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柯尔特:辛亥刺客古都行踪:北京正阳门掷向清廷第一弹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4/29 05:13:52

百年以前,推翻满清封建帝制的辛亥革命爆发于武昌,而发其先声者则在古都北京行刺。

当时,革命党人吴樾(1878-1905)、汪精卫(1883-1944),曾先后策划、实施两起针对清朝重臣以及摄政王的暗杀行动。

虽说“燕赵自古多慷慨悲歌之士”,但吴樾和汪精卫却是典型的江南才子。吴樾,安徽桐城人,毕业于保定高等师范学堂,与同乡陈独秀为莫逆之交,曾创办两江公学并参与主办《直隶白话报》;汪精卫,广东佛山人,曾作为官费生就读于日本政法大学,为《民报》主编、《中兴日报》主笔,其时文名远扬。

说来凑巧,两千多年前秦始皇称霸时也发生过两次行刺。一次是历史上著名的“荆轲刺秦王”事件,发生在公元前227年;另一次则是同样著名的沧海力士“博浪沙投锥”一幕,时间是公元前218年(秦王政二十三年)。与清末的两起暗杀十分相像的是,暗杀对象虽未殒命,但社会影响与民心向背却足以导致王朝丧命,专制统治迅速土崩瓦解。

应该说,吴樾、汪精卫与荆轲、沧海力士一样,都称不上是职业杀手,既非训练有素,遑论身怀绝技?行走在京城雷雨交加、沧桑如梦的街巷,眼前放映惊险悬疑的谋杀恐怖片,那是活生生的历史,演绎传奇故事。

正阳门东火车站,“掷向清廷第一弹”

北京历史上出现第一座火车站,并不是清政府主动所为,而是1900年庚子国变的副产品。八国联军率先在天坛设站,其运兵列车硬将“双股钢叉”戳进古都心脏。

其后,京奉正阳门火车站(又称前门火车站)建于1903年,1906年正式启用。截至20世纪50年代,它一直是北京最大的火车站。

西方工业革命的象征——隆隆作响的蒸汽机车,几乎开到了皇帝居住的故宫门口,禁忌之地,龙寝不安,可见时代就要变了。

早在19世纪80年代,厌恶火车——这头钢铁“怪兽”吼叫、喷烟的慈禧太后,尽管也曾在中南海乘坐列车游玩,却愚昧、荒唐地卸下车头,万分滑稽地让宫廷太监们变成旱地“纤夫”,用黄绳“拉纤”,拽着车厢行走。正是:“宫奴左右引黄幡,轨道平铺瀛秀园。”如果慈禧太后再多活几年,她也敢让太监用黄绳拉着飞机行走。

拒绝火车,就是在阻挡时代列车。

被这样冥顽不灵、不谙世事的一国之主统治,在那样一个充满炮火硝烟、残酷竞争的世界,其国家与民族的命运可想而知。以孙中山为首的革命党人的奋起救国,也就顺理成章。

今日的中国铁道博物馆正阳门馆,位于天安门广场东南侧,是一幢典型的欧式建筑,在前门一带显得格外扎眼。它在100多年前的正阳门火车站旧址上建成,2008年8月正式向游人开放。

买一张20元的门票,就可回望近代中国铁道发展史。

问了多位博物馆馆员,关于1905年革命党人吴樾,在此刺杀出洋五大臣的历史事件,他们都说“没有听说”。可以理解,毕竟此博物馆为科技博物馆类型,并非人文历史博物馆。

1905年发生了许多事情。

年初,驻守旅顺的俄军向日军投降;东京中国留学生举行会议,敦促清政府实行立宪制度。稍后,写下诗句“寸寸河山寸寸金,刳离分裂力谁任”的黄遵宪去世;年仅20岁、著有《革命军》一书的邹容死于监狱。接着,袁世凯向朝廷奏请筹款自造“京张铁路”;中国同盟会在日本东京正式成立。年中7月,当中国人首次尝试拍摄第一部影片时,就在谭鑫培主演《定军山》的拍摄地——大栅栏丰泰照相馆不远处,比影片情节更生动的暗杀行动,将发生在正阳门火车站的车厢内。

吴樾曾撰写《暗杀时代》专著,认为“排满之道有二:一曰暗杀,一曰革命。暗杀为因,革命为果。暗杀虽个人而可为,革命非群力即不效。今日之时代,非革命之时代,实暗杀之时代也。”他结交革命志士陈天华、章炳麟、秋瑾、陈独秀等,加入由蔡元培担任会长的光复会。光复会的口号是:“光复汉族,还我河山。以身许国,功成身退。”

唐代贾岛《剑客》一诗豪气干云:“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吴樾遭遇的“不平事”,乃是满清王朝专制统治外丧主权、内欺百姓之罪孽。他在反清的革命组织“北方暗杀团”中曾勤学苦练爆破技术,但荆轲赴咸阳尚有副手秦舞阳跟随入秦宫,而他却只身一人闯入虎穴龙潭。

