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尊的微博:一个【中国控】15年来的15个提问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4/27 23:01:37
追问中
15年的《新周刊》,是快速演进的现实中国的提问者。
2010年5月15日出版的《新周刊》这样描述“中国控”:
“‘我爱你,中国’——又远不止‘爱’这么简单。是爱里带着哀愁,心里憋着劲,眼里含着泪水,满脑子纠结,胸中怀着一团火,又不时发出一声叹息。是愿意为之奋斗终生,又在具体事情中时常有无力感。是自己忍不住愤怒,但听不得外人骂她。是既相信政府又抱怨体制,是既对未来充满希望又对现实失望。”
15年来,《新周刊》就是这样的“中国控”。
15年来,《新周刊》以“中国”为努力彰显的核心价值,致力于报道那些改变中国社会面貌的力量和打动人心的人、事、物。《新周刊》更测量时代的体温,紧跟潮流与发展的步伐,与当代中国人一起,对有关中国的一切提出了“千万次的问”。
15年后的今天,我们向自己、向专家、向中国,再次追问有关中国的15问:中国缺什么?中国人还有梦吗?中国人担心什么?什么东西没变?还有多少中国味?怎么看美国?网络改变中国了吗?如何发现城市魅力?艺术家批准了吗?大学到底怎么啦?如何破解阶层之谜?还敢爱吗?像什么一样生活?怎样才能住得更像个人样?中国人为什么要追求成功?
我们都是中国人,追问中国就是追问我们自己。
一,什么东西没变?
1996—2011,什么东西没变?
国已变,从发展中社会到小康目标达成,从前工业社会到世界第二,从被世界遗忘的角落到人人称羡的“中国奇迹”发生地;家也变,山川早已改变模样,乡村业已“空心化”,三四十个城市狂奔于国际大都会之途,故乡已然不在;人也变,三十而立成了F40,愤青变身中产,飘一代成了既得利益者。
变化最为剧烈的,莫过于寻常世象:底线一退再退,终至不可再退;贫富分化的大背景之下,阶层和解困难重重;社会学家孙正平所说的“社会溃败”值得警惕,人人期待信任感和安全感。
在与强大外来文明和历史传统的角力中,被改变的不是世界而是我们。更可怕的是,为何没人问,什么东西没变?
没变的是利益群体,加入WTO也曾让我们欣悦,幻想国际规则能够使既得利益群体却步,事实是,经过短暂冲突、试探与融合,国际规则也已让位于中国“潜规则”。
没变的是社会格局:权力、名声与财富的内循环,中国特色的通胀,赢者通吃……
没变的,还有世道人心,任何时代,中国人对于理想生活的渴望从未改变,诚如温家宝总理所言:要让每一个中国人活得幸福而有尊严;让人民感到安全有保障;让社会实现公平正义;让每个人对未来充满信心。
世界上还找不出哪个国家像我们一样对“变”这个字寄予如此厚望,我们太习惯于在运动和口号下完成一场社会变革了。中国还找不出哪本杂志会对中国之“变”如此敏感而咏叹再三。15年来,《新周刊》一直以自己的方式探讨“变”与“不变”的永恒关系:什么东西变了?什么东西没变?变化中哪些值得珍惜回味,值得抢救保存?不变中哪些值得冲垮樊笼,奋力打破? (文/朱坤)
杨锦麟:让变的步伐更有节奏、更稳健
资深媒体人,香港卫视执行台长,凤凰卫视前资深时事评论员,生于1953年
