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清av种子论坛:“红楼班主任”蒋勋的红研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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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南方周末记者 石岩 2010-12-01 18:35:58
 来源:南方周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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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不起和织不尽标签
蒋勋红楼梦红学评论1条打印 | 字体:大 中 小
林青霞是蒋勋台北班的学员,她把蒋勋比作“半粒安眠药”,听蒋勋讲《红楼梦》是她一段特殊的修行。 (爱知堂/图)蒋勋1977年从法国回到台湾,正好李翰祥导演的《金玉良缘红楼梦》上映,林青霞在片中反串贾宝玉。 (南方周末资料图)蒋勋
太太班和腌菜班
蒋勋跟很多人说,《红楼梦》可以读一辈子。他读红历史对这话是绝好的印证:三四岁听妈妈讲;十一二岁自己读;成年以后给不同的群体讲《红楼梦》。最近,他在上海泰安路的“春深读书会”里,给大陆企业家的太太们开课,正讲到悲欣交集、正剧谐剧轮番上演的第十一回《庆寿辰宁府排家宴,见熙凤贾瑞起淫心》。
这不是蒋勋第一次开“太太班”。1990年代,在台北、高雄,他用四年时间逐页讲解《红楼梦》。
高雄班成员是贩夫走卒,很多人在菜场卖腌菜,上午去做生意,下午来听蒋勋的课。
台北班的成员是台湾政经大佬的太太或儿媳。八卦杂志整天报她们的事,很多人进门的时候低着头。讲到“秦可卿淫丧天香楼”一节,很多美丽的眼睛垂了下去,“豪门家族的故事太惊人了,八卦杂志上透露一点点……她们不会有表情在脸上,她们也不被容许有表情。她们才是真正的红楼梦中人。”蒋勋说。
林青霞也是台北班的一员。那时候,她父亲重病,母亲刚跳楼不久,每周五从香港飞到台北,照顾父亲,听蒋勋讲《红楼梦》成为她一段特殊的修行。林青霞跟台湾的媒体开玩笑,把蒋勋比作她的半粒安眠药,让她在不许她胖、不许她丑,到处有人拍她哭、拍她笑的世界里找到坦然自在,和容易一些的睡眠。
相比台北班的矜持,升斗小民组成的高雄班直截了当。听到喜欢的地方,他们会大笑;听到悲伤的地方,会抹眼泪。
李登辉和陈水扁都曾邀请蒋勋到官邸讲《红楼梦》。进官邸要搜身,蒋勋觉得太麻烦,没去。一位在高雄做腌菜的老乡看过蒋勋的画展,听他在各种演讲中提到《红楼梦》,随口提议:蒋老师,你老提《红楼梦》。我是一个没受过很多教育的人,没看过《红楼梦》,也看不懂。你可不可以在高雄讲一次?蒋勋立刻答应下来。
高雄班最初只有二十个学生,后来一个拉一个,到三百人。高雄市政府知道这么多人爱听《红楼梦》,就免费提供了一个大音乐厅。
第八十回讲完,腌菜朋友们给蒋勋办了一个晚会,送他一条签满他们名字的内裤。蒋勋不解其意,腌菜朋友说:你讲的最让我们感动的是晴雯和宝玉交换内衣。所以我们要跟你交换内衣。这条内裤被蒋勋像宝一样留着,一直舍不得穿。
四年学习结束,贵妇人们也给蒋勋办了一个聚会,“从纽约进口的牡丹,房间里华丽得不得了。可是我的几位学生在几年之内都‘走了’,她们有惊人的美貌,却几乎没有快乐的人生。”如何面对这班学员,变成对蒋勋自己的一个修行:“我自己的家庭,也是从贵族落难,我对穷困家庭有很大的爱,对富贵有很大的偏执。可那次我开始觉得:我错了,富贵好苦。”
两批不同的学生,让蒋勋再次面对他三四岁的时候就开始懵懂接触的命题:繁华和幻灭的相生相依。
大观园和二府街
“我读《红楼梦》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我母亲。”蒋勋说。
蒋勋的母亲是西安正白旗的旗人,她的祖父做过知府。辛亥革命,西安的旗人被杀了一半,“站在城门口,讲是‘馒头’还是‘馍’,发音不对就会被杀头。”蒋勋外祖父全家只留了他一个男丁,家族就此败落。
经历过《红楼梦》类似家族历史的母亲,从蒋勋三四岁起,就不断地跟他讲西安知府衙门的宅子,和宅子所在的“二府街”。母亲的大脑里有一张清晰的三维地图,什么地方走几步有一个佛堂,再走几步有一家绸缎店,祖宗的画像怎样挂在墙上……正值中日战争,老宅租给一百多户人家,母亲和外婆靠房租生活,她们差不多完全被在燕京读大学的外公遗弃了。
母亲的故事,是家族历史添油加酱,跟她读过的《红楼梦》的交叠。“这变成我童年很奇特的一个美学体验。尤其她在跟我讲这些事的时候,是经历1949年再一次大逃亡之后,她身上什么都没有。”蒋勋很小就明白,《红楼梦》是一个回忆。
他为无数个小细节着迷:弹墨的椅垫、雕花窗、抄手游廊……、黛玉九岁,母亲过世去依靠贾母,进到贾家,看到的荣禧堂的样子,对联、九龙金字大匾……“其实那时候我们逃难到台湾,什么都没有。可我还是觉得,这一切怎么会那么熟?”
