朗和土耳其封建主的觊觎。
早在17世纪罗曼诺夫王朝第一个沙皇米哈伊尔•费奥多罗维奇时代,有些格鲁吉亚公国就已经开始了并入俄罗斯的运动。
彼得大帝的活动给俄罗斯接近高加索各民族带来了新的动力。同格鲁吉亚封建主的一系列谈判,向外高加索派遣部队等行动,迫使伊朗沙赫作出让步。
1763年叶卡捷琳娜二世签署命令,在莫兹多克领地安置受洗改宗基督教的奥塞梯人。在这一带开始修建城堡,派驻俄罗斯军队。哥萨克从顿河和伏尔加河开始向这一地区迁徙,而后印古什人和卡巴尔达人也向莫兹多克地区迁移。这一切反映了高加索山地民族的亲俄罗斯情绪。
1782年12月,卡尔特利—卡赫齐国王赫拉克利乌斯二世和伊梅列季亚国王所罗门一世向叶卡捷琳娜二世提出请求,希望他们的领地得到俄罗斯庇护。1783年初,在北高加索的乔治城堡签订条约,确立了俄罗斯对东格鲁吉亚的保护关系。乔治堡条约长期有效。东格鲁吉亚的君王们许诺保护俄罗斯国民在其领士上的利益,并愿为俄罗斯利益提供契约关系的服务,包括给予俄罗斯管理权和贸易优惠。
18世纪末伊朗沙赫入侵格鲁吉亚。格鲁吉亚诸王国的生存成了问题。俄罗斯的保护未能成为安全的可靠保障。
1800年,赫拉克利乌斯二世的继承人乔治十二世向彼得堡请求合并入俄罗斯。1801年1月18日,沙皇保罗一世签署了格鲁吉亚归并入俄罗斯的宣言。
杰出的格鲁吉亚社会活动家和作家恰夫恰瓦泽是这样述及俄罗斯军队进驻格鲁吉亚一事的:

信仰相同的伟大人民的庇护,永远驱散了对顽固不化的敌人的恐惧。这个早已不知安宁为何物的疲惫不堪的国家终于安静下来,喘了一口气,避免了破坏和毁灭,避免了连年不断的战争和争斗。敌人高举在我国和我们家庭头上的利剑的阴森的闪光已经消失。焚烧了我们的房屋和我们祖先的财产的烈火已经熄灭,留下了惊心动魄的可怕回忆的强盗的袭击也永远成为过去。新时代开始了。被钉上十字架的,面色惨白的格鲁吉亚过上安全、安宁日子的时代开始了。

5年以后,在俄—土战争中,依据圣斯忒法诺和约,俄罗斯赢得了阿扎尔和西亚美尼亚。这样,俄罗斯在外高加索的边界便最终形成。
1983年,我任苏共中央书记时,曾目睹格鲁吉亚共产党第一书记谢瓦尔德纳泽是如何坚持要在国内大张旗鼓地搞一次“乔治堡条约”周年纪念活动的。他的理由是无可争辩的——200年前格鲁吉亚自愿并入俄罗斯,从那时起开始了在苏联各民族友爱大家庭中的生活。
到了2003年,不知为什么谢瓦尔德纳泽先生已经只字不提举行220周年纪念活动的事了!这时他正忙于别的事情:在自己的峡谷里卵翼着恐怖主义者,同美国将军拥抱,头也不回地投向北约。这就是他所谓的“永恒的友谊”。
1917年的革命、内战、俄罗斯帝国的崩溃,激起了国家建设中急剧的离心力。分别成立了许多拥有自己的政府和国家体制的主权国家。
但是国内战争一结束,又开始了国家体制重组的艰难过程。1922年 12月 30日通过的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联盟成立宣言和条约,宣告了这一过程的完成。
1921年3月12日,阿塞拜疆、亚美尼亚和格鲁吉亚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的全权代表大会“根据伟大的无产阶级革命所宣布民族自决权,承认签约各方的独立和主权,认识到为了国防、经济建设的利益,必须团结自己的力量,兹决定从现在起,阿塞拜疆、亚美尼业和格鲁吉亚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结成一个紧密的军事、政治和经济联盟”。
1921年11月,组建外高加索联邦的运动宣告完成。格鲁吉亚、阿塞拜疆和亚美尼亚苏维埃一致同意成立联邦。1922年2月,党的外高加索边区委员会全会通过决议,决定召开阿塞拜疆、亚美尼亚和格鲁吉亚中央执行委员会代表全权会议。
会议于1922年11—12月在梯弗里斯召开。会议通过了外高加索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联盟条约和阐述联邦意义的致各国劳动群众书。
外高加索社会主义苏维埃联邦共和国存在到1937年2月。众所周知,俄罗斯苏维埃社会主义联邦共和国、乌克兰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外高加索苏维埃社会主义联邦共和国和白俄罗斯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签署了成立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联盟(苏联)的宣言。
在那些年代里,党的领导对外高加索国家建设问题的特别态度值得关注。它完全不同于在俄罗斯苏维埃社会主义联邦共和国内部就这一问题实行的政策。
在致外高加索共产主义者的信中,列宁就这个问题提出的论述如下:

在对待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尤其是农民方面,应该更加宽容,更加谨慎,更多地让步。在租赁政策和商品交易政策中,应该从经济上积极地、千方百计地抓紧利用资本主义西方。应该想方设法广泛地、坚决地、巧妙地、周密地做到这一点,以改善工人和农民的境况,吸引知识分子参加经济建设。
慢一点,谨慎一点,一步步地完成向社会主义的过渡——这就是在高加索各共和国可能和必须做到的,不同于俄罗斯苏维埃社会主义联邦共和国。我们应当明白并善于实现这一目标,了解与我们策略的不同之处。

同年3月,在给奥尔忠尼启则的信中他表述了同样的立场:

在对待格鲁吉亚知识分子和小商贩方面,必须采取特殊的让步政策。应该明白,不仅不应该把他们国有化,还一定要作出某些牺牲让步,以改善他们的状况,给他们留出进行小规模贸易的机会……
请大家记住,格鲁吉亚的内外条件都要求格鲁吉亚共产党人不要运用俄罗斯的教条,而要巧妙、灵活地创造独特的策略,对各种小资产阶级成分作出更大让步。

大家知道,1922年后半年俄共(布)中央和格鲁吉亚共产党中央产生过尖锐的矛盾。冲突的基本原因在于斯大林、奥尔忠尼启则、捷尔任斯基发言主张建立一个严格的中央集权国家。格共中央的委员们则坚持民族地区应享有更大的自主性,并要求直接加入未来的苏联,而不是通过外高加索苏维埃社会主义联邦共和国。辩论双方采取了粗暴方式,互相扣大帽子,出言不逊侮辱对方。结果是奥尔忠尼启则对卡巴希泽大打出手,后者也辱骂奥尔忠尼启则是“斯大林的一头驴”。
众所周知,列宁对奥尔忠尼启则“俄罗斯式的动手动脚”,以及对调查此事的捷尔任斯基的宽容十分生气。列宁要求“保护俄罗斯异教徒,免受那个地道的俄罗斯人、俄罗斯大国沙文主义者,实质为卑鄙暴虐之徒的典型俄罗斯官僚的侵犯”。
在时称“格鲁吉亚事件”的强烈影响下,列宁于1922年12月发表了一封信——《关于民族问题或关于“自动化’》。他对自己对俄罗斯民族应有的国际主义理解,做了简洁的如下说明:

……必须区分压迫民族的民族主义和被压迫民族的民族主义,大民族的民族主义和小民族的民族主义。
在对待第二种民族主义时,历史实践告诉我们,有过错的几乎总是我们大民族的人——我们对小民族施以无数暴力,有时甚至在不知不觉中就施加了无数暴力和凌辱。
因此,压迫民族或所谓“伟大”民族(虽然只是因自己的暴力而伟大,像强迫命令的粗暴警察般的伟大)的国际主义,应该不仅仅是遵守形式上的平等,还应有一种不平等,即压迫民族、大民族给予补偿的不平等,这是生活实际所形成的不平等。

我在这里大段摘引列宁的文章,是因为在民族问题上,政治活动家们长期以来一直都是以这篇文章为指导的。
1923年4月召开了俄共(布)第17次代表大会。会上列宁对国际主义的阐释得到了完全的支持。“甚至以民族平等的观点来对待这一问题也是不妥的……”布哈林肯定地说。“正相反……我们作为一个曾经的大国民族,应该摒弃民族追求,将自己置于不平等的地位,也就是说,应该对民族潮流作出更大的让步……只有摒弃追求,只有实行这样的政策,即只有将自己人为地置于比别人更低的地位并付出这样的代价,我们才能赢得以前受压迫民族对我们真正的信任。”
列宁作出的对“被压迫”民族的倾斜,把“压迫”民族即俄罗斯民族放到国家政治制度的一个不平等的地位上。
列宁的路线在苏维埃政权年代得到了认真的贯彻。俄罗斯苏维埃社会主义联邦共和国的居民大部分都是俄罗斯人,他们的处境比苏联其他共和国的俄罗斯人更差。俄罗斯生产了多于需求的物质财富。多余的财富用到了提高民族“边区”这件事上。可人们又是如何对此作出评价的呢?我们可以从第比利斯事件、从乌兹别克斯坦、哈萨克斯坦、阿塞拜疆、乌克兰、波罗的海沿岸国家以及其他共和国内的民族主义浪潮声中得出结论。
我专门从有关所谓俄罗斯帝国“占领”格鲁吉亚以及其他共和国的著作中引用了一些资料。时间将表明,格鲁吉亚将来会“依靠”到哪一个岸边。
苏联人民代表大会第比利斯事件调查委员会24位人民代表成员,选出了索布恰克为主席,同样出名的斯坦凯维奇为执行书记。”真是难以置信,后来,两人在尝到了权力的甜头之后,一个在列宁格勒,另一个在莫斯科,都开了小差:一个逃到法国,一个逃到波兰。但这是几年以后的事了。当年,他们还都是推翻现存制度的带头人。
6月末委员会奔赴第比利斯开始调查。调查工作结束后,拟就了全体成员签字的结论和索布恰克向人民代表大会呈交的报告。
没有必要全部引证这两个文件。我只想谈谈文件中的某些论点,用我所掌握的结论对之加以评说。应当指出,调查委员会正式文件中的某些论点,有同索布恰克的发言提纲不相符合之处。比如,1989年12月24日在向代表大会的口头报告中他说,应把事件置于目前正在国内展开的统一的民族民主运动过程的大环境下加以考察。就这样,他把进行挑衅活动的民族主义者说成了几乎是“改革”的英雄。
委员会理应客观评价这些“和平游行”的实质和方法,游行组织者加姆萨胡尔季阿、采列捷利以及委员会成员尚格拉亚的作用。怎么解释儿童、少年,学生跟自己的教师一起有组织地参加群众集会这一现象呢?难道用钢筋、刀子、削尖了的棍棒等武装起来的人们是在追求和平?
可是委员会却完全同情和姑息这些人。它指出,“在调查过程中没有发现恐怖主义行为,也没有事实证明有人企图夺取政权、使用暴力或出于政治原因蓄意伤害党政机关工作人员。”
任何一种民主也不否认,为了维护秩序,必须有一个强力机构。但所有在代表大会上发言的人——从人民代表到最高检察院代表,都是在谈论解决这种问题绝不可使用军队。5年之后,1993年,那位主要的民主派人士叶利钦,却为炮打俄罗斯议会而召来了正规军队。
委员会得出结论,政治责任和造成悲剧的责任应由格鲁吉亚共产党中央书记(在当时已是前书记了)帕季阿什维里和尼科尔斯基承担。科切托夫、罗吉奥诺夫、叶菲莫夫将军也要负违反纪律和行为过失的责任。格鲁吉亚内务部长戈尔戈泽的职责是保证城市的秩序和安宁,但他只是轻描淡写地被责备了几句。为了体面,也提到了群众骚乱的主谋和组织者加姆萨胡尔季阿、采列捷利等人。但只是一笔带过,对他们的行为并没有认真的评价。在当时,尤其是到了许多年之后的现在,事情看得很清楚,委员会完全是站在偏袒一方的立场上。
索布恰克报告后,苏联军事总检察长卡图谢夫讲话。他在某些观点上不同意委员会的结论,并对之做了自己的说明。也许就是因此代表大会才决定不公开发表他的讲话。“索布恰克委员会”、格鲁吉亚领导、军队领导、总检察院及大量报道之间的最大分歧是在使用工兵铲、使用毒剂问题上,以及当天为何有人伤亡的问题上。让我们来看看这些事实。
关于工兵铲的神话。大家知道,当天夜间形成的局势,要求空降兵营采取行动。前面已经说过,有一个59人的连队同人群总共只有十来分钟的接触。指挥部下令不发给士兵步枪和刺刀。工兵铲是防身的唯一工具。
空降兵营指挥员下令用工兵铲防挡飞来的硬物。说空降兵追捕卢斯塔维里大街上四散奔跑的人们,用工兵铲殴打他们,这纯属捏造。挨打的只能是那些攻击空降兵的暴徒。而且经医生鉴定,发现遭工兵铲击打的只有7人。但空降兵中却有30人受到不同程度的伤害。
大部分证人提供了内容大致相同的证词,即:俄罗斯或中亚民族的士兵无缘无故地用工兵铲殴打姑娘,殴打试图用自己身体掩护妇女的男孩(或小伙)。所有证人的证言后来都进行了核查,上述事实没有一件得到确认。同其他证据放到一起进行分析后,调查人员认定证人在这方面的证词是不可信的伪证。
说军人用工兵铲残酷无情地砍打广场群众,这完全与实际情况不符,是在报刊、广播电台和电视台(包括某些全苏的媒体)广为散播的不实之词。这一关于工兵铲的神话直到现在还在报刊上以讹传讹,被政客们有心无心地利用着。这个神话至今不泯的主要原因,是有些人想以此表明俄罗斯人民和苏联军队的残酷无情。这一类宣传其实是经过深思熟虑和有计划的行动,其目的是破坏苏联武装力量在人民心目中的威信。
关于毒剂。第比利斯的医生在最初几天就已在医疗证明中指出,有12人死亡是由于窒息(由于挤压)。与此相反,根据病理解剖学家杰卡诺西泽的结论又出现了另一种说法,似乎死亡的原因是化学物质的毒害。由于结论明显不科学,调查人员便询问了杰卡诺西泽。还好,她有勇气承认自己在写死亡报告时听信了一些传闻,在写结论时超出了自己的职权范围。高科技鉴定令人信服地证明了她结论的虚假。调查人员严格依照法律从死者脏器上取得检验标本以及死者腹中的食物,一一标注送鉴定机关。鉴定人员完全否定了中毒的说法。
但是这一年的11月,经代表大会调查委员会,又有一批标本送到了检察院,宣称这些没有登记的标本是保存在那个杰卡诺西泽手上的。据委员会主席讲,专家在分析这些标本后,不排除中毒可能。于是再次进行鉴定。鉴定员再次报告,中毒的结论是不正确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儿事呢?上面已经说过,在遇到激烈的反抗后,军队领导决定使用化学专用制剂“稠李树”和“K—51”。关于这一点,事先曾用大喇叭向集会群众警告过,连续多次呼吁他们解散。但是警告未被理睬。
后来,巴克拉诺夫上校在解释为什么决定使用特殊制剂时说,暴怒的人群向我们投来冰雹般的石块、瓶子、钢筋头,向装甲运输车投掷长椅,捣毁了所有的车灯、轮廓灯。人员中 30%的盾牌被捣毁……有一辆公共汽车挤满了伤者,无法无天的集会群众打碎了公共汽车和救护车的玻璃。我把这种情况向叶菲莫夫将军做了报告,根据他的命令,我给马斯洛夫少校下达任务,动用特殊制剂“稠李树”。
与传得纷纷扬扬的关于部队戴防毒面具使用毒气的传闻相反,部队根本没使用毒气,也没有戴防毒面具。至于说到“稠李树”和“K—51”,它们并不是毒气,内务部部队有权使用这种特殊制剂,以“平息群众骚乱、集体破坏社会秩序和其他反社会活动”。
我们的“稠李树”和“K-51”属于警用瓦斯,是用来对付违法分子的。根据关于战时禁用有毒和窒息性气体的日内瓦议定书和联合国文件,这些制剂不属于化学武器。我想,一定有许多人在电视屏幕上看见过许多国家如何广泛使用这种“警用瓦斯”以平息群众性骚乱的场面。
据有联合国代表参加工作的专门司法——化学鉴定结论,4月9日使用的特殊制剂并未对集会群众的生命和健康构成威胁。专家们没有发现“稠李树”和“K51”达到危险浓度,更没有发现什么其他的毒剂。
关于对人身伤害和某些死亡原因的评估。据格鲁吉亚共和国卫生部的资料,在行动期间和之后,第比利斯医院共收治251人,其中183人住院。据苏联总检察院资料,在这些事件中有189名军人受伤。悲剧性的结果是16名参加者死在事件现场,3人在医院不治身亡。
围绕这些死者,就像围绕工兵铲一样,出现了许多臆测和借题发挥。其实是有一部分集会者响应加姆萨胡尔季阿的号召,坐到政府大楼前的柏油路上、阶梯台阶上,发生恐惧推挤时,这些人没有办法站起来,结果遭到人群践踏。
将目击者的叙述和军人的证词加以比较,就可作出一个明确的结论:引起人员伤亡的推挤不是由于士兵采取行动,而是由于挑衅和越来越厉害的恐慌以及集会组织者及其身边的打手们乱成一团造成的。
死亡和人身伤害的原因被一些人充分地加以利用,他们企图操控人的感情来实现自己的政治目的,掩盖教唆者的作用。
就是这样一次可耻的审判发生在1989年的第一届苏联人民代表大会上。我想读者会明白,那是一次对国家现政权的审判,是破坏局势稳定的政治手段。第一次浪潮中急于夺权的“民主分子”们竭尽利用格鲁吉亚悲剧事件之能事。当时他们毫无顾忌地从“杜松子”酒瓶里放出了极端民族主义,使之成为统一国家解体的主要根源之一。领导政策多变,罢工者和暴徒得不到惩罚,所有这一切都明白地昭示,消灭苏联及其社会制度可以通过什么道路和手段,用什么方法进行。
由于这次代表大会的丑剧日夜在电视上转播,就给老百姓造成一种印象,似乎可怜的和无辜的格鲁吉亚人正在受到苏联“大叔”的欺侮。为了说明“讨论”这一问题的荒谬,我想再举一些民选代表的行为为例。
在第一届苏联人民代表大会上,帕季阿什维里发言后回到自己座位时,“民主派”的部分代表向他起哄,但当他们开始一字一顿地叫喊“杀人犯!”“可耻!”“恶棍!”时,帕季阿什维里突然停下,一个转身又朝讲台走去!此时应该注意戈巴乔夫和谢瓦尔德纳泽的表情。前者面色苍白地靠在椅背上。后者双臂拄着桌子,微微抬起身子,充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瞪着帕季阿什维里。但是瞬间的情绪一闪而过,党的纪律起了作用……帕季阿什维里只好一挥手,沮丧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政客得势的代价

1989年 4月 9日的第比利斯悲剧事件已经过去不少年。许多俄罗斯政治家认为,第比利斯就好比是一个一心想破坏中央和地方国家政权机关威信、涣散部队军心的人们制定策略的演练场。
在过去的这几年里,格鲁吉亚发生了政治剧变。谢瓦尔德纳泽达到了自己的目的。推翻加姆萨胡尔季阿后,他成了国家总统。看来他是打算依靠他的外国朋友——那些著名的西方国务活动家的支持了。那些人是非常非常感激他和戈尔巴乔夫的。他原以为金元会滚滚流入格鲁吉亚,把它造就成为一方“繁荣兴旺”的乐土。但直到现在共和国的人民还在为自己领袖的政策付出代价。为了让加姆萨胡尔季阿掌权,格鲁吉亚付出的代价太惨重了;由于谢瓦尔纳泽的执政,付出的代价更惨重。我有充分根据认为,以萨卡什维利为首的“有色”革命,还会让普通老百姓付出代价。
我认识谢瓦尔德纳泽已有25年多了。这些年里我仔细观察过这个人。他是个不寻常的人。他的不寻常之处不是表现在才干、知识的渊博、政见的卓越上。他是一只“白狐狸”——媒体就是这样称呼他的。他的与众不同之处就在于总是能够不可思议地随机应变、看风使舵,对上级领导极尽阿谀奉迎之能事。他隐蔽了真面目成功地适应了苏维埃社会主义制度,又同样轻而易举地像变色龙一样换了一身资产阶级的外皮。
谢瓦尔德纳泽先生没受过专门教育,没有国际政治领域的工作经验,一门外语也不懂,却把苏联外交部门的最高职务弄到了手。
戈尔巴乔夫十分赏识这个人。是什么原因使他对这个人倍加宠爱——天和道。但在苏联崩溃和苏共解体后,在接受采访时,他们才流露出了真心话:在谢瓦尔德纳泽任格鲁吉亚第一把手时,他们就已经促膝交谈,公开表示了对现在制度的厌恶。所以戈尔巴乔夫才坚持要把这位志同道合者拉到自己身边,拉进中央,这绝非偶然。
为了印证我对这个人的看法,我想回顾一下1981年2月末3月初举行的苏共第26届代表大会。我是大会的代表。会上当选为苏共中央委员。我想说一说某些身居高位的党和国家干部在勃列日涅夫当政的最后一届党代会上的行为(勃列日涅夫在会后一年余去世)。时过不久,许多领导人就开始发表与他们此前的信仰完全对立的言论了。
斯大林时代我在乌拉尔重型机器制造厂工作了几年。我那时还年轻,政治修养不足,耳闻目睹的全是对斯大林的赞扬。当时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所有的发言在开头、中间和结尾都要歌颂领袖。
在勃列日涅夫的最后几年,也发生了类似的事情。在我看来,这也是伟大强国解体的许许多多原因中的一条:对领导者、尤其是对党的领袖的赤裸裸的阿谀奉迎。喋喋不休的空话引起了人民、也包括苏共党员的反感。这也是促成我党悲剧的一连串现象中的一环。
在准备材料时,我读了谢瓦尔德纳泽在这次苏共代表大会上的发言速记稿。在这次发言中,他13次颂扬了勃列日涅夫!
也巧,谢瓦尔德纳泽讲话后的第二天,他便荣膺社会主义劳动英雄称号,直接在代表大会上被隆重地授予金星勋章。
我想,现在已无须我再说,在苏联和社会主义制度崩溃、格鲁吉亚同俄罗斯分裂、格鲁吉亚人民陷入赤贫、向北约投怀送抱等一系列事件中,谢瓦尔德纳泽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这个当代的“邪恶天才”还会干出许许多多无法预料的事情。现在很难说清他什么时候说的话是谎话——是早已成为过去的80年代,还是10年以后当他背弃自己信仰和行动的时候。
格鲁吉亚现在的经济状况非常严重。
长期以来,这个共和国始终寄希望于西方投资,但实际毫无成效。在这一背景下,现代格鲁吉亚的“民主派”领导们个人却能从美利坚合众国领取美金!格鲁吉亚领导人这种对主权国家说来史无前例的行为并未受到惩罚(但愿这只是时候未到)。我常常想,假如 1989年4月第比利斯群众集会上有人揭露帕季阿什维利和共和国其他领导人从外国领钱,那会是个什么情况?他们一定会被人撕成碎片!一场影响深远的政治运动肯定会因此而展开。
那么,在这种形势下,难道还不应该向历史上的邻国——首先是俄罗斯——去寻求相互理解,去发展同它们的政治经济关系吗?但他们的做法却完全相反。如果说谢瓦尔德纳泽用的是看风使舵、狡猾欺骗、溜须拍马的伎俩,那新的领袖萨卡什维利就是挥舞板斧了。
在政治方面,格鲁吉亚新领导的行为是极具挑衅性和无法预料的。2005年夏天,俄罗斯军队开始从格鲁吉亚的基地撤出,计划于2008年完成。非常明显,格鲁吉亚在不久的将来会接纳北约的大兵,然后就加入这一组织。
在“颜色革命” 中交下朋友的两个人——萨卡什维利和尤先科,正在进行由乌克兰取代俄罗斯,到阿布哈兹和南奥塞梯去维和的非正式谈判。格鲁吉亚领导人在调整国内政治状况方面,采取的政策非常僵化。在革命的狂热中,阿扎里亚的问题倒是很快就解决了,但在阿布哈兹和南奥塞梯进行的“闪电战”却失败了。
如果用一句政治语言来说,现在的格鲁吉亚是在对俄罗斯和高加索地区搞“冷战”。大家知道,在这种战争中,最主要的就是要尽量把对手描绘成凶神恶煞。今日格鲁吉亚的领导人正是利用这一点大搞军备,当然少不了要有欧洲新朋友和大洋彼岸朋友的公开支持。
第比利斯事件促成了苏联的解体。但这些事件也为格鲁吉亚自身造成了不稳定的局势:这片土地上多年没有和平,一直在流血,而格鲁吉亚人民则陷入暗无天日的贫困之中。
不由得想起圣经上的一句格言:“播种风的人,必遭风暴之灾。”
   


      

   

第4章 费尔干纳的黑色六月

    第比利斯悲剧发生后,毁灭国家的下一个步骤就是在费尔干纳挑起事端。这些事件引起的反响要小得多,但其残酷性却远远超过第比利斯。
    起初当地政权希望把流血冲突看成是共同居住在费尔干纳河谷的乌兹别克人同土耳其族梅斯赫蒂人之间由于日常小事而发生的冲突。然而过了没几天,事件的那种真正可怕的规模便开始显现出来。
1989年6月6日,时任乌兹别克斯坦共产党中央第一书记的拉菲克?尼沙诺维奇?尼沙诺夫被任命为苏联最高苏维埃民族院主席。该议案在提交审议时,有过一次对话,从中不难得出结论:

    主席(戈尔巴乔夫):尼沙诺夫同志,请讲。
    尼沙诺夫:首先我要说,最近这些天来发展成为具有全民族性质的事件,起初是从小的生活冲突开始的。说到土耳其族梅斯赫蒂人在费尔干纳河谷生活的历史,我想强调的是,在45年前乌兹别克人像亲兄弟姐妹一样接纳了土耳其族梅斯赫蒂人,为他们创造了一切生活福利条件和劳动条件以及受教育的条件。
    主席:住在那里的有多少人?
    尼沙诺夫:居住在乌兹别克斯坦的土耳其族梅斯赫蒂人有6万。在费尔干纳河谷地带的有1.2万。他们全都有相应的工作,受到关照,还参加国家各级政权机构的工作,其中有各级党委成员,还有地方苏维埃代表。一切情况都不错。
    可是近些年来,大批土耳其族梅斯赫蒂人提出,要求把他们送回故乡。最近几年由于召开了代表大会,这些活动变得越来越频繁。不过冲突的产生完全始于市场上买卖农产品时发生的日常生活矛盾。有一个土耳其族梅斯赫蒂人由于嫌价格高,对待卖自产蔬菜的女贩子就有些粗暴。结果顾客把装麝香草毒的秤盘子给打翻了,当时在场的人觉得这是一种侮辱,就动起手来。后来打架被制止了,可过了一会儿,一群土耳其族梅斯赫蒂人袭击了当地的年轻人,其中一人被殴致死。经过工作,局势总算控制住了。可是过了一个星期,出乎当地公安机关预料,也出乎土耳其族梅斯赫蒂人和乌兹别克人的预料,一大批年龄在十五六岁和二十一二岁的青年,喝得醉醺醺的,也可能是服用了兴奋剂,手里拿着钢筋之类的东西,开始袭击土耳其族梅斯赫蒂人的住宅。与此同时,闹事的乌兹别克青年拿着铁链子、斧头、棍棒,见人就打,还纵火焚烧土耳其梅斯赫蒂人的房子。种种野蛮表现酿成了悲剧。
根据我们的资料,到今天为止,死亡大约50人,其中有35人,也许还要多,是土耳其族梅斯赫蒂人,10人为乌兹别克人,1人为塔吉克人,l人为俄罗斯人——他是维持秩序的,遇难情况很偶然。在失去控制的那段时间,烧了几座上宾房子。由于全苏和地方执法机构都采取了紧急措施,加之加盟共和国和全苏内务部门介入,现在局势已得到彻底控制。土耳其族梅斯赫蒂人现在都进入了他们的永久居住区,有些人还被我们撤进了军事防区,安置在兵营里。相应的生活条件和安全都有了保障。发生冲突的所有地区,都由乌兹别克社会主义加盟共和国最高苏维埃主席团发布命令,实行戒严。应有的秩序得到了保证。
    昨天和今天局势没有进一步恶化,一直在控制之下。我们希望地方党组织、苏维埃和政府部门能够把局面控制在地方范围之内。我到那边去过,既会见了在聚居区居住的土耳其族梅斯赫蒂人,也会见了安置进军事防区的那部分人。我以党组织和共和国全体劳动人民的名义谴责了乌兹别克青年人的野蛮行径,并向我们的兄弟姐妹土耳其族梅斯赫蒂人表示深切同情和歉意。我想,我们一定要把自己的国际主义义务贯彻到底,为他们建立一切必要的条件。
    总之,乌兹别克斯坦的劳动人民——所有居住在共和国土地上的乌兹别克人、俄罗斯人、塔吉克人、哈萨克人、卡拉巴赫人、土库曼人、吉尔吉斯人,他们都是好客的、热爱劳动的、谦虚的人。我认为,这次发生的野蛮行径已经引起了大家共同的谴责,同时也值得我们引以为戒,杜绝此类事件再次发生。
    主席:请继续提问吧。
    场内:尼沙诺夫同志,请您谈谈,乌兹别克斯坦过去发生过民族冲突的情况吗?您是怎么调整这些关系的呢?
尼沙诺夫:过去发生的冲突都是个别的,完全都是因为生活小事。这类在民族土壤上发生的事件从来没有过。在民族关系上出现问题这是第一次。

    实际上这次由于市场上一盘浆果而发生的斗殴,并不是一桩酒后斗殴引起流氓闹事的普通小事,它是在库瓦塞城爆发的那场可怕事件的发端。但有些人总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好像这只不过是乌兹别克青年和土耳其族青年为了鸡毛蒜皮吵了一架而已。
    费尔干纳州民警局的工作人员用摄像机把5月23日发生在这座城里的事件详细记录下来。向人群发表演说的有州执行委员会主席、州检察长、州党委第一书记。而且,当天下午广场上挤满了一群群乌兹别克青年,一个个喝得醉醺醺的,有的还服用了毒品。他们不断叫嚷:“土耳其人懂个屁,应该好好教训他们!”他们走向乌兹别克人同土耳其族梅斯赫蒂人混合居住的地区,投掷石块,挥舞铁棒、尖刀,还用上了炸药包。直到午夜两点人群才被驱散。
    第二天也发生了类似情况。好事之徒开着车在大街小巷招摇过市,煽动百姓说,土耳其人在库瓦塞占据了经济贸易方面的主要职位,处处排挤乌兹别克人(实际上土耳其人主要在水泥厂当工人,在建筑业和果园工作),杀害他们的孩子,强暴他们的妇女。
    骚乱的浪潮波及土耳其族梅斯赫蒂人杂居的许多居民点。
    煽动者全部汇聚到塔什拉克区。他们逢人便讲土耳其族人在库瓦塞的“兽行”。6月3日一早,愤怒的人群开始聚集。在这些具有敌对情绪的青年人中很少有塔什拉克人。外来人号召人群对土耳其族梅斯赫蒂人实施报复。暴徒们冲上街头,一路上又打又砸。土耳其族人的房屋烧着了,妇女们撕心裂肺地哭喊着。
    从费尔干纳派来的民警试图阻止愤怒的年轻人,但暴徒越聚越多,最后达到3000人左右。他们在四郊东突西闯,晚上回到塔什拉克。打砸抢在继续发展。先是土耳其族人的家遭到抢劫,搞得人人担惊受怕,后来又发展到把燃烧的火把和燃烧瓶扔进窗户里。当局紧急把土耳其族梅斯赫蒂人撤进区党委大楼。几百名土耳其族梅斯赫蒂人——老人、妇女、儿童、残疾人——在区党委会议大厅找到了临时避难所。
    第二天人群开始对区党委大楼发起真正的冲击,要求把土耳其族人交出来。区委第一书记和区执委会主席发现守住区委大楼已不可能,为了拖延时间,便提议由自己充当人质。区领导能够作出这种行动,很需要一点勇气——人质受尽侮辱,受到拳脚交加的待遇。人群威胁要把他们撕碎,要烧死他们。
    同样的情况也发生在区民警分局。冲击一直进行了4个小时,15名民警都伤势严重,其中一位很快就死去。这些天烧毁的房屋有43处,遭到抢劫的170处,烧毁汽车10辆。
    先说点后事。我要告诉大家,后来受到法律惩处的共12人。他们被控于1989年 6月  4日在塔什拉克区犯有谋杀罪。现在仅举出一桩野蛮事例。
    6月3日至4日夜晚,这群年轻暴徒拦下一辆汽车,里头坐着四名从骚乱的奥拉奇村出逃的土耳其族梅斯赫蒂人,其中还有一位妇女。他们先是把这四人暴打一顿,然后放火烧汽车。对四个人的恣意凌辱持续达数小时之久,然后又把打得半死的人拖到野地里,捆绑起来,扔下不管。第二天早晨杀人凶手又跑了回去,给土耳其族人浇上汽油,把他们活生生烧死。
组织集体凶杀的头头被判处极刑——枪毙。
6月 4日莫斯科得知土耳其族梅斯赫蒂人同乌兹别克人之间的冲突已经由地区行动发展为大规模骚乱。它席卷了该州好多个区。局势已经失控,变得难于掌握。暴乱有好几个发源地。暴徒们的行动都经过精心策划:先是肆无忌惮地给人们“洗脑”,为此聚集起500—1000的人群,然后是袭击土耳其族的住宅,抢劫、纵火、杀人。
由6月3日到4日的夜晚,苏联内务部的内务部队为维持秩序开始陆续抵达费尔干纳州。部队一到,就被投入杀人放火等暴行最为严重的地区。领导各小分队行动的是苏联内务部队首长沙塔林上将。
我不想再详细叙述当时别的区,各工厂、集体农庄、国营农场的情况,但是请相信我,它太可怕了。我在那里看到的情景,但愿别人永生永世也不要看见。
土耳其族梅斯赫蒂人究竟是什么人呢?
中世纪时,许多国家都曾有土耳其军队驻扎过,当时他们是残酷的占领者。但他们的后代早已完全是和平居民。这样的后代在梅斯赫蒂最多,那是格鲁吉亚的一个州,与土耳其接壤。
    在格鲁吉亚苏维埃社会主义加盟共和国的阿哈尔奇赫区,一共有220个土耳其族村庄,居民成分主要是土耳其族,但也有叶梅尼亚族、格鲁吉亚族。生活大体上过得还不错,从事农业,种果园,编织地毯——这是土耳其人的传统手工艺。
    20年代对这个族群开始施加压力。1926年之前,各村小学教的都是土耳真语,可是到了1937年,教学改成了格鲁吉亚语,而大部分土耳其族人并不懂这种语言。
    这样一来,就变成了剥夺格鲁吉亚居民中穆斯林族群的民族认同感问题。土耳其族人,还有别的穆斯林,都被迫改换格鲁吉亚姓氏,改换族属。
    土耳其族参加卫国战争的有4万多人,其中约有2.6万人牺牲在各个战场。8位土耳其族同胞荣膺苏联英雄称号。
    有可能同土耳其爆发战争的危险,以及土耳其国境的近在咫尺(大约60—70公里),似乎又构成了一种把土耳其族从可能成为战场的地带强迁出去的客观理由。1944年11月14日深夜,按照斯大林的命令,梅斯赫蒂地区的全部220个居民点共迁走了10多万穆斯林信仰的居民。
    列车一直朝东开。到了12月中旬,头几批土耳其族人开始抵达乌兹别克斯坦。移民们主要安置在费尔干纳及其郊区——科坎德、塔什拉克、库瓦塞和马尔基兰。一般都是成建制地安置。在城里的人都进工厂、到基建上工作,主要是当工人。农村地区主要是种棉花,搞畜牧,种果园。大部分土耳其族都是农民。受高等教育的很少。塔什拉克区的50名土耳其人中,只有8人上过大学,18人上过中专。
    孩子们在乌兹别克斯坦的俄罗斯学校学习。日常讲土耳其语和乌兹别克语。但既不懂土耳其标准语,也不懂土耳其的科学语言。就连本民族的风俗习惯和礼仪也逐渐被遗忘了。
    这种情况引起了土耳其族的惊惶不安,他们害怕被同化之后作为一个民族就再也不存在了。所以他们梦想回到自己历史上的祖国,其实倒并没有什么解放自己已经放弃了40多年的家园的想法。他们并不希望给格鲁吉亚造成混乱。
    总之,战时的民族迁移成了民族冲突的一个因素,过了好几十年之后,到了和平时期,在乌兹别克斯坦又爆发出来。
    很遗憾,这样的因素并不是唯一的……
    随着时间推移,特别是在6月4日以后,越来越清楚地显现出来:乌兹别克斯坦的民族冲突具有更深刻的社会经济和政治根源。应该到当地去把问题搞清楚,去解决那些在内务部队和民警的保护下栖身军营的人们的命运问题。
    乌兹别克斯坦部长会议主席卡德罗夫早就在6月3日从全会上直飞费尔干纳,他不时给我打电话,对着听筒喊:
“应该有所行动才行!他们随时都可能从这里动身,所有的1.5万人同时走,要回去,回到费尔干纳去。那该怎么办呢?……”
这时莫斯科的梅斯赫蒂人代表也找到我,看样子都是些常驻首都的,自称是“返乡委员会”的,要求我不必急于一时,也不必十万火急,但一定要把问题解决得彻底:
“请把梅斯赫蒂人送回梅斯赫蒂去。那是我们的土地,不是格鲁吉亚人的土地……我们明白,不可能所有的人一下子都迁过去,那就先从一小批开始好了。而且应该立即解决民族自治的问题。”
    卡德罗夫在电话那头发火:
    “哪来的委员会!我们这儿也有个委员会!就在军营里。您过来吧,跟他们见个面。他们非常明白,回格鲁吉亚是将来的事,忙不着。现在他们要求的是能过上人过的日子。这里可都是些孩子、老人……”
    “那你就把他们弄出来,”我对卡德罗夫说,“把时间告诉我。马上给你派飞机。”
    当时俄罗斯有好几个州已经做好了安置难民的准备。这个问题俄联邦领导解决得倒挺快。
    “不行,”卡德罗夫挺固执,“他们不同意。他们希望能跟哪个国家领导人谈谈。他们希望了解以后的安排。”
    一群苏联最高苏维埃代表6月9日正式找到我,提出了请求和建议:
    “尊敬的尼古拉?伊万诺维奇,考虑到您生性仁慈,务祈飞临费尔干纳。相信大驾临幸之日,当为人民平静之时。受损的社会经济正立待恢复。”签名的是14位代表。
    最后作出决定:6月2日一早飞往费尔干纳。跟我一块儿去的有苏共中央政治局委员、书记处书记,现已去世的切尔比科夫;苏联最高苏维埃民族院主席、当时还没有从乌兹别克斯坦共产党中央第一书记职务上退下来的尼沙诺夫。
    说来也许是个巧合,当费尔干纳悲惨事件降临到我们头上的时候,总书记又跑到国外去了,这一次是到波恩。我的手头现在还保存着 1989年 6月 15日乌兹别克斯坦出版的《东方真理报》,头版刊登着两幅照片,一幅是微笑的戈尔巴乔夫在波恩市政厅阳台上向德国人招手,还有一幅则是雷日科夫和切尔比科夫为眼前的悲哀所震惊,站在费尔干纳梅斯赫蒂人被烧毁的房子前面……
    我们眼前的费尔干纳酷暑难当,一片寂静,街头是无数岗哨,梅斯赫蒂人的房屋被烧毁了,坍塌了,它们原本都是结结实实的好房子……
    在我公布的照片里,死亡和血腥本来就已经够多的了,但我还是不能不说,那些被打死的人,那些被兽性折磨致死的人,他们的尸体都是在我们到来之前才好不容易找到的,而且直到我们走了以后还在搜寻之中。仇恨再次把人民淹没在血泊之中。代价是多么高昂啊!,
    晚上到达市里之后,我提议立即前往难民营,可是卡德罗夫坚决反对。这是因为当天正是埋葬死难者的日子。聚集在现场的人——那可是好几千土耳其族的梅斯赫蒂人哪——坚决要求开棺。被糟踏得不成样子的和烧焦的尸体,使整个难民营处于极度激愤之中。据传来的消息,在这种局势下,根本就不可能正常地谈任何问题,而且,安全也大成问题。
    但是我非常明白,不到难民营,不同他们的委员会见面,我这一趟费尔干钠就算白来。我向共和国领导宣市,明天上午9点我到难民营去。。
    整个一晚上卡德罗夫都在同难民营领导人进行电话交谈。他们作出共同决定,我们的会见明天上午在难民营进行。委员会为代表团创造谈判条件和保证代表团安全。
    一大早我们乘大客车出发了。等到达目的地的时候,我震惊了:这里怎么能生活?完全是一片焦土,一片不毛之地,没有一棵树,营房到处是露着天的窟窿,架着军队的帐篷,水是用罐车送来的,晒得几乎到了快要沸腾的程度……
    我下了大客车,走上了一道由许多壮小伙子挽着胳膊组成的特别长廊。别的男男女女、老人,还有无处不在的孩子们,都挤在他们身后。周围是一片令人毛骨悚然的哭嚎声。两名妇女立刻走上前来抓住我的胳膊,带我穿过人廊,朝营房走去。那边正在等着我们。那就是卡德罗夫所说的委员会。还有就是老人们、长者、议事代表。
    谈判进行了大约一个半小时。讲话的是一个妇女,就是把我从大客车接过来的两位妇女之一。谈话进行得很生硬,但很安静,任何人只要想要叫喊,或是表露出一点点胸中澎湃的感情,都立刻被她严厉地喝上。没有一个人说一句乌兹别克人的坏话,没有翻老账。相反却说:
    “当我们到这边来的时候,当我们挨饿的时候,他们把最后一块饼子分给了我们……
    然后又说:
    “可是在乌兹别克斯坦上大学的人有多少?您知道吗?他们当中梅斯赫蒂人又占多少?这就是问题嘛!我们,是干活的牛马。我们只能在黄土地上打磨磨。这就是人们指给我们的路,不是直截了当,但却是毫不含糊。我们再也不愿意这样活着了。我们要回格鲁吉亚。不一定要明天,或者后天,我们明白,那边已经有别的人把我们的士地占了。但一定要对这个问题做个原则性的决定……”
    谈判中作出紧急决定,用军用飞机把难民营的人运送到俄罗斯腹地。早在我起程来到乌兹别克斯坦之前,我们就已经商量好,可以在俄罗斯联邦的8个州安置他们,而军用运输机也在费尔干纳机场做好了准备。
不过谈判结束后并没有让我们立刻就走。还是同样的一套办法:由壮小伙子组成的人廊,由两名妇女挽着苏联部长会议主席的胳膊。我真不明白,为什么我这么一个健健康康的人,需要由妇女们来挽着胳膊。后来才听有人对我说,他们有个风俗,就是如果一个男人跟妇女在一起,那么谁都不许动他。所以她们才从两面夹起来保护我。
    临时用木板搭起来的讲台,l.5万群众——老人坐在晒得滚烫的土地上,妇女们穿着黑袍,还有孩子。下边一片嗡嗡声。不是交谈声。那是受苦受难的人民痛苦的呻吟。我从来没有听到过这样的声音,不管是以前,还是后来。仿佛是那晒得焦烫的土地发出的悲痛欲绝的心声。难怪这片靶场的名字叫做“仇恨和悲哀之营”。
一个与我同行的妇女——委员会的委员——没有任何开场白,就宣布让我讲话。全场一片死一样的寂静。讲话很短。宣布了跟委员会达成的协议。号召他们赶紧迁移到新住地去。这时从前排站起一位白胡子长老对我说:
    “在接受您的建议之前,请您回答我们,雷日科夫同志:土耳其族的梅斯赫蒂人在40多年前背井离乡来到这里,是他们的错吗?”
    “不,”我回答。“这是一个不公正的决定。对于这个决定,党已经有了相应的评价。”
    又问:“在这次野蛮的大屠杀中,土耳其族梅斯赫蒂人有错吗?”
    “不,”我回答,“不过乌兹别克人民在这个问题上也没有错。40年前他们收留了你们,把最后一块饼子分给了你们。有罪的是那些挑起民族纷争,肆意打砸抢和凶杀的人。”
    我当场下了保证,同时也在共和国的其他场合下了保证,安全部门和内务部一定要找到罪魁祸首,一定要把他们绳之以法。对那些匪徒和暴徒绝不会有丝毫心慈手软。谁也逃脱不了自己的罪责,其中包括幕后的黑手。谁也逃脱不了法律的惩罚。
    我信守了自己的诺言。
    视察了难民营之后,我又同共和国以及中央机构的领导人商量了一些问题,听取了他们对局势以及刑事案件侦查情况的详细汇报,然后前往安吉让、纳曼冈等地,视察了一批国营农场和工厂,出席了多次同土耳其族梅斯赫蒂人、乌兹别克人的会见。
后来查明,参加暴行的甚至有苏维埃机关和党机关的工作人员。这就使得事件具有了另外一种色彩。下面引用一段共和国报纸上的报道:

……据雷日科夫称:要回答所有这些问题,必须先要搞清各种情况。这需要时间。不过即使在今天,有一些情况也还是清楚地显现出来。比方说,卷入暴行的居然有个别党和苏维埃机关的工作人员。苏联部长会议主席强调说:我要把那些向暴徒提供汽油、运输工具,用酒把青少年灌醉的人揭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我要迫使他们对那些无辜的人们作出回答。我这一辈子见过的事情不算少,可是要跟昨天在土耳其族梅斯赫蒂人难民营里的所见所闻相比,可就是小巫见大巫了。杀人犯和强奸犯可以按罪量刑,依照法律严惩不贷,可是那些玷污了党的威望、乌兹别克人民美好名声的共产党员呢?他们应该受到特别的惩罚!……

    帮助暴徒作恶的党和苏维埃干部是极个别分子。他们受到了最严厉无情的惩罚。而绝大部分干部都是在想办法制止这次野蛮的暴行。至于塔什拉克区那两位领导人的功绩,前面我已经提到。
    6月14日在塔什干召开骨干分子大会之前,我们请了一些几十年在一起比邻而居的人过来,事先对这次残酷至极的民族冲突作了一次“总结”。
    烧毁的房屋有数千座,到当天为止,共发现尸体106具,其中43具为土耳其族梅斯赫蒂人,12具为阿塞拜疆人,35具为乌兹别克人,5具为俄罗斯人。以前多人受到人身伤害,其中约150人为军人。失踪者有数百人(其中有的在发现时已被悄悄掩埋)——这就是费尔干纳事件的可怕后果。
    到1989年7月1日止,迁出费尔干纳州的人数达到2.1万,其中1.6多是土耳其族梅斯赫蒂人。
当我在民族仇恨野蛮暴行肆虐的几个区视察时,并没有急于对这场惨绝人寰的悲剧下结论。我的任务在于立即解决那些迫在眉睫的问题,制止互相残杀,深人研究事件的真正根源。这一立场可以从我在乌兹别克电视台答记者问中得到证实:

    我们来到乌兹别克斯坦的目的是就地搞清近来此地发生的一些问题。
    我们是从视察土耳其族梅斯赫蒂人栖身的难民营开始的。那些梅斯赫蒂人丧失了自己的牺身之所、住宅,或者干脆抛弃了自己的家园,被迫来到部队的打靶场避难。我们跟委员会的成员们谈了话,他们是人民选出来跟我们对话的。对话进行得很艰难。
    现在看来还很难下最后的结论。现在下结论还为时太早。应该对所有的问题进行更深入的调查研究,主要应该从政治层面上进行分析:我们这个加盟共和国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能够出这样的事?为什么突然之间.简直就是在几天之内,从5月23日到今天,在国内就出了这么大的事,产生了如此悲惨的后果?的确是悲惨的后果,别的词我实在找不到。为什么对 45年来一直跟乌兹别克民族并肩生活在一起的一个民族,突然表现出如此的深仇大恨?
    我还要说一句,就是尽管悲剧已经发生,尽管土耳其族梅斯赫蒂人精神压力很沉重,始终处于一种高度戒备的状态,但照我的观察,他们依然珍视乌兹别克人民长期以来为他们所做的一切。
他们至今依然在说,我们不责怪乌兹别克人民,他们不该负责任。这是,小撮别有用心的人在起作用。我们请政府,请我们的党要彻底搞个明白,这些人究竟是什么人?实际上对我们下狠手的是谁,搞得我们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我想,对今天共和国国内局势,评价应该是这样的:它很紧张。尽管在费尔干纳州,以及在我们所处的科坎德,并没有出现6月7—8号那种事件,但人们的疑虑和恐惧还是存在。他们害怕这种情况不仅会发生在土耳其族的梅斯赫蒂人身上,也会发生在别的民族身上。
    以我的看法,这是最可怕的事情。人们不能没有互信。大家比邻而居数十年,从来没有一个人问过对方:你是什么民族。我们跟人们谈心,到过两个工厂。那里的人都直言不讳地说,我们从来不问谁是乌兹别克人,谁是俄罗斯人,谁是克里米亚鞑靼人,谁是土耳其人。我们都生活在一个大家庭,但却突然发生了这样的事。
    当然,从法律角度我们得出的结论,问题是非常严重的。我们把最优秀的检察人员派过来办案,他们已开始着手认真细致地调查分析每一个事件。
    我们要对发生的事件进行评估。当然,对每个人都要按罪量刑。但最主要之点在于,这是个政治问题。必须对发生的过程进行深入分析。一群半大小子,哪怕汇集起来的有好几百号人,但若要他们在好几个州都造成这种简直是恐怖的态势,那是不可能的。以我们的看法,问题恐怕还有更深的根。
    我想,共产国的党组织,将要召开的骨干会议,最终将会对事件作出正确评价。我相信,共产党人一定能查出在乌兹别克斯坦造成这类事件的原因。我绝不会放过共和国内发生的每一件事。一定有深刻的根源,没有根出不了这样的事。
    问:现在土耳其族梅斯赫蒂人的迁徙工作开始了。昨天我在报道中说,他们是热爱劳动的人。不论他们迁到哪里,他们都会把农业搞起来,把村庄建起来。我不敢说他们到了那边便就要定居。借此机会我想问一下,梅斯赫蒂人是不是临时迁居呢?请问,这个民族迁回格鲁吉亚故乡的事究竟将如何解决呢?
    雷日科夫:情况是这样的。土耳其族梅斯赫蒂人在相当长一段时期一直要求迁回45年前居住过的地方,也就是迁回格鲁吉亚的某些区。我们解释说,这个问题解决起来不容易,原因有很多.而且格鲁吉亚也出现了一定的紧张局势。因此不能简单地回答说:咱们把这些人迁回去吧巴。要解决这个问题,还需要同格鲁吉亚领导人磋商。
    最高苏维埃打算在民族院建立一个专门小组或委员会,由它同有关加盟共和国一道来负责开展这项工作。
    当然,这就需要时间。我们绝对认为,要解决这个问题是急不来的,但它会得到解决。
    明摆着,把这1.5万人继续留在难民营,天气热得这么可怕,住帐篷,没有任何生活条件,那是不可能的。
    局势的发展使得土耳其族梅斯赫蒂人同乌兹别克人在他们共同居住的地方互信遭到破坏。我还要再重复一遍,发生这样的事,不能责怪乌兹别克人民。
    俄罗斯联邦有8个州同意接纳土耳其族梅斯赫蒂人。但提出的申请是把他们分送三个州,同其他民族一道混居。现在把这些人送到俄罗斯联邦,是一个临时性措施。我们理解,迁徙到永久居住地的要求还会提出来,所以我们再次声明,不但在同委员会会见的时候,而且在会见后召开的群众大会上,我们都一再确认:这是个临时措施。只要问题一解决,人就迁走。眼前我们还看不到别的解决办法。孩子们应该过上正常的生活。
    我们的立场得到了委员会和全体人民的支持。
我还要重申:要深入分析发生的一切,要建立信任,要心平气和。乌兹别克斯坦有许多民族,可是今天能感觉到他们之间存在着一定的摩擦。走到这一步自觉不自觉都是由缺乏互信引起的。我看,这件事需要时间。只要有了巨大的信任,只要有了相互尊重,看来事情就会有前途。我们坚信这一条。

