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道飞机事故多:脆弱的，易感的，请远离网络

脆弱的，易感的，请远离网络

文/风雨兼程

一直以来都很想谈谈网络，以及由此延伸出来的一些问题。为此，我甚至慎重地列了提纲。但一直觉得还缺点什么，就这么搁着。直到前不久看《东邪西毒》，看到慕容燕/嫣一段，忽觉此段场景与我要谈的问题极为相似，是个绝妙的隐喻。

女扮男装的慕容嫣冷酷霸道，出手极快，自称是堂堂大燕国的公主，慕容家的小姐。黄药师自恃武功高强，上前阻止，对她说：“你喝醉了。”放手处，剑已至，黄药师差点死在她手上。此后，桃花林相见，黄药师与化名慕容燕的慕容嫣英雄相惜，相处甚欢。一日，酒酣耳热之际，黄药师醉眼睨眼前的慕容燕，戏言如其有妹若此，定娶为妻。慕容燕信以为真，约下见面时地。慕容燕一变而为一身女儿装的慕容嫣，翘首以盼，然而黄药师并未出现。伤心绝望之际，慕容燕、慕容嫣轮番前往以杀人为营生的欧阳峰住处，一个要杀黄药师，因为他负心爽约，一个要杀自己幻化出的哥哥慕容燕，因为他阻挡两人感情发展。欧阳峰问：酒醉之后说的话你怎么可以认真呢？慕容嫣却执迷不悟，陷入人格分裂不能自拔，称她喜欢黄药师，而黄却爱上了以男儿身出现的慕容燕。事情至此，身份无法复原，生命进入一个噩梦般的循环怪圈。

网络上的相遇大多也是误打误撞，目的不纯，不排除有些人直奔亲朋好友而来，但此类视网络为一款熟人之间联络的通讯工具之例，不在本文讨论之列。有很多时候，人会觉得很无聊，要寻找脱离日常生活轨道的刺激。网络成为很多人消遣娱乐甚至猎奇的一种途径。面对由0和1组成的数据串，冰冷的屏幕，产生感情自然匪夷所思。但关键是，人们清楚地知道发出这些数据，坐在屏幕后面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同样在寻求沟通排遣寂寞的人。可是之所以于千万人中遇上，大多数时候真的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当然，这并不妨碍其中某个人的浪漫抒情：“哦，原来你也在这里。”——说句不客气的话，这样的随机性，就像一个人百无聊赖拨了一串号码，对接起电话的人说：我只知道这个号码云云，多半另一个人会立马撂下电话，并不屑地骂一句“神经病”。而现在，另一个人安静地倾听，并不时地发问，是因为你和这个人一样无聊，不幸也成为一个网络下的“神经病”。

也许有人要说网络语境中的交谈，因为彼此都是陌生人而容易坦诚相见，说过了也就忘了。当我们这样说时，恰点明了我们与现实的紧张关系。戒备，孤独。选择一个陌生人来释放自己深藏的情感，这样的人说到底是自私的。倾倒隐秘，就像倾泻垃圾，因为知道被当作情感垃圾筒的陌生人，于自己的生活不构成威胁，无害且无辜。可以随时消失或遗忘，科技的便利恰用来遮掩我们的厌倦与不负责任。

这样来看待陌生人还算诚恳，其实更多的是，人们知道陌生人对自己的前尘往事一无所知，个人背景一片空白。这时两方的交谈成为互不干扰的单向语流交换，貌似互相交流，推心置腹，实则多虚虚实实，真真假假，有意无意间隐去许多于己不利的事实，观点一力向自己倾斜，塑造了一个自己满意的人格面具。因为缺少一个话语鉴定监督的第三方，使得发生在陌生人之间的交谈缺乏可靠性，一切只能靠个人自觉。这就是自由交谈的两个不同面向了。当然关于陌生人之间的交谈，已不是仅限于网络的一个话题了。

