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饭男神本人图片:蒋勋?美学讲座:《美与生活》(讲座原文)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5/01 23:05:27

认识蒋勋老师,可是从他那首著名的诗歌《祝福》开始,作为台湾的美学大师、诗人、作家、画家,蒋勋老师对美的感悟自是别有洞天。

美之于自己,就像是一种信仰一样,而我用布道的心情传播对美的感悟。

前言:提到美学,人们总会想到高深的哲学命题,比如什么是美?什么是美的本质?人们也常常认为,只有在进行艺术创作和艺术欣赏的时候,才能够提到美学的问题。其实,美渗透在生活的点点滴滴,庄子就说过,天地有大美而不言。说大美,就是说美在自然,美在我们的日用常行。那么,我们应该如何体会生活之美?如何从最平易的生活面来伸展感知的触角,寻的情感的释放和心灵的平静?

台湾著名的学者、作家也是画家蒋勋先生公开自己力行生活美学的体验与心得。让大家都明了,其实美感训练其实一点都不难,有质感,有品味的生活离我们也并不遥远。

蒋勋(简介),台湾著名画家、诗人、作家,早年毕业于中国文化大学历史学系和艺术研究所,1972年赴法国留学,1976返回台湾。蒋勋是台湾艺术圈里举足轻重的人物,是台湾全才型艺术家,在诗、书、画和文学创作、文化批评诸方面都有不凡的造诣。近年专事两岸美学教育的推广。

蒋勋认为,美之于自己,就像是一种信仰一样,而我用布道的心情传播对美的感动。

蒋勋先生近年来不断地在海峡两岸进行一些公益性的有关艺术和美学方面的学术讲座,进行一种美学和艺术的普及的教育活动,也就是美育这样一种活动。有资料说,你每年大概要做300场这样普及性的演讲,你为什么会萌生这样一种想法:把自己生命中间很大一部分时间投入到公开的普及性演讲活动中来。

蒋勋:对很多北大的朋友,应该很熟悉北大最早的一个创办者,蔡元培先生一直提出:“美育救国。”美为什会跟救国放在一起,也许我们会觉得救国是一个很实际的行动,可是当我们提出美育救国的时候,我想是一个民族深沉的文化,能够在整个精神领域上的一种充满、充实的一个感觉。也许我们今天才会体会到蔡元培先生在这么早的时间提出美育救国,对美这个字的重视性。台湾在大概上个世纪的79、80年代,经济漫漫起飞以后,完全面临到同样的问题,那这些年台湾随着物质经济的富足,我想这个问题越来越严重。每一个人都拼命地追求物质方面的部分,甚至说生活忙到没有时间去感觉周遭的事物,我才恍然领悟,汉语当中“忙”这个字多么惊人的警告,因为忙是心灵死亡,是心亡。我想,我在台湾感觉到说如果心灵死亡,他对周遭是没有感觉的。那你有再多的钱,再多的物质,这个心灵的死亡,带来更大更大的空虚,所以我就希望通过一些简单的方式,把像庄子天地有大美这样的观念,跟所有的朋友来共同勉励。

王:那就是在物欲横流啊,就是物质追求很高的这么一个社会里头,就是一般的普通的老百姓,如何保持一种对美的敏感,包括对这样一种美的追求的一种独立性?

蒋:是,我觉得美是一种判断,美是一种选择,所以当世俗特别的强调物质欲望的时刻,我相信美反而变得最重要,因为我面前有很多吃的东西,如果我饿了,我要吃到饱,我吃饱是一个很动物性的满足。可是人的文明,绝对不应该停在这里,(那是第一口饭,)那么到了一个程度,如果我没有太多饥恶的问题了,我要吃什么就变成我自己的选择,跟品味很重要,就是三个口的品,必须吃出来。(第二口饭,还有第三口。)他在品尝,他可以在口腔的咀嚼里面感觉到非常复杂的东西。最后在宋代美学里面讲平淡天真,那个“淡”字,是经过了所有重口味之后,回来感觉到淡。其实我想,现在在富有之后,我几次来北京,我已经感觉到味觉慢慢在变。有人进到餐厅跟老板说少油少盐,可是在80年代初期的时候,可能大家要很咸的味觉,可是现在已经开始要淡了,可是淡有一点是生命里面回归到对于细致的感觉。所以我们会觉得说这个时候它作为一个精神文明一个高度的发展,他会回来做他自己。不会说别人都在山珍海味,我就一定要山珍海味。他可能强调说,我要摆出粗茶淡饭。那我想,这个就是一个很大的变化,他就开始品味自己,也就是回来做自己。我不因为社会上流行要这么摆排场,我就一定要摆排场。我想,这个时候的美变得非常非常的重要。

