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山二手别墅:芦笛抒情散文与释“酸”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5/16 23:12:33
说起来,老芦还真为现代汉语作了点贡献。例如现在流行用“N”来表数,甚至连国内纸质媒体都可见这用法。其实这乃是我首创的。5年半前我写,其中就说:“‘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帝力何有于我哉?’对于老百姓来说,所在国家是一个,是两个,是N个,到底有何区别?”此前我从未见过如此写法,那完全是数学教育给我的灵感,科班文人绝对不会想出来,彼时出现在脑子里也很自然,因为开头列了1、2,后面自然就跑出个N来了。

废话说了一箩筐,还没到正题上。我其实是想说明什么是“酸”?当然,我不过是票友,说错之处,还望诸文盲、亚文盲、非文盲纠正。

愚以为,散文所谓“酸”,就是“过分”的意思。不管是什么艺术,都有个拿捏分寸的问题。古人早就知道这点了,孔老二早就在中指出过,艺术的标准是“乐而不淫,哀而不伤”,那“淫”就是过分的意思,换用现代话语来表达,就是无论是表达快乐还是悲哀的情绪,都不要弄得太过分,别像金庸上那莫大掌门,拉起二胡来一味呜呜咽咽,让行家听了只会掩耳疾走。

具体说到抒情散文上,我的体会是,必须在感情的流露和语言运用这两个方面控制分寸。

在感情上一般错误的倾向是两种,一种是最常见的宣泄过分,让人实在吃勿消。这在悼亡文中最常见。这也毫不足奇,失去亲人是人类能遭到的最大的感情打击。在此巨大哀伤的驱使下,人总有一种强烈的欲望要宣泄那痛苦,把那感情上的重担释放出来,所以往往宣泄过分,通篇诉说的是自己怎么怎么痛不欲生,心灵又如何被利刃刺穿,让读者根本就没法看下去。最生动的例子,便是寒江月女士发表在的悼亡文。我当然理解并同情她丧父之痛,但还是不能不说,那文章根本就没法看完,因为违反了“哀而不伤”的美学原则。

其实写此类文字,最忌讳的是花很多笔墨去写自己怎么怎么难受,那么作丝毫感染力,因为读者并不会因为你自己反复在那儿说:“哎呀,我怎么怎么难受”就会受到感染,分享你的情绪。这正如一个病人躺在床上大声哼哼,你并不会跟着他觉得痛苦一样。但如果您目睹一个残疾人艰难地爬台阶,人家就算不哼一声,你也绝对会被巨大的怜悯和同情心压倒,仿佛你自己变成了那个步履维艰的残疾人,为爬上区区一级石阶,把嘴皮都咬出血来。

上面说的其实就是怎么去处理这种题材:不要去大声嚷嚷:哎呀,我少了一条腿,爬这石阶真费力阿!哎呀,我受不了啦!哎呀,上天为何如此残忍阿!更不要反复重复,否则一定要成祥林嫂。真正高明的写法,乃是用俭省的笔墨,平淡的情绪,历历如见地为读者勾画出一个残疾人爬台阶的素描来,则立刻就能打动读者的心,因为人性是共通的。大众并非白痴,并不需要你反复高喊的强化才能收到你想传播的信号。

另一种倾向则是cynical(愤世嫉俗)。自王朔成了文坛泰斗后,嘲笑真情、害怕真情流露便成了某些中国文人的时尚。这些人遇到必须流露感情的场合,必然要用一种cynical的语调,轻佻地加以评论,似乎自己超越了人类卑俗的七情六欲、喜怒哀乐,哪怕谈到亡故的亲人也如此。最具有代表性的便是遇罗锦在回忆录里嘲笑污辱她父母,让你看了只觉得那种人连人味都没有。

语言上的过分则是所谓“堆砌”,也就是使用大量光怪陆离的词语去装璜门面,行文重重叠叠,工笔重彩,让你看了找不着北,只大致知道作者somehow(不知何故)为某件事很高兴或是很难受,但那事到底是什么却不甚了了。这方面的花头很多,至今国内还在不断发明出来,有一段时间是流行不用标点符号。我记得曾经有位网友给我寄来篇小说不像小说、散文不像散文的玩意,有的段落根本不用标点符号,还效法“回旋曲”一唱三叹,如旧唱片一样,死盯住一句话反复转圈,让我看得心里起了绿苔,回信实话实说,从此他就再不来信了。

其实这种手法也不是不能用,我在中就用过。记得我问:什么是国粹?接着便数出了一大堆糟粕,从河图洛书一直数到金钟罩铁布衫飞檐走壁意念折枝耳朵认字。这其间就根本没用标点符号,但那是杂文,使用这种技巧乃是为了造成一种“非常之多”的特殊讥讽效果,似乎并不适用于抒情散文。

我觉得,抒情散文当然要讲究行文优美。但要隽永,恐怕还是老话说的“抱朴守愚,被褐怀玉”好些。反正我个人的体会是,宁失于素雅,毋失于浓艳,宁失于平淡,毋失于造作,“不及”胜“过”。在这方面,我觉得我读过的最成功的抒情散文,应该是初三语文课教材----刘白羽为朱德同志捉刀写下的,其次大概就是马弟弟的那几篇悼亡文。

总而言之,过去京戏艺术讲究所谓“不瘟不火”,说的就是这道理,愚以为,所谓“酸”,就是“过火”。网上常见的是“火”而不是“瘟”,无论是政论还是散文小说,常常是“一片汪洋都不见,知向谁边?”最搞笑的大概当数某文化名人写的那些烂文字,用他的话说是“出离愤怒”,在我则“出离胃纳”。

网上无足论,就连正经作家也如此。“大师”余秋雨的,我简直就没法终卷,光他写敦煌王道士那篇就让人欲作三日呕。所以后来我便在里狠狠地挖苦了他,说他“韵味悠悠,一波三折地效寡妇嚎丧”。

说起这“酸”字来,倒让我想起了一桩疑惑。过去有人曾笑朱自清的著名散文“酸”,令我困惑至今。我觉得那文字还是很感人的,其中有个镜头,是描写他父亲在车站为他买桔子,肥胖的身躯如何艰难地翻上月台云云。我看那文章已经是30多年的事了,但这镜头还记忆犹新。那原因很简单:我有过类似的感情经历。有的事看上去微不足道,可是却会在敏感的心灵里引起莫名的巨大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