1988年,蒋勋回到他一岁时离开的西安,特意去找“二府街”。知府衙门早已不知去向,满街高楼大厦,空留“二府街”街名。蒋勋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失魂落魄”,他走在西安的大街小巷,希望从小被母亲栽植在大脑深处的记忆能够附体。
从城里走到城墙。母亲说过,抗战期间,西安人经常在城墙边躲警报,昔日的避难所已经变成公园。一对盲人夫妇正拉着二胡唱秦腔,人看上去很落魄,但汉唐盛世的故事在裂帛一样的唱腔中直上九霄。站在一旁的蒋勋泪流满面。“《红楼梦》最动人的东西是,作者完全放任自己的回忆。所以书中很多考证永远讲不通的东西:元春到底几岁?冷子兴说元春出生第二年有了宝玉,可是省亲那一回又说,元春教宝玉识字,她大他好几岁。如果回归我们每个人的生命体验,这一点不奇怪:在回忆里,时间是重叠在一起的。”蒋勋说。
元春省亲,一向是《红楼梦》最让蒋勋心痛的段落。按照皇家的规矩,宝玉不能见姐姐,因为“外男不得入内”。元春下令让宝玉进来,一把抱住他,从头摸到脚——她要用肉体上的亲近感觉出自己的亲人,可是她已经没有亲人了。
“《红楼梦》鲁迅讲得极好,‘悲凉之雾,遍被华林’。繁华的背后,总有让你痛的东西。”蒋勋读过很多红学考证,读一读,就觉得索然无味,“《红楼梦》是我的故事,我不觉得它影射什么人。”
“端正”要“不正”救赎
蒋勋曾经跟台湾“教育部”的官员开玩笑:你敢把《红楼梦》“大闹学堂”编进“国中”教材吗?官员们摇头。不要说“国中”生,大学生看到这回都咋舌:哇!他们用的词汇比我们现在还high!性游戏可以玩到那种地步!
可是,新加坡教育部却规定,学生在高中毕业前,必须读完前四十回《红楼梦》。“四十回是一个非常有意思的选择,各种人物都已出场,人生的各个面向都应该见识到。”曾应邀给新加坡中学生讲《红楼梦》的蒋勋告诉南方周末记者。他自己没那么幸运,他读书的时候,台湾教育部只把“刘姥姥进大观园”一回编进教材。要读更多《红楼梦》,只能去图书馆或者路边摊。
蒋勋的第一本《红楼梦》就是“国小”五年级在路边摊买的。封面上印着乐蒂的照片——那时,香港邵氏拍的《红楼梦》电影正红,乐蒂演林黛玉。这本书被蒋勋翻到书页发黄,至今还在他的书架上。
看到儿子读《红楼梦》,妈妈起初很高兴,蒋勋功课一塌糊涂之后,她立刻下了禁令。十几岁的少年,只能躲在棉被里偷偷看。
成年以后,经济能力渐强,蒋勋开始买线装《红楼梦》,他最爱的版本是上海石印本《石头记》,上下两函,一函十册,每册很轻,握在手上很省力。“《红楼梦》里有个‘歪’字,林黛玉喜欢‘歪’在床上看书,我忽然觉得就连我身体的动作都跟《红楼梦》越来越像。”从小就被父亲教育读书写字要坐端正,蒋勋把《红楼梦》带给他的“不正”当作一种救赎。“我并没有要说打倒那个‘正’,因为‘正’的力量太强,我讲的救赎是,有时候戳它一下子,让它不要那么端正,因为端正太久了会假。”
《红楼梦》第二回,有一大段一般读者极容易跳过的人性论:众生当中,圣贤和奸雄是特殊材料制成的,前者应运而生,后者应劫而生,凡人性格命运千差万别,却无不是秉正邪二气而生。太平盛世,正气浩荡,邪气钻天觅缝,无由发泄,所谓“正不容邪,邪复妒正”,正邪两气激烈斗法,赋形为人,生在富贵人家,是痴男怨女;生在读书人家,是逸士高人;生在寒门,是奇优名娼。竹林七贤、陶渊明、顾虎头、红拂、薛涛、唐明皇、唐伯虎……全在此列。贾宝玉也是此中人物。