王:刚才用我们中国一个非常重要的字,一个“品”字,把我们从生活的美,从生活的基本的需求,然后到美的追求,这三个阶段,做了一个非常形象的一个概括。我们吃第一口饭,肯定首先解决一个肠胃,饥肠辘辘,饥饿感的问题,这个时候你吃的是什么,可能你完全都不知道,那食物自己就张着腿就进去了;然后第二口的时候,饥饿感已经消失了,这个时候你会注意我吃的是什么,是什么是一个知识的问题,对食物来说,就是一个营养结构的问题,就是我要吃什么营养结构的东西;但是到第三口的时候,就不是这么简单了,它是一种丰富的、细腻的、复杂的,而且是带有一种精神性的对于味觉的一种感受,包括对食品的一种要求。其实在我们生活中间,也是这样的,我们在生活中间一定会有这三口。

下面热烈欢迎蒋勋先生为我们带来他的美学系列讲座,今天是第一讲:《美与生活》。

旁白:“天地有大美而不言。”纷繁世界因美而值得留恋,如何睁开心灵的慧眼,寻觅生活中美的踪迹;如何延展感知的触角,探索人世间美的奥秘。探寻、体认,让我们从“品”字开始,悉心聆听台湾著名美学大师蒋勋为您带来的美学讲座《美与生活》,以布道之心传播美的感动。

蒋:我们在生活里用到“美”这个字的机会,可能会非常非常的多。如果我们想要在哲学的系统里面谈美学,可能是一个很复杂的体系的问题,可是如果我们谈美跟生活的关系,其实我比较希望每一个朋友从自己的生活里去再回想一次,我什么时候用到“美”这个字。写信的时候用到,打手机的时候用到,跟朋友聊天的时候用到这个字。大概有几种状况,比如说去旅行的时候,走过一片风景,我们在那个风景里忽然得到一个巨大的震动,可能是落日、黄昏,一轮落日在下山的时候,我们在一个大平原看到晚霞的灿烂。我们忽然感动了,然后跟朋友说,真美。然后自己有点呆在那里,可是不晓得怎么去界定说,这个美到底是什么感觉。向德国哲学家黑格尔,他认为这叫自然美,可是自然本身并没有美丑的问题。是因为我们在那个黄昏里看到一种生命的灿烂,好像我们在那个黄昏里看到我们自己的生命即使到要入夜了,马上就是晚上了,太阳要下山了,可它在最后时刻还有一种要把生命活出最极限的那个灿烂的美感。所以因此我们在那里得到的美的感动,使这个风景里面跟我们自己生命的一个叠合,它在交错。那么如同我们走过一片大漠的时候,我们会忽然想到,譬如说李白的诗句: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这个流传了一千多年的诗句,会变成你生命会有一种壮阔,有一种大气那么这个大气,一方面是自然,是风景,可是同时我回到了城市,我在一个狭窄的人跟人冲突性很高的环境里面,老是斤斤计较的环境里,我忽然想到这个诗句会觉得我干吗要计较这些。那么这个时候,自然的美会转成我跟人相处的关系,我们说这个人的气度大,有胸怀,可能是从自然这个风景里面感受到了这个部分,所以他可以转成跟人的关系。

旁白:流行的风潮,美丽的时尚,如何让内心真正跟上美的步伐?衣食住行的美丽来源于何方?品味与品牌又关系如何?

