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丙燕 爱自己的年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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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 静
《 人民日报海外版 》( 2011年04月22日   第 10 版)

演员颜丙燕
《借枪》中的熊阔海处境可谓内外交困:作为底层特工人员,经费极度紧张,连骗带借,甚至要卖掉自家的房子;战友们纷纷被捕,与组织的联系切断。他的妻子周书真同样适用于这个词,为三餐发愁,为孩子的学费发愁,为自己唱大鼓赚来的房子发愁,为丈夫的“外遇”发愁。
颜丙燕太能体谅她所扮演的这个贤惠的妻子,因为她有过同样的内外交困。1998年,颜丙燕的母亲染上了一种怪病:结缔组织未分化。这个病后期用药非常昂贵,医保不予报销。
母女的情分是固定的
为了照顾母亲,只能在北京接一些客串角色的颜丙燕负债几十万元。为满足母亲想看到她结婚的心愿,颜丙燕饥不择食地寻找配偶。“那段时间我疯狂地想结婚,忽略了这对对方不公平。”一次次的失败、每个月都要下病危通知书的妈妈都让她性情变得暴躁,“我当时所有的情绪,喜怒哀乐都不是以我的意志为转移的,我妈妈状态好一些,我就相对好一点。”从25到33岁,她把女人最好的时光奉献给了母亲。本来医生宣布妈妈只能撑3年,但她维持了8年。母亲离开的那一天,颜丙燕垮了。
“我每天坐在窗户边上抽烟,天一会儿亮了,一会儿又黑了。对吃饭睡觉这些都没有记忆,整个人瘦到87斤,拒绝工作。每天活在回忆里,我就不知道这个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怎么突然就没了,我对她居然有这么多的不了解?妈妈走了,我想结婚的劲儿就泄下来了,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谈恋爱。”于是,她单身到如今。
其实,她和母亲的关系在很长时间里称得上“冷淡”。两岁后被送到山东奶奶家,6岁回北京,却有了在父母溺爱里长大的妹妹。山野里长大的颜丙燕是个野姑娘,和男生打架,抄起半块砖头就冲那孩子脑袋上拍过去,颜丙燕被妈妈一顿臭揍。七八岁她就叛逆期来临了,母亲对她基本绝望,11岁时把她送到了歌舞团,每周接回家一次。别的孩子看见父母都会扑过去,只有她,和父母淡淡打个招呼,自己收拾好书包。
直到母亲生病,她们的关系才发生质的变化。结核把妈妈的腿部全吃干净了,某次大手术进行了7个小时,医生托出三大盘组织给家属看,连脚指甲盖都是软的,颜丙燕一直往后退,坐在凳子上发呆。“那一瞬间我才知道母亲和孩子之间的血脉关系。”母亲去世后的每个清明、寒食、生日、忌日的头两天,即使没有人提醒日期,颜丙燕也会下意识地做梦,连父亲都劝她人死不能复生,希望她放下。“但我发现很难,这么多年我跟我妈妈之间没有的那些情感交流全都还得回来,我忘不了她,母女之间的情分是固定的。”
保持我对工作热爱的那个点
朋友推荐一个小成本电影剧本给她,《爱情的牙齿》,主题是“伤痛是通往爱情的捷径”,女主角在三个年龄段里经历了不同的情伤,以第二段最疼。在与有妇之夫遭遇之后,她不得不亲自为自己实施引产手术,从文字都能触摸到女人的疼。
“爱情在她刚情窦初开的时候一下子给闷住了,所以后来碰到的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要释放,她需要爱别人,那个时期她极其强大,充满母性,自己做引产的时候也觉得没关系,甚至去安慰这个男人,出了事也是自己去承担,那种选择是发自她内心的。”
颜丙燕演得极为克制,一滴眼泪也没有。她认为当观众情绪已经达到顶点时,演员再收一点会令回味更加长久。后来她凭借这个绝大部分观众根本没看过的片子获得金鸡电影节女主角奖。
助理说她从来不为没演上走红的角色后悔,她后悔的永远是那些有意思的角色。《甘十九妹》原定她演女一号,看过剧本后,颜丙燕觉得女二号上蹿下跳更有趣,缠着导演演配角:“我一直刻意保持我对这工作热爱的那个点,特别怕我的工作状态变成一种生存手段。”
过去在北京歌舞团也是因为热爱。“舞蹈演员是一个很悲哀的职业,你的肌体很年轻时,你可以在舞台上翻转,但你对音乐、人生、道德观、爱情的理解都处在一个很幼稚的阶段,所以你跳出的东西是傻的。随着年岁的增长,经历的丰富,你有一天会突然发现:哦,原来音乐是这样的,爱情是这样的,生活是这样的,可是当你舒展双臂试图去表现这些的时候,你的身体已经不在当年的状态了。30岁就是没有20岁漂亮、舒展,特别残忍。”
当她的独舞莫名其妙被人顶替后,恰逢有武打电影找到她,颜丙燕一下子找到了事业的归属。“很多国外大牌的明星,四五十岁是最辉煌的,他们对生活对爱情对很多东西的感悟是最浓厚的,那时他们也没有老到让你觉得不能接受,他们能特别深刻地呈现出生活沉淀在他们身上的东西,呈现得特别完美。但是演员年轻时,更多的只能展现出青春靓丽的一面,展现出她那个年龄对生活的困惑和不理解。”有时在片场记者采访,她随口说出自己的年龄,同剧组的女演员会尴尬,因为一算就知道她们是同时出道,而报出的年纪却相差甚远。
(摘自《三联生活周刊》2011年第1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