这段话成为蒋勋理解贾宝玉的基础。他甚至认为,竹林七贤开始的一大串名字和他们的传说,可以作为贾宝玉的“史前史”。“曹雪芹是说,在我们的文化传统里有一些他仰慕的人,并没有走向官场。”蒋勋每次去南京博物馆,都会看从墓葬里出土的“竹林七贤”砖刻,“照常理,应该把忠臣孝子作为死亡的典范雕刻在墓葬里。但东晋墓葬里刻的是竹林七贤。这就是说,民间有另外一套信仰系统,这种信仰,在不大一统的时代,有机会存留。像东晋,就在偏安的格局里保留了一种很特殊的人性空间。”“儒家的讲法是‘圣’。‘贤’跟‘圣’不一样,‘贤’是带着生命的缺憾活着。曹雪芹对这些人充满兴趣。他在触碰一个命题:如果我不完美,我生命的价值在哪里?《异乡人》、《繁华圣母》都在写这个主题。“注意到这些,你会豁然领悟到某一种文化的分裂期其实是好的,它在小小的地区性里发展出特异的文化空间,等到统一以后,对大一统的东西会有一点点的提醒和启发。”蒋勋说。
被侮辱的和被损害的
1977年,蒋勋从巴黎留学回台湾。刚好李翰祥导演的《金玉良缘红楼梦》上演。不相信《红楼梦》的文字细节可以被影视化的蒋勋至今赞赏李翰祥的两个处理:黛玉进贾府,摄像机隔着雕花窗一直走,长达三分钟,镜头里没出现黛玉,却恰到好处地拍出她的处处小心;林青霞反串贾宝玉,眉宇之间英气逼人。
在所有宝玉怜香惜玉的事迹里,蒋勋用“惊人”形容晴雯临死那一段:宝玉赶到时,晴雯已说不出话,她只有两个动作:一是跟宝玉换内衣,一是咬指甲。“我觉得好动情。如果曹雪芹是贾宝玉,一个少爷怎么会注意到丫头的个性?”“曹雪芹了不得,他能看见所有的人。”石印本的《石头记》放在蒋勋床头。读了几十年《红楼梦》,他慢慢有了一双曹雪芹的眼睛:年轻的时候,喜欢宝玉的爱博心劳;喜欢黛玉的高傲、绝对;喜欢探春的聪慧大方;读到贾瑞那两回,心里骂“下流”。年长后,贾瑞反而让蒋勋一读再读:那是天真的年轻人受到情欲煎熬的真实写照。
一百个人看《红楼梦》,多少人会留意猥琐的赵姨娘?“她恨凤姐、恨宝玉到找马道婆剪了纸人、诅咒他们的地步。可是有一天,马道婆看到赵姨娘在做针线,就问有没有零头布给她。赵姨娘说:好东西还会到我这来——你就知道赵姨娘在贾家有多悲惨,谁都可以踹她一脚。”蒋勋认为,赵姨娘的卑微是外国作家写不出来的。
陀斯妥耶夫斯基写《被侮辱的与被损害的》,开场发生在冬天俄罗斯的一个小酒馆。军官、大学生、贵族在喝酒,角落里有一个又脏又臭怪怪的人。这个人脏臭邋遢到不像人,像动物,他的存在让大家都不舒服。他茫然的眼睛突然不自知地看一个军官。军官觉得受辱:你也配看我?就开始骂,那个人不停发抖,突然倒下死了。“曹雪芹没有这么强烈。可是他写出了若干个像马道婆、贾璜太太一样,依附在贾家上的寄生植物。”在蒋勋看来,曹雪芹平静的背后自有一种慈悲,没有哪个作家能像他一样,以平视的视角,写尽微如草芥的人生。“十年增删”对曹雪芹而言是纸上功夫,更是心头的功夫。“落难之后人不会没有牢骚,没有怨恨。十年必须修行到把所有的牢骚去掉。把所有的爱恨都放平了,才是好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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