蒋:所以当我们从自然的美谈到人世间的美,到第三种,我们说艺术里面当然有美。我们最习惯的是说,我们到画廊去看一个画展,我到美术馆去看一个雕塑的作品,我去欣赏美的作品,或者我到大剧院去听一场音乐会,我是听觉上的美,可是基本上当我讲美与生活的时候,我并不那么认为大家要急着跑画廊,急着跑博物馆,急着去听音乐会。因为我曾经在画廊的展览里做观察,我发现很多的观众进来,可能是因为媒体的宣传,这个画展很有名,大家来看。然后你就会发现进来的人很有趣,其实他的视觉很少在看那张画,他大部分是看画旁边的牌子,谁画的,画的题目是什么,多少钱。然后他就觉得要在去看一看这个画。所以因此我想我们谈美与生活的时候,比较希望回到最简单的四件事情:食、衣、住、行。跟我们生活发生最大的关系,它每一天都是美的功课,所以千里迢迢跑到画廊去看画展,或者去听音乐会,如果没有感觉,没有打开自己的视觉,其实是没有用的。比如说我们第一个谈一下,食物之美:一日三餐。食物本身的美怎么去看待,我们一天至少有三餐,每一道菜端出来,或者每一碗饭端出来,或是一碗面,它本身,我们常常讲色香味俱全。色,视觉;香,嗅觉;味,味觉。已经动用掉三种感觉系统了。那么因此这个所谓的色香味俱全是说,我在吃饱饭这件事情上是有目的的。我饿了,我要吃饱,可在过程当中,我已经在做美的功课,我要锻炼我自己在视觉上对事物的判断,我也要锻炼自己在嗅觉上的判断,以及放到口腔以后,咀嚼它的那个味觉上的一种快乐。我们假设如果我们今天在我们三餐的食物当中,都非常的草率,非常的粗糙,我知道在城市忙碌的人,大概把三餐当成最可以随便打发的事情,可是它是跟我们的身体有关的,它也跟我们美的功课有关,甜酸咸辣苦,我们讲的五味,它是我们在口腔里面非常复杂的反应,我们在甜的里面所感觉得到的东西,在舌腔里有不同的部位的,那么这个非常复杂的舌头上的味蕾,它会传达出很多的讯号,因此我们在味觉里面学到了好多的东西。因此我们会发现,汉文明非常有趣,很早就提出一个词叫“品味”,这个三个口的品,跟味觉的味,都跟吃东西有关,可是品这个字,好像特别复杂的一个对味觉上的提高,所以最后我们发现说,它用来指称的东西不完全是吃东西。我想大家一定听过说,这个人穿衣服好有品味,那英文有安全一样的的字taste,这个人taste不错,他穿衣服有他自己的味道,或者说到了一个人家里,他家里的家具很有品味。在中文品味这个词,用的最多的是六朝,王羲之,这些王谢子弟,他们的家族是特别讲究品味的,可是这个品味在英文里面的taste,在法文里面叫,都是跟味觉有关,可是它并不是说要吃饱饭这件事情,而是把吃东西的目的性提高成为一个感觉的辨别,一种感觉的辨别,因此我们会发现我们在味觉上有这么敏感吗?有一种好贵好贵的茶,非常珍贵的茶,叫雨前龙井,杭州龙井的茶是非常珍贵的,可是还有一个比在龙井里面特别珍贵的叫雨前龙井,或者叫明前龙井,清明节以前,还没有下雨以前,采收的龙井,它全部是嫩芽,因为下雨以后,雨水一滋润,这个茶叶,叶子很快就老了,所以他要摘那个下雨以前的嫩芽,然后用80度的温水,然后所释放出来那一片茶叶在阳光雨水土壤里面所得到的最美的所有的嗅觉跟味觉,所以当在品那个茶的时候,它就决不是口渴的时候一口喝下去,而是品,这个时候我们叫做品茶。因为它有个非常缓慢的过程,好像在品味自己生命里面一个非常美好的一个记忆。我想在东方的品茶,他是在讲品味的,可是这个是我们刚刚所提到的在日常生活里,可能随时要做的所谓美的功课,就可以从喝茶,从食物当中,慢慢的为自己准备好非常好的这个敏锐的感觉,所以有时候我们在检查一个人在吃食物的时候,他能不能有一个自己的品味,那么如果社会里流行山珍海味,鲍鱼啊,鱼翅啊,可是我们知道再好的食物每一餐吃,每一顿吃,他一定腻。腻这个字,就是不知道节制,已经不知道节制。所以他必须回到一个自己的选择说,我今天可以粗茶淡饭,我不要那个山珍海味,我能够把油腻的东西转换成清淡的东西。因此我们讲taste,讲品味的时候是说,他很充分地知道我怎么选择,我要什么。