自然,对于我们这些身处乌兹别克斯坦的人,以及对各加盟共和国政治领导来说,首先最令人感到不安的问题就是:这次野蛮的冲突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原因?
    6月14日在塔什干召开的党的积极分子大会上,这个问题得到了部分回答。还有部分回答后来是靠补充分析才得出了结论。
    总结了大量形形色色的说法,以及护法机关对事件侦察的结果后,可以得出下列结论:非常明显,费尔干纳事件绝不是什么部分居民搞起来的自发事件。领头闹事的是一些具有民族主义情绪的组织。
    自1988年秋季起,该共和国内的民族主义情绪已开始露头。费尔干纳政治学院的教师和学生在大会上居然表示:“我们不应该学俄语,那些外来户早就让我们腻歪死了。”对此竟然报以暴风雨般的掌声。
    有人专门散布谣言,说是到了一定时候就要把非穆斯林赶出去。口号是:“乌兹别克斯坦是乌兹别克人的乌兹别克斯坦!”还有,在许多城市,都经常能听到这样的口号:“把鞑靼人、土耳其人、犹太人、俄罗斯人……统统赶出乌兹别克斯坦”。
    1988年12月,在塔什干有成千上万人参加的群众大会上,突然有人举起了标语牌:“俄罗斯人滚回自己的俄罗斯去,克里米亚的鞑靼人快滚回克里米亚去!”当时在安吉让还有人散发传单,上头有这样的话:“……不要对俄罗斯人让步……他们忘记了在困难年月跑到这边来的时候连裤子都穿不上…??乌兹别克斯坦没有他们的地方!”1989年2月在塔什干,气势汹汹的流氓歹徒对电车上的乘客大打出手,嘴里喊:“杀死俄罗斯人!俄罗斯人让乌兹别克斯坦腻歪透了!应该把他们吊到电线杆子上!”
    我写这些东西不是为了挑起乌兹别克人同俄罗斯人的对立。不过正如俗话所说,“小曲离不开词儿”,而且,这也不是乌兹别克人民的看法。他们知道俄罗斯人并没有压迫他们,也没有搞殖民主义,相反却倾其所有来提高这个共和国的经济和文化。
    这就是对该共和国人民有计划地推行意识形态灌输的情况。再往后就是准备和发动各种事端了。早在1989年2月,乌兹别克斯坦内务部副部长迪罗连科在《塔什干真理报》的一篇报道中就曾透露过一些令人发指的事实。根据他的材料,仅最后 3年,该共和国内务部门就破获了700个犯罪团伙,其人数几可组建一个整编师团。1988年,在马吉兰几乎是公开招募将来愿意参加骚乱的“志愿者”。12月份这些人又接到通知:“等待信号!”
    在科坎德举行了宗教会议,参加的几乎有乌兹别克斯坦所有各州的人民代表。会上公开讨论了成立独立的乌兹别克斯坦伊斯兰共和国的问题。在这个城市,武装群众亮出了口号:“掐死土耳其佬!掐死列宁的孝子贤孙俄国佬!伊斯兰旗帜、穆斯林信仰和先知霍梅尼万岁!”。
    费尔干纳州从2月起就几乎已经是在公开制造武器——用钢筋打造长矛,还有自制炸弹,燃烧瓶。
    难道共和国领导就不知道这些情况吗?难以想象。
    参与闹事的有许多年轻人,有大量刑满释放分子和无业人员。他们常常喝得醉眼迷蒙,或者是吸食了毒品。
    不仅有人要问:“怎么会如残忍和暴虐呢?真是难以想象!这难道是乌兹别克人的民族特点吗?”不,不是的。全世界都了解,乌兹别克人是一个具有伟大历史文化的民族。没有恶劣的人民,只有恶劣的个人。残忍的行动是隐藏在地下的指挥中心一手操办的。正是这个中心挑选了一批打手,在1989年6月犯下了令人发指的滔天罪行。
    我和一些发言人在6月14日塔什干积极分子大会上,对所发生的一切作了评估和分析。许多问题都同现在说的这些有联系。我还试图把闹事同共和国的社会经济发展、政治局势联系起来。
    最近5年来,那里的经济发展速度非常之低,它落在了居民人口快速增长的后头。居民食品供应的平均水平大大低于全苏平均水平,而农业生产的结构改革又进展得非常不尽如人意。
    生产发展落后,它向单一棉花作物的倾斜,造成每5个成年劳动力就有1人不能参加社会生产。正如所知,居民的其他就业形式当时还不存在。这样,失业的人越来越多,对于犯罪群体来说这就是最好的资源。
    对共和国领导层也进行了政治评估。
相当有意思的是国际上的反应。作为例子,我想引用BBC的消息。它对事件以及苏联政府当时的态度,作了比较全面的报道:

    苏联部长会议主席尼古拉?雷日科夫向居住在乌兹别克斯坦的梅斯赫蒂人保证,对其想要回归历史故乡格鲁吉亚的要求将正式予以审议。二战期间被斯大林强行由格鲁吉亚撤迁的梅斯赫蒂人,成为乌兹别克斯坦当地土著居民袭击的对象。然而把梅斯赫蒂人迁回格鲁吉亚之举是否可行呢?请看BBC驻俄记者的报道。
斯大林在二战期间强行迁徙的大部分民族,在50年代末赫鲁晓夫揭露斯大林罪行之后,又获准迁回故乡。车臣人、印古什人、卡尔梅克人、巴尔卡尔人、卡拉恰耶夫人——所有这些人又在北高加索和俄罗斯南方草原地区恢复了自己的自治区。
但在通例之中却有四个特例,那就是苏联远东的朝鲜人、伏尔加流域的日耳曼人、克里米亚鞑靼人和梅斯赫蒂人。这些民族虽随着时间推移摘掉了叛徒的帽子,但却未获准返回故乡。官方从来没有解释过这种不公正待遇的原因,而且,在勃列日涅夫年代,强迁少数民族的问题一直在禁止讨论之列。但实际上发生这种现象的主要原因可能还在于被驱赶民族故土的地方当局坚决反对他们回归。因为经过这段时间,这些有争议的地区已经变得人口稠密,而当地居民同被强迁的民族在宗教信仰和民族归属方面都有很大差异。
    如果把梅斯赫蒂人迁回原地区,最大的困难在于生存空间。梅斯赫蒂地区位于格鲁吉亚西南部,是一个高山深谷地区,耕地极少。战后大批格鲁吉亚人被强行迁入梅斯赫蒂地区。这样一来,在那里已繁衍了两代的农民,将竭力反对大批梅斯赫蒂人的归来。
    然而也不排除另一种立场,就是从格鲁吉亚居民的整体来考虑民族归属问题。有些梅斯赫蒂人讲格鲁吉亚语,自称格鲁吉亚人。他们是土耳其奥斯曼帝国于 18—19世纪占领梅斯赫蒂时期被迫改宗伊斯兰教的。
    格鲁吉亚知识分子宣称,可以把这批梅斯赫蒂人接受下来,让他们在格鲁吉亚人当中同化。格鲁吉亚当局大概是同意这种想法的。但从另一方面看,许多梅斯赫蒂人讲土耳其语,认为自己是土耳其人。在70年代,其中一些领袖人物提出要求,如果不许他们回到梅斯赫蒂,就批准他们到土耳其侨居。今天他们希望能在格鲁吉亚建立一个伊斯兰民族自治州。
    这些操土耳其语的梅斯赫蒂人大批返回格鲁吉亚,以及可能在当地建立异族实体的前景,已经引起格鲁吉亚公众的惶恐不安。应该看到,当局对待这种情绪特别敏感,因为他们知道,对格鲁吉亚领土完整的任何潜在威胁都可能多么迅速地引发群众的不满。
    去年在格鲁吉亚东部发生的骚乱,起因就是有消息说阿塞拜疆的穆斯林在那边收购土地。4月在第比利斯发生过示威游行,后被军队驱散,最初的原因也是抗议阿布哈兹从格鲁吉亚分裂出去的要求。
    格鲁吉亚人同时也会把梅斯赫蒂人迁回一事视为对自己的威胁。许多回归格鲁吉亚的家庭已经遭到袭击。苏联政府最终恐怕还是会要求强迁出去的民族留在目前的居留地,以避免再次大规模迁徙居民,同时,在文化领域,将给这些民族以更大的自治权。
    我做了保证:土耳其族梅斯赫蒂人的要求将正式得到审议。说老实话,我的确是打算跟格鲁吉亚领导讨论这个问题,讨论是否有可能让部分梅斯赫蒂人回去。其中就包括那些母语是格鲁吉亚语的人。他们同化起来比较简单。但大部分梅斯赫蒂人讲的是土耳其语,他们是穆斯林,格鲁吉亚未必能同意“异体”民族进入本国。还记得那个口号吗?“格鲁吉亚是格鲁吉亚人的格鲁吉亚!”我还记得。我想向读者介绍我在那些日子收到的已封存在我个人档案里的格鲁吉亚来电:
    尊敬的主席:
    我知道您博学,也知道您善思。然而您于6月4日在电视台发表的谈话还是使我感到惊讶。难道您没有发现,把一个民族称之为土耳其族梅斯赫蒂。不严肃么?为什么您也要跟别人犯同样的错误呢?您应该知道,有土耳其人,也有梅斯赫蒂人,亦即格鲁吉亚人。您也知道,一个人不可能同时属于两个民族。还有:两个起源相近,有同一信仰的民族,不可能生活在一起。可为什么要把他们塞给我们呢?您难道不觉得您作出的让步,会推动俄罗斯人、格鲁吉亚人、波罗的海地区的人、中亚地区的人和别的什么人从自己的土地上把同样的俄罗斯人、格鲁吉亚人、亚美尼亚人、阿塞拜疆人,也就是把我们这些加盟共和国土地上慷慨地住满了的外族人都驱赶出去吗?.
    主席同志,您要小心!您点燃了民族之间的火焰,您将会召来风暴。顺致深深的敬意。
                            《阿扎尔日报》记者帕特伊什维利于巴统

    近年来,当类似的情况已经发生在格鲁吉亚北部的时候,这位记者不知又有何感觉?土耳其族的梅斯赫蒂人不是还没有迁到那边去吗?
    召来风暴的不是我们,我们是同风暴作斗争的人。为什么现在又要把俄罗斯的青年士兵请到格鲁吉亚和阿布哈兹的中间地带去设立边防哨所呢?南奥塞梯的情况又怎样了呢?我看,我就不必再提醒尊敬的记者先生,他的故乡阿扎尔出了哪些事吧?
    那么,我还能对什么抱有希望呢?我想起我坐在难民营的木头长凳上聆听那些人倾诉的情景。他们是那样的疲惫,就连哭泣的力气也丧失了。我的眼前又出现了我的那些格鲁吉亚同事们,他们不希望相信,但还是不得不相信!其实,我非常清楚地了解,梅斯赫蒂人一迁回去,格鲁吉亚人就会把他们看做对自身完整性的威胁。当阿布哈兹人和南奥塞梯人张嘴说希望分离出去的时候,不是也出现了这种情况吗?其实,已经出现过梅斯赫蒂人自发迁徙到格鲁吉亚去的事例,可是,唉,当遇到这种情况的时候,格鲁吉亚人的表现,说得客气点,真没有一点好客的风度……这些我了解得都很清楚,所以才不敢坚决下保证。
上帝可以作证,后来,我曾多次为此作出努力……当我彻底明白,格鲁吉亚绝不会给予梅斯赫蒂人以栖身之地的时候,我曾向我国立法部门的领导提出过一个特别的妥协办法:希望我们能选举哪怕一名梅斯赫蒂人的代表当苏联人民代表,并参加最高苏维埃。最好是能选两名或三名。日耳曼人也应该选。不是有代表出缺了吗?例如阿巴尔金就当了我的副手,可以补他空出的名额。也可以补别人空出的名额。这些人进了最高苏维埃后,可以代表自己的同胞说话。
    此外,我还建议在苏联最高苏维埃或者政府下面正式设几个不具有区域自治权的民族的代表处。我要说,这实际不过是一个治标的办法。“是的,是的,您说得对,尼古拉?伊万诺维奇。”戈尔巴乔夫彬彬有礼地点头回答。但什么下文都没有。他没有到过费尔干纳的难民营。
    现在梅斯赫蒂人在哪儿?有的回乌兹别克斯坦了。有的还生活在俄罗斯。
    遇到重要节日,他们就到莫斯科聚会,到练马场站着。还是那个要求:还我故乡!他们的故乡在哪里?唉!太遥远了!现在,那个故乡格鲁吉亚可是没功夫理什么梅斯赫蒂人的事了。而且,格鲁吉亚自独立后就立刻开始迫害那些哪怕有一点点跟它意见不一致的人——奥塞梯人,阿布哈兹人,阿扎尔人。
    现在那里的政权更迭了。不过,难道就比过去的强了吗?
    “颜色革命”时过不久。人们不仅没有找到民族和谐的道路,反而响起了武器的碰撞声,弥漫着沙文主义的焦臭,人们沉迷在无边的权力欲之中。同俄罗斯的关系遭到不遗余力的轻率破坏,原来的历史、原来的经济联系都被遗忘了,几十万格鲁吉亚人生活在我们国家,并养活故土家人的事实也被遗忘了……现在哪有闲心去管什么土耳其族梅斯赫蒂人的事呢?
    我经常会在国内旅行,特别是在中部的几个州。旅行中常遇到“高加索民族”模样的人走到我跟前,握着我的手说,他们就是那些土耳其族梅斯赫蒂人,在黑色的1989年6月,由于我的提议而被军用运输机送到了俄罗斯腹地。现在跟邻居们相处得很正常。不过眼睛里却流露出忧郁……他们这可已经是在第三故乡了……”
    这一章的内容血腥气太浓,有着太多的残酷和兽性。一切都实在是难以忘怀。似乎本该引以为鉴的东西,可是……
    是的,这时你不由得会想到一句老话:“善恶到头终有报。”报应终于来了,遗憾的是报得还不够狠。
       

第5章 巴库:谁是罪人?

    我现在要讲的1990年1月发生在巴库的事件,不应该看成是局部事件。它是一面镜子,反映出利用出民族牌和民族冲突来争夺政权的斗争。在纳戈尔内——卡拉巴赫已经好几年燃个不停的熊熊烈火,为阿塞拜疆和亚美尼亚激烈的民族主义情绪注入了营养。在这股浪潮中,带有民族色彩的两地政治势力都力图夺取政权。这不由得令人想起一句话,说:民族主义——这不是对本民族的爱,而是对其他民族的恨。在这两个共和国的政治斗争中,正如在这种情况下常见的那样,人命就几乎一钱不值了。
本章所述事件,主要发生在阿塞拜疆。当时有关的各种版本在媒体上相当多,不过各自的结论却完全不同。现有的材料强调的重点主要是:中央斗争的目的是为了阿塞拜疆苏维埃政权,是反对肢解“帝国”,反对民族自决。然而暴行和破坏却被淡忘了——“小事一段”,何必大惊小怪!
有关当时的事件,出现了大量谣言和神话,它们逐渐掩盖了正式的说法。任何一个神话背后,总是能看出事实的影子,但同实情究竟有几分相似,那可就说不准了。凡是资料不足的地方,谣言和想象就会成为消息的来源。可是搞得不好,对历史的歪曲就会成为对未来的打击。所以我觉得有必要把巴库的一月事件说个明白,这样做大有好处。我不想像准确的记录似的一件一件地去说细节,那是研究人员和历史学家们的事。我的任务是把我国领导人当时的作为曝曝光,说出有关他们的真相。
    1989年的岁末和1990年的年初,阿塞拜疆的局势开始越来越紧张。人们的互相指责一天也没有停止过,早已超出了正常范围。两个共和国之间的口舌之争和纳戈尔内—卡拉巴赫地区的武装冲突,演变成为正式文件往来,有的还涉及阿塞拜疆的主权问题。纳戈尔内一卡拉巴赫的分裂主义运动加强了阿塞拜疆人民阵线的立场。在这个问题上,人民阵线比官方的立场更为激进。土壤已经有了,行动很快也就会跟上。未经批准的群众大会、游行示威和公民有意抗法的行动风起云涌,席卷全国。显然,阿塞拜疆正酝酿着一系列严重的事件,人民阵线不会善罢甘休。
    就在1989年的最后几天传来消息说,在同伊朗交界的国境上有一段大约200公里的工程建筑被毁。根据克格勃主席克留奇科夫的报告,参加骚乱的数千人中还有妇女和儿童。这是那些不择手段要把和平居民推向同边防军人发生血腥冲突的势力所采取的有组织的行动,如果不明白这一点,那就蠢到家了。在边境担任防务的基本是俄罗斯小伙子,他们没有使用武器,这说明他们的勇敢和智慧。可是为什么现在那些发表文章的人却羞羞答答,有意不提觊觎政权的人民阵线分子驱赶妇女儿童,给边境设施破坏分子打前阵呢?情况不正是这样吗?国家领导人在处理这些事件的时候,旗帜鲜明地表明立场——绝不允许流血事件发生。要找出骚乱原因,严惩骚乱组织者。
    可是组织边境暴行的人并没有受到惩罚,而在其后的三个星期中,首次出现的公民抗法行动居然就这么不了了之。国家边界在人们意识中始终是守土卫国的象征,而 12月份对国境的破坏行动则是苏联存在数十年来的破天荒头一回,但它并没有得到应有的处理。
    最近这些年来,媒体不断报道有关塔吉克斯坦和阿富汗之间的边境事件。数十名年轻的俄国士兵在那里牺牲了自己的生命。这难道不正是那个时期的后遗症吗?当时,为了对所谓的“民主力量”让步,就容忍了对高加索地区国境的无理挑衅,这样一来,别的国家还会把我们的国境当回事吗?有些玩弄他人思想的人是多么善于迅速见机行事啊。他们当时居然说:“一个极权国家,还用得着跟它谈什么边境吗?就连帝国本身,对我们来说不也是无足轻重吗?”既然这样,那么这些冠有地缘政治概念模糊不清的“独联体”称呼的国家,还有什么可值得保卫的呢?让我们再回头来说说阿塞拜疆。1990年1月初,当地局势变得更加紧张了。比方说,纳戈尔内——卡拉巴赫自治州的国民经济发展规划一得到批准,巴库方面就立即作出了反应。所有这一切使得居民的反亚美尼亚情绪乃至后来的反俄情绪逐步升级,并为反对该共和国官方政权的政治斗争所利用。集会时愤怒的人群发出号召,要找军人算账,要找亚美尼亚人以及别的民族的代表算账:“阿塞拜疆是阿塞拜疆人的阿塞拜疆!”
    破坏局势稳定的下一个步骤就是强行解散连科兰区和扎里拉巴德区的政权机关。武装暴徒力图制造混乱,赶走了那里的官员。虽说任何一个“文明”国家也不会容忍这种局面,可莫斯科还是没有采取有力措施。但第比利斯综合征、议会委员会主席、口若悬河的人民代表、律师索布恰克在第二届代表大会上的结论一直困扰着所有的人,我们军队的威信遭到媒体的肆意践踏。
    在这些日子里,戈尔巴乔夫又跑到国外什么地方去了。事情总是这样,只要一出现民族土壤上的尖锐冲突,他一般总是会置身国外。当第比利斯事件眼看就要爆发的时候,他是在英国。当人们在费尔干纳为民族屠杀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他在德意志联邦共和国。当巴库开始闹事的时候,他也是不知在什么地方。那些认为一切麻烦都是政治局里的保守分子,而不是戈尔巴乔夫、雅科夫列夫、谢瓦尔德纳泽和麦德韦杰夫惹出来的人,就利用了这种局势,因为那些人也常常陪他到国外去跑。相信这种神话的人实在是太天真了!这样的事件岂是几天之内就能够组织得起来并实现得了的!它们都是前面的因种下的果,冰冻三尺绝非一日之寒。更何况总书记以及后来的总统(部长会议主席也一样)每时每刻都是同我国乃至全世界的任何一个地点保持着联系的。
    我把海军将军切尔纳文——一位阿塞拜疆的人民代表——派往政权失控地区,要他同当地共和国领导一道调查所有问题,并以和平方式加以解决。他同当地政府以及运动领导人的谈判,以及每晚所作的态度客观的报告,证实了局势的确十分严峻,整个共和国正在失去控制。可以预感到,更大规模的民族关系事件和夺权事件正在酝酿之中。
    戈尔巴乔夫不在国内的情况下,共和国中央第一书记维吉罗夫也把情况向我汇报。当时在巴库和阿塞拜疆其他地区实行紧急状态的问题还没有提出来。重点还在于对两个共和国之间以及两国内部爆发的冲突实行政治调解。问题的焦点就在纳戈尔内——卡拉巴赫。维吉罗夫始终坚持民族友好立场。这既是他的悲剧,也是他经受住历史考验的地方。毫无疑问,在那些日子里,如果能对纳戈尔内——卡拉巴赫采取根本性的果断措施,那将是唯一能使人清醒的行之有效的行动。但我们和两个共和国的领导人在这个问题上却有如身陷沼泽,越陷越深。话讲了一大堆,决议作了不老少,结果却是个零。
1月12日是星期五,维吉罗夫报告说,星期六巴库要在人民阵线领导下举行一次群众大会。他对这次集会感到忧心忡忡。让人担心的地方是外地废除政权之风会刮到巴库来,会波及到共和国的中央机构。13号星期六上午是在等待中度过的。据克格勃和内务部收到的消息,群众大会召开了,但结果还不清楚。大约下午3点,维吉罗夫打电话向我报告,群众大会开完了,经过采取措施,人散了。心这才稍微放了下来——没有发生任何紧急情况,这回可以从总体上仔细衡量,就稳定局势作出决定了。
    大约又过了两个来小时,维吉罗夫的电话铃又响了。听声音他非常激动,紧张得不得了:
    “尼古拉?伊万诺维奇,群众大会散了之后,市里开始发生大规模打砸抢。主要针对亚美尼亚人,不过受害者也有其他民族。正在采取措施,但暴行正波及整个巴库。”
    显然,反对势力决定采用极端手段了。
    关于巴库的这次暴乱,存在着许多想象和猜测。有些媒体说,行动是刑事犯罪分子和逃出亚美尼亚的阿塞拜疆难民搞起来的。还有人说那是中央的刻意挑衅,似乎挑起卡拉巴赫冲突对它有利。
    我能够说的只是我个人的意见。在刑事犯罪分子和由亚美尼亚逃出的阿塞拜疆难民背后,有共和国内部的某些力量在撑腰,正是他们导演了这一令人发指的事件。他们巧妙地利用了难民。根据当时的材料,巴库难民总数约为8万人,也就是整个从亚美尼亚逃出人数的l/3。这些人主要来自农村,很不容易适应一个大城市的生活。没有住处,没有生活来源。这还不是现成的破坏法制行动的温床吗!
    从这一刻开始,对于这场撕裂共和国的斗争是否能以和平方式收场,是否能通过政治手段解决,已经再也没有信心了。人倒下去了,巴库陷入了罕见的暴乱之中。每个小时都有消息传过来——传到内务部(巴卡京),传到克格勃(克留奇科夫)。当然,那些用现在的说法叫做强力部门的部长们,也都收到了要控制局面,要对加盟共和国护法部门给予最大支持的指示。接着,又传来了对居民残酷施暴情况的更为详尽的报告。有个正在往自己的集装箱里放东西的亚美尼亚人竟被关进集装箱活活烧死。一名男子当着他妻子的面,被从五楼的窗子里扔了出来,后来妻子也被扔了出来。这些事现在就连写起来也觉得沉重。越往后双方斗殴的惨景变得越是可怕。现在,请不要再把这些打砸抢分子说成是民族英雄了。不论披上什么外衣,这些人都是刑事犯。
    显然,仅靠加盟共和国自己是难以平息暴乱的。我们还记得苏穆加伊特,那里也有30多人被残酷杀害。当时所有的人都指责中央政府,说它的行动晚了一昼夜。看来共和国和中央政府在评估苏穆加伊特地方局势时,稍有犹豫不决,行动略一迟缓,便导致了无法无天制造新一轮杀人惨案的机会。护法机关提出了自己的意见,认为只有宣布全市进入紧急状态,才可能制止暴行。而根据当时的法律,这样的决定只有苏联最高苏维埃才能作出。
    正如以上所说,时任苏联最高苏维埃主席的戈尔巴乔夫当时正在国外,必须等他回国。l月13日星期六晚间,全体政治局委员按规定到机场迎接他。他已经接到巴库发生变故的报告.了解到血腥屠杀正越演越烈,需要紧急召开苏联最高苏维埃主席团会议,商讨这一问题。于是当场决定,星期一,即 1月 15日,召开主席团会议。此外,按照通常的做法,又成立了一个工作组,准备直飞巴库。参加工作组的有苏联最高苏维埃主席普里马科夫、苏共中央书记基连科。他们于 1月 16日抵达巴库。
    然而那边的局势已经恶化。死亡人数已上升到数十人。受伤的人不多。全是因殴致死。暴徒的血腥行动发动后,立刻出现了逃亡,主要是亚美尼亚人。13日星期六有90人乘飞机离开,但暴徒们控制了机场和火车站,再没有允许一个人从这里撤走。人们在最严重的生死关头,在面对死神的时刻,作出了最不寻常的决定:第二天难民潮涌向渡船,仅当天渡过亚速海前往克拉斯诺沃德斯克的即达650人。
我星期天接到消息,得知大批难民开始逃亡,当晚找到正在外地出差的副手多古日耶夫,委托他紧急飞往巴库,组织那些想尽一切办法撤离的人逃脱。从15日起,这股难民潮开始多少进入了一点有组织的轨道。
苏联最高苏维埃主席团于15日晚开会。主持会议的是戈尔巴乔夫。主席团成员们得知了过去的两三周该加盟共和国内发生的情况,特别是最近两昼夜发生的情况。有人提出意见说,如果不采取紧急措施,当局将完全无法控制局势,那时相比之下,苏穆加伊特很有可能只是一个小插曲。建议在巴库和该共和国其他几个地区实行非常状态。但阿塞拜疆共和国最高苏维埃主席卡法罗娃对此坚决反对。然而当大家问她,共和国的领导能否保证公民安全,维护市内秩序时,她却无法给予明确的回答。看来她也想不出什么好主意来。
    有关巴库事件的大量报道都特别强调,以最高苏维埃为代表的全苏领导没有采纳两个加盟共和国的意见。下面就是对这个问题的明确回答:1990年l月15日,阿塞拜疆最高苏维埃主席团通过决议:“请求苏联国防部、护法机构及其他执行机构按苏联宪法第81条向阿塞拜疆苏维埃社会主义加盟共和国提供一切必要援助。”
    当天深夜,尽管卡法罗娃激烈反对,而戈尔巴乔夫又总是两面讨好,苏联最高苏维埃还是通过了实行紧急状态的决定,不过不是在到处发生流血惨案的巴库,而是在纳戈尔内—卡拉巴赫,还有阿塞拜疆和亚美尼亚的其他一些地区。这回我们俄罗斯人的“说不定”又在起作用了。说不定会过去呢?说不定那些暴徒和背后挑唆的人会害怕了呢?可是他们并没有害怕,而是相反,坚信他们不会遭到惩罚。我很明白这个道理,毫不掩饰自己对这种说得好听点是莫名其妙的决定的反感态度。讨论的是巴库问题,可通过的决议却是关于纳戈尔内—卡拉巴赫。
    我认为.如果主席团通过的是另外一个决议,那么就不会发生 1月 19日到1月20日夜晚的那场惨剧。和平居民就不会死,士兵们也不会死。参加会议的主席团成员难道不明白,正是他们纵容了暴徒?纯粹的政治上的两面见光,压倒了在国家大事上的理智行事。重要的是谁说了些什么,而不是将会发生些什么。苏穆加伊特并没有能让人们得到教训。当权者又做了事件的尾巴。
    通过这么个半吊子决定,可以想见对任何事件的发展都难以起遏止作用。打砸抢在继续,匪徒们组成一支支队伍,开始封锁道路、机场。人民阵线的头头们把共和国一步步拖向混乱。莫斯科派去的人——普里马科夫和基连科——连同阿塞拜疆的领导一道展开防暴工作,试图同人民阵线的头头们找到共同语言。然而对话、和谐和耐心的召唤,变成了消逝在荒漠中的凄苦的呼喊。更有甚者,暴徒们开始袭击军人核武器仓库。局势日益趋于白热化。
    在那些日子里,难民潮成了标示压力的压力计。对于政府来说,这是最主要的问题。管这件事情的在巴库是多古日耶夫,在莫斯科是部长会议主席。后者的副手经常把此事置于监控之下。我保留了撤离人数记录。巴库的撤离是有组织的。我要强调“有组织”这个字眼。15日——1200人;16日——2100人;17日——500人;18日——1600人;19日、20日——各1500人。有多少人是靠自己从城里撤离的,这只能估计了……
    此外,在这些日子里用飞机撤离的有250人,用海军舰艇撤到马哈奇卡拉的有700人,用火车撤到罗斯托夫的大约有500人。抛弃家园的总人数大约为两万人。
    从市里奔涌而出的大概就是这样一股难民潮。那些口口声声把自己称做“民主派”的人,正一步步把政权攫取到自己手中。我们这个时代总是离不开这样一副面具。如果换到从前,这种人难道能被冠以如此高尚的头衔吗?在21世纪初叶的时候,这些家伙肯定会得到一个非常明确的定义——他们就是匪徒。
    最近这些年来,无数的出版物把这些“民主分子”捧成了英雄,说他们是在为反抗可恨的集权制度而斗争,而对于难民的问题不是缄口不言,就是将其归罪于所谓的集权制度。苏联政府当时不得不直接插手拯救被扔进水里的人。为什么不说说许多人为了躲避迫害而逃离故乡城市的事实真相呢?为了替所谓的“民主分子”辩解么?难道今天这些“辩护士们”真的不明白,如果“民主就是禁止和纵容之间所划的一道界线”的话,那些日子发生的事件岂不完全是纵容的结果吗?
    只有那个世界闻名的象棋棋手、现在则在搞政治的卡斯帕罗夫,才能带着全家和他的亲戚舒舒服服飞离巴库,然而就是这个人却比别人更加起劲地朝拯救了他宝贵生命的当局大泼脏水。其他的人就只能穿着长袍、睡衣、背心和拖鞋逃离自己的家园了。大批难民聚集在克拉斯诺沃德斯克,没有食物、衣服,缺少最起码的生活条件。而那些高尚的“民主分子”们后来在两年之内却把共和国拖入内战,当人们一个个急得发疯的时候,他们却不许飞机和火车正常地把这些人运送出去。
  许多分析家,其中也包括俄罗斯的分析家,都把基调定在中央政权是为了维护苏联的完整而斗争。我们并不隐讳我们反对它的解体,但斗争首先是指向搞血腥屠杀的暴徒,指向他们身后的势力。
    在克拉斯诺沃德斯克为用飞机撤出居民做好了有组织的安排。局面之悲惨真是难以想象。大约有半数飞往亚美尼亚,1000余人则投亲靠友分散到我国各个城市。那些混合婚姻的家庭,特别是亚美尼亚人同阿塞拜疆人结婚的,结合时谁也没有认真考虑过这个问题,可现在都陷入了更加绝望的境地。他们离开了阿塞拜疆,可是要想进入亚美尼亚吧,对于夫妇中的一方实际上这条路根本行不通。民族仇恨的鸿沟不仅出现在不同民族之间,而且还波及到许多家庭。混合婚姻家庭主要都跑到了莫斯科。
15日以后的第二波难民潮是由俄罗斯人以及其他民族组成的,这都是些军人家属。又出现了一些听风就是雨的猜测,说他们都是部队领导强迫撤出加盟共和国的。能够得出这种结论的人,要么是一点不了解情况,要么就是对自己的军队有病态仇恨。有哪个军官希望把自己的妻儿老小从巴库的住宅里撤出来,送到某个军区小镇的兵营里去呢?
    再来先说点后事。我还要说,第二波的难民潮(第一波是1988年从亚美尼亚和阿塞拜疆出来的)造成的问题真是不计其数。在什么地方住?靠什么为生?莫斯科郊区的休假基地、寄宿学校、各部委办的少先队夏令营全被临时征用了。这一“临时决定”一拖就是几个月甚至几年。苏联政府的国家非常状态委员会紧急制订了解决难民问题的方案。到了1月末,终于通过了第一个方案。
    俄罗斯联邦委员会也被拉进了这档子事里来。应该说句公道话,它的工作进行得很有成效,对人们的悲惨处境它也非常理解。努力把难民分散到俄罗斯各城镇,给他们安排工作。虽然一切并不尽如人意,但当局的态度跟俄罗斯人的性格还是一致的。不过,后来也有一位俄国总统的顾问——斯坦凯维奇先生声称:“他们”什么事都办得不对劲。应该修建专门的城市。当然喽,这位科学院某研究所的低级研究人员,是一位经过早期“民主”时代搞恶意宣传锻炼的人物,又在并非不知名的原莫斯科市统治者波波夫的副职上“学习”过,定是具有实际工作的“丰富”经验的:他曾保证要把莫斯科的街道铺设得光光荡荡,平平坦坦,可在他当权的时代,却变得简直没有了街道的模样,只是还保持着一定的“走向”而已了……
    就在巴库出事的那些日子,准确地说,就是l月18日、19日,在克里姆林宫大会堂召开了全苏工农工程技术干部会议。这次会议的口号是:“把事业的活力注入改革”。仿佛改革就不是事业似的!
不过,这样的提法本身就是一个明显的标志,说明原定的改革已经进入死胡同,应该听听物质生产领域于部的意见,确保能得到他们的支持。出席会议的有全体政治局委员、所有苏共中央书记和苏联部长会议副主席。按照惯例,做报告的是总书记。当时他还不是国家总统,仅仅兼着苏联最高苏维埃主席。笔者在本书中没有必要详述这次会议的情况,现在我谈的是巴库问题,有关系的地方只在于时间的重合。
    会议进行过程中亚美尼亚和阿塞拜疆的代表不断递条子,要求允许他们发言
谈谈两个共和国的复杂局势。于是决定18号会议结束后跟这两个代表团会面。
晚上,一半以上的与会者都留了下来参加会见。于是这两个共和国的代表又纷纷
对全苏政权机构提出指责:“为什么破坏和屠杀发生在巴库,而非常状态却跑到
亚美尼亚的几个区去实行?为什么中央没有制止暴行?”回答冗长而空洞无物。
    19日上午,在第二天会议开始之前,大家聚在主席团休息室里讨论昨晚收到的有关亚美尼亚和阿塞拜疆的消息。局势仍然很复杂,但还存在着好转的希望。可是到了10点整,这种希望破灭了。按照惯例,国家领导人一分都不差地走向会议厅。这时,政府专用电话铃响了,戈尔巴乔夫的一个助手告诉他,是普里马科夫从巴库打来的,请求跟他通话。
    “要开会了,推迟开会不大好,”戈尔巴乔夫说,“尼古拉?伊万诺维奇,你跟他谈谈吧,间问他那边的情况,然后再告诉我。这不,我们正要开会嘛。”
    大家都走了。电话听筒放在那里。普里马科夫还在等着说话。一听他说,我就明白了,巴库发生了悲剧——共和国的政权没有了。早晨,武装暴徒包围了部长会议、最高苏维埃和党中央大楼。情况非常危急,局势已无法控制。需要采取措施。
    跟苏联最高苏维埃民族院主席普里马科夫的通话情况大体就是如此。我又核对了几个问题后对他说,现在立刻把这个消息告诉戈尔巴乔夫,请他不要离开政府专线电话。然后走进大会主席团,非常简要地把谈话内容告知了总书记,请他立即与普里马科夫通话。
   大约又过了半小时,有人把我叫到主席团休息室,戈尔巴乔夫比较详细地把巴库发生的情况又说了一遍,其中包括18日晚间人民阵线宣布当地实行非常状态。市内建起了街垒,老百姓的逃亡加剧了,暴行还在继续。苏维埃和党的机构实际上已经不再能控制局势。戈还说,他已邀请了国防部长亚佐夫、克格勃主席克留奇科夫、内务部长巴卡京到这里来。就在他传达电话内容的时候,这三个人都应邀到来了。
    戈尔巴乔夫向他们通报了巴库的情况,建议他们立即飞往该处。克留奇科夫当时就说,他没有必要去,因为那里已经有了他的副主席。巴卡京则说,要想恢复市内秩序,就一定要通过实行非常状态的决议,也就是1月15日没有通过的决议。戈尔巴乔夫当场向助手们保证,要把他的第一副主席卢基扬诺夫找来。两座楼都在克里姆林宫内,彼此离得很近,也就是过了十来分钟,卢基扬诺夫就到了。又向他说了一遍巴库的情况,并告知现在亚佐夫和巴卡京都要飞到那边去,以防止发生后果难以逆料的混乱和群众骚乱。戈尔巴乔夫委托卢基扬诺夫解决苏联最高苏维埃主席团通过决议下达命令在巴库实行紧急状态的问题。卢基扬诺夫对立即通过决议的可能表示质疑,结果得到了一句回答:
“那就是你的问题了,不过决定必须立即作出,因为局势连一个小时也不能再等了。”
至于一切到底是怎么办的,细节我就不清楚了。主席团会议没有请我参加,一整天也没有人再跟我谈下令的问题。但苏联最高苏维埃主席团主席下令的事终于还是通过了:从1月20日零时起,巴库进入非常状态。有一个问题一直对我是个谜,就是命令签署后,为什么没有交中央和加盟共和国电台电视台播出。问题在于媒体工作不是由政府领导,而是由党中央和它的某些部领导。我想,那些日子的事件中存在的这个空白,迟早总会曝光的。这难道是通过和签署命令的人一时疏忽,还是有意保持沉默?也许回答已包含在侦讯材料中。
    深夜11时左右我驱车回到家里。不等进屋,政府专用电话的铃声就响了。打电话来的是阿塞拜疆部长会议主席阿亚兹?穆塔利波夫。我跟他是多年的老朋友,原先他在共和国计委任主任,我则是苏联国家计委的第一副主任。他声嘶力竭叫喊说,部队正向市里开进,正在交火,他还请求停止派遣部队进入。我要他过半小时再打电话来,给我点时间了解真实情况。遇到这种复杂情况需要从不同来源了解信息。我当即又用电话要了普里马科夫和亚佐夫。是亚佐夫接的电话。我向他转述了穆塔利波夫打来的电话,请他说说当前市里的情况。国防部长以军人的干脆利落告知,根据苏联最高苏维埃主席戈尔巴乔夫的命令,部队和内务部队正向市内开进,以便在宣布非常状态(1月20日零时)之前占据市内指定地点,维持社会秩序,制止群众性骚乱。他们是按计划行动的。但他报告说,在部队前进过程中,遇有卡车和公共汽车筑成的路障拦住道路。武装暴徒从墙脚和屋顶猛烈开火。部队已有伤亡。只有朝我们开火,我们才予以还击。
    他报告以后过了不几分钟,穆塔利波夫又把电话打进来。我把亚佐夫报告的内容告诉了他,要他对人民阵线的头头及其国防军事总部(这个组织就是阿塞拜疆人民阵线)施加影响,要他们停止对部队开火,避免无谓的流血。在结束这次沉重的谈话时,我坚定不移地对穆塔利波夫说,考虑到共和国,特别是巴库出现的极为复杂的局面,我们不会停止派遣部队进驻市内。
    在那个悲惨的夜晚巴库出现了什么情况,大家都清楚了。有关内容写得太多了。不过,遇到这种情况,对同一个事件免不了立场看法各有不同。死去的有士兵,也有武装暴徒,还有无辜的和平居民。
    共和国的大众传媒,还有中央的某些媒体,把俄罗斯士兵说成是从地狱里放出来的恶魔,把他们描写成一群具有兽性的人。人民阵线非常善于操纵大众的社会意识,他们自诩为“民主思想”的体现者,处处都要与中央作对,特别是与俄罗斯民族为敌。而我们那些土生土长的俄罗斯族政治煽动分子这回又捞到了一个打击军队的机会。他们所攻击的东西,基本上都是我们国家最强大的东西:军队、军事工业部门、航天等。他们领到的是一个特殊的任务,而且也完成了这个任务。
    每当回顾1990年1月那些日子的时候,我不由会把那些事件拿来同后来的主权国家阿塞拜疆发生的一些情况相比。过了不久,城市和乡村又冒出了烈火浓烟,有那么一位退伍上校居然宣布纳哈切万为独立的共和国,说来也巧,首都还是选在连科兰。那位“合法总统”在他那山村故乡只是抖搂抖搂胡子,于是那位原政治局委员、我的副手盖达尔?阿利耶夫就只好想方设法地挽救局面。不过,无论发生什么情况,也无论事情发生在阿塞拜疆人、亚美尼亚人还是俄罗斯人身上,又怎么能怪罪于人民,怪罪于普通百姓呢?如果这样,就实在是对所有那些1988年以来高加索冲突中所有死难者的一种侮辱和亵渎,其中也包括1990年1月的死难者。任何罪恶行径的阴影都不应该落到人民头上,不管是在纳戈尔内—卡拉巴赫、苏穆加伊特还是巴库。有头脑的人总是会把兽性的人群同总体的人民相区隔的。极端分子和坏蛋只是其中的极其有限的一部分。
    笔者在本书中谴责的,不是阿塞拜疆人民,而是阿人阵的那帮政客,是它的那些头头们。正是那些家伙,在那已经成为过去的1990年1月,把人民拖进了苦难的深渊。在那次可怕的冲突中,他们,唯有他们才是罪人。他们为了攫取政权,难道还会考虑什么阿塞拜疆人、亚美尼亚人、俄罗斯人或者犹太人的生命安全和福祉吗?
    有个民主派撰稿人,大名叫努伊金,他在1991年年末毕生头一次来到纳戈尔内—卡拉巴赫,而且在那边的候机大厅仅逗留了几个小时。他在刊登于民主派报纸上的文章中,把这两个民族一个称为牺牲品,另一个称为刽子手。请问,这么一篇文章,能起什么作用呢?民族之间的纷争,无论是一次冲突,还是一场内战,总是会具有残酷和难以调和的特点。难道可以因此而归罪于某一个民族吗?被割掉的耳朵,当着亲人的面进行严刑拷打,号召俄罗斯同亚美尼亚人一起打一场反对阿塞拜疆人的战争——这些还远不是这位民主派撰稿人先生捏造出来的所有罪名。不过.难道他只是唯一曾经试图而且现在依然念念不忘想要把亚美尼亚和阿塞拜疆这两个民族推向冲突的人吗?还有一些类似的政客,他们总是企图把民族悲剧中宪兵的角色强加到自己人民——俄罗斯人民头上,难道这不是对俄罗斯人民怀有病态的仇恨吗?
下面就是前不久一个当天到过巴库的记者在中央报纸上写的一则报道:

……也就是在事件发动前的几个小时,我得以访问了位于施密特中尉工厂文化宫的人民阵线国防委员会的参谋部。当汽车驶近大楼时,扑入眼帘的是无数公共汽车和小轿车。一群群年轻人站在那里,奇怪的是他们都身穿苏军制服,好像是一些海员。一群彪形大汉,身穿保护色军上衣,臂戴阿塞拜疆人阵的臂章,特别引人注目。
“我们的队伍里有大约十多万民兵战士,”委员会参谋长努拉丁?阿卜杜拉耶夫滔滔不绝对我说,“他们有的在巴库,有的分散在共和国各居民点。必要的时候我们可以把自卫队从一个区调到另外一个区。如果出现紧急状态,我们完全有能力予以反击,或者使用必要的手段……”

    果然,可怕的“反击”很快就出现了:响起了隆隆的枪炮声和爆炸声,天空飞舞着流星般的弹道。据亚佐夫报告,武装暴徒共有大约4万人。从哪里来的呢?难道这是孩子们在玩游戏,手里拿的全是玩具枪炮不成?这样的“游戏”直到现在还有人在玩,而受到这些千方百计只想夺权的坏蛋影响的,则是一批批跟政治根本不沾边的普通百姓。
    国防部长把消息一告诉我我就明白,人民阵线的头头们是决不会住手的了。夜间传来的全面报告也证实了这种判断。疖子终于出头了。
    沉重无比的不眠之夜就这样过去了。在这几个钟头里,我不断跟巴库的亚佐夫和普里马科夫以及莫斯科的克留奇科夫保持着联系。午夜时我又有两三次跟戈尔巴乔夫通了电话——他可是全国武装部队总司令。同他谈话使我得出结论,想要就当夜发生的种种事件得到他的准确指示或了解他的明确立场,那纯粹是徒劳。最后他居然说出了这样的话:“你觉得怎么合适就怎么办吧!”这叫什么话?是张皇失措呢,还是逃避做决定呢?正如在所有危机时刻所表现出来的那样,他的老“原则”又占了上风:事不关己……
    20日上午,经过多轮电话磋商,决定当日中午共和国领导人乘飞机到莫斯科来。下午在苏共中央大楼,也就是现在俄罗斯总统办公厅所在地,在会议厅举行了戈尔巴乔夫同阿塞拜疆共产党中央局成员穆塔利波夫、加萨诺夫、马麦多夫以及已故的波利亚尼奇科的会见。莫斯科这方面除了戈尔巴乔夫,参加会见的还有 7人,其中也有我。会谈紧张复杂,情绪激烈。气氛也不可能轻松——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讨论主要围绕两个方面进行:目前应采取的措施,以及共和国领导问题。我们问,如果部队撤出,他们是否能保证市内恢复秩序?回答是断然的:不能。这样,紧急状态在市内一直持续到1991年的8月,也就是一年半还多。
    讨论还涉及巴库生活正常化的问题。双方达成协议,为此将派部长会议第一副主席沃罗宁飞往阿塞拜疆,而多古日耶夫则在莫斯科负责难民问题,就这个问题起草政府决定。至于第二个问题——共和国领导的问题,阿塞拜疆共产党中央第一书记维吉罗夫应该离职,所以要作出决定,由谁来继任共和国共产党的领导。大家同意提名由穆利塔耶夫继任。部长会议主席一职一致同意推荐加萨诺夫担任。他在观点上与反对派相近,这样,共和国领导班子就能显示出一种别具一格的民族和谐。晚上戈尔巴乔夫在中央电视台就巴库问题发表了告全体人民书。
    嗣后有好几个月都在努力恢复局势的稳定,不过亚美尼亚人没有再返回阿塞拜疆,阿塞拜疆人也没有再返回他们在亚美尼亚的家乡。在1988年,将近200万人口的巴库居住着20余万亚美尼亚人。这是继埃里温之后亚美尼亚居民人数最多的城市。冲突爆发之前,阿塞拜疆总共居住着大约有50万亚美尼亚人。这是亚美尼亚境外该民族与其他民族混居人数最多的地方。可现在只有几千人继续住在巴库,主要是与异族通婚的妇女。“
    民族主义恶魔还在继续肆虐,制造牺牲品。难道不该想想这件事吗?应该。谁在脑袋里想着现在和未来,而在心里保存着现在和过去,谁就是智者。这段过往的恩怨主宰着两个民族已经超过15年之久,目前还看不出有化解之道。紧接着格鲁吉亚又开始对奥塞梯人和阿布哈兹人进行镇压,而“全民普选的”总统竟遭到了“民主派”的炮击。然而下一任总统,俄罗斯和格鲁吉亚的“民主之父”谢瓦尔德纳泽,竟非常可耻地被颜色革命掀下了他如此钟爱的权力宝座。
当我一次次分析全苏当局、共和国当局、许多苏联人民代表以及广大社会公众当时的所作所为时,我不由得会问自己:1990年1月发生在巴库的悲剧是否可以避免呢?如果我们认真地、老老实实地解决民族冲突,特别是外高加索的民族冲突的话,如果纳戈尔内—卡拉巴赫、苏穆加伊特等地的问题,阿塞拜疆各区的夺权问题,伊朗边境设施遭到破坏的问题没有被委员会里无数夸夸其谈的废话空话所淹没的话,那这些问题都是可以得到解决的。应该在这些问题刚刚出现苗头的时候立刻着手解决它们——既用政治手段,如果需要的话,也可以用行政手段。
至于说到公众,特别是外高加索的公众,他们对所发生的一切有的很冷淡,有的则显然支持武装暴徒。而且有的加盟共和国国家政权机关也并没有遵循国际主义原则。例如,阿塞拜疆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最高苏维埃的一个委员会,于当年2月14日在苏联最高苏维埃全会上就1990年1月19日、20日巴库事件所作的调查发表过一个声明,现引一段如下:

……刑事犯罪分子利用这样的局势,于1月13日在巴库策动打砸抢和骚乱,导致大批人员死亡,主要受害者为亚美尼亚人。阿塞拜疆人民和共和国的劳动人民对罪行加以愤怒谴责,要求对组织者和肇事者给予严惩。
然而巴库以及共和国全国出现的复杂局势,不应评估为强行夺权的图谋……

    居然是这样看。没有强行夺权的图谋。那是什么?是朋友们气氛和谐的约会?
    如果连这样的问题都搞不明白,那要么是个彻头彻尾的政治废物,要么就是政治上的犬儒主义者。意图夺取政权的人们在民族主义狂热大发作的时候,同他们所仇恨的中央展开了斗争,因为阿塞拜疆的国家地位正是中央赋予的。
    是的,这时你不由得就会想起,老百姓说的话真是充满了智慧:发动战争的是肮脏的政客和残忍的冒险分子,遭罪的却是普通老百姓。
    当笔者写下这几行文字的时候,俄罗斯电视上正在播放巴库事件。护法机关的强大队伍正在平息人群的愤怒。这是阿利耶夫总统在现实地行使他的权力,制止国内出现混乱和破坏法制现象。任何一个正常的统治者都关怀他治下人民的安宁和国家的完整。
    我们为了认识这样一个不可忽视的真理,付出的代价实在是太大了。
    外高加索的熊熊烈火不能不影响到国家整体上的稳定。多年冲突造成的裂痕。延伸到苏联所有的共和国。立志破坏国家的人们希望苏联衰弱,把它说得一无是处,希望搞得它道德扫地。人们讲起充当宪兵角色的苏联军队和它的将军来,一个个义愤填膺,说一定要把军队非政治化,决不允许利用它来消除国内冲突。所有这一切都是所谓“激进民主分子”口号中的内容。他们正是在这些口号的帮助下攫取了政权,然后又唱起了别的调调儿。在经过了第比利斯和巴库这两次事件之后,他们恨不得把亚佐夫元帅和罗季奥诺夫将军剁成泥,而“民主派”的将军格拉乔夫呢,他在北高加索视察的那些部队,虽说已经换成了俄罗斯部队,可完成的不还是同样的任务吗?就在不久之前,车臣牺牲的又都是些什么人呢?
   “改换颜色”的沃尔科戈诺夫将军在进入“民主”俄罗斯掌权后,曾经斩钉截铁地说过:俄国军队起着“稳定国内局势的极为重要的作用”。那么,“宪兵”的概念又该怎么办呢?在一次俄联邦武装部队领导干部的集会上,叶利钦令人印象深刻地声称:
    “今天的部队不仅是国家安全的保障。它还具有保障稳定、保障俄罗斯经济政治改革的天职。”
    这些说过的话全忘了。这位“宪法保障”在他的讲话中,居然也公然号召要用军队来保障经济政治改革了。在人民和祖国最艰苦的那些年月,难道不正是他和自己的那伙人,在恶毒地诅咒苏联当局和军队领导的行动吗?
    国家是一种非常复杂的机体。特别是在一个具有联邦体制的多民族国家,经常会出现各种特殊状态——翻起分裂主义的浊浪,出现民族冲突、恐怖主义等等。所有这一切不能不对国家的完整和人民的生活产生影响。
    为了消除这种局面,当局有义务充分利用护法机关,而当危机来临的时候,还可以动用军队。我们都非常明白这一点,而且也这么做,为此,却遭到了一些人的疯狂攻击。可是,几年之后,这些人却让公众明白了:必须得这么干,只不过这一次他们却是为了一己之利。所有这些就是政治上的犬儒主义,别的定义我实在找不到。
    1990年悲剧过后,又过了一段时间。
    阿塞拜疆民族主义分子制造的混乱局面已逐渐成为过去。这种局面之所以能够来临,只是多亏盖达尔?阿利耶夫成为国家元首之后。人民又要求他出来工作。国家的管理走上了正轨,国家的前途又变得可以预料。这位非同寻常的人物,他的才华和意志帮助他解决了许多问题,其中也包括民族问题。
    我非常了解阿利耶夫。我们是1982年11月的同一天在苏共中央全会上当选的——他是政治局委员,而我是中央的经济工作书记。三年后,当我领导苏联部长会议时,他成了我的第一副主席。而且,工作非常出色。
    现在阿利耶夫已经去世。但我们相信,他对阿塞拜疆的领导政策将由他的儿子继承下去。
本书叙述的1990年1月发生的巴库事件,只是其中的某些场景。我想,研究者一定会把阿塞拜疆与亚美尼亚之间发生冲突的情况全面真实地再现出来,并对其影响巴库的后果作出评估。而且,人民迟早会把一切恢复本来面目。无论人们怎么说,所有事件之间都是直接有联系的。不过,应该记住一位诗人的话:“时代对历史学家越是有趣,当代人就觉得它越是悲惨。”
   

         

                       第6章  雪崩前奏:波罗的海三国

    20世纪80年代后半期我国在民族土壤上发生的种种事件,带有地区性。但它们却成了几年后造成雪崩式毁灭性发展过程的推动力。
    在这些事件中,波罗的海沿岸地区几个加盟共和国起到了特殊的催化剂和起爆器的作用。立陶宛、爱沙尼亚和拉脱维亚率先宣布自己拥有国家主权,提出要退出苏联。而中央在处理这些事件时对策上的平庸无能,却向俄罗斯、乌克兰以及其他加盟共和国表明,任何破坏国家统一的行动,其组织者实际上都不必承担什么后果。
    我要阐述的这些情况,都不是凭着道听途说得知的。
    这些政治势力在人民代表大会和苏联最高苏维埃掀起了猛烈的风暴。其最终结果,就是戈尔巴乔夫于1991年八九月间签署了波罗的海沿岸地区三个加盟共和国退出苏联的命令。

