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月物语日语小说:关于“李自成之死”的争论综述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5/04 11:07:11

         关于“李自成之死”的争论综述

 

      明末农民战争失败后,李自成的最后归宿问题,是三百多年来的一件疑案。自清顺治十五年谷应泰作《明史纪事本末》,持李自成奔死湖南黔阳罗公山说,乾隆四年官修的《明史》正式刊行,持李自成窜死湖北通城九宫山说起,争论即已存在。数百年来,公私史乘,各持异词。迨至本世纪五十年代中叶,经过史学界的一番讨论之后,顺治二年(1645年)李自成死于湖北通山县说为多数学者所认可,这个问题似有定论。

  近一两年来,湖南省的一些史学、文物工作者以及业余史学爱好者,对上述的成说提出了挑战,认为李自成并非1645年死于湖北通山县,也不是死于通城县的九宫山,而是到康熙十三年(1674年)3月,才老死于湖南石门县的夹山灵泉寺,遂使这个问题的讨论重新展开并有日趋热烈之势。

一、李自成遁迹说长期存在  

  李自成兵败后遁迹佛门老死夹山灵泉寺的说法由来已久。早在乾隆年间,《明史》刊行不久,湖南澧州知州何璘(乾隆十一年至十八年在澧州任内)就根据自己调查所得,撰写了《书李自成传后》,对《明史》的窜死通城九宫山说进行了辩驳,认为那只是李自成“设疑代毙,以为缓追脱身之计。”该文载于《澧州志林》卷二六,其后又为《直隶澧州志》、《石门县志》、《米脂县志》、《埋忧续集》、《小腆纪年》、《广虞初新志》等书先后沿引。其文略云:

  “闯贼李自成之死,野史所载不一。……余以澧志不备,周谘遗事,有孙教授为余言:李自成实窜澧州。因旁询故老,闻自成由公安奔澧。其下多叛亡,至清化驿,随十余骑走牯牛坝,在今安福县境,复弃骑去,独窜石门之夹山寺为僧,今其坟尚在云。余讶之。后至夹山,见寺旁有石塔,覆以瓦屋,塔面大书奉天玉和尚。前立一碑,乃其徒野拂所撰文,载‘和尚不知何氏子’。夫‘奉天’岂和尚所称?曰‘玉’、曰‘何氏子’,盖寓言之、亦讳言之也。遍问寺僧,对不甚详。内一老僧年七十余,尚能记夹山旧事,云和尚顺治初年入寺,是律门,不言来自何处,其声似西人。后数年,复有一僧来,云是其徒,乃宗门,自号野拂,系江南人,事和尚甚谨。和尚卒于康熙甲寅岁二月,约年七十。和尚临终有遗言于野拂,彼时幼,不与闻。奉天玉和尚为其自号,野拂即以名其塔。寺尚藏有遗像,命取视之,则高颧深,鸱目曷鼻,状貌狰狞,与《明史》所载相同,其为自成无疑。自成之构乱也,初僭号奉天倡义大元帅,后复僭号新顺王。其曰奉天玉和尚,盖以奉天王自寓,加点以讳之,而玉又玺质,为天子之所宝,殆讫死不去僭号,与泰山贼王同一行径,可笑也。而野拂以宗门为律门弟子,事之甚谨,又题称不知何氏子,寓尊奉于讳言,岂其旧日谋臣,相与左右者欤?”

  接着,他分析了李自成“舍骑入山,削发亡命”的原因,乃是“势所不得不然”,并列举了大顺军余部“盘踞澧境六七年”,竟然没有另外推举一个统一指挥的首领,以为李自成尚在夹山无恙的佐证。

  迨至民国初年,著名学者章太炎亦赞同此说。他在《李自成遗诗存录》及《再书李自成事》等文中,对《明史》和《永历实录》等谓李自成窜死九宫山说进行力辩,认为“自成之死无诚证”,“不可信”。又称,亲自于夹山访得李自成《梅花百韵》诗五首,“无草泽粗犷之气,而举止羞涩,似学童初为诗者,亦举事无就之征也。”此后,持是说者间有其人。与此同时,在湖南的澧州、石门一带,民间流传有关李自成遁迹石门夹山寺为僧并物故于此的种种传说,自乾隆年间以来,历久不衰。