因此我常常会强调说,美其实是回来做自己,我能够不被这个流行所干扰,我知道我自己要什么。譬如说,从食物的美学转到穿衣服的美学,那衣服不过就是求保暖。天气冷了加衣服,人类最早用树叶、用动物的皮毛来做衣服,可是慢慢地我们会发现衣服这个东西可能会跟他的某一种生命情调有关。我们今天说品味变成说这个人穿衣服很有品味,因为他有他自己的选择。下面来讲另一个问题:

穿衣之美:品味与品牌的差异

品味常常被误解为品牌。如果问一个朋友说,你喜欢穿好的衣服,那你喜欢什么品牌,他可能说我喜欢香奈儿,我喜欢皮尔卡丹,我喜欢阿玛尼,这叫品牌,贵的要死。可是品牌并不等于品味。品牌的基础是建立在品味的基础上,你如果说去盲目的迷信那个品牌,最后就是说,不一定有品味。所以说品味是回来做自己,选择自己所要的这个东西,那么在服装上,我们可以说这个人他完全可以素朴的完成它自己,他感觉到丝是一种,机器是帮了很多忙,可是生活要有自己的快感。这个是从生活里培养自己对美的一个感动。

居住之美

旁白:家无需大但求亲,美不在时尚而在适合,人生是行走的风景,为何说美是一种选择?李白的诗歌,羲之的兰亭,美的体认为何会有一种理性之外的魔力?

蒋:现在来谈“住”。房子并不等于家,我忽然想到汉字“家”的意义,一个屋顶下养猪的才叫家。

我想美的基础其实有一种关系,有一种对生命的爱,一种对生命的关心,它才构成美的条件跟基础,否则的话,这个美会变得非常虚假。回到生活里食衣住行这个基础上,我们在生活里作检讨的时候怎么去找回我们觉得是基础,传统可能就是落后,赶快把它丢掉,不想要的东西,可它里面其实有很珍贵的东西。

出行之美:对于行走的眷恋

比如说,谈到行的部分,很多人觉得行怎么谈美学?行不过就是要到一个地方去,离不开交通,离不开运输。可是我会觉得今天一个城市,它的繁华,它的经济起飞,常常用人有没有车子做标志,这个城市有一千万人口,有四百万车子,到最后车子都动不了,然后那个速度其实变得缓慢,快不了,全部都塞在那个地方。我想在这个阻塞的状况里,你忽然觉得人怎么去做选择。行的文化,从最早人怎么用腿走路,用脚走路,到骑马,骑驴子,坐船,在那个速度感里都有很多对于行走的眷恋。我们读到王维在唐朝的时候跟朋友送别,《阳关三叠》,大家最熟悉的诗句,旁边种了很多的柳树,朋友要走了,要出远门了,送行,喝一点酒,摘柳树的枝送给朋友,我们现在在飞机场大概就没有这些仪式了,称它为仪式是说,因为告别再见面很难,所以有很大的眷恋,不断的用诗句去表达他对于行这件事情的过程,有一种缓慢,一种缓和的过程。我常跟朋友提到说,在看宋代的山水画里,其实后来最感动的是中国园林里最伟大的一个建筑,就是忽然出现一个亭子。我到拙政园里面走,就会看到一个小亭子,就想到亭子不过就是让你停下来,停一下吧。你走累了,停一下,这边风景这么好,为什么不停一下。