这些年来,中国社会的发展速度没变,但人心变了。一个是民智已开,民心求变;一个是人心浮躁,追逐短期效益,不择手段,丧失最基本道德伦理底线约束的社会异变。大陆城市的地表建筑日新月异,但下水道基本不变。片面追求增长速度,却忽略了人最本质的心灵构建,信仰缺失的现象正在意识形态以外的诸多领域呈现令人吃惊的狂乱和失序。
香港人、台湾人现在的欲望是“不变”,任何发展过程的华人社会,都有发展规律的相似轨迹,只是大陆的块头大一些,历史包袱重一些,面对的问题多一些,承担的责任重一些,很难做到“无欲则刚”,只能不断在求新求变过程中逐步改善自己,让自己的步伐更有节奏,更加稳健,而不是继续一路狂奔。
中华民族最广大人民群体中,悲天悯人和善良真诚的基因并未完全消失,也不会完全异变,它不需要人为的因素去“圈养”和保护它,它是与生俱来的,溶化在我们的血液之中的,如果它还在。还能在任何危难时刻迸发出顽强而无法被忽视的能量,那么这个民族就还有希望。
(文/杨锦麟)
马家辉:内地还没到不变的欲望比变的欲望多的时候
传媒人、专栏作家、文化评论学者、台湾问题研究员,1963年生于香港
这15年来,内地的“变”可以说是“巨变”,从个体的角度来说,生活方式、心理状态,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对将来15年,或者50年,会有深远的影响。
我说自己印象特别深的:第一个变化是人们不再压抑自己的欲望,而且学会理直气壮地表达。不管是消费的欲望,还是人的欲望,莫不如此。我说说亲身经历的一件事:有个四川一个什么地方的女生,在微博上公开说:好希望遇到马家辉,然后扑上去,把他的衣服扒下来……这无论是从我个人的观念,还是以往对内地的印象,都是不能想象的。
改革开放之初,人们摸着石头过河,是探索该不该有财富,怎么致富;现在大家有钱了,进入摸着石头过河的第二个阶段,就是去找享受财富的游戏规则。现在的内地,可以说在开一个欲望嘉年华。由于社会结构的变化,中下阶层对富有阶层有怀疑,认为他们的财富来路不正——阴谋论,所以也不喜欢他们炫富。但将来社会变得开放、多元、公平、平等,人们会发现,炫富也没有什么,就跟炫家庭幸福、炫老公/老婆一样,都只是一种生活方式而已。
第二个变化,我觉得是内地人,尤其是内地年轻人,他们具有了一种“城市”而非“国家”的视角。近几年来港台作家纷纷北上,如果从“国家”的层面看,我们这些人就不够“政治正确”:比如香港作家,没有“国家”的概念,目中所见,只是香港这个城市,选择它,然后过的是自己的生活而已,在以往的内地,会被冠以“小资”、“洋奴”的帽子。现在的年轻人不同了,他们学会用“城市”的视角来界定自己及他人,所以懂得欣赏港台作家对城市的抒写,并引起共鸣。
至于什么东西没变,我对内地了解不深,就说说我一个朋友。十多年前我问他,最开心的事情是什么?他回答说是过年回家,和家人一起。现在他发财了,再问他什么最开心,他还是想着家人,说家人开心他就开心。尽管有人说内地道德崩坏、人心涣散,但我觉得中国人传统的“家”的概念没有变。
和内地相比,香港、台湾的“变”显得不明显,十年前开的一个商店,十年后你来看,它还在。现在的香港和台湾,已经过了“巨变”年代,不变的欲望比变的欲望多。不仅不变,还有一种怀旧的氛围,要重建集体记忆。内地还没有到这个阶段,至少要到10年以后,才可能到不想变的阶段。到时候,内地人会后悔,怎么变得那么快、那么多。
(采访/谭山山)
二,中国人还有梦吗?
中国人还有梦吗?