                               民族主义运动坐大

    1985年戈尔巴乔夫上台执政时,国内积累的问题已经相当不少。因此苏共中央总书记倡导改革,实行对国家生活各个方面开展革新的方针,在社会上引起了广泛赞同。于是,涌现出不少支持这一方针的社会运动。显然,运动的参加者对当时的国家形势各有各的看法,而且各自开出了不同的药方。在这种形势下,许多地方领导人,特别是各州和各共和国的领导人,纷纷得出结论,认为在党和国家的中央最高权力机构中,改革派与“保守”派正在进行着尖锐的斗争。
    戈尔巴乔夫本人也为这种结论的产生提供了口实。我想,许多老一辈的人都还记得他去视察西伯利亚时发出的号召:各地方应当“自下而上”对改革的敌人施加压力,而我们(指政权的“先进”部分)则要“自上而下”施加压力。这个号召一出台,全国各地形形色色的运动自然就更加积极地活动起来。“自下而上”的压力当然就要触及到苏共。普通党员和非党人士于是开始向“上层”——苏共的州委领导和市委领导施压。我还记得戈尔巴乔夫是多么兴高采烈地谈到在萨哈林发生的事情:那里的一个群众大会把党的州委书记赶下了台。总书记公开在电视上对此事加以赞许的第二天我对他说:这样的行动可能导致非常悲惨的结局。有问题,包括党内问题,应当用别的办法解决。而得到的回答却是:“已经动手干起来了!”
    但无论有意还是无意,戈尔巴乔夫确实是激发了不说上百,至少也有几十个反对现存制度的派别,包括党内和人民代表内部的小组乃至形形色色的小派别。对于“左派”和“右派”,他总是常常作出小小的或不小的让步,以此来求得他们之间的平衡。对于那些要求他要有明确具体行动纲领的人,总书记总是愤怒地进行驳斥。他没有,而且最主要的是他不想有这样的纲领。他是一个即兴做事的人,可以说这种即兴的办事作风过于经常地支配着他的行动。
    以我看,改革年代(1985—1991)可分为两个阶段。
    第一阶段是着手进行必要的民主革新,对社会生活多个领域放松硬性控制,实行公开化等等的阶段。
    第二阶段我认为应该从1989年年中算起。它的特点是激进民族主义的抬头和夺权斗争的展开。这一阶段的“开篇”之作,是第一届苏联人民代表大会、应当指出,在波罗的海沿岸地区,这种“民族主义”的癫狂相对于全苏整体来,开始得更早,即从1988年年中就开始了。当时这是个非常重要的预警信号。正在开始实施改革的国家领导人不会看不到这一点。
    第一阶段,戈尔巴乔夫正为头顶上的荣誉光环而得意洋洋。1986年他在远东的哈巴罗夫斯克宣布说:“如今的改革不仅是经济上的,而且还涵盖社会生活的所有其他方面——社会关系、政治制度、思想和意识形态领域、党的以及我们全体干部的工作作风和方法。改革是一个大容量的字眼儿。我们将推动改革……大踏步前进。”
    绝大多数人民群众支持了他的行动。戈尔巴乔夫陶醉了,他忘记了,或者更准确地说,是没有考虑到最主要的东西——我国的特点。请注意,苏联有近三亿人口,民族和信仰的构成都非常复杂。国家的历史之所以不简单,还在于它虽强大而富饶,但相当一部分人民对此却毫无知觉。在这样的条件下,改革者必须得一步一个脚窝,无论是方向、规模、速度还是时机,都要找得特别准。也就是说,行动必须要有具体的、切合实际的纲领。但总书记却没有纲领。
    戈尔巴乔夫着急了。现在很难判断,当时他是受到什么力量的推动,不知是出于性格,还是受到谁不断催促:时间不等人哪!我看是两方面的原因都有。那些“改革”的策划者们利用总书记性格中的某些特点,推行他们自己的路线,以更快地动摇国本,消灭他们所仇恨的社会制度。当雅科夫列夫及其一伙牵着总书记的鼻子走到对国家已构成危机的第二阶段时,总书记束手无策了。决定性的一步已经迈出。我想,他掉进什么圈套,他自己是明白的。于是就开始乱套了,权力也丢了,改革初期建立的威信也丧失了。这恰好应验了一句富有哲理的格言:“从爱到恨只有一步之遥。”                     
    在这一阶段,具有民族主义情绪的激进反对派转入进攻,社会公众对改革的支持蜕变为民族主义运动,其代表性例证,就是波罗的海沿岸地区在80年代后半期出现的立陶宛的“萨尤基斯”,以及拉脱维亚与爱沙尼亚的人民阵线。正是它们引领了波罗的海沿岸地区三个共和国的“进军”:最初是要求波罗的海沿岸地区国家独立经济核算,而后就是退出苏联。
    最具激进民族主义情绪的是“萨尤基斯”。它在夺取政权和争取立陶宛退出苏联的斗争中,显示出极大的破坏力。其实,“萨尤基斯”通过由它掀起的日益高涨的民族主义情绪的浪潮,在该共和国攀上政治巅峰之后,却并不善于解决具体的、日常生活中的问题,首先是社会问题和经济问题。仅仅过了三年多时间,它在道德上和政治上就遭遇了覆灭的下场。甚至连立陶宛取得独立也难以挽救它的危亡。类似情况实际上发生在所有民族主义社会运动身上。特别明显的是到了90年代,他们的领头人如叶利钦、克拉夫丘克、舒什凯维奇、彼得罗相等人纷纷淡出政治舞台。在各自国家的历史上,他们的活动都留下了否定的评价。
    当然,客观地讲,“萨尤基斯”之类的大型社会运动,其产生的基础,都是广大居民对生活中的社会经济条件,对中央及地方官僚行政领导作为的不满,以及民族政策和干部政策中出现的偏差。改革的作用正是要解决这些迫切的问题,但为此需要时间,并应采用深思熟虑的方法。
    “萨尤基斯”于1988年夏季开始举行一次次群众大会,其决议中提出了要求更多社会民主、独立自主、社会公平(“要对上级党任命的干部说不,要断了他们捞油水的路子!”)、恢复“历史真相”之类的口号。不过后来才明白,像“萨尤基斯”这样的运动,虽然提的是在各共和国开展改革的口号,但要达到的却完全是不同的目的:它们想要破坏现行社会制度,并夺取政权。
    正是由于当时有立陶宛共产党中央和共和国克格勃高层领导的参与,“萨尤基斯”才相当迅速地发展成为一个以知识分子为核心的政治组织实体。该组织近95%的成员是立陶宛人,其行动特点是效率高,组织性强,战术步骤周密。在外国“朋友”的帮助下,财政问题和物质技术方面的问题解决得也不错。
    运动迅速积蓄了力量。1988年6月初,它还是一个刚组建的只有36名成员的自发组织,仅过了10天,就掀起了一项政治行动:对1941年驱逐200人出境的决定提出抗议。全苏第19次党代表会议前夕,它在格底米纳斯广场举行了一次两万人的集会,为参加代表会议的代表们送行,并以新运动拥护者的名义向他们提交委托书。7月9日,又有好几万人前来迎接这些代表归来。“萨尤基斯”运动的积极分子以这样的姿态完成了在公众面前的亮相。1988年8月23日于维尔纽斯举行的万人大会上,这一运动得到了广泛的承认,并在组织上开始成形,这一天正是里宾特洛甫、莫洛托夫签署条约的纪念日。在这次群众大会上首次宣布了“萨尤基斯”的纲领性宗旨。
    政治、社会经济和文化发展问题,开始越来越经常地被他们从民族利己主义和孤立主义的角度去审视。这一点使得“萨尤基斯”不仅与生活在立陶宛的俄罗斯人、白俄罗斯人、波兰人渐行渐远,而且也包括同一部分立陶宛人疏远。但激进民族主义还是占了上风。人民大众对于改革的结果很失望,为“萨尤基斯”在相对短暂时间内掌握群众造就了合适的土壤。
    立陶宛共产党中央委员会极端摇摆不定的行动,也助长了“萨尤基斯”威信的提高及其民族主义性质的增强。实际上,党中央已经不再参与群众的事,开始退避,结果它的立场就变得非常具有两重性。例如,中央委员会书记布拉扎乌斯卡斯和舍佩季斯开始公开参与“萨尤基斯”的事务,并声称支持它的活动。
    上面提到1988年8月“萨尤基斯”组织了一次集会,之前,苏共中央政治局委员、中央委员会书记雅科夫列夫来到立陶宛,会见了新成立的“人民阵线”的领导。当他了解到后者的主要目的是脱离苏联时,便耍了一个两面派手法。他一面发表演说,高谈人民之间的友谊,同时又向他的“学生们”详细说明,为达到主要目标须采取什么方略和战术。
    后来,立陶宛共产党中央委员会站在苏共立场上的新领导得出的结论是:雅科夫列夫实际上为把该共和国引向1991年1月维尔纽斯街头发生流血事件,打下了思想理论基础。这位改革的“设计师”和“施工队长”,是中央的最高层政治活动家当中最先支持“萨尤基斯”分离主义倾向的人。这次到访之后,“萨尤基斯”开始觉得自己被委以担当首要政治力量的重任,而目标则是做一把攻城的大锤,以摧毁现存社会制度。
    于是广泛开展了“萨尤基斯”思想的公开宣传。事变席卷全共和国,局势失去了控制。立陶宛领导层中不支持“萨尤基斯”分离主义的部分人士于1988年9月28日在维尔纽斯做了一次笨拙的尝试:用强力手段去制止未经批准的群众大会,示威性地出动了民警和特种部队。维持秩序的人同参加大会的群众发生了冲突。这一事件被“萨尤基斯”在宣传中巧妙地加以利用。手持橡皮警棍的士兵的形象被大量印制在宣传画上,引起立陶宛社会的巨大反弹。当局的行动被称为是“对改革派对人民显示民主意志的镇压”。
    接踵而来的便是共和国的政权危机。意志薄弱、优柔寡断的党的领导人松盖拉从立陶宛共产党中央委员会第一书记的职位上被撤下来,接替他的是经苏共中央同意和批准的布拉扎乌斯卡斯。当时他赢得“萨尤基斯”很多积极分子的好感。局势部分得到缓解。
    1988年10月22—23日召开了“萨尤基斯”成立大会。这一活动的广泛群众性引人注目:在4500名参加者中,有1122人为大会代表。以嘉宾身份到会的有各侨民中心的活动家、苏联许多加盟共和国和城市的代表。
    立陶宛人民诗人马尔钦基亚维丘斯宣布大会开幕。与会者当中有一位当时“萨尤基斯”领导人的父亲、90岁的兰德斯别尔基斯—扎姆卡里尼斯。他曾叛变附敌,担任过亲德国法西斯的政府部长,在向希特勒效忠书上赫然列有他的签名。那份效忠书是在1941年6月25日,即伟大卫国战争爆发后的第四天发出的,名曰《立陶宛独立临时政府告人民书》。其中有这样的话:“……立陶宛临时政府感谢欧洲文明的拯救者、德国总理、伟大的阿道夫•希特勒和他无畏的军队解放了立陶宛的领土”。
    耐人寻味的是戈尔巴乔夫的举动。他委托布拉扎乌斯卡斯以他的名义向成立大会转达“衷心的问候和祝愿”,并且强调说,他从“萨尤基斯”身上,“看到了推动改革的积极力量”,相信他们“一定会更加提高苏维埃立陶宛的声望”。这里不禁产生一个问题:怎么了?是认不清这个滑向民族主义立场的运动的真面目,抑或是一位憧憬着权力但又正在失去权力的领导人的巧妙应对?我认为是后者。而且,在这种地方,雅科夫列夫手法的痕迹谁都能看明白。
    “萨尤基斯”也没有欠下人情债。在成立大会上通过了给戈尔巴乔夫的信:“请您根据我们的具体行动作出评价,并在苏联自主的各族人民大家庭中,为立陶宛取得民族自决权起促进作用。我们信任您,米哈伊尔•谢尔盖耶维奇。我们把您的话写在宣传板上。我们的运动不会离开党指引的路线,不会离开在生活中实现建设性深刻变革的道路。”
    同时又向莫斯科发了一通表示感谢的致敬电,其中特别强调说:“当我们说到和想到俄罗斯人民时,当我们谈到‘国际主义’时,我们指的是像您一样的人。您的一切活动,您不久前对立陶宛的访问,都使我们相信并证明您的这些话绝非空谈。”电报是发给谁的呢?当然是发给政治局委员、中央委员会书记雅科夫列夫的!这封信刊登在共和国各家报纸上,并通过广播和电视播出。
    这条新闻不仅立即为立陶宛全国民众和密切关注这一行动的拉脱维亚人和爱沙尼亚人所知晓,而且事实上已成为整个国际社会的关注点。因为 400名与会记者中,有103人来自全世界各家通讯社,代表了17个国家的大型报刊。对于“萨尤基斯”来说,这是政治斗争中的一种最强有力的支持,反对的不仅是地方“保守主义者”,而且也包括莫斯科。
    会众全体起立,对中央政策的讨论和支持共和国主权思想的发言,报以暴风雨般的掌声和一字一顿的欢呼。反俄的、反苏的发言,“俄国人是占领者”、“从立陶宛撤走占领军”等口号,也同样赢得了狂热的掌声和“立—陶—宛!立—陶—宛!”的欢呼声。苏联国家元首对之表示敬意的就是这样一群人!
    成立大会巩固了“萨尤基斯”作为共和国主要政治力量的地位,选举了领导机关:代表大会由220人组成,其理事会由35人组成。兰德斯别尔基斯教授当选为代表大会主席。此前,该运动争取到获准出版自己的报纸《阿特基米马斯》(《复兴报》),印数20万份,用立陶宛文和俄文出版。至此,“萨尤基斯”的建立在政治上和组织上已经完成。应当指出,大会所作的决定和通过的30个决议,在很多地方都违反了该国当时的法律和宪法。
    “萨尤基斯”运动领导人兰德斯别尔基斯是何许人也?我想援引他过去的战友、著名的立陶宛作家佩特克亚维丘斯的话来做一个说明。这位作家几年前写了一本书,名叫《傻瓜的航船》,其中有这么一段:

    您可别忘了有这么一句谚语:教授要是当家,百姓就要倒霉……我们的教授本想当一个钢琴家,跟德瓦里奥纳斯学过琴,三年级时老师给他下了个评语:“年轻人,别再折磨自己,也别再折磨我了。您成不了钢琴家。”于是年轻人成了个研究音乐的学者。从音乐学院毕业后,他写了一本关于丘尔立奥尼斯艺术特色的书。但他既不是音乐家,又不是音乐学家,也不是艺术家。搞阴谋他可是高手……他常说:“哎呀,缺了我多糟糕!”可他却僧恶自己的人民,什么狠毒的话都说过:下流胚、赤色坏蛋,等等,现在又骂他们是野蛮人……

    克格勃少将施罗宁写了一本《克格勃——中情局——改革的隐蔽动机》的书,让我们引用其中的一些段落,为他的肖像再加上几笔吧:

    为了给这个小兰德斯别尔基斯做一个全面评价,有必要提一提他与原立陶宛苏维埃共和国克格勃的接触。我在该共和国的同事们对我说,他曾主动找到国家安全部门的一位工作人员,要提供克格勃机关感兴趣的情报。提出的交换条件是准许他出国探望那边的父亲。当然,肃反人员是没有白吃干饭的。直到获得关于立陶宛侨民组织的有价值的情报、并在克格勃机关收到感兴趣的一系列人员的具体材料之后,他们才为小兰德斯别尔基斯的出国开了绿灯。无疑,有一种想法直萦绕在这位活动家的心头,那就是一定要把自己主动接触克格勃的真相掩盖起来。所以当他步入政坛之后,就对同他保持工作联系的那位工作人员下了手。
    但兰德斯别尔基斯想掩盖痕迹的企图未能得逞。1997年9月,立陶宛议会下设的调查议员与国外特工机关联系的专门委员会,提出了关于议会议长兰德斯别尔基斯自70年代中期就开始与克格勃合作的问题。最后查清,即使是在最严酷的苏维埃年代,即在立陶宛被称为“苏维埃占领”的时期,兰德斯别尔基斯也不仅能够前往德国探望父亲,而且还可以到奥地利去,同在当地做生意的哥哥会面……
    兰德斯别尔基斯作出的第一批国务决定当中,就有整肃立陶宛社会主义共和国克格勃的决定。他还要求把缴获的和查找出来的有关被强制押解到德国去的人员的文件上缴,似乎这些文件对于恢复名誉的委员会开展工作必不可少。我个人曾经有机会亲自率领苏联克格勃代表团就以上提到的问题进行谈判。恢复名誉是非常重要但又很敏感的事情。因此,所有必要的文件都交给了立陶宛方面。但我确切地知道,这些文件并没有用于指定的用途。经确认得知,与兰德斯别尔基斯家庭和亲属有关的文档已从这些文件中被清除掉了。

    为什么要销毁这些文件?该书作者说出了缘由:
    此外,另有300多名立陶宛公民,他们都参与了在法西斯占领立陶宛期间屠杀犹太人的行动,涉及他们的文件于移交立陶宛方面后也不知下落。但是可以想象,再想找到它们可就不那么容易了。
    到目前为止,尚未听说维尔纽斯当局对大规模屠杀犹太人行动的参与者提起过什么公诉。众所周知,立陶宛民族主义分子正是在对待犹太居民的问题上,表现得特别残酷。被消灭的犹太人,其数量与立陶宛国内人口之比,在欧洲是占头一位的!当地居民充当法西斯帮凶参与屠杀犹太人的实例,数量也是占第一位的。
    当然,立陶宛大屠杀的真实规模至今也搞不清楚,因为希特勒在这里消灭的犹太人,有从法国、意大利、挪威、丹麦驱赶过来的。此外,战争一开始,就有犹太人从波兰逃到这里来。这些人都被关进了老兰德斯别尔基斯的集中营,其中的绝大多数都被杀害了……

    人们相信的是一些多么阴森可怕的人物啊!究竟何时才能不再被那些夸夸其谈的政治骗子牵着鼻子走呢?遗憾的是直到过了这么多年,有人才闹明白自己是被人骗惨了。立陶宛是这样,俄罗斯是这样,苏联的其他许多加盟共和国也是这样。

                          “萨尤基斯”:从口号到应验

    “萨尤基斯”的成立大会使得立陶宛共和国本来就复杂的局势更加动荡,民族对立更加突出。反对“外来移民”的行动展开了。不耐烦的情绪在政治斗争中开始占上风,敌人也开始以新的面貌出现。在这场政治歇斯底里中,外国广播电台、各种媒体以及数不清的顾问和密使,都一齐掺和进来。
    当时立陶宛共产党和该共和国共青团组织的领导人也没有袖手旁观。早在1988年的10月,他们就下令从党员和团员交纳的党团费中扣出几个百分点去支援“萨尤基斯”。共和国境内大型企业的领导人也接到了类似的指令。靠着这些,到1988年12月,“萨尤基斯”的领导人掌握的可支配资金已达数十万卢布。在当时这是很大的一笔钱,这些钱让立陶宛民族分离主义分子得以大展拳脚,发动宣传攻势。
    成立大会引起了相应的反应。先是1988年11月在维尔纽斯,然后又在整个共和国,主要是在大型企业的工人集体中,开始形成国际主义者运动。后来苏维埃立陶宛共和国当局为该运动注册的名称是“争取立陶宛改革社会主义运动”。对这一事实,至今民族分离主义的媒体都坚决避而不谈。该运动号召民族平等,主张使用两种官方语言(具体地说,就是俄语和立陶宛语,而波兰语可在两族混居地区作为民族间交流的语言使用),实行社会平等,争取立陶宛未来的经济与民主发展等,但不主张共和国脱离苏联。该运动领导人明白,只有苏联才能以其巨大的经济潜力,保障现代社会的创造性发展。
    其实,他们本应首先得到以布拉扎乌斯卡斯和主管意识形态的书记舍佩季斯为首的立陶宛共产党中央委员会的起码的支持。但“统一运动”的国际主义者多次向该共和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提出呼吁,却得不到任何理解。立陶宛共产党领导不仅拒绝了这个运动,更糟的是开始迫害和诋毁它的成员。
    在实际上得不到回应和帮助的情况下,反对瓦解苏联的该运动领导人这时便直接找了苏共中央和戈尔巴乔夫本人。这一事实更加有理由使人相信,戈尔巴乔夫对立陶宛民族分离主义分子的支持完全是自觉的和目的明确的。
    新一轮政治对决出现在1989年的年初,当时围绕全苏人民代表选举展开了极为尖锐的斗争。首先是1989年2月12日在维尔纽斯体育宫附近,运动领导人伊万诺夫发动该运动支持者,召开了10万人大会,要求保障立陶宛所有当地族群的平等,坚持共和国的社会主义发展道路。“萨尤基斯”领导人深为左翼力量的成功所震慑,开始丧失他们从立陶宛共产党中央得到的支持。在随后召开的立陶宛共产党中央全会上,坚持原则的共产党员的意见占了上风,并在那个动荡的年代,第一次对共和国政治形势给出了明确的评价。会上对共和国领导所犯的错误和工作上的疏漏进行了分析,试图制订出一个具体行动纲领,并且明确宣告,共和国党组织未来的活动只能在苏共组织内部进行,而共和国切合实际的主权也只能存在于苏联内部。
    在这种情况下“萨尤基斯”领导人开始孤注一掷了。他们专门发表了《声明》,号召抵制全会决议。该《声明》实际上成了他们大选中的思想指南。人民代表选举前夕,“萨尤基斯”在所有选区都提出了候选人。依靠巨额经费支持,加之国家媒体也在为他们宣传,在全苏国家最高权力机关为苏维埃立陶宛共和国分配的41个人民代表席位中,“萨尤基斯”有34人当选。
    接着就开始了第一届苏联人民代表大会的筹备工作。立陶宛和另外两个波罗的海地区国家,对代表团的人员组成和活动纲领都考虑得非常细致。他们认为,由于自己人数较少,在全体大会上发言的机会不多,所以就把工作重点放到了各委员会和小组会上。就这几个代表团应起什么作用的问题,也都事先做了安排,优先照顾那些持民族主义态度,同时在工作中又具有权威地位的人。对于代表的一般文化水平、交往能力、演讲能力、是否善于说服他人,甚至外貌等条件,都给予了特别的关注。
    如果不是为达到民族主义和分离主义的目的,这一切本都正常,甚至做得很好。
    波罗的海沿岸地区国家的议员会同莫斯科和列宁格勒的代表,共同给代表大会定下了辩论的调子。他们在跨地区议员小组积极开展活动,而该小组的领导人就是叶利钦。正如所知,爱沙尼亚科学院院士帕尔姆进入了这个组合的领导机构。由于对大会的一切情况都进行电视转播,所以波罗的海沿岸地区三个加盟共和国的居民,就能够对本国代表的原则性、积极性和政治倾向性作出判断。
    从第一届人民代表大会开幕之日起,波罗的海沿岸地区三国代表就采取一切可能的步骤,力图使这几个加盟共和国退出苏联。每个议题只要稍有涉及这个问题,他们便马上加以利用。这样一来,代表大会不仅对波罗的海沿岸地区各加盟共和国,而且对苏联的其他一些加盟共和国的分离主义情绪的发展,都起到了催化剂的作用,而这一切,又离不开三国代表的帮助。我身处冲突漩涡的中心,常常扪心自问:作为一个伟大国家的代表,我们这些人干嘛要忍受一小撮民族主义分子政客的侮辱?我虽然明白,他们的那种所谓民族自我意识在特定条件下定会以极端民族主义的形式表现出来,但依然无法想象后来的一切竟会发展到如此地步。
    波罗的海沿岸地区三个加盟共和国的民族主义运动,使出了浑身解数去实现他们的主要目标——脱离苏联。这里需要提到的是,他们对1939年8月23日签署的苏德互不侵犯条约(即所谓的里宾特洛甫—莫洛托夫协定)中的秘密议定书特别感兴趣。他们首先加以利用的正是这份文件。它成了摧毁苏联的某种政治杠杆,成了把苏联归入“占领者”一类的一个借口。
    分析波罗的海沿岸地区国家以民族主义为目标的组织及其多数领导人的社会政治活动(如群众大会、“圆桌会议”、游行、在媒体上发表意见等等),就可以得出明确的结论:他们的一切努力都是朝着一个方向,即要求对苏德之间的这份条约,特别是对其附加秘密议定书给出政治和法律评价。
    苏联的这次人民代表大会,恰好在这方面为波罗的海沿岸地区国家的民族主义分子提供了一个极好的讲坛。出现了一次天赐良机,可以在入骨三分的电视摄像机面前,完全合法地把条约的问题提出来了。当时,电视正日夜不停地向全国转播那次被炒得沸沸扬扬的代表大会。这样的好运道真是千载难逢。在叶利钦的“民主”时期乃至后来,社会活动家们(不论你是国会议员还是什么候选人)的电视讲话都是按时间分配的。想要延长出镜的时间吗?掏钱吧,而且还不是小钱。可当时一切都很简单。到了1989年6月1日,爱沙尼亚科学院院士利普玛提出了一个决议草案,建议针对1939年8月23日苏德条约及其秘密议定书成立一个法律评估委员会。得到推荐担任该委员会委员的人选,有波罗的海沿岸地区国家最激进的代表,也有莫斯科的,乌克兰的,摩尔多瓦的,以及亚美尼亚等地的代表。
    围绕这一提案展开了辩论。头脑清醒的意见得不到正面的回应——例如议员伊•亚罗威和塔林市一家企业的经理就指出,讨论这个问题是不恰当的,因为从他们的共和国开展清理本土居民工作一年半的结果来看,非爱沙尼亚的那一部分人居然成了“占领者”和“殖民者”。持类似意见的是科学院院士、后来获得诺贝尔奖的阿尔菲洛夫。他建议不讨论这个问题,因为1941年6月22日德国入侵苏联后,该条约对双方均已失效。可是发言赞成设立委员会的有立陶宛和拉脱维亚共产党中央委员会的书记、莫斯科和波罗的海沿岸地区国家的科学界代表,以及以活跃著称的俄罗斯代表们。而如今,这些人也都为波罗的海沿岸地区三个主权国家的领导人对俄罗斯和俄罗斯人民的行为感到极大愤慨。
    戈尔巴乔夫要求讲话。他的发言总是那么颠三倒四:他告诉大会,无论在我们这边还是在德国,都找不到秘密议定书的原件。而且还援引了与德国总理科尔的谈话。接下来他却……又支持设立调查文件的委员会,可是据他讲,文件的原件并不存在,但他还是推荐了雅科夫列夫进入委员会!一天后,决议以压倒性多数获得通过。反对 6票,弃权 7票。苏共中央政治局委员雅科夫列夫当选为委员会主席。
    应该指出,与秘密议定书相关的情况可不简单。政治局委员们不止一次问戈尔巴乔夫,里宾特洛甫—莫洛托夫协定的秘密议定书文本是否存在,也问到卡特诺事件。回答斩钉截铁:我们手上没有这个文件。大部分政治局委员认为,既然原件不存在,那么对议定书的法律评估就无从谈起。雅科夫列夫则持不同看法。他认为有副本就足够了,因为从 1948年美国国务院公布《1939—1941年间苏联与纳粹的关系》文件汇编之日起,这个情况就清楚了。其中就有1939年苏德条约的附件——所谓的秘密议定书。
    我本人不止一次问过戈尔巴乔夫:是否真的没有原件?有一次他叫人把一张画在高级绘图纸上的地图送到他的办公室。那是一张手绘的地图。上面画着1939年军事行动之后的疆土边界。地图上有两个签名:里宾特洛甫和斯大林。除此之外,上面还有斯大林用红铅笔做的几处有利于我方的改动以及他的铅笔签字。在这张“地图”上,恰恰没有波罗的海沿岸地区三个国家。无论是我还是其他的政治局委员,都再没有见过任何其他有关这个问题的文件。几年之后才知道,戈尔巴乔夫竟然欺骗了中央政治局的战友,欺骗了苏联人民代表,欺骗了我国的所有社会公众。
    实际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情况呢?1985年戈尔巴乔夫就任苏共中央总书记后,时任苏共中央综合部部长的卢基扬诺夫根据当时形势,向他报告了一个情况:在一个专门的处里,保存着一些严格保密的文件袋。大约一年后,新任综合部部长博尔金也向总书记报告说:在政治局的特别档案室里存有一些文件,装在密封的文件袋里,其中就既有关于1939年苏德条约的,也有关于卡特诺事件的秘密文件。
    按博尔金的说法,他将这些未启封的文件袋交到总书记那里。虽然按条例规定,做启封之类事情的应该是中央综合部部长,但戈尔巴乔夫亲手拆开了这几个文件袋,里面就有条约文本和上面我提到的地图。就这样,包括我在内,还有其他政治局委员,也包括雅科夫列夫,从秘密文件袋里看到的就只有地图。博尔金请示,要不要让哪一位政治局委员了解一下这些文件,或在会上向政治局通报一下。戈尔巴乔夫回答说不用,还补充说,必要时他会亲自拿给有关的人看。总书记亲自将几个文件袋封固后,退还给中央综合部下属的政治局特别档案室保存。顺便说一下,有消息说,在50年代以前,这些文件曾存放在外交部,后来才转到苏共中央。
    就这样,戈尔巴乔夫知道这些文件,博尔金也知道。但前者有意识地隐瞒了这个消息,而后者则按总书记的要求,也没有扩散消息。由此可以得出结论:人民代表大会特别委员会的主席雅科夫列夫也不知情,他只是见过那张地图,并报告了大会。
    苏联解体和苏共被取缔后,包括政治局档案在内的所有档案,都归俄罗斯总统叶利钦管辖。这时,文件被公开了,某些文件甚至还转给了其他国家,如波兰。
    就波罗的海沿岸地区国家的秘密文件问题,我想谈谈自己的看法。从世界历史和本国历史的经验来看,可以得出一个普遍的结论,就是无论哪朝哪代哪个国家,都会利用秘密条约或协定来保护或满足本国的利益。这永远是任何一个国家在政治上和外交上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参战国都订有双边秘密协定。1917年11月列宁公布了协约国的《秘密条约》,其中明确规定英法两国将会得到什么。答应划给俄罗斯的是奥匈、土耳其、波斯和阿富汗等国的部分领土。
    这里需要一提的是,立陶宛代表团为脱离苏联而展开活动时,总是以1920年7月12日的《莫斯科和约》为依据,说其中规定给予它主权。可就是这个条约,其中也含有一个秘密协定!其中规定了立陶宛在“俄罗斯苏维埃社会主义联邦共和国工农政府俄罗斯军队”对抗波兰行动中的参与程度,允许使用立陶宛领土,同时规定该国须保持中立。这一协定保证从波兰撤出的红军得以经由立陶宛领土通行无阻地回到俄罗斯。立陶宛遵守协定的行动也得到了布尔什维克方面相应的回报。当时的苏维埃俄国虽饱受战争折磨,正处于饥饿之中,但仍于 1920年10月16日向立陶宛政府划拨了相当于300万卢布的黄金。此前于1920年8月14日,红军统帅部依照《莫斯科和约》,已将维尔诺市及其相邻地区移交给立陶宛军队。对于这些事实,如今的当权者却全都忘记了,反而肆无忌惮地利用里宾特洛甫—莫洛托夫秘密议定书大做文章。
    各种各样的秘密条约和协定在现代史上本是一种司空见惯的现象。大约也就在苏联同当时的德国签订和约的同时,在德国向苏联发动进攻的两周之前,即1941年5月 10日,希特勒的代表、纳粹党“老党卫军”的缔造者鲁道夫•赫斯乘飞机飞往大不列颠。英国人给赫斯一案规定了60年的保密期,可是接近到期的时候,又把它延长了60年。看来我们二战中的盟友由于许多特殊原因,还不能公开这些档案。
    让我们再回来谈1939年8月23日里宾特洛甫—莫洛托夫协定及其秘密议定书的问题。这其中没有任何有关苏联进犯波罗的海沿岸地区国家,或以其他方式对它们施加影响的意图。今天,每个人在文件中都能看到这些内容。而且,议定书的第一条就说,立陶宛在维尔诺州的利益为双方所承认。这件事发生的时间是在1938年3月,也就是立陶宛共和国领导人在首都考纳斯作出了对波兰有利的决定,从法律上放弃对维尔诺和维尔诺州主权要求的一年半之前。
    这些文件所提到的划分“利益范围”的问题,既不是瓜分主权国家,也不是达成侵占它们协议。事实上这是谈判双方为军事和政治活动划定分界线的协定。
    如果当时没有这样一条分界线,那么,由于西方国家的默许,早在 1939年,波罗的海沿岸地区三国就被德国占领了。那么,世界也早就会是另外一个样子了,那现今波罗的海沿岸地区主权国的政治家们又向谁去质询这个条约的问题呢?也许只有去问希特勒了?他们敢这么做吗?苏联挽救了这些国家,挽救了它们的人民免遭德国纳粹真正的军事占领之苦,然后又尽其可能帮助被它解放了的波罗的海三国加速发展。没有良心的人咒骂解放了他们的国家苏联和红军是“占领者”,而这些国家人民的子弟,他们的父兄,却同苏联各族人民一道,为反对法西斯侵略者而并肩战斗过。
    我深信,总有一天,客观的历史学家会对二战前夕欧洲的态势,以及那时斯大林的作用作出评判。很多人是从本世纪初和上世纪末而不是1939年的立场观点去审视苏联领导人所采取的步骤的。当时法西斯德国发动的战争已经逼近我国大门,我们迫切地需要赢得哪怕是几年的和平时间,以便准备应对即将到来的极其残酷的搏斗。不仅对我们,而且对波罗的海沿岸地区,对被希特勒安排了极其悲惨命运的那些国家和人民乃至对全世界来说,如果苏联的疆界没有向西推移,那么伟大卫国战争的进程将更加惨烈。这也就意味着二战的过程将会更长,更加血腥,更具破坏力。
    我们再回过头来看雅科夫列夫领导的委员会的工作。按他的话说(《记忆的漩涡》一书),工作枯燥而沉闷。波罗的海沿岸地区国家的代表持极端立场,积极支持他们的是苏联人民代表尤利•阿法纳希耶夫。委员会主席雅科夫列夫个人的观点耐人寻味,他说:“其实,波罗的海沿岸地区国家的代表提出的很多意见和要求都是可以赞同的,但若要对苏联提出指控性的决议,大会终归还是不会通过。”
    雅科夫列夫在他的回忆录中避而不谈,1989年7月委员会的建议并不是提交给人民代表大会的,而是提交给苏共中央政治局的。他在附函中谈到了人民代表包括苏共党员坚持不让步的情况。为了赋予自己在与“好斗的波罗的海分子”进行斗争中以坚定的“党性立场”,雅科夫列夫向政治局汇报说,他成功地拿掉了阿法纳希耶夫及其同伙提出的“谴责同法西斯签订协议”的要求,否定了秘密议定书与爱沙尼亚、拉脱维亚和立陶宛三国1940年加入苏联有直接关系的看法,等等。
    在雅科夫列夫的附函中,就这位或那位人民代表持什么立场,提供了大量消息。但主要的、关键的问题却并没有解决。他在附函中这样说:
    “本可以作出努力,以求在委员会结论的草案中加进这样的观点,即欧洲领土的现状是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结果,因此应该以既成事实为准,而不是以1939年与德国的协议为准。如果能达致这种共识,那么,主张恢复三共和国‘独立’的人士,就只好改变自己的战术了。”
    道理的确如此,但接着就产生一个问题:为什么雅科夫列夫在附函中使用的字眼儿那么谨慎,像“作出努力”,为什么用“本可以”,而不用“应该”?况且他清楚地知道:从法律的角度来看,承认不承认议定书的存在并没有任何意义,因为该议定书并未包括在条约批准程序之内,而且就纯法律的角度而言,该议定书也无权决定一个国家的命运。再有,整个这份“友好”条约,正如前面所说,经过 1941年6月 22日的一把战火,早已被烧得一干二净。因此,附函的作者只不过重复了一个公认的道理,即战后欧洲的重建具有完全不同的基础,这就是它要符合联合国宪章以及1975年赫尔辛基全欧会议结论性文件所规定的国际法准则。
    1989年12月24日,在第二届苏联人民代表大会的最后一天,雅科夫列夫就委员会工作做了总结报告。同一天,大会就此问题通过决议。下面让我引用其中的一条:

    苏联人民代表大会谴责1939年8月 23日签订《秘密补充议定书》的事实以及与德国签订的其他秘密协议。大会认定秘密协议自签订之时起在法律上无效,不具约束力。
    这些议定书并不能为苏联同第三国的相互关系构建新的法律基础,但却被斯大林和他周围的人用来向其他国家提出最后通牒或施加压力,以破坏对它们的法律义务。

    表决这项决议的结果是:1435票赞成,517票反对和弃权。
    虽然措辞模棱两可,但第二届人民代表大会凭借这样的决议,还是从法律上肯定了波罗的海人的胜利。而且,从时间上来看,这种情况恰好与1989年12月立陶宛共产党20届代表大会上发生的分裂相呼应。独立的立陶宛共产党的建立,加之人民代表大会对历史上立陶宛据以加入苏联的文件提出正式谴责,这一切仿佛汇成了一股越来越汹涌澎湃的潮流,把主张立陶宛脱离苏联的人引上了一条直通目的地的道路。
    由于雅科夫列夫领导的委员会工作迟缓,促使围绕该问题出现的政治局势日益紧张。在第一届人民代表大会上成立该委员会的时候,曾经提出过一个非常明确的要求:在对有关议定书的历史情况进行研究之后,应在该议定书签署50周年时,即1989年8月23日之前,向大会作出答复。提出要求的同时,还通过了许多威胁性的决议案,举行了多次群众集会,甚至出现了多次绝食行动。可是,在这最紧要的关头,委员会主席却跑去休假去了。这被认为是克里姆林官方面再次蓄意逃避回答实质问题。紧接着就有了反应:1989年 8月 23日,发生了名为“波罗的海之路”的规模庞大的政治行动(稍后将加以说明)。根据波罗的海沿岸地区后来发生的一些事件可以断定,雅科夫列夫拖延委员会的工作是有预谋的,其目的就是在此期间为进一步加剧波罗的海沿岸地区国家的破坏性力量打好基础。
    本章笔者将对此人在苏联解体前最后几年中的活动给予更多关注。不久前雅科夫列夫去了黄泉世界。民间有句话:人死了,要么只能说个“好”,要么说声“还可以”。看来这其中含有深刻的道理。如果活着的时候做了太多的坏事,那么你就要面对上帝的审判,为你在人世上造的孽接受上帝的惩罚。
    雅科夫列夫不是我们社会中的一般人,也不是政治局的普通成员,他在摧毁苏联和苏联共产党的事情上,留下了极为浓重的一笔。因此,还有必要在我们这个罪孽的人间,对他的所作所为再作一点评判。许多活在纪元前的和其后两千多年间的政治家和社会活动家,不是都在受到人们的评判吗?关于个人在历史上地位的争论,至今也没有平息过——像拿破仑和希特勒,列宁和斯大林,还有伟大国家的破坏者叶利钦,统统都在被评判之列。
    关于雅科夫列夫的情况,最近20年来已经谈得很多,但是依我的看法,还有不少“画外音”没有收进来。比方说,人们只能凭猜测来确定他在把戈尔巴乔夫推上苏共中央总书记的位置上起到了什么作用。他们之间的交往密切,是从1983年开始的,当时雅科夫列夫任苏联驻加拿大大使,对到加拿大正式访问的当时还不起眼的政治局委员、分管农业的中央书记戈尔巴乔夫表现得关怀备至。
    与此相关,我想起了自己在苏共中央生活中的一件事。一次,当我与安德罗波夫单独会见后,有人向他报告说,戈尔巴乔夫正等在接待室,应约来见他。我收拾起文件打算离开,可安德罗波夫请我留下。戈尔巴乔夫开始详细向总书记汇报他出访加拿大的情况。他肯定了这个国家的农业技术、肥料、储存和农产品加工。安德罗波夫认真听取汇报后,平静地说:如果您喜欢加拿大的农业,就想一切办法把咱们的也搞成那样吧。
    戈尔巴乔夫见总书记心情很好,于是决定向他建议,意思是我们的大使雅科夫列夫在加拿大已经待了10年,在那里待够了,也许该把他召回莫斯科了?我并不认识雅科夫列夫,但在中央委员会的机关里没少听到关于他的事。他曾在《文学报》上发表过一篇轰动一时的文章,这才成为把他派到加拿大的因由。那篇东西我是在乌拉尔看到的。因此我自然有兴趣知道,安德罗波夫对这个人是什么看法。安德罗波夫突然严肃起来,很不客气地对戈尔巴乔夫扔下四个字:“让他待着!”就这样,戈尔巴乔夫想要把雅科夫列夫从“流放”中——后来这个人常这么说——召回的意图也就落空了。愿上帝保佑每个人都能得到这种“流放”的机会!不久安德罗波夫死了,雅科夫列夫也就回到了莫斯科。
    此人对自己国家持否定态度:认为它是个帝国,其中的加盟共和国似乎被剥夺了一切自由。他的思想、主张、全部活动,表明他对养育他的俄国以及这个国家的人民,其中包括俄罗斯人,没有一丝的尊敬。本章已经详细谈到了他在波罗的海沿岸地区事变中扮演的反面角色。在高加索的时候,他也助长了纳戈尔诺一卡拉巴赫地区事态的白热化,实际上煽起了亚美尼亚同阿塞拜疆之间的战火。他把中亚各加盟共和国完全视为异己。大家都清楚,与阿富汗的边界对于我国的安全具有什么样的意义,可是他却认为,跟阿富汗的关系仅仅是那几个加盟共和国的事。
    我们追踪雅科夫列夫的生平和活动,不能不看到他性格的基本特征就是伪善。对他来说,我国历史的整个苏维埃时期就是一团漆黑。直到20世纪的90年代,当直言不讳成为时尚的时候,雅科夫列夫才开始讲真话:他彻底否定1917年的十月革命和列宁。他混迹苏共达数十年,爬到中央书记和政治局委员的地位,但对待苏共却完全抱仇视态度,全然看不见它在我们生活中的地位。1991年8月之后,他公开和示威性地谈论自己在把党赶下政治舞台过程中个人的功劳。
    自诩为“改革”创始人的他(当然不止他一个人),强烈地仇恨苏维埃社会主义制度。雅科夫列夫谈到集体农庄时总是怒火冲天,毫不掩饰自己对国家所有制所持的绝对否定态度。关于这一点,斯塔罗杜布采夫曾对我说起过——当年他在加拿大旅行时,有过机会与雅科夫列夫大使一对一地交谈过好多个小时。
    但是令所有人特别震惊的是他对我国在伟大卫国战争中的胜利所持的无耻态度。之所以令人震惊,是因为他本人就是那场战争的参加者,并在战场上受了重伤。这个人为诋毁反德国法西斯的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结局,作出了很大“贡献”。在那场战争中,人类,首先是苏联人民,付出了巨大的血的代价。
    戈尔巴乔夫和雅科夫列夫是我们现实中的一对凶狠的家伙,他们整个一生都在以虚伪的面目示人。他们一个是改革的“设计师”,还有一个是改革的“施工队长”,无论在阴险的“创意”上还是在创意的实行上,都是狼狈为奸.互为补充。直到苏联垮台之后,党被禁止活动,这两个家伙才抛去假面。正是党指引了他们的生活道路,而他们却毁掉了党。这两个政客全都背叛了自己伟大的国家和人民。历史已给予他们以符合实际的应有评价。而那个充满悲剧色彩的年代离我们越是久远,社会就越是能够深刻而客观地评估我们祖国的这两个“该隐”的所作所为。
    1989年夏末立陶宛形成的局势在莫斯科引起了巨大恐慌。加之,如前所述,8月23日正是里宾特洛甫—莫洛托夫协定签署50周年的日子,“萨尤基斯”搞起了名为“波罗的海之路”的政治行动。其规模之巨大,政治情绪之炽热,很大程度上都同前述雅科夫列夫主持的委员会对1939年德苏条约定性工作的拖沓有关。有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向立陶宛、爱沙尼亚和拉脱维亚民众灌输,委员会在有意拖延时间,目的是掩盖苏联领导人在二战前夕几年间的真实意图。
    “波罗的海之路”在维尔纽斯的行动是从大规模示威游行开始的。这一行动由立陶宛独立联盟发起组织,参加者有共和国各地区人民阵线的代表。
    游行者手持标语牌,上写:“戈尔巴乔夫,从立陶宛撤走红军”,“俄国占领者,回家去”,“立陶宛人和波兰人,团结起来与共同的敌人斗争!”发言的人都声言立陶宛受到“占领”,号召立陶宛退出苏联,等等。演说者当中有拉脱维亚、爱沙尼亚、乌克兰、摩尔多瓦、白俄罗斯等国的民族主义组织和莫斯科“民主联盟”的代表。当天,全国性的联盟“青年立陶宛”在一些区的中心,在维尔纽斯市和帕涅韦日斯市,号召青年人公开退缴了军役证。
    一个叫做“手牵手”的行动达到了空前规模。几万人手牵手组成人链,沿维尔纽斯到塔林的公路排开,蜿蜒好几百公里。在这一行动中,动用了大量大客车和多达3万辆的私人小轿车。群众集会沿着整条公路展开。而且大众传媒,包括外国媒体,对之做了大力宣传,共和国的广播电视对之进行了直播。种种情况表明,这一切对波罗的海沿岸地区各国民众无疑产生了巨大的思想影响。
    要发动这样的行动,必须有大量时间进行准备,如果认为莫斯科对此毫无知晓,那就太天真了。但总书记那几天正在克里米亚的福罗斯。处理波罗的海沿岸地区各共和国事务的专门委员会主席梅德维杰夫也跑到南方疗养去了。而代表大会上对苏德条约作法律与政治鉴定的委员会的主席,也跑到瓦尔代疗养去了。
    当身在克里米亚的总书记从电视上看到波罗的海沿岸地区发生的事件后,立即指示苏共中央紧急准备一份声明。很快这个声明的全文就通过媒体传达到全国居民。文件的署名是“苏联共产党中央委员会”。波罗的海人开始核对,苏共中央全会是什么时候召开的。结果发现,波罗的海沿岸地区各共和国的苏共中央委员没有人与会——这是当然,因为这个会根本没有开过。而且负责波罗的海沿岸地区各共和国事务的梅德维杰夫和雅科夫列夫只是在报纸上才见到了这份声明。现在真相大白,原来这份苏共中央委员会的声明是戈尔巴乔夫及其助手们起草的。他们只靠几个人的力量,就把中央委员会的紧急委托搞定了。
    声明在全国引起两种不同的反响。很多共和国和州的民众,由于搞不清楚波罗的海沿岸地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把对这些事件作出的惊恐反应,误认为是一种应得到全社会支持的行动。而在波罗的海沿岸地区,人们的情绪却是另外一种  样子。分离主义圈子里的人由于自己那些不体面的事情被直接点名而出现短暂的休克之后,开始群起而破坏这份声明的声誉。立陶宛共和国的很多社会团体,包括立陶宛共青团中央、文艺界各协会、妇女联合会、某些全国性文化团体,均对它采取指责的立场。波罗的海沿岸地区的媒体也加入了低毁声明的大合唱。在声明发表后的仅仅几天时间里,“美国之音”广播节目就提到它39次,BBC25次,“德意志之声” 27次,法国国际广播电台21次,加拿大广播电台8次,瑞典广播电台4次。
    这些消息都不是由通讯机构的记者发布的,被发表出来的全是议员、社会活动家及其他知名人士的发言。在此期间“萨尤基斯”创办了一份新报纸——《共和国报》,为此兰德斯别尔基斯从美国运来了最新的印刷设备。报纸用立陶宛文、俄文、波兰文、英文出版,后来又出了德文版和法文版。
    这里应该提一下,戈尔巴乔夫在回忆录中,是如何评估他个人在这些复杂而矛盾,并对后世全国政治形势产生巨大影响的事件中所起的作用的。他写道:“抛开我在制定该文件(指《苏联共产党中央委员会声明》)时所起的作用不谈,应当承认,我对事件采取了过于情绪化的反应。”我们在这里又看到了戈尔巴乔夫的文字游戏:“抛开……不谈”。离开政治舞台后,他有义务诚实面对历史,承认国家所发生的一切与他直接有关。他可不是一名旁观者,或者口中念念有词但不知说些什么的布道者,而是一个大国的一把手。
    与此同时,反对军队的宣传也高涨起来。在考纳斯等城市发生了试图袭击部队仓库的事件,出现了抵制秋季征兵的号召书,在共和国的主要城市继续开展退还军人证和征兵通知的运动。许许多多的人都在要求苏联从波罗的海沿岸地区各共和国撤军的号召书上签了名。民主党和“立陶宛自由同盟”在克莱佩达组织了一次群众大会,会上提议组建民族军以“抗击俄国坦克”。要求以“背叛人民利益”罪审判支持《声明》和发言反对分离主义的人。
    戈尔巴乔夫在回忆录中承认《声明》的效果“同预想南辕北辙”,他援引爱沙尼亚共产党中央委员会第一书记维亚里亚萨的一句话,后者在与戈尔巴乔夫电话交谈时说,爱沙尼亚人对文件基调的领会非常不正常,很多人为了表示抗议而交回了党证。“在爱沙尼亚,”他说,“除了极端主义者,从来没有任何人提过退出苏联的要求”。
    

         不想听到的回答
    随着1990年1月的到来,出现了令人惶恐不安的新情况。不能排除这样的可能性,即在立陶宛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最高苏维埃的例会上,将通过一项关于共和国脱离苏联的正式决议。梅德维杰夫、马斯留科夫、斯留尼克夫、雅科夫列夫、卢基扬诺夫和拉祖莫夫斯基受总书记的委托,准备了一份提请苏共中央审议的建议:《针对立陶宛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最高苏维埃可能作出该共和国脱离苏联的决定所应采取的对策》。文件中规定了应优先采取政治和法律手段,排除使用武力。但与此同时也讲到驻扎该共和国的部队必须做好准备,以便可靠地保护公民,保卫国家安全,维护国家利益。
    此外,还提出了发挥经济影响力的建议,预定了可能采取的应对措施,以回应可能对统一的国民经济体系造成损失的单方面行动,其中包括限制向立陶宛供应紧缺的能源、原料等一系列产品。又明确规定,不得向共和国移交联盟所属的企业和单位;也不排除提出苏联当年向立陶宛移交的领土的归属问题,包括克莱佩达、维尔诺州和白俄罗斯的几个区。施加影响的办法还有:支持在共和国建立几个波兰民族区的要求。
    然而,中央研究制定的所有这些措施,都仅仅停留在纸面上。在这种情况下,总书记再次采取了一个对事件施加影响的绝望的尝试。他预定于1990年1月初前往维尔纽斯。但事先又派出了一个以梅德维杰夫为首的庞大队伍。其中有政治局委员、人民代表、中央主管部门的领导人,以及乌兹别克斯坦、沃罗格达州和维捷布斯克州党的领导人。
    1月11日,戈尔巴乔夫偕夫人赖莎抵达立陶宛。他们尽量展开多方接触,其中包括同市民会见。戈尔巴乔夫原抱着一腔不切实际的希望,但在报业大厦同立陶宛知识分子会见时,遭到了严重打击。戈尔巴乔夫面对听众提出一个问题:“立陶宛真的想脱离苏联么?”得到的是众口一声的坚决回答:“是”。他在立陶宛各地巡视时听到的调子虽有所不同,但决定都是一样的。在他访问的末尾,在共和国党中央大楼的见面会上听到的也是同样的回答。可以肯定地说,在这次访问之后,总书记终于明白,必须考虑该加盟共和国退出苏联的机制了。
    原立陶宛共产党中央局委员叶尔马拉维丘斯教授,因拥护苏联共产党的立场,而遭到立陶宛“民主”新政权以参加 1991年 1月维尔纽斯电视塔事件的莫须有罪名判处8年监禁。他说:

    1990年1月当戈尔巴乔夫来访会见立陶宛共产党中央局的委员们时我就明白,对这一套搞垮苏联的机制他知道得一清二楚。而且越往后越让我确信,他是在谨慎行事,避免妨碍这些机制的运行。加之他本人也是按着国外势力操纵下的国际上反动的反共逻辑在行事的。整个这套把戏我们在立陶宛的人看得特别清楚。就仿佛在看木偶戏表演:演员和导演在大洋彼岸牵线,而我们的木偶则在自己家里按照他们搞垮这个国家的意图行事。