如果人生一生都在赶路,急急忙忙的走,就像刚才提到的忙这个字是心灵死亡了,那他到底能够看到什么,能够感觉到什么。在宋画里,我们看到亭子的位置,大概都在风景最美的地方,我们叫观景亭,它是可以眺望到最美的风景,或者在湖心有一个亭子,都是告诉你,你的人生不一定是拼命赶路的,能够停下来,你才能够感觉到周遭的东西,所以停跟忙刚好变成了一个互动。

我想这是保留在我们语言当中最好的美学提示,它不是一个伟大的体系,可是它告诉我们说人生到底应该怎么去看,所以我常常会反省或检讨我自己,我是不是太忙了,我必要这么忙吗,还是应该留出一些时间给我自己,这个时间我可以去感觉我生活周遭的东西。我有车子,在我城市里可以开车,如果今天很急着到一个很远的地方,我可以开车去,可是如果今天刚好是礼拜六、礼拜天,没什么事干,春天树都发芽了,要不要出去走一走,欣赏春天的美景,这是你自己的选择。所以我们一再提到美是一种选择,我面前有这么多的菜,我选择我吃什么;我有车子,可是我有时候不要那么快,美的选择有时候非常困难,因为别人会觉得你坐地铁来,你是不是没有车子,所以美绝对不能跟人比较,跟别人比较很辛苦。别人吃什么,我要吃什么,别人开什么样的车子,我要开什么样的车子,非常辛苦。美是回来做自己,知道自己生命应该用什么样方式去活着,我觉得它是一个大智慧。所以有时候我很想在食衣住行这个部分,我们回到传统。比如说在华人世界影响很大的一个哲学流派,儒家,孔子,孟子,他们最喜欢讲的一个字是“仁”,仁是仁爱的仁,是仁慈的仁。现在讲的都是哲学里面很抽象的含义,我们知道我们磕瓜子的时候,也有一个瓜子仁,杏仁,所有硬的壳里面,柔软的部分叫仁,那个是发生生命的部分,所以有人请教孔子什么叫“仁”,孔子说“生生”叫仁,生命必须生长。我相信那是感觉,是在你生活里面,你在磕瓜子,你在看到所有的种子的时候,你注意到种子里面包含着所有生命被祝福的意义,这个部分如果没有了,这个呀在石头底下的,几代拯救的生命,我怎么去感同身受,我能不能感觉到此刻,我也是好像被压在那个石头底下,我怎么去承担这个部分,我相信这是一个感觉学的东西。可是美学从18世纪德国从哲学系统里面发展出来,这个字Ast ,在拉丁文的原意是感觉学,是说我们的视觉、听觉、嗅觉、味觉、触觉,有非常细腻的感受性,而这个感受性不能完全被大脑思维的东西所掩盖,我们的思维,理性有理性的判断,感觉有感觉的判断,所以因此在感觉里面让它丰富了,让它可以感到很多丰厚的东西,所以必须承担生活里面许许多多的记忆。刚才讲过在儿童时候最不喜欢的味觉是苦,我们都不喜欢吃药,因为药太苦,可是人生里面有一部分是要学会苦的,所以欧洲最好的咖啡跟中国最好的茶都强调苦后回甘,你必须在那个苦味之后再回来体会的一个甘甜,它才是真的甘甜,不然只是儿童对糖的眷恋。那个甜太简单了,太幼稚了,而不是人生在苦之后对于甜味的渴望,苦后回甘。因此在日常生活里,不断去慢慢发现的东西,稍微提醒了之后,就会发现每一个生活的细节都变成某一种功课,并不见得一定要到学校里去上美学的课,而是在生活里不断的去感觉这个部分,所以我讲没在生活里面所体现的是怎么回来在最自然的状况能够有一种感性的舒解,我相信这样的一个生命是一个竞争力最强的生命。