9月24日,秋高气爽。

吴樾前晚与朋友们畅饮一回,却未耽误第二天早起。他从乡音稔熟、号称“京城第一会馆”的安徽会馆(一说城内桐城试馆)走出,直奔当时中国第一大火车站“送人”。

正阳门车站,1500平方米的候车大厅人群拥挤,为出洋考察宪政的五大臣送行的官员蜂拥,站台上更是岗哨林立。为“预备立宪”特意挑选出洋的五大臣中,有镇国公载泽、兵部侍郎徐世昌、户部侍郎戴鸿慈、湖南巡抚端方与商部右丞邵英。

吴樾前来行刺,因他认识到清廷之立宪,乃为一场骗局,用以缓和革命党人的攻势,并试图挽救大厦将倾的危势,与以往一样,仍是在“假文明之名,而行野蛮之实”。

正值中秋节前后,他腰间揣一枚自制的烈性炸弹,如同礼品盒装满精致月饼,闲庭信步、镇定自若像走访自己的亲人一般。

按照事先精心准备,他一身朝廷侍卫装束,进了大厅,上了站台,混入五大臣乘坐的专列车厢。

只可惜,吴樾平时只顾练习刺杀的专项技术——射击、格斗、引爆炸弹,却不曾留心学习语言——北京官话,并为此付出了代价。

狭窄的车厢通道内,一位伶俐的清官侍从拦住吴樾,不过随随便便地问了一句:

“欸,兄弟,您是哪位大人的跟班?”

吴樾也若无其事地应对:

“泽爷!”

称呼爱新觉罗宗室、康熙皇帝后世子孙、满洲镶白旗人、镇国公载泽为“泽爷”,乃是地道的京腔。这原本不会有什么破绽,但是,27岁的吴樾自从离开皖中家乡后,多年在保定求学、教学,难得进京,也就不习惯说北京话,他的安徽腔引起了怀疑。他忽略了五大臣的随从,都是说官话、即北京话的。

眼见几个清兵相互召唤,围拢上来,情急之下,吴樾掏出自制炸弹引爆。

这土制炸弹与宋代“霹雳火球”相比,威力自然要大百倍,但是引爆装置却未见先进,既没有定时器,更没有遥控器、感光器,只能用明火点燃。这就意味着燃爆者与被炸者将同归于难,对此,吴樾比任何人都清楚。

当吴樾用火柴点燃引信时,列车开始启动。他正要将炸弹向五大臣的座位投掷,无奈车厢猛然间一晃,炸弹不慎落地。轰然一声巨响,所有清廷在场官员,人人惊恐万状。

五大臣中,邵英伤得重些,戴鸿慈与端方只受了点儿轻伤,余则无甚大碍。

距离爆炸点最近的吴樾本人,为了他推翻满清封建王朝、建立民主共和国家的理想,为“唤醒大众,起而救亡”的革命目的,献出了年轻的生命。

革命党人、鉴湖女侠秋瑾悲吟《吊吴烈士樾》:“皖中志士名吴樾,百炼钢肠如火烈……爆裂同拼歼贼臣,男儿爱国已忘身……前赴后继人应在,如君不愧轩辕孙。”

小他一岁的挚友陈独秀,怆然题诗《存殁六绝句》:“伯先京口夸醇酒,孟侠龙眠有老亲。仗剑远游五岭外,碎身直捣虎狼秦。”——诗中“伯先”,即赵伯先,是吴樾好友、革命党人。

孙中山先生慨叹:“爰有吴君,奋力一掷。”
什刹海上银锭桥,反清志士埋炸药

什刹海上的银锭桥,在京城名气不小,号称“三绝”。一绝观西山,二绝赏荷花,三绝品烤肉。若再加一绝,便是埋炸药。

1910年的春天,汪精卫来到银锭桥,肯定不是为踏春而来,也不是为与女友约会,而是另有玄机。

与前面说的反清志士吴樾搞暗杀时的年龄相仿,此时要刺杀摄政王载沣的汪精卫也是27岁。其革命激愤之诗句“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曾一时在神州大地上广为传诵。

汪精卫生平中最重要、最为人称道者,便是他在20世纪初期,作为孙中山的得力助手、同盟会的上层骨干,抱定必死之心去谋刺摄政王载沣的壮举。

行前,他在写给孙中山先生的信中表明心迹:“吾侪同志,结义于港,誓与满酋拼一死,以事实示革命党人之决心,使灰心者复归于热,怀疑者复归于信。今者北上赴京,若能唤醒中华睡狮,引导反满革命火种,则吾侪成仁之志已竟。”

厘清银锭桥的炸弹事件,须从“守真照相馆”说起。

当年汪精卫与喻培伦、黄复生等义士搭档,专为掩人耳目、安全藏匿炸弹而开设的“守真照相馆”在哪儿?

出版物多,说法就多,总不会都有道理吧?