100年来,容闳怀的是留洋梦,康有为怀的大同梦,孙中山怀的是民主梦,陈独秀怀的是启蒙梦,楼适夷怀的是新锐梦,施蛰存怀的是尊严梦,河北省当阳县跑马乡的全体社员怀的是卫星梦……
中国梦长期面对4个对手:美国梦、欧洲梦、澳州梦、东洋梦。2000年那会儿,中国人一直做的是诺贝尔梦、足球梦、申奥梦、WTO梦、500强梦、小康梦、绿色梦、E生活梦、廉政梦、航母梦、统一梦。2003年,搜狐CEO张朝阳的梦想是希望自己能再年轻一岁,漫画家廖冰兄的梦想是希望活着看到中国进入小康,CCTV主持人沈冰的梦想是做个全面的主持人,步步高总经理段永平的梦想是20年后,企业还在……到2011年,有些中国梦,梦已圆,有些中国梦,梦仍未圆。
2009年,中国民生银行、零点咨询、旅游卫视启动新中国成立60年以来最大规模的国人梦想大调查——《中国人梦想白皮书》项目,调查发现,“奋斗”是中国人梦想追求的主线:建国初是“自我牺牲式奋斗”,改革开放时期是“求变式奋斗”,当代是“创造性奋斗”。
84.8%的中国人认同当下中国存在“中国梦”,64.1%的中国人认为与以往各个时期相比,当下中国最容易实现梦想。中国梦主要类型是:创业梦、子女梦、财富梦、行走梦、卓越梦、知识梦、公益梦。而实现中国梦最主要的因素是:勤奋努力、身体条件、技能、教育程度和运气。
每座中国城市、每个中国人都有一个梦,你或是要上北京漂出一个未来,或是要奔海南、广州捞现金发横财,或是要跑深圳奔小康、守在上海做白领,跑到西部当矿老板……改革开放30年,中国按下快进键,中国人坐在一辆飞飙的“和谐号”动车里,他们总是“睡不着”,像拧紧发条的机器人一样,疲惫地奔逐于梦想和生活之间,诸多的梦想被挤压成供完一套房、买上一辆车、养好一个孩子。
中央党校教授周天勇在《中国梦与中国道路》一书中提醒,实现中国梦需三个条件:一、充满创造力和活力的公民社会;二、强有力的执政党和政府;三、秩序和稳定的社会政治环境。他提醒,“中国梦”很容易陷入盲目自大与不思进取的陷阱之中,变成一场“中国梦魇”。最重要的是要走好当下路上的每一步,过好每一天。 (文/何雄飞)
白岩松:中国人永远都会有梦
中央电视台新闻评论员、主持人,著有《痛并快乐着》、《幸福了吗》,生于1968年
中国人永远都会有梦。但是我们正在经历一个非常重要且艰难的梦的转换。一个覆盖大众、建立在国家基础上、国家独立富强的梦,正在过渡到每一个公民自己梦想实现的过程,这是目前这个时代非常重要的特质。即,由国家梦向个人梦的转变。
从辛亥革命到现在一百年,辛亥革命是一个标志,中国走出故宫所代表的封建和皇朝,走向共和。一百年前中国一塌糊涂,内忧外患,虽然有民主科学,但真正的梦想其实是独立和富强。在过去的一百年相当长的时间里,个体变得没有那么重要了,个体的梦想被覆盖了,甚至个体也自愿被覆盖了——它全部投身于国家大的“中国梦”实现的过程中。这有历史原因,可能从历史演进的角度来说,也是对的。但经过一百年的努力,起码到2008年,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标志,个人的独立和国家的大梦已经差不多了。随着改革深入,个人的梦想开始前所未有地浮现出来,而且需要被尊重。中国梦正式进入到一个——首先个体梦想被尊重,其次有它实现的空间和可能——这样一个阶段。
国家梦和个体梦两者不是对立的。国家的大梦接近实现了,给个体梦提供了一个坚实的平台。如果没有国家经过一百年实现独立真的富强起来,个人的梦想很难出发。弱国的注意力恐怕更多放在如何让国家富强起来。一个国家梦想实现后,搭起了重要的平台。但个人梦在寻求实现的路径、渠道和空间时,我们更多的是忧心忡忡、是焦虑于看到的问题,这涉及到民主、公平等等。这需要全方位的思考。