未来的社会绝对不只是理性的考试,1加1等于2这么一个格律性的东西,而是一个非常复杂的丰富的感觉,我们可以期待在自己的生活里,去完成更多的美的功课以及美的感受,

旁白:回归、停留、眷恋、关心,美由心生,折射万物;美因境异,映照内心。震灾之后,满目疮痍,如何以美来抚慰受伤的心灵。物欲横流,世事纷扰,现代化的加速是否以美的遗失为代价。

王:我们知道在古代的诗词中间,所谓长亭接短亭,送别,五里一短亭,十里一长亭,对朋友送了一个短亭,又送了一个长亭,也可能再送一程,那么就变成了一种无限的眷恋了。那么在人生的转换中,依靠一种自我的意识的觉醒,那么这种自我意识的觉醒,在我们平时生活中间怎么去培养它?

蒋:你刚提到生活里面有很多美的功课可以去做,我称它为美的库存,我今天有一个提款卡,去提款,我必须先有储蓄。可是在我们生活里面,我觉得我们的教育里很少这个美的储蓄、美的库存,就是各种感觉,有没有去听过所有鸟的叫声,或去感觉那个树叶里面阳光的变化,对色彩的变化,感觉到那个皮肤上在秋高气爽的季节,那个风吹在身上的那个触觉上的美好。这些东西如果没有储存,没有库存,提不出东西来的。所以有时候我觉得,在一个现代太过匆忙的社会里,因为忙里,所以他忘掉储存这个部分。他还要一直提领,他碰到什么悲哀或者快乐的事情,他没有东西可以比喻,也没有办法比赋,要跟朋友送别,心里也难过,可是不知道怎么表达。我们通常说诗言志,的的确确,文化里面准备了很多这样的诗句,美好的感觉,它可以传达。譬如说,在一个灾难当中,我怎样去传达,甚至有时候传达可能会误解了或扭曲了,而怎么去让那个生命的爱能够传达传去,我想是跟感觉的整个课程有关。就是如果库存够了,然后有一天用到这个东西的时候,他会很自然地就表达出来。

王:在大陆,上世纪的50年代,经历过一次美学的大讨论,在80年代又经历过一次美学大讨论,在这个美学大讨论中间,很多人提过这么一个问题,就说为什么在这样的阶段中间,人们会普遍的关心到美学的问题,然后各个学科的人都会借着美学这个学科来发表一些自己的意见,而且为什么突然之间这么一种对美学的热度就会急速降温,而且现在变得好像一个没有人再谈起,再提起的问题,认为这样一个问题不可能再在学术上有什么贡献的问题,对于这个情况,台湾学者怎么看待?

蒋:我想台湾,我自己的了解,比如说中国近代来看,清末明初,像国维、蔡元培他们,其实在美学上做了很多努力,开启了一个新的美学的重视。接下来,像朱光潜、宗白华先生他们各自从西方的美学体系里,后来带进一些东西,我一直觉得宗白华先生对我的影响有些部分大过于朱光潜先生,就是除了德国那个很严格的美学体系外,东方是不是有一个自己对待美的不同态度,所以影响我非常大。

接下来到80年代,你所说我理解的可能我跟李泽厚先生的很多的对谈,有很好的一个美学的传承在那个时代发展出来,那我不知道是不是一个消费的社会越来越明显,速度越来越快,其实台湾在70年代也发生这样的状况。美这个东西,美这个字恐怕真的是跟忙有绝对的对立关系,台湾在科技界,就是在股票的上涨最明显的那个职业领域,有一个职业病叫“过劳死”,其实就是忙的,根本没有办法刹车了,停不下来。我觉得现代的社会的城市文化,都必须要注意到这个。我会有比较乐观的看法,我觉得大概有一个荡下来的美学时代以后,就又会上去了,应该要再提醒,也许这个时候,更会听到一些事情。譬如在台湾我的很多演讲是给科技界的,就是过劳死这个问题最严重的领域,我觉得美可以变成一种拯救,美是一种救赎,美变成一个救赎的力量。

学生:我是四川人,在四川5。12地震中,这个对四川人的大灾难,我自己有一种阴霾在心里面,我不知道这种自然灾害是一种收获还是一种毁灭?