    我想读者已经注意到,在波罗的海沿岸地区各共和国,特别是立陶宛,在形势风云变幻的发展过程中,看不到共和国党组织表现出一点点正面立场,起一点点实际的作用。可当时苏共还是全国,特别是每个地区生活的主导力量。以我的看法,这些共和国党的领导人的威信急剧下降,是两个主要原因造成的。
    首先,是因为他们面临着极其严峻的政治形势,而当民族主义运动全速运转起来的时候,他们实际上只好无所作为,退居一旁。自然,在相当一部分民众的眼里,他们也就成了民族利益的背叛者。
    其次,中央,特别是苏共中央所犯的严重错误,他们无能的行动、拙劣的声明、加上几名书记的言论和两面派手法,将各共和国共产党领导置于非常尴尬的境地。客观地说,苏共中央没有完成遏制波罗的海沿岸地区各共和国民族主义行动的任务。
    前面已经说过,立陶宛更换了党的领导。第一书记由布拉扎乌斯卡斯担任,后来,在前面提到的立陶宛共产党代表大会上,这个党又发生了分裂。原来统一的共和国党组织,其中大部分都由以布拉扎乌斯卡斯为首的民族分裂主义分子组成,在代表大会前夕,他们公开迈出了脱离苏共的步子,这完全是由于总书记戈尔巴乔夫的不作为造成的。立陶宛共产党中的少数派主张留在苏共内部,他们的带头人是历史学博士布罗基亚维丘斯教授。结果,他因为忠实于苏共而尝到了12年严酷的铁窗风味。
    在苏联政权的最后几年,立陶宛共产党第一书记是鲁比克斯,他也因自己的坚持,在“民主的”立陶宛坐了6年多的牢。
    在爱沙尼亚,党的领导人是维亚利亚斯,他是爱沙尼亚共和国共产党第一书记凯宾培养的干部。按照戈尔巴乔夫的指示,维亚利亚斯从尼加拉瓜被召回,他当时正担任苏联驻尼加拉瓜大使。我还清楚地记得他在克里姆林宫举行的第19次党代表会议上的发言。他讲到自己对马克思列宁主义思想的信仰,讲到与俄罗斯在一起的统一才是爱沙尼亚的正确道路。他将自己的意见递交给会议主席团,结果却发现在这些建议中早就明确地包含着将爱沙尼亚从苏联分离出去的路线。
    1990年3月10日,立陶宛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最高苏维埃新一届代表的选举还在进行,可是却已经决定当天晚上就要举行第一次全会。这种急促的原因,是由于3月12日要在莫斯科提前召开苏联第三届人民代表大会。大会的主要议程,是审议设立国家总统职位的法律草案,并对苏联宪法作相应的修改和补充。
    以当选为立陶宛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最高苏维埃主席兰德斯别尔基斯为首的立陶宛新领导,无论如何都必须将立陶宛最高苏维埃代表大会通过的关于恢复立陶宛国家独立的决议提交本届大会讨论。与此相关的还有1990年3月11日深夜立陶宛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最高苏维埃匆忙作出的关于国家独立和退出苏联的决定。结局是一个强大的多民族国家,底部已形成穿孔,任你用什么办法也难以修补了。通过了共和国新国家名称和新国徽的法令,立陶宛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更名为立陶宛共和国或立陶宛,国徽上有一个白马骑士的形象。
    这次会议还通过了一个法令:共和国所有原来的国家管理机关、原有的部、委和主管部门,只隶属于立陶宛共和国。普伦斯克涅当选为立陶宛部长会议主席。立陶宛最高苏维埃的代表们通过了致戈尔巴乔夫和雷日科夫的信,特别要求将该信视为双边谈判的正式建议。信中向苏联部长会议主席表示,希望在双方缔结双边条约之前,仍保持现有的经济联系。
    人民代表大会开幕后第二天,在上午会议上,戈尔巴乔夫向人民代表通报了立陶宛最高苏维埃的决定。他提请大家注意,立陶宛人,还有爱沙尼亚和拉脱维亚的代表也附和他们,提出关于谈判的建议。他说:“我认为谈不上什么谈判,我们只同外国谈判。”这是那天上午他发言中的原话。
    第二天,即1990年3月15日,代表大会专门就立陶宛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最高苏维埃3月11日的决议作出决定,认为该文件不具备合法的法律效力。该决定委托苏联总统、苏联最高苏维埃、苏联部长会议负责保障立陶宛境内每一个居民的合法权利,在该加盟共和国领土上维护苏联以及其他加盟共和国的权利和利益。
    与此同时,立陶宛最高苏维埃开始以一个主权国家的资格加快出台新的法令。在立陶宛共和国境内废止了有关义务兵役制的苏联法令,同时又停止了兵役委员会的工作。立陶宛内务部甚至紧急定制了带有民族特征的制服。运动员们也急急忙忙采取措施,拒绝参加苏联举办的正式赛事。几天后还通过决定,组织实施立陶宛商品外运的控制工作。为此决定设立37个边境检查站。
    当选的立陶宛最高苏维埃主席兰德斯别尔基斯发表的声明一天比一天强硬和无礼。有人问:应如何对待苏联第三届人民代表大会就立陶宛最高苏维埃所作的决议?他回答说,这是别国的决定,我们对之不承担任何义务。
    立陶宛共和国最高苏维埃通过决议,任命了参加立陶宛与苏联两国间谈判的全权代表。几天后,兰德斯别尔基斯致信戈尔巴乔夫,表达了该共和国最高苏维埃对苏联人民代表大会1990年3月15日决议的态度。信中说,代表大会的决议没有法律依据。至于该共和国居民的公民权利问题,一切将按国际标准和规则办理。那么,这个声明——不仅在立陶宛,也包括在波罗的海沿岸地区的其他主权国家——又信守得如何呢?后面我还要讲。该共和国的领导实际上是拒绝了苏联最高权力机构的决定。
    立陶宛新领导在该共和国退出苏联问题上所采取的破坏性行动愈演愈烈。每天都会有这样那样的新消息。1990年3月,任命了立陶宛银行行长,决定该行有国家货币发行权。在一个具有统一经济的统一国家,这是一个不可容忍的行动。为走出这一步,立陶宛早在上述种种事件发生的半年前就开始作准备。三个共和国——爱沙尼亚、拉脱维亚、立陶宛—一的领导人签订了三国经济独立后银行业务与货币体系协定。可悲的是这个文件竟然由苏联外经银行和苏联国家银行的代表签了字。此事不仅使两家有名望的全苏金融机构声誉蒙污,同时也是我的政府犯下了过错。政府未能否决该文件,也没有追究银行领导的行政责任。在立陶宛境内有150多家苏联国有直属企业。这一年3月,立陶宛议会通过决议,规定了它们的新地位。这些企业改变了法定归属地位,被纳入由立陶宛共和国控制的序列。这一来,它们的经理厂长将不再由全苏任命,而是改由该共和国的相应机关任命了。
    将企业由全苏辖属转变为由共和国当局管辖的“宝贵经验”带有传染性。1990年夏天,叶利钦在俄罗斯苏维埃社会主义联邦共和国掌权之后,立即也如法炮制。更有甚者,他居然免除了企业的税赋。不过,看来似乎都是跟一个师傅学出来的,那就是远在大洋彼岸的那些人。
    现在可以再说说那些人的所作所为了。一般说来,这些人都是些业务修养很差的贪婪无耻之徒,民族主义的情绪很严重。他们丧失了起码的正派人格,很快就忘记了大家曾共同生活在一个使他们摆脱了贫困的多民族大家庭,曾围坐在一张桌旁吃喝,同在一起学习,同在一道发展文化等等。俄罗斯与他们平等分享各种资源,有时甚至还要让那些身处遥远腹地的俄罗斯人吃点儿亏。
    最令伟大卫国战争的老兵们不能容忍的是:他们曾经为这片土地而战,无数自己的战友长眠在这里,可是现在,这些人却忽然变成了“侵略者”。上了年纪的人也弄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战后他们在废墟上建成了一座座共和国的城市,亲手建造了工厂,可如今又怎么会变成了“占领者”?很多的俄罗斯人,当然不仅是俄罗斯人,也包括居住在拉脱维亚和立陶宛的人,都已经意识到,他们在这些主权国家的日子将不会过得很滋润,尽管其中的一部分人为了表示自己持客观态度,曾经支持了这些共和国争取主权的运动。
    然而,立陶宛的局势正在继续白热化。看到立陶宛社会的骚动和对立后,兰德斯别尔基斯发表了《立陶宛人要和睦相处》的呼吁书。这个文件很有意思,但生活表明它说的全是假话。它劝人们忘掉旧恨,宽恕所有的人,“甚至那些说谎犯罪,不能自拔的人和做过奸细的人”,尽管“复兴之路”并不是他们的希望。这位议会首脑号召说:“独立不是进行严酷审判的日子,并不想进行盲目的报复。把自己的亲人按档案分成‘好人’和‘坏人’,或按党派民族来划杠,都可能造成灾难性的后果。”
    立陶宛宣布独立后过了10天,1990年3月21日,戈尔巴乔夫颁布了一项关于在立陶宛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境内保障苏联公民权利和维护苏联主权的命令。这项命令授权苏联部长会议、苏联护法机关和地方政权保障苏联公民在立陶宛境内的安全和权利,而边防部门、苏联外交部、苏联内务部要保证外国公民在进入该共和国和在该共和国居住时遵守秩序。从那时起许多年已经过去,现在重读这份文件,不由得想到一个问题:为什么里面说了那么多关于猎枪的问题,但却一点没有提到俄罗斯人和持不同政见的公民比如“统一”运动成员在该国受到的迫害?
    立陶宛对这个命令根本不予理会。苏联领导人曾多次试图阻止他们作出反苏决定,但都或是遭到坚决抵制,或是干脆置之不理。
    苏联领导处于非常尴尬的境地:又是下命令,又是作决定,得到的回应不是直接反对,就是公然遭到藐视。到了4月,中央总算彻底明白:必须采取严厉手段,让那些胆大妄为的政客们有所感觉才行。于是通过了一项决议,对立陶宛共和国领导提出严重警告。
    为此,准备了一封致立陶宛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最高苏维埃和部长会议的信。在20世纪90年代,媒体上出现过一些报道,说这封严厉的信出自“保守分子”雷日科夫和马斯留科夫之手,而戈尔巴乔夫则是在他们和其他政治局委员的压力下才签署的。不错,文件是我和马斯留科夫起草的,但戈尔巴乔夫也积极参与了起草工作,而且只是经他最后定稿之后,才于1990年4月14—15日在报上发表。我手中还保存着信件的底稿,上面有总统亲自作出的重大修改。考虑到这份文件不仅在波罗的海沿岸地区各国,而且在全世界都引起了反应,我将它的全文引述如下:

    由立陶宛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领导者以违法手段人为制造的共和国局势,在联盟国家已成为越来越无法解开的死结,正走向政治死胡同的绝路。尽管苏联最高国家权力机构已采取了建设性的和周密权衡的措施,以设法将加强立陶宛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主权的问题纳入宪法轨道,但该共和国领导仍不断采取新的法律行动,通过决议,致使立陶宛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与其他加盟共和国乃至苏联整体处于对立的地位。例如,4月5日颁布了《立陶宛共和国公民身份证法》,对愿意遵守苏联宪法和法规生活和工作的苏联公民加以歧视。立陶宛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最高苏维埃关于在该共和国停止招募公民服兵役的决定,是一起严重违反苏联《全民义务兵役法》的事件。该共和国当局还违抗苏联部长会议《关于保护苏联共产党在立陶宛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境内财产的办法》的决定,试图以违法手段侵吞上述财产。
    类似的行动不胜枚举,今后决不能容忍。这些行动的目的,是为了破坏国家政治经济的安定,破坏我国正在开展的民主进程,对苏联公民的权利造成严重损害。
    其他加盟共和国方面会理所当然地提出问题:当立陶宛领导机构继续不断违反宪法,藐视统一的国民经济体系和全国公民合法利益的时候,我们为什么还要像以前一样,不顾自己的需求向立陶宛供应产品?
    局势既已至此,我们也不得不提出以下警告:
    如果两天内立陶宛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最高苏维埃和部长会议不撤销上列决定,将下令停止由其他加盟共和国向立陶宛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提供销往国外市场换取外汇的产品。
    我们希望事态不要发展到采取上述措施的地步,但现在一切完全取决于立陶宛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领导。
    同时还要再次强调,我们等待立陶宛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最高苏维埃和部长会议作出决定,以恢复 1990年3月10日以前共和国的状态。唯有如此,我们才可能立即着手处理其他一切问题。

    1990年4月 13日,苏联总统戈尔巴乔夫和部长会议主席雷日科夫签署了这份文件。
    在那些年以及嗣后的许多年,人们在指责我们时总是要提一个问题:为什么我们要走出这一步?现在我的回答和当年的回答一样:是由于立陶宛当局不负责任的举动,才导致把这些无可避免的措施提上议事日程。这些措施可能会给立陶宛居民造成严重的、不公平的困难。我国领导人已经用尽了一切办法进行劝诫和呼吁,出于对苏联各族人民未来的担心,也是为了保护其他加盟共和国免受立陶宛政治和经济混乱后果的影响。一切都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而且所有这一切都
有一个背景,即立陶宛居民的生活水平多年来明显高于苏联其他各加盟共和国和地区。成千上万到立陶宛暂住、工作或移居立陶宛的苏联公民,都可以证明这一点。这个共和国处于一种特别优惠的地位,它从“共同的大馅饼”中分得的份额,比它所贡献的要多得多。由于在提高劳动生产率方面作出了成绩,该共和国有相当一部分能源、机器制造业产品和工业产品的供应都是作为奖励按优惠价格取得的。但这种同其他共和国经济关系上的有利于立陶宛的不平衡状态,被维尔纽斯的新领导人蓄意歪曲了。
    在整个战后时期,立陶宛同其他加盟共和国之间的商品交换发展得很顺利。它促进了共和国生产力的发展,其结果是在立陶宛境内出现了许多全苏的和跨地区的建设项目。
    上面提到,1990年3月,在“萨尤基斯”领导人的影响下,立陶宛最高苏维埃通过决议,改变了全苏和其他加盟共和国所属企业、机构和单位的地位。无疑,这种单方面的决定不仅违反苏联宪法和所有制方面的法律,而且也破坏了起码的规矩和逻辑。如果立陶宛领导出于利己主义的意图,无视本国以及全苏人民的根本利益,那么苏联政府绝不能与他们的这种立场妥协。
    立陶宛当局宣称,他们之所以这样行动,是为了争取独立,并且还要加速行动,不必顾及对本国人民会产生什么后果。特别是他们觉得,根本用不着去问问老百姓他们是否愿意,是否准备付出沉重代价以换取其结果为宣布独立和退出苏联的虚幻自由。其实,同该共和国居民已经享有的或在不久的未来因国家在民主方面的改进和苏联法律的完善而进一步获得的权利相比,立陶宛领导人又能向民众许诺多少自由和权利呢?关于这些问题,立陶宛领导人认为,还是避而不谈的好。
    在那段时间,立陶宛居民对于越来越沉重的困难刚刚开始有所感觉。苏联政权中央机关对立陶宛加盟共和国最高苏维埃和政府的决定和措施所表现的容忍,使立陶宛领导人有可能宣称:共和国的局势是平静的,独立宣言并未引发任何严重的动荡。
    至于谈到当局对保持以前经济联系表达了肯定意愿的问题,那么所说的经济联系,具有非常虚伪的性质,实际上这意味着是要利用其他加盟共和国的条件来建立立陶宛的出口优势。这种情况全苏政府是不能允许的。即以立陶宛共和国所应承担的外债份额为例,它大致相当于6亿卢布的可自由兑换外币(当时还没有美元结算制度)。而在国内债务总额中,立陶宛加盟共和国应占58亿卢布。
    全苏总统和部长会议主席致信立陶宛领导提出要求,对他们的理智和愿意关心共和国居民需求的态度寄予希望。这个要求也是一种警告,就是说,立陶宛领导人要对他们错误行动的严重后果负责。
    那些日子,越来越频繁地从立陶宛当局口中听到:他们指望得到国外的支持和帮助。头脑健全的人未必相信,西方政治家和垄断集团会去填补空白,向立陶宛供应它从各加盟共和国得到的东西。因为立陶宛所需产品的 27%是从其他加盟和国输入的。1988年立陶宛调进了 1670万吨煤炭、1300万吨以上的石油得到49亿立方米天然气。除此之外,还向立陶宛提供了78万吨轧材,82.4万吨纸浆用材,49.6万吨矿物质肥料,270万吨粮田种子。如果这样的经济联系一旦断开,那么立陶宛“相对幸福的”生活也就走到了头。因为它的产品在外贸市场上没有竞争力,而生活保障储备需要大笔外汇资金,但立陶宛无从取得它们。在经济前景问题上欺骗民众,将使立陶宛经受严重的考验。
    西方迅速作出了反应。我们十分清楚,西方国家,特别是美国,会毫不迟疑地利用苏联领导向正在为独立而“斗争”的立陶宛发出警告的机会,在政治上掀起一阵吵嚷,以便再次向它所仇视的苏联踹上一脚。我当时就已经明白,这些非常“民主的”国家是按照双重标准行事的:只要对他们有利或需要,他们就会实施禁运。可不是像我们这样口头上威胁威胁而已,而是真的会那么做!1979年苏联出兵阿富汗时,不就发生过这种情况吗?还有南斯拉夫、伊拉克……还需要数下去么?可是,我们国家的领导哪怕是威胁威胁自己的一个共和国,也会立刻在全世界引起轩然大波!
    美国总统老布什立刻对此事作出反应,而国务卿贝克尔则警告我们的外交部长谢瓦尔德纳泽说,对立陶宛采取严厉措施即使不流血也会破坏同美利坚合众国的关系。甚至日本、法国、芬兰等国也没有袖手旁观。
    立陶宛方面很快也给我们送来了回信。1990年4月 18日,立陶宛共和国最高苏维埃主席兰德斯别尔基斯对全苏领导答称:

    立陶宛共和国最高苏维埃认真阅读和研究了你们的来函,其中提出了可能实行经济制裁的警告。同时,我们也准备了一份回函,其中附上了事先即已拟定的建议。遗憾的是昨天在接到有关制裁的具体通知后,我们对 1990年 4月16日立陶宛共和国部长会议的声明已无法再做什么补充,剩下的似乎只有对苏联的做法和立场表示遗憾了。我们一如既往,愿意讨论任何问题,并愿意考虑苏联的合法利益,首先是它的公民的利益以及战略利益。
    如果议会之间的事先磋商能在 1990年 5月1日之前举行,在此期间我们将不再出台新的政治性法律行动。
    为举行磋商,我们将组成议员代表团于近期赴莫斯科,希望能与你们的全权代表会晤。

    此信附有立陶宛共和国最高苏维埃《关于发展立陶宛共和国与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联盟关系的决议》,由兰德斯别尔基斯签署。
    兰德斯别尔基斯来信之前两天,还收到一封给雷日科夫和戈尔巴乔夫的内容和调子都相似的电报,是由已经批准上任的立陶宛共和国总理普伦斯克涅发来的。
    苏联政府等待的是对苏联总统和苏联部长会议主席信中所提建议的具体答复。因为他们在信中以最坦率直接的方式,谈到了苏联人民的权利和利益。但立陶宛当局却没有对其中的任何一点作出答复。这种对话的确有点各说各话的感觉。
    由于立陶宛共和国领导在信中规定的期限内,并没有废止涉及苏联财产、向立陶宛公民发放身份证件、以及苏联义务兵役法效力等问题的非法文件,国家下达了停止向立陶宛供应石油和减少天然气输送量的指示,将其减至只能满足居民生活和城市公共事业所需的数量。
    我们对立陶宛领导人的行动导致对该共和国产品供应受限表示遗憾。希望这些措施将具有临时性。破坏立陶宛加盟共和国与其他加盟共和国之间的经济联系,不仅不符合立陶宛人民的利益,而且也同我国各族人民的利益相抵触。眼下还抱有一线希望,但愿能在立陶宛共和国与其他各加盟共和国之间,以及与苏联整体之间的相互关系上,恢复善意的精神和健全的理智。
    在此期间事态也急速在另外两个波罗的海沿岸地区共和国发展。1990年4月,戈尔巴乔夫会见了爱沙尼亚和拉脱维亚领导人。他们也采取了争取独立的步骤,尽管比立陶宛走得慢些。爱沙尼亚领导人已经受到警告:只要他们还认为共和国法律高于全苏法律,莫斯科就不会与塔林迸行任何对话。顺便提一下,这一情况发生的时候,离叶利钦宣布与爱沙尼亚和立陶宛类似的决定还有两个月。叶利钦是在俄罗斯苏维埃社会主义联邦共和国第一次人民代表大会上宣布这个决定的。于是再次出现一个问题:他们会不会有一个相同的“顾问”?我想,是的!
    戈尔巴乔夫还会见了拉脱维亚议会主席戈尔布诺夫。会见后后者对新闻界说,他被告知:“如果拉脱维亚想要脱离苏联,那么就应该依全苏的法律办”。我要提醒大家,1990年4月曾通过一项法律,各加盟共和国只有在全民公决中得到该国 2/3公民的同意,方可退出苏联。
    这段时间立陶宛领导人对记者发表谈话、出访各国,解释共和国出现的局势并寻求帮助。兰德斯别尔基斯在接受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的采访时说,立陶宛有人有能力渡过难关;又对法国电视台“透露一个秘密”说,立陶宛没有天然气和石油也能活一百年。在同一时间,普伦斯克涅在挪威首都奥斯陆试图与一些石油公司商谈签订合同。挪威政府就停止向立陶宛供应燃料一事向苏联提出抗议,它的总理说,挪威将在商业框架内与立陶宛建立贸易关系。瑞典政府也采取了相仿的立场。
    与此同时兰德斯别尔基斯还采取了外交行动。他请求老布什总统承认立陶宛新政府。类似的请求他还向波兰部长会议主席马佐夫舍提出。挪威打算率先承认立陶宛独立。兰德斯别尔基斯还邀请罗马教皇访问立陶宛,以便借助他的力量压莫斯科作出政治上的让步。
    缩减供应当然给立陶宛企业的生产带来打击。上面我提到,立陶宛总理试图通过其他国家解决这些问题。但正如古老的俄罗斯谚语说的那样:“朋友归朋友,烟还是各抽各的。”这里也是一样:政治上可以支持,可是供给你的原料要全额付费。
    普伦斯克涅在斯堪的纳维亚得到的唯一收获,就是在斯德哥尔摩的一家银行开了个账户,为救援立陶宛基金筹集款项。根据兰德斯别尔基斯提供的情况,世界各地进账的善款,总共也只有区区几百万美元。而实际上仅石油和天然气立陶宛每天就需要付出500万美元。这样一来,立陶宛新政权指望西方资助它独立的打算也就完全落空了。
    立陶宛领导人开始与莫斯科、列宁格勒乃至个别企业直接谈判。这期间在立陶宛共和国发生了抗议行动,人们指责立陶宛领导人将老百姓置于困难的境地。于是在4月末,维尔纽斯汽车运输企业的司机举行了两小时的警告罢工。此事发生后,已经宣称是“民主的”共和国的交通部长立即指示,开除发起这次行动的“统一行动”组织的成员。
    当然,对立陶宛限制供应,首先受到影响的是工人——不管是立陶宛人、俄罗斯人还是波兰人。但对此应承担责任的却是该共和国领导人,是他们违反了生活已达几十年的国家的法律和宪法。尽管如此,他们还继续推行自己的路线,向国外社会寻求同情和帮助。我真想看看,要是美国有一个州,譬如加利福尼亚,作出类似举动的话,它会怎样做。我相信当局肯定会采取迅速而严厉的行动,即如今常说的——相应的行动。
    平心而论,立陶宛议会也有清醒的声音。政府的反封锁措施委员会提出,应当首先寻求相应的政治解决。也有过切合实际的建议,例如立陶宛驻莫斯科的新任全权代表比奇卡乌斯卡斯就提出了“谈判期间暂缓作出决定”的建议。但激进和好斗的共和国议会没有采纳。
    1990年5月17日戈尔巴乔夫和我在克里姆林宫接见了立陶宛总理普伦斯克涅。她向我们递交了一些文件,其中包括许多使形势正常化的合理建议。但这些建议未能解决主要问题——立陶宛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最高苏维埃3月11日的决议并没有撤销。这个情况普伦斯克涅是知道的。我们再次强调,要撤销这个决议,或者最起码也要停止执行该决议,否则就不能讨论正在使立陶宛焦急不安的问题。这些问题也是全苏联社会和全世界严重关切的焦点。总理普伦斯克涅答应将所说内容转达给立陶宛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最高苏维埃。
    经过一个半小时在克里姆林宫的会见后,普伦斯克涅在立陶宛常驻代表处召开记者招待会。她相当谨慎地评价了与苏联领导人的关系。然后,又准确地转述了我们对于当时使对方最为痛苦之点的态度:“雷日科夫认为,不存在任何经济封锁,只存在个别项目的供应不足”。我很想知道,现在普伦斯克涅对我们的立场又作何评价呢?如今,世界已经经历了对南斯拉夫的10年禁运、对伊拉克的多年封锁,在那些地方,成千上万的儿童因缺少食物和药品而死亡。也许她现在才明白,我们当时真的没想以任何方式去惩罚立陶宛人民。
    长期以来,在立陶宛政治家们的声明中一直有一种调子,说苏联已经以这种或那种形式走向了谈判,而且说既然苏联总统与立陶宛在进行对话,那就意味着他承认我们是一个独立国家。但普伦斯克涅在记者招待会上说,这不是谈判,只是交换意见。可见立陶宛领导人以前就很懂得怎样拿捏分寸,但他们却有一种愿望,就是在本国人民和国际社会公众的眼里,要显得比较重要,这远比实实在在的东西更重要。
    不久,应立陶宛领导人的请求,戈尔巴乔夫、雷日科夫同兰德斯别尔基斯、普伦斯克涅及三名立陶宛共和国最高苏维埃代表又举行了一次会晤。一开头兰德斯别尔基斯就申明,他认为此次会晤的主要目的是讨论立陶宛和苏联谈判的问题。他的说法就是必须解决主要议题——确定谈判主体,而且强调说,这个独立的政治主体就是立陶宛。“我们不想把苏联视为敌国。我们视它为友好的国家”。他还向我们提出一个问题:是与立陶宛单独谈判,还是立刻同波罗的海沿岸三个共和国一起谈判?
    戈尔巴乔夫和我都坚决表示,立陶宛共和国最高苏维埃3月11日的决议是一个违反宪法的文件。至于同波罗的海沿岸三共和国同时谈判的建议,是绝对不能接受的。会晤最后确定:未来可能进行的谈判,在其预备阶段应为进行磋商、交换意见、制定“一揽子思路”。
    同一点儿也不友好的人进行的“友好”会谈,就这样结束了。
    为了与立陶宛讨论相互之间的一系列问题,苏联领导人于1990年7月9日组成了代表团。立陶宛代表团的组建则晚了许多,所以第一次会谈拖到10月2日才得以举行,差不多耽搁了一个半月。众所周知,针对立陶宛共和国最高苏维埃的行动而采取的一切经济限制,在立陶宛共和国宣布暂缓出台新的政治决定的当天即已取消。10月谈判中全苏派出的代表团,其代表是苏联国家计划委员会主席马斯留科夫。第一次会议表明,双方都采取了相当强硬的立场。谈判涉及程序问题、名词术语问题,甚至双方使用的语言问题。苏联代表团坚决贯彻第三届人民代表大会的决议。接着是敲定讨论的问题清单,包括礼仪问题、工作小组组成问题等等。会谈确定了工作小组数量,共设9个小组。
     1990年10月20日苏联代表团与立陶宛代表团举行第二次会议。我作为苏联政府首脑和苏联代表团团长参加会议。现在手头还保存了一家中央报纸对这次会议的报道:

    苏联部长会议主席雷日科夫答记者问。
    虽然是星期六,但仍是一个几乎满负荷的工作日——由苏联部长会议主席雷日科夫率领的苏联代表团与由立陶宛共和国最高苏维埃主席兰德斯别尔基斯率领的立陶宛代表团之间的第二次会议于10月20日11时至18时举行。会谈结束后,苏联政府首脑立刻召开记者招待会,讲到会谈的一些结果。
    实质上这是一场真正的谈判,尽管立陶宛方面宁愿称之为磋商。看来,立陶宛共和国的新领导非常想保持一种形式,按国际礼仪将双方作为高端谈判的代表来对待。雷日科夫对记者提问所作的回答表明,对于另一方——苏联政府领导来说,会谈的实际结果更为重要。
    结果已经有了。在许多至今尚存争论的问题当中,有一项已得到了解决。这就是现居住在立陶宛的伟大卫国战争参加者,将享受与苏联居民同样的优惠待遇。立陶宛代表团对此作了保证。
    另一个严重的问题暂无可接受的解决办法,这就是征召立陶宛公民加入苏联武装力量问题。立陶宛方面提出,从今秋征兵开始,共和国全境实际上已经实行自愿兵役制,对于拒绝入伍的青年不采取任何措施。苏联政府的回答是:立陶宛共和国仍为苏联的一个加盟共和国,而苏联有宪法和全民义务兵役法。据雷日科夫称,苏联政府可以稍作让步:比方说,考虑让立陶宛的应征青年就近在立陶宛共和国服役。但最主要的是不能破坏基本原则。
    就此问题将继续进行谈判。
    对1991年苏联与立陶宛的经济关系问题,双方进行了非常仔细的研究。雷日科夫认为,立陶宛领导人虽多次谈及共和国明年的经济状况令他们担忧,但实际上对解决问题却并未提出任何措施。此次立陶宛被告知:它或是留在苏联国民经济体系之内,由苏联国家计委和其他中央经济主管部门来解决;或是提出不加入,然后独力解决自己的问题。
    正如雷日科夫所说,立陶宛方面提出的意向是仅仅要绕过同12个加盟共和国(波罗的海沿岸地区国家除外)的“横向联系”,并在与联盟直接谈判的基础上进行经济运作。但它又提出一个问题:苏联政府是否保证这种直接联系的可靠性?这遭到了拒绝。结果是:近日立陶宛代表将来到莫斯科,协调该共和国与苏联经济联系的一切问题。
    但所有这些问题都只是眼前的问题,并不能解决最主要之点:苏联和立陶宛共和国的相互关系将如何发展?按雷日科夫的话说,有近十个原则性的问题需要协调利益。其中包括财产、边界、公民的权利和自由等。因此苏联政府关心的是尽快进行内容充实的谈判。但莫斯科得到的印象是,如果说此前维尔纽斯非常着急,那么现在立陶宛方面却在以各种借口拖延。
    不过,在今天的会谈中,双方还是达成了一个协议:立陶宛与苏联的正式谈判将在11月下旬举行。
    当然,双方还面临着要就议定书达成一致的问题,而且这里同样会产生复杂的情况。其中,莫斯科会坚持谈判时要有立陶宛各界代表作为无表决权的现察员出席,其中应包括各社会运动、各少数族群、国营企业劳动集体的代表。但却遭到维尔纽斯的断然拒绝。
    “我们不明白,立陶宛方面为什么要采取这样的强硬立场,” 雷日科夫说,“为什么不可以有三四个人作为观察员参加?他们可以没有表决权,但至少可以听一听都在说些什么,还能说出自己的想法。而采纳或不采纳这些建议,则是正式代表团的事。”
    记者被告知,苏联政府认为立陶宛这种强硬的立场是不能被接受的。
    在回答记者提问时,苏联政府领导人指出,按照他的看法,议会所确定的《稳定国民经济向市场经济过渡的基本方向》,可能成为加强苏联各共和国之间联系的要素。现实生活表明,政治上的狂妄自大只要一碰上现实的经济问题,就会无法立足。而各加盟共和国的国民经济早已一体化,单独生存将非常困难。《基本方向》确定的原则适合于所有加盟共和国,也包括立陶宛。
    但是,当谈到有消息说立陶宛准备发行自己的货币时,雷日科夫说:“如果那样,则立陶宛的经济就不能与我国同存于一个经济空间之内。如果他们实行自己的货币单位,那么他们与其他加盟共和国以及全苏的关系,将转变为完全不同的关系。”
    苏联部长会议主席强调说,在当前局势下,无论立陶宛、其他加盟共和国还是全苏,都需要哪怕是稍许的稳定,需要一点喘息的时间,以便改革经济,向市场进行切合实际的过渡。

    谈判的消息通过广播、电视和报纸报道之后,克里姆林宫开始收到很多来信,对我个人在这种复杂的问题上采取的立场表示感谢,同时还就我作为国家领领导人应当如何应对分离主义提出建议。让我仅引用其中的一封如下:

    尊敬的尼古拉•伊万诺维奇,我们什文乔尼斯区的居民(俄罗斯人、波兰人、白俄罗斯人、立陶宛人及其他族群的先进部分)被您的关怀和厚意所深深打动,也感佩您为保全苏联而流露出的关切。
    我们以极为关注和赞许的心情,看到您就苏联代表团与立陶宛代表团第二次会谈的结果向苏联记者组发表的谈话,并拥护您在谈判中的坚定立场。
    伟大卫国战争参加者和游击运动战士衷心感谢您在困难时刻没有忘记他们,并要求立陶宛代表团答应居住在立陶宛的战争参加者享有苏联法律所规定的优惠待遇。
    本地区居民热烈支持您的要求,立陶宛代表团应包括各种不同成分的立陶宛居民作为观察员参加。
    我们也热情称赞苏联代表团在征募立陶宛青年加入苏联军队问题上的明确立场。这样的立场将有助于青年人,使之不致玷污自己的荣誉和自尊。
    您判断立陶宛领导人不想进行正式谈判的意见已得到证实。他们在等待苏联的瓦解。(看得多么准!——雷日科夫)还有一点也是事实,那就是立陶宛领导人根本不考虑发展经济和改善人民生活,而是忙于无尽无休地发布法令,目的是让一小撮冒险分子篡夺政权,侵犯立陶宛人民的权利和自由。
    立陶宛的货币正在国外印制已是事实。立陶宛银行董事会主席维留斯•巴尔基希斯面对《基姆塔西斯克拉什塔斯》周刊第42期的记者采访时说:“是的,工作正在进行。但具体情况我不能告诉你。这是商业秘密,也是国家机密。什么时候做,怎样做(指立陶宛币取代卢布),同样也都是秘密。我们当然有自己的方案,但这将由最高苏维埃来决定,会出台法律。”
    立陶宛人民正在清醒起来,但立陶宛最高苏维埃、立陶宛政府、已改组的立陶宛共产党以及其他政治党派的领导人并不清醒。
    尊敬的尼古拉•伊万诺维奇,我们祝愿您身体健康,祝您在苏联同立陶宛共和国的谈判中为捍卫苏联的利益、保护立陶宛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公民的权利和自由,取得成功。
    受立陶宛共和国什文乔尼斯区公民委员会委托
          拉甫连尼约夫

    至今我还记得那些会谈造成的沉重的感觉,特别是同代表团团长兰德斯别尔基斯的交谈。这个人连一点点有关经济和国家体制的知识都不懂,给人留下的是一种非常压抑的感觉。面对他坐着,心中不免要冒出一个问题:是什么把他推上了国家领导人的位置?当民族主义的狂热过后,这个国家能期待他什么,又会怎样看待他?
    不过,波罗的海沿岸地区各国国内发生的事件,以及同事件组织者个人的接触,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譬如,叶利钦从第一届人民代表大会召开的头一天起,特别是在成立跨地区代表小组之后,就一直在支持波罗的海沿岸地区国家代表的分裂行动。我想,这些共和国闹独立的斗争,对支持他个人实现掌控俄罗斯政权的目标,是必不可少的。他未必会把这些国家取得主权作为自己生活的目标,这些东西对他来说本来就是无所谓的事情!
    1990年8月他在拉脱维亚的尤尔马拉休假(尽管国家的政治形势激烈动荡,疗养的事还是少不了!),接受了一家日本报纸的采访。这里仅引用他对有关维护国家完整问题所作的回答:

    问:您是否有意今后在联邦体制改革方面向戈尔巴乔夫总统靠拢?
    答:俄罗斯共和国有意朝着同苏联14个加盟共和国每一个都缔结双边协议的方向前进。我们与总统在经济改革问题上有协议,但是在联盟条约的问题上有很大分歧。我们所坚持的是应在更高的层面上享有充分独立和国家主权的权利。简单地说,就是只有在具有完全主权的国家之间,才能达成协议。总的来说,没有俄罗斯共和国的同意,总统大概也做不了什么。

    这就是说,1990年叶利钦的目标已经不是要各加盟共和国在不脱离苏联的情况下取得最大的独立性了。关于这一点,我们,苏联政府,早在1987年就先提出了问题。叶利钦的目标是破坏统一的国家和它的中央政权。他行动的基本含义就是如此。为个人的权力而进行斗争,付出的代价是骇人听闻的:它导致了一个伟大国家——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联盟的毁灭。

           悲惨星期日

    1991年1月,发生了维尔纽斯电视塔广场事件,将立陶宛和波罗的海沿岸地区另外两个共和国甚至全苏已经酝酿成熟的问题,推向一个全新的阶段。
    悲剧发生时,我正躺在医院。1990年12月底,正值苏联第四届人民代表大会召开期间,我因心脏病发作住进了中央临床医院。心脏禁不起两年来无所顾忌的折腾。如今很难想象,正常人会以这种虐待狂的办法来折磨国家领导人。但那些人向权力冲刺的时候,完全是不择手段的。发病前一周,我最后一次在代表大会全体会议上发言。我作了长时间的准备,分析了这些年的改革、这一时期的得失以及自己作为政府首脑所起的作用,力图实事求是地给自己作出评价和结论。我清楚地知道,这是我作为苏联部长会议主席的最后一次发言。实际上也是我为后人留下的遗言。他们会在未来的某一时间,冷静地研究这些过去的年代,并给这个时代和我们所有的人以客观的评价。
    1991年1月12日,一个星期六的晚上,戈尔巴乔夫来到我的病榻前。他肩负着一个不愉快的使命来见我:必须得到我个人同意,让我从苏联部长会议主席的岗位上退下来。对于我来说这并不意外,因为早在 1990年 12月初我就告诉他,在代表大会之后我要退休。我无法同意他的许多有关国家经济改革政策的观点,它们将最终断送苏联。现在,我在病房里再次向戈尔巴乔夫重申我将退休,和一个多月前表示的一样。
    我向他提出两个请求:第一,不是现在交权,而是大约10大以后,当我出院的时候。我寄希望于那时我能够摆脱病魔的纠缠。我天真地以为,解除一位身卧床榻的病人的职务,总统会觉得有所不便,而且我也不至于应该受到这种对待。第二个请求是,在我恢复健康后,给我安排一个工作,当然不在政府里,免得我闲待着没事干。戈尔巴乔夫答应解决这些问题,我们就此告别。
    星期一即1月14日的白天,护士们无意中说漏了嘴,说是已经任命我政府中的财政部长巴甫洛夫为全苏政府首脑,但此前我并没有得到任何消息。戈尔巴乔夫就是这样“完成了”我的第一个请求。第二个请求也遭到了同样的命运:没有给我安排任何新工作,所以我只好自己去找。结果在过去一个副手那里找了个工作。
    所以,1月12日和14日对我个人来说是特别的日子。但是1月13日更为重要,那天发生了好多事件,最终推动立陶宛然后是其他加盟共和国退出苏联。
    有关维尔纽斯电视中心发生的事件,出版过好多书,发表过好多研究著作。对各方行动的分析已经几乎精确到每一分钟。但是,当我阅读了大量出版物之后,却形成了这样一个印象:任何一方也没有说出事实真相。因为,给任何重大事件写历史,都必须回答这样的问题:谁需要这样干?以我的观点,这既是兰德斯别尔基斯的需要,也是戈尔巴乔夫的需要,还有第三方—西方政客和他们特工部门的需要。
    立陶宛的新领导对此的利益攸关之处究竟在哪里?立陶宛共和国最高苏维埃于1990年 3月 11日通过关于共和国主权的决议之后,他们的行为变得无理而蛮横。他们对于国家总统向他们提出的呼吁、总统的指令、第三届人民代表大会的决议不加理睬,对于苏联最高苏维埃和苏联部长会议的决定毫不在意。他们还成立了国土保卫局,行使国防部的职能,并担负侦寻所谓“不可靠分子”的任务。在与其他加盟共和国接壤的边境设立了武装的海关检查站。他们组建了自己的武装部队,征召青年人伍,以代替他们应服的苏联兵役。他们实施了一系列措施以限制非本地居民、军人及其家属的公民权利。事实上苏联共产党的活动已被列为非法,共产党员开始遭到迫害,理由只是因为他们的党派属性。
    1991年1月初,为了保证执行1990年12月1日发布的苏联总统令和与之相应的苏联国防部命令,为帮助各级军事委员会完成青年的现役征召工作,向立陶宛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增派了部队。立陶宛共和国领导人利用这一事实,通过报纸、广播和电视,在居民中煽动歇斯底里和狂热情绪,号召他们放弃苏联国籍,开展有组织的抵制和武力反抗,以对抗法律秩序,似乎“苏联正在准备对独立的立陶宛国进行武装入侵”。而且声称:“第三届人民代表大会的决议对于作为另一个国家的立陶宛来说毫无意义”,“我们不承认苏联法律在立陶宛共和国的效力”。
    1991年1月7日,立陶宛共和国最高苏维埃主席在共和国电视台讲话时说,增派部队是要“挑起冲突,进行威胁恐吓,实行军事管制和专政”。
    1991年1月8日,立陶宛共和国政府发布一项决定,成倍提高食品和工业品等商品的价格,高达4—6倍。这当然引起共和国劳动群众的愤怒,并造成社会更加紧张的形势。
    出现了成千上万次的集会、抗议游行和罢工,维尔纽斯、斯涅奇库斯、考纳斯等城市的劳动群众要求普伦斯克涅政府下台,最高苏维埃自动解散。还提出:要在共和国实行总统制,签订联盟条约,恢复苏联宪法和立陶宛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宪法。
    从1月8日起,兰德斯别尔基斯在国家广播电台和电视台多次向立陶宛共和国居民发表讲话,其中有这样的话:“我们的头上悬着利剑,它可能在任何一天、任何时候斩落下来”。他号召立陶宛人支持立陶宛当局。
    按照共和国政府的指示,国土保卫局的人员会同“萨尤基斯”和“立陶宛自由联盟”的武装人员,使用武力镇压了劳动群众的集会和示威游行,其代表和领导者遭到毒打。
    1月 8日在立陶宛最高苏维埃大楼前,聚集了维尔纽斯各工厂企业的劳动群众3万来人,他们的标语上写着要求立即将食品价格降到原来水平,政府立刻辞职,解散立陶宛最高苏维埃,因为它通过了非法的分离主义决议。大楼警卫将入口的大门从合叶上卸下来(免得它成为障碍,因为工人纠察队员从外面将他关起来了——这一切从录像画面上可以清楚地看到),并开始用冷水喷射集会群众。
    1月9—12日期间,议会大厦前也发生了对抗和多次小型武斗。对抗和冲突的一方是由“统一”组织、拥护苏联共产党的共产党组织、工会等组成的6—8万参加集会的劳动群众;另一方是拥护兰德斯别尔基斯的人士、“萨尤基斯”和“立陶宛自由联盟”的联合组织。通向立陶宛议会大厦的路口全被“萨尤基斯”派封锁了。
    戈尔巴乔夫1月10日提出的呼吁书被立陶宛议会拒绝,并被称之为最后通牒,因为苏联总统呼吁的对象“似乎是一个并不存在的立陶宛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立陶宛共和国拒绝他的一切指责”。按兰德斯别尔基斯的命令,由共和国城乡各地不断有“萨尤基斯”和“立陶宛自由联盟”派武装人员以有组织的形式涌入维尔纽斯。
    为回应他们的行动,劳动群众宣布政治罢工。到1月10日的工作日结束时,在维尔纽斯市有22家企业罢工。l月11日上午,劳动群众排着队伍走向立陶宛最高苏维埃大楼,举行抗议集会。警察中队、国土保卫局的支队、“萨尤基斯”和“立陶宛自由联盟”的武装人员试图包围集会群众。冲突的危机一触即发。这一天,所有大型企业和维尔纽斯铁路机务段都成立了罢工委员会,它们要求共和国内务部保障居民安全,避免发生激烈冲突。1月11日,内卫部队和国家武装力量的一些部队将报业大厦和全苏支援陆海空军志愿协会保护起来。
    按照兰德斯别尔基斯的建议,立陶宛最高苏维埃通过了一系列挑衅性的呼吁书和声明,号召居民和所有拥护他们的人尽快前往维尔纽斯去保卫政府大楼。1月12日共和国议会通过《关于保卫立陶宛共和国的措施》的决议。根据该决议,向共和国各部门包括国土保卫局下达了命令:“如果发生袭击重要国家目标的行为,无论袭击者是谁,都要给予反击。”立陶宛最高苏维埃副主席莫特卡宣布,立陶宛共和国与苏联处于战争状态,并号召同胞积极保卫共和国。
    1月12日晚劳动群众代表试图向立陶宛领导人递交要求政府辞职的信件,遭到守卫最高苏维埃大楼的国土保卫局人员和武装人员蛮横粗野的对待。结果劳动群众代表遭到毒打。
    在这种极端复杂的形势下,共和国的电台和电视却竭力推波助澜,昼夜不停地号召居民中的立陶宛人去武装抗击保卫法制和社会安全的力量,号召他们同
“占领者、俄国侵略者”展开武装斗争。“萨尤基斯”的领导人公开要求“用人们的鲜血祭奠民族自由的圣坛!”
    军队人员、他们的家属、持不同政见的人和非本土居民遭到各种威胁。诽谤性的反苏和反军谣言四起。
    为响应立陶宛共和国领导人的号召,向广播电视委员会和电视中心的大楼十万火急地调来了武装人员,其中有携带冲锋枪和手枪的人,有国土保卫局人员、“萨尤基斯”和“立陶宛自由联盟”的武装人员,以及从周围城乡各地开来的拥护他们的青年人。
    在1月10—13日期间,集中组织了大量公共汽车,从共和国其他城市免费向维尔纽斯的“战略目标”运送居民,有的车上还装满了免费的食品和热饮料。汽车还拉来了不少幼儿园的孩子和各区中小学校的学生。大楼内的武装保卫也加强了,建筑物周围用卡车构筑了路障,阻挡了通向它的道路。
    1月12日晚立陶宛拯救民族委员会散发了致立陶宛最高苏维埃、共和国部长会议、共和国广播电视工作者的传单,建议停止播放“挑动骨肉相残的节目”。但是这个呼吁书并未能送达,因为在议会中工作的工人们,只要手持呼吁书,就会遭到毒打,还有一部分则被“萨尤基斯”武装人员拘禁。立陶宛民族分离主义分子的这些行动,引起工人和志愿队员的极大愤慨,他们于1月13日后半夜回到拥护苏联共产党的立陶宛共产党维尔纽斯市委大楼,然后又从该地奔向电视塔,武装的分离主义分子正在那边不断煽动群众的激昂情绪。
    在这种情况下,为了保障社会安全和法律秩序,防止大规模冲突,解除武装分子武装,以保护赤手空拳的工人纠察队员,同时也为了制止电视节目煽动居民发生流血冲突,苏联内务部所属内卫部队指挥部和维尔纽斯卫戍司令部采取了相应的措施。
    从部队抽调的人员组成了两支队伍。每支队伍由190名军人、14辆装甲运兵车和将近50名志愿队员组成。
    事件进一步发展的过程大家都清楚,其中也包括苏联总检察院的一批材料。在分析了立陶宛当局一月悲剧事件发生前最后几天的举动后,可以再次得出结论:这样的血腥场面正是他们渴求的,甚至是必需的。因为当时共和国内抗议的浪潮正一浪高过一浪,兰德斯别尔基斯和他的民族主义势力可能会失去支持。因而需要采用一切手段以挽救自己,挽回正在丧失的威信,将那些不再相信他们和动摇的人再拉回来,哪怕是能拉回其中的一部分也好。于是他们便选择了流血的道路。同时,他们还必须让我们的国家难堪,要造成民主在这里正受到暴力压制的局面。以我的看法,这正是他们在这一悲剧性事件中的利益所在。
    第二个需要使用强力手段、但又不想流血的人,就是戈尔巴乔夫。从1989年夏天起,特别是当俄罗斯的领导权落到叶利钦掌握之中后,就看得特别明显,苏联总统的权力正迅速地离他而去,就像沙子从指缝间漏出一样。于是他开始像无头苍蝇似的乱撞:一会儿要求苏联最高苏维埃给他增加权力,一会儿又有道理没道理地到处发表演说;又是修改宪法,又是建立总统委员会。结果是8个月后他被搞下台了。有爱说俏皮话的人挖苦说:总统委员会是个早产儿。到了1990年末,戈尔巴乔夫撤销了作为国家主要管理和执行机构的苏联部长会议,代之以苏联内阁,即总统的办事机构,同时还设了个副总统的职位。
    国家实际上已经失控了,而在1990年3月11日之后,立陶宛实际上也已不再从属于中央。考虑到该共和国局势已经失控,而政治上的说教又丝毫不起作用,所以在该国必须实行总统直属管理制。我相信,苏联最高苏维埃会同意这样做。代表们看到国家局面如此危险,便毫无阻力地满足了戈尔巴乔夫的一切提议。但是这样一来,他就应当对立陶宛的事态负全部责任了,但他却不想负责。一旦出现尖锐的局势,比方像在第比利斯那样,戈尔巴乔夫就总想躲到一旁。
    关于总统直属管理的建议不仅来自莫斯科,也来自立陶宛。法学博士库切罗夫教授见证说:

    我要揭露一个至今还很少有人知道的秘密。在维尔纽斯发生“流血的星期天”之前三天,就是1990年1月 10日,立陶宛民主力量大会代表团(我是代表之一)到莫斯科去会见戈尔巴乔夫。这次会见是他亲自安排的。由于我们未能按时赶到,戈尔巴乔夫派尼沙诺夫接待我们。我们只有一个请求:在立陶宛临时实行总统直属管理。我们相信,只要戈尔巴乔夫和兰德斯别尔基斯直接对话,对立双方的激烈情绪就会平息下来,灾难性愈演愈烈的流血冲突的危险就会远离人们。尼沙诺夫说,总统知道立陶宛的情况,毫无疑问会采取措施。然后他告诉我们,遵照总统的指示,已经起草了关于实施总统直属管理的命令。
    但是戈尔巴乔夫没有签署这个命令。而兰德斯别尔基斯身边由美国的和德国蜂拥而至的“顾问”们,准确地说就是一帮职业间谍,他们通过媒体,将局势炒得热到极点。“萨尤基斯”分子很渴望流血。遗憾的是流血终于发生了。

    1991年1月10日,悲剧发生的前三天,戈尔巴乔夫签署了致立陶宛最高苏维埃的呼吁书,其中说,实际上局势已进入死胡同,他特别注意到苏联各机构收到成千上万来信,要求在共和国恢复宪法秩序,实行总统直属管理。接着又是一通说服、劝诫和警告,要求立陶宛当局要懂得它在共和国人民面前应承担的全部责任。
    1月12日在戈尔巴乔夫主持下召开了联邦委员会的会议,研究了立陶宛共和国的形势问题。会议强调,首先要采用政治方法解决,这一点至关重要。会议采纳了总统的建议:向立陶宛共和国派出联邦委员会代表,弄清当地形势,并研究提出应采取何种措施的建议。
    维尔纽斯事件之后的1月14日,在苏联最高苏维埃会议休会期间戈尔巴乔夫会见了记者,试图说明自己的立陶宛政策。他强调说,他一直努力想以政治手段将事态的发展拉回宪法轨道,但受到巨大压力,包括来自苏联最高苏维埃的压力。同时还宣称,他不想实行总统直属管理,决定采用虽很严厉,但仅限于对立陶宛最高苏维埃提出警告的做法。总之一句话:“我是凌晨才得知出事的。发生悲剧到的消息对所有的人都是个意外。”
    1月 17日,星期四,所有中央一级报纸都发表了苏共中央政治局关于立陶宛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事件的声明。声明对戈尔巴乔夫向立陶宛最高苏维埃发出的呼吁给予了正面评价。声明还说,立陶宛共和国的广播电视本应促进建设性对话,但相反却是在不断使形势激化,宣称立陶宛与苏联正处于战争状态,并把苏军视为占领军。政治局文件最后再次呼吁以政治方法解决问题,在评估共和国发生的事件时应表现出慎重的态度,等等。
    1月18日,星期五,《真理报》头版几乎以整版篇幅报道了波斯湾事件。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对伊拉克的目标实施了打击。而立陶宛只占了版面的一个不显眼的角落。就这样,伊拉克似乎成了比自己内部最最迫切的问题更为敏感的焦点。当天《真理报》的头版还发表了一篇在那些日子似乎“轰动一时的”材料——“咪咪猫和朱朱狗”。
    如此看来,戈尔巴乔夫对待1月13日立陶宛事件的态度表明,他是一次又一次地在回避类似的事件,给人的感觉是:他是个旁观者,对一切都采取隔岸观火的态度。我很了解当时国家领导办事的章程,绝对相信诸如向出事地点派遣部队的决定,没有国家总统的同意,是不可能作出的。我在撰写本章时读到许多有关事件的报道和材料。那些捍卫立陶宛宪法制度的人,还有那些卖力破坏它的人,都异口同声说,戈尔巴乔夫了解一切情况。有些人还证实说,戈尔巴乔夫曾与分离主义者有勾结。这一点虽难以相信,但这个说法却始终阴魂不散。
    波罗的海沿岸地区国家的局势,被西方及其特工部门所利用。西方,特别是美国,早就在政治牌局中玩弄波罗的海沿岸地区这张牌了。整个战后时期,特别是“冷战”年代,他们找到各种原因和借口向苏联施压,其中包括人权、民主、反对极权政治等问题。我看,那边有些政治家甚至未必知道苏联各加盟共和国位于何处,但这些问题,却是他们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随时准备给世界各国端出来的一道现成的菜。所以从上世纪80年代后期,当民族主义运动雏形方显的时候,外国特工机关就立刻把手伸了进来。他们在立陶宛展开了急风暴雨式狂热的活动。
    现已确知,正是西方特工机关操纵了兰德斯别尔基斯的行动。也真应该佩服他们,把整个行动从策划到实施都干得非常漂亮。正如前面所说,他们把公众对立陶宛新领导政治经济政策的愤怒,成功地引向了对莫斯科的抗议。他们把指向内部经济问题的矛头,成功地对准了中央,让一切都在民族主义的轨道上运行。
    那些外国特工机关具有在世界各国推翻政府的多年丰富经验,它们私下指点说,要想在立陶宛彻底解决问题,就必须制造特殊的非常事件,最好还要流点血,这样就可以在短短的时间内,围绕这一事件把政治情绪和民族主义疯狂的乱麻团缠得更紧。
    专家们也有结论,认为事情是如此复杂而紧迫,单靠西方特工机关,也是难以奏效的。至于说到兰德斯别尔基斯及其同伙,他们的作用很清楚。不过按照我国特工部门的看法,这种事情没有莫斯科的参与也做不到。需要对所有的行动做精确的协调,才能在欧洲中心部位的立陶宛造成流血事件。为此,我要再次引用叶尔马拉维丘斯教授的话:

    这次的挑衅行动策划和实施得非常成功。说它是事先策划好的,有很多事实可以证明。当形势非常紧张,造成物价急剧上涨的时候,即 1月 13日悲剧发生前的两三天,维尔纽斯有大批外国代表和记者云集。他们甚至进入了立陶宛共产党中央委员会的大楼。有些人在交谈中甚至天真地问:“为什么计划还不实行?”看来,这是指在国外早就导演好的一月事件说的。我们无法预防悲剧的发生,因为戈尔巴乔夫已经给部队下达了任务,而“萨尤基斯”又把群众煽动起来了。双方一接触,挑衅者就有了施展拳脚的机会。

    前面说过,与此同时,形形色色的特工人员都涌入了立陶宛。例如,立陶宛出身的公民艾维•安德留斯,就担任了立陶宛国土保卫局游击战斗队及恐怖行动顾问。此人是在苏军驻防区和家属区实施一系列爆炸的策划者,他亲自领导了武装人员同苏军冲突的行动。在一月事件期间,安德留斯在议会担任军事顾间,经常就留宿在共和国最高苏维埃大楼里。
    立陶宛新政权在与西方特工机关密切联系的同时,对克格勃的活动表现出拆台的态度。他们用各种指示和决定,捆住行动人员的手脚,目标明确地干扰肃反人员阻止外国特工破坏的行动。
    这样一分析,这场悲剧中行动各方的力量就很清楚了。但1991年1月13日之夜就真的已经真相大白了么?是谁开的枪?从哪里开的枪?为什么从一名死者身上取出的子弹会是从早就不在苏军部队中使用的莫辛式步枪里射出来的?这些问题都没有搞清楚。为什么所有致命的子弹都是由上往下穿过死者的身体,而死因又归咎于正在路面上行动的军人?还有一个问题:是谁打死了人群中唯一的一名军人——克格勃中尉沙特斯基赫,而且是在背后从下朝上开的枪?还有好多军人和其他目击者证实,有人把一名年轻妇女故意从人群中推到坦克履带下,然后还照了相。这一类问题太多了。
    我要再次援引立陶宛著名作家、曾经是“萨尤基斯”领导人之一的佩特克雅维丘斯的说法。他证实,立陶宛国防部第一部长佩特克雅维丘斯调来了18名“自己的”边防军人,叫他们换上便装,把他们安排进了电视塔,他们就是从那里用军用子弹开的枪。众所周知,当夜有13名公民被打死,据他说,运进停尸房的是18具尸体。医生“排除了”其中身上没有任何伤痕的五具。他们是谁,怎么死的?
    如果不经苏联总检察院会同立陶宛共和国检察院按照一切规定进行调查,就不会产生这些问题。但是根据苏联总检察长特鲁宾向苏联最高苏维埃所作的关于维尔纽斯事件的报告称,该共和国当局多方阻挠苏联总检察院专家的工作。总检察院的调查人员被禁止参加尸体解剖工作和伤员鉴定工作,为他们参与对生还的受害者和事件目击者的询问而设置障碍。而在这种情况下,当他们采取应有的措施自己单独进行工作时,立陶宛检察院的工作人员又拒绝同他们合作。
    有一句圣经上的话不禁浮上心头:“没有永不暴露的秘密;藏起来的东西也不会永远不见天日。”我想,总有一天,这“藏起来的东西”是会见天日的。
    策动1月13日电视塔悲惨星期日事件的罪犯,至今还逍遥法外,并且在立陶宛占据着高位。为了让恐怖之夜的真凶免遭打击,立陶宛当局对无辜的人进行了审判。其实,按当时的职务,这些人根本不可能给部队下达任何指令。可是1999年,在经过长达6年的监禁和调查之后,6名立陶宛共产党员还是被法庭认定有罪。罪名是“阴谋推翻合法政权,参与1991年1月13日维尔纽斯电视塔事件”。布罗基亚维丘斯、叶尔马拉维丘斯等几位教授的案子就这样在不公正的审判中收场了。
    再要说的是,在1991年1月13日维尔纽斯悲剧事件一案中,还有45人受到审判,其中有原苏联克格勃主席克留奇科夫、苏联元帅亚佐夫、原苏联国防部副部长阿恰洛夫等知名人士。
    就这样,为波罗的海沿岸地区三共和国主权而展开的战斗,实际上于1991年1月在维尔纽斯电视塔以分离主义的胜利而收场了。最后的法律手续则是在当年的8—9月间完成的。当时戈尔巴乔夫刚当上仓促成立的国务委员会的领导人,在不提任何条件的情况下,签署了爱沙尼亚、立陶宛和拉脱维亚退出苏联的决定。
    3个月后,还是在这个厄运当头的1991年,苏联不复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