一版本说“守真照相馆”在骡马市大街,另一版本说在宣武门外大街,再一版本说在江西会馆,又一版本说在琉璃厂马神庙,还一版本说在火神庙西夹道。综合分析,也许“火神庙一说”最为靠谱。这里年节举办庙会,平日也游人接踵、热闹非凡。在谋刺者眼中,最显眼也许最隐秘,最危险可能最安全。

说实在的,百年往事不算太过遥远,可我们对历史的记忆已经模糊不清。

徘徊在琉璃厂东西大街上,左问右问,仿佛遗失了什么东西。这东西是看不见、摸不着的,是文化?是精神?抑或只是一种情感?

行走之所以是必须的,因为它会让思想成型。

坐在墙角下的、皱纹似渔网的老奶奶,指着修葺一新的火神庙对我唠叨:“原先的火神庙可不在这儿,在西边。你找‘守真照相馆’,那就更没影儿了啊!”

曾经慈禧太后指婚的宠臣——摄政王载沣,还真的喜欢照相,若能把他请到照相馆来,那事情就好办了。

在京城行刺也不容易。

原本汪精卫等想要刺杀的,是庸碌无为且贪贿无厌的庆亲王、军机大臣载劻。但载劻狡诈,深居简出,禁卫森严。后将载洵、载涛两个贝勒锁定为目标,计划在他们出访欧美归来时出手。不巧,当日火车站头戴官帽的人太多,汪精卫和黄复生拎着装有炸弹的皮箱转圈儿,寻不到要寻的“仇家”,又不能伤众,只好作罢。

最后选择的谋刺对象载沣,可谓当时清廷的头号人物,行动风险与难度也随之加大。

计划很好。

事先将“铁西瓜”埋在银锭桥下,由汪精卫一人设埋伏,等载沣的车马仪仗经过时引爆。前夜埋雷的活儿,交给制弹专家喻培伦和黄复生;留一夜清静,给赴死的汪精卫和死追汪精卫的同盟会女会员陈璧君。

谁知当夜(3月31日),银锭桥边一住户妻子与人私奔,恼怒的丈夫出来追寻,忽然发现桥下人影(喻培伦)晃动,怀抱一物(铁西瓜),误以为是抱着他的老婆,于是跑去报官。刚刚埋好的炸弹就这样被赶来的巡警发现。

侥幸逃脱的喻培伦、黄复生,告诉汪精卫事情败露,劝其马上离京躲避。汪精卫则说,京城之大,冤仇之多,谁知炸弹是何人埋下?不必多虑,等等看看!

果然,第二天报纸新闻报道:歹徒于银锭桥下埋雷,系针对常由此经过的摄政王,盖因清廷内部势力倾轧、篡权阴谋所致。不久,又有新闻爆料,埋雷者已被抓获。

清廷立宪没有诚意,督促警察办案却颇有效率。先用缓兵之计,发布虚假新闻,麻痹汪精卫等革命党人,再从“铁西瓜”上一颗螺丝钉开始排查,查出其由骡马市大街鸿泰永铁铺制作,是“守真照相馆”老板订做的。

4月16日,汪精卫与黄复生在照相馆被捕。

喻培伦已先期去东京购买炸药,陈璧君则回南洋老家筹款。

清廷早已悬赏10万两白银换取汪精卫人头,此番加上谋刺摄政王的重罪,想必会被判处死刑。但不会被凌迟、枭首、戮尸,此三项重刑五年前已被废除。然而,在举国关注的这一惊天大案中,汪精卫与黄复生竟然被从轻发落,免除死刑,只被判处无期徒刑。

毕竟,历史已临近1911年辛亥革命的节点。汪精卫与黄复生得到了现代文明国家才有的司法程序的礼遇——开庭审理,允许被告人为自己辩护。清朝法庭变成了汪精卫的讲演台:“本名汪兆铭,别号精卫。前在东京时为《民报》主笔。平生宗旨,均刊登于《民报》,不再多言。孙中山先生起事(同盟会多次武装起义)兵败后,我决心炸死载沣以振奋天下人之心。”

汪精卫与黄复生,彼此的志向相同,措辞亦相同,都在法庭上宣称自己为刺杀主谋,都想以此来为对方开脱,减轻刑罚。

汪、黄两位惺惺相惜,都看在法庭主审官肃亲王善耆(1866-1922)的眼里。他尤其欣赏汪精卫的文章,不住地嗟叹:“其才出色,其志可悲。与其杀掉,莫若令其改变志向,为国尽瘁。”

从大清帝国二百多年的严酷统治来看,谋刺摄政王肯定是死罪无疑,当汪精卫被判处终身监禁的消息传出,举国上下深感意外。

孙中山得知汪精卫被捕入狱,仰天叹息曰:

“失精卫,断吾臂!”

清末之际,革命党人的暗杀活动频繁,如史坚如刺杀广东巡抚德寿,徐锡麟刺杀安徽巡抚恩铭,以及吴樾刺杀出洋五大臣等等。惟有汪精卫、喻培伦、黄复生这次炸弹未响的刺杀,反倒威力最大,影响最大,效率最大,犹如向清王朝发动最后总攻击的一颗无声的信号弹!

清朝历史上没有开放党禁、释放政治犯的先例,但是清廷却有唯一的一次例外:1911年11月6日,大势已去的朝廷,被迫宣布释放汪精卫与黄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