而网络中陌生人之间的交谈，因为修辞工具的先进多样，图文并茂，视听兼备，加之网络身份的隐匿性，性别、性格均可重新来过，颇可让人极尽想像夸张之能事。于是，有很多人在网络里放纵甚至变态，并借助网络的不完善群起攻击他人，将纠葛延伸到网络外的恶意搜索轰炸。古训“君子慎独”，今天依然值得我们深思。这些人格面具也许是一个人摆脱社会公众监督之后的真实面目，因此会有很多人沉湎网络，乐此不疲扮演“真的我”。但也许这个“真的我”只是网络虚实真假间一个人最乐意扮演的角色类型。出入于虚拟与现实间，完美总是易碎的幻想。

幻想，许是天性。但在面对网络时更容易沉溺于此。如前所述，对人对己，均会由文辞语汇等种种相，生无穷幻想。按角色身份说话，想像对方的反应，加之陌生人造成的神秘，激起我们的好奇心与好胜心，交谈犹如侦探，力图侦破案件，获得关于一个人的全部真相。但很多时候，我们不是一个很好的侦探，常常就偏离了主线，甚至从开始我们就未曾设想要客观冷静。于是，那些虚无缥缈的空中楼阁，是如此美丽，令人心旌摇曳。就像慕容燕/嫣沉醉在无边往事的流光里一样，恍惚迷离。一个人的网络角色身份与现实离得越远，将两者弥合的难度就越大。说不定就会像慕容燕回不到慕容嫣那样，陷入严重的精神分裂。

有趣的是，其实原本黄药师与慕容嫣都知道慕容燕是谁，“堂堂大燕国的公主，慕容家的小姐”，这句开场白慕容嫣说了不止一遍。只是后来，他们逐渐自欺欺人，作茧自缚，喜欢各自在其中扮演的角色胜过了真实的自己。悲剧不可避免地发生。也许值得一提的是，剧中欧阳峰的旁白：人的记性不好，有时会忘了自己的仇人。初次见面时，黄药师说“你喝醉了”，最后慕容嫣倾诉时，欧阳峰同样也说“你喝醉了”。究竟酒醉之人醉还是清醒，无法辨清，亦无法争辩。退一万步来说，即使有冷静的心智，清醒坚定的现实身份，一旦选择网络这一语境，总不免生出几分角色感，话语的真实性似乎总是会被大打折扣，日后如若想要否认与此的关联，恐怕“一场游戏一场梦”会是许多人摇着头唱起的真理。

有趣的是，患网络交友后遗症的，多为女性。是不是男性喜欢的权力征逐项目太多，网事如烟，早已不用再提？我不知道。此处仅从女性本身的心理特质说起。需要说明的是，这里的男性、女性之分是指文化上的，而不是单纯生理上的性别区分。因此，这里的女性是指那些心灵细腻敏感的人群。这些人在情感上纤弱，关注内心，想像力丰富。她们一旦一头扎进网络虚幻之海，少有清醒，常常人我不分，易于相信修辞幻象，并以此形塑近乎完美的对方形象。甚至有时会把自我的许多想像强加于对方身上，将异己的对话扭转为一己的呓语。到最后，习惯成自然，人格面具与血肉粘连，入戏太深，丝毫不觉异样。离开网络也会不自觉地模拟一个人与另一个人的对话，惟妙惟肖，孤独以极。这才真是病入膏肓，无药可救。影片中，身份混淆的慕容嫣问欧阳峰：你最喜欢的女人是哪一位？欧阳峰答曰：就是你啦。如果不问深层因由，这样直截了当的回答，倒是可以很好地治疗陷入精神病症的个体。不问前生来世是谁，身份为何不值一提，需要明白的是面对真实的这个人真实的感受。但，欧阳峰之所以能如此坦然地说出这样的话，是因为他暂时把自己当作了黄药师，他替黄药师以轻率的方式回答了这个困扰于心的问题，但却不能直面自己的情感难题。王家卫总是把人的种种困厄煎熬，精神危寒独白得淋漓尽致。

正如冷眼旁观的欧阳峰所言，酒后戏言岂可当真？处身网络，不管愿不愿意，请记住它的虚拟本质。惟有牢记这一点的人，才能于比特之海自由浮沉，而免于灭顶之灾。如果不能，那就不要涉足这个危险的游戏。若无法承受游戏的虚拟，那就脚踏实地，把网络当作交际工具，联络现实中的旧友新朋。只是，保守的选择是否也暗示了我们内心的惶恐脆弱，以致无法对抗网络的虚无？

2008/07/17凌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