个人梦想想要实现有三个因素:第一,个人有个人的梦想,且这个梦想不仅仅建立在物质的基础上。个人有梦是最重要的,浑浑噩噩的人也不少,我们习惯了认为问题都在别人那,习惯了指责问题都是政府的,中国人不太习惯反省自己,政府和别人都有值得反思的地方,那我们自己呢?中国人要学会面对自己和尊重自己。梦想也是尊重自己的重要的一部分。所以我希望,在一个物欲横流的时代里,中国人越来越有属于自己的梦想,是超越了简单的物质的梦想——当然对于很多人来说物质依然是一个梦想,但是到了这个阶段要超越它——大部分公民要有自己的梦,或者说以梦为马。第二个就是公平,公平是一个社会环境的改变的关键,不管是高考还是公务员或者关系。第三就是民主,中国一定要走向民主,只有走向民主,个人梦想跟国家才会有互动,国要尊重民,而民也通过民主的方式更好地推动国的建立。这三点密不可分。
可能民主和公平是个很巨大的时代课题,但我认为最重要的是,我四十岁时写过的十二个字:捍卫常识,建设理性,寻找信仰。对于个体来说要有自我约束,在这个没有宗教基础的国度里,人要慢慢建立敬畏。“敬”就是什么是最好的,你要去实现;“畏”就是你害怕什么,不能突破底线。现在所有乱象都跟“无敬无畏”有关,这需要从个体去建立起来。所以,对于任何一个国家,民主公平都是一个历史过程,但是在这个过程中,每个公民在做什么,恐怕要从捍卫常识,建设理性,寻找信仰,拥有敬畏开始。我们也要强化和成长我们自己,否则我们往哪走?这个时代非常让人担心。民主经常被提到,我们让内心的民主意识理念足够成熟了么?每个人都会得出自己的答案,要快速地向前走。 (采访/张凌凌)
熊培云:梦想,首先是一种想象的自由
南开大学传播学系副教授、硕士生导师,著有《重新发现社会》、《自由在高处》等,生于1973年
“中国人是否还有梦?”现在提出这样一个问题,也是一种现实考虑。生活的各种压力使人不得不面对现实,比如为了买房子放弃自己的梦想。不过,需要一所房子,就是梦想。大家最关心的其实不是有没有梦想的问题,而是生活有没有其他一种可能的问题。
梦想,首先是一种想象的自由。如果一个国家,大家都为买房子奔波,没有长远的打算,没有更适合自己的人生规划,社会就会失去创造性,失去多样性和丰富性,这样的社会即使不说它没前途,至少是没有趣味的,是单调的。这个时代的人们,虽然通过奋斗买起了大房子甚至豪宅,但就精气神来说,也是活得灰头土脸的。
或者可以分开来看,中国人的梦想,就每个个体而言,千差万别。但是社会的梦想都不会差太多。希望有安全感,有自由宽容的氛围,并且每个人活得都有尊严。
其实相较过去而言,社会开放和自由很多。问题在于这个国家底线没有真正形成,所以很多人其实都处于一种焦虑之中。不管是有多大权,还是有多么多的钱,甚至连很有学问的学者,都难逃这种焦虑。没有安全感,自由似有还无。(比如你买了个房子,你精心布置,在里面生活很多年,可政府如果说拆就拆了,你这自由就是没保障的。这就好像你在网上发一个谈论政治或焦点问题的帖子,你发出去了,可很快被删除了。这样你的言说的自由就处于被没收的状态。而且你都无法申诉。)所以我一直在说,随时可以被没收的自由,不是真正的自由。而这也是底线没有形成的社会的一个特征。
今天社会的进步在于,你不关心国家大事,不紧跟着政治走,也不再有人拿着棍棒驱赶你。因为你有自己自由生活的权利,而且社会也就此达成了共识,认同美好生活是政治的出发点,也是归宿。生活应该高于政治,而不是相反。
中国人有梦,从国家压倒一切的旧梦醒来,重拾人的梦想,脚踏实地的梦想。虽然有挣扎、冲突、混乱与混沌,但是在社会觉醒之后,人们因实现自己的梦想而重新缔约,一个美好社会的轮廓正在显现出来。 (采访/张凌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