  奇怪的是,长期以来,这种与《明史》相异的说法,从未得到史学界多数人的首肯。至五十年代中叶那场讨论之后,更近乎湮没无闻了。  

 二、五十年代中期的一场讨论  

   五十年代中期,关于李自成之死的问题在史学界又引起了一场讨论。这场讨论是由湖北通山县杨芳小学王如江向《历史教学》提供他的一些调查材料,并对当时的成说提出疑问而引起的。1955年11月,《历史教学》请《晚明民变》的作者李文治作“问题解答”。李文治在答文中认为,李自成殉难于九宫山是没有问题的,问题在于九宫山属于哪县所辖。经过考证,他“断定李自成殉难的地点是通山县九宫山,不是通城县九宫山。”1956年,湖北师专、武汉大学历史系以及老史学家金毓黻,均撰文赞同李文治的结论,并从多方面作了补充、论证。郭沫若读过上述诸文后,认为这些考证“确实有据,是可以信赖的”。因此他提出,1955年他为通城县李自成新墓所作的题词,以及他在《甲申三百年祭》中说李自成死于湖北通城九宫山,“都是根据旧有的传说,应予以注销并改正。”《历史研究》将上述文章,连同郭沫若的书面意见,汇集发表于该刊1956年第6期。

      继之,童书业在《山东大学学报》1957年第6期,陈登原在《人文杂志》1957年第5期,先后撰文作进一步论证。童书业断定李自成死于乡兵(即地主武装)之手,时间是顺治二年五、六月间。陈登原除了得出与各文相同的结论外,还着重就产生李自成为僧说进行了说明,指出这反映了当时人民的愿望,希望义军领袖卷土重来,至少不曾身首异处。

  根据学者们的考证以及王如江向中共通山县委的建议,在通山县高湖公社境内修建了闯王陵,并创办了李自成生平事迹展览馆。此后,讨论逐渐趋于平息。这次讨论,基本维持了《明史》的说法,它的成果则在于将九宫山由通城县订正在通山县。

三、问题的重新提起  

  当李自成墓在通山县正式落成,李自成于1645年死于湖北通山说似成定论之后,主张遁迹并死于夹山说的一些研究者,并未放弃自己的主张,而是转入更广泛的调查和更深入的探讨。湖南省文物局及有关部门也多次组织过专门的调查。

  然而,正式将此问题重新提出并向成说发起挑战,却是1980年下半年以来的事情。先是刘世善于《社会科学战线丛刊》1980年第二集发表了《九宫山李自成墓质疑》,继之是1981年出现了如下的文章:

  1.熊超群:《关于李自成隐居夹山的探讨》(《湖南日报》1981年7月23日至8月26日断续连载)。  

  2.韩长庚、向祥海:《李自成死地、终年问题考》(《湘潭大学学报》1981年社会科学版第三期)。  

  3.石珍、丘朔:《李自成禅隐石门夹山说新证》。  

  4.陈俊武、龚少通、贺文龙:《九宫山闯王陵观后质疑》(以上二文均见《求索》1981年第三期)。  

  这些文章一致指出,长期以来沿袭的《明史》说不可信。李自成最后隐迹湖南石门县夹山为僧并老死于此的说法更近情理,因而也可能更近于历史的真实。  

  除了何璘的《书李自成传后》外,对上述文章的出现起着直接推动作用的,是近年来在夹山寺附近若干新材料的发现:  

  (一)立于奉天玉和尚塔前、由野拂和尚撰文的残碑。五十年代末,夹山林业科学研究所掘得此碑,但未引起重视,后被移作他用。1980年冬,石门县农民运动史资料调查组重新查得此碑,但仅获半截。断碑残文落款处镌有“野拂”篆文图章。碑文十五行,残文中有“和尚……于壬辰春飞(锡来兹)”,“子门徒已数千,指中兴××”,“况值戎马星落雨泪天”,“百炼精金”,“补之为铭”等语,盖即昔时何璘所见碑无疑,证明何氏之言并非虚传。

  (二)奉天玉和尚骨灰坛及《中兴夹山祖庭弘律奉天玉和尚