蒋:我觉得在整个的中国文化系统里,对整个中国知识分子文人影响非常大的一个哲学其实是佛学、佛教,我们知道苏东坡身上有非常多的佛学的东西。佛学常常是很简单的两个字,比如说他常常提到的“慈悲”,看过一个很有趣的解释,慈就是同喜之喜,别人高兴,你也高兴,别人快乐,你也快乐;悲,就是同苦之苦,生命里面,别人感到痛苦,你也感到一样的痛苦。这样的解释,其实是把慈悲做了很好的定义。我们在奥运会,我们的运动员在突破极限拿了冠军,我们就会感到很快乐。可是我们没想到这是一个慈的本意,慈心,是一个心同此理的感觉。那悲是说,我有一个经历,当时在欧洲,我看那些画的时候,我就在抄经,就是我对那些画不忍,就会抄经,让我的心安定下来。所以我想生命里面永远有喜有悲有苦,那怎么样去调整自己,因为它都是生命的现象。最不忍的,是看到一些孩子在学校里面被掩埋,这些年轻的生命让我们不忍,如果我们讲轮回,讲报应,如果有人做了坏事,有报应跟轮回,可他们是这么天真烂漫。佛教里面讲的是一个菩萨,其实是说他用他自己承担的苦,让大家知道在这样一个生命里面,怎么去担待一些事件。我忽然觉得这些孩子好像变成我心目中的菩萨,因为他们让我看到生命可以有这么大的灾难痛苦,而他承担了。那有一天如果我面临更大的哭跟灾难,我怎么去承担。而且也不是自己的,而是众人的苦难。这当然是一个非常不幸的事,可是我觉得这件不幸的事情从人类的历史放大来看,所有的这些事件都有可能是最大的领悟。

学生:你刚才说,要在生活中感觉到美的话,最起码要有一定的闲,可是现在许多人都很忙,可以说现代都市里面绝大多数人都处在心灵死亡的边缘,那么对于这些心灵死亡的人该如何来回归,如何转换这种美的心境呢?谢谢!

蒋:我们当然可以从个人去完成,个人去寻找,更明显的例子是,如果一个有远见的城市,一个有远见的文化,他其实可以做很多设计。举个很简单的例子,巴黎现在有个市长,就任后,塞纳河两边全部变成快速道路,因为巴黎人口越来越多,所以都开快车了,大家可能就觉得,他作为市长做了一个很大的决定,7月、8月的时候,大家都不愿呆在巴黎,都去度假,因为觉得巴黎是一个赚钱工作的地方,忙得要死,不喜欢巴黎,都跑了,所以人口比较少,他就利用这个时间把整个河岸两边的高速公路封掉,然后铺上沙,变成沙滩一样,然后变成风景区,第一年不被理解,第二年就有大量的企业赞助,巴黎人开始理解接受,不去外地度假,都回来,发现巴黎原来是这么美,带着孩子在河边走一走原来是这么美的事,所以说一个城市的领导可以有这么大的远见,可以从文化上、从美学上要大家都慢下来,我相信美真的可以变成一种救赎。在这样一种高污染、整个工业后期的各种危机发生的状态,也许美是提醒我们重新回来,还原到人最本质的部分,我想大概不是那么困难。如果一直想那么高速度发展,怎么样子买更多的汽车,买更多的石油,不见得是解决的方法,反而也许可以有另外一种不同的平衡。全世界现在对于像地球暖化的问题,反而可以帮我们更容易找回美。

王:非常感谢蒋勋先生的精彩演讲。天地虽有大美而不言,这美虽不言,却借蒋勋先生柔润之语默默流淌出来,渗透到我们的心灵之中,食之美,衣之美,住之美,行之美,看似微不足道的生活点滴,今有蒋勋先生的提点,竟都成了美的无尽藏,原来有生命就有对美的感动。再一次感谢蒋勋先生。

下一次将有请蒋勋先生继续延续生活美学,用丰美的感官体验,通过视觉、味觉、嗅觉、听觉、触觉的全面苏醒,由此而能体验大自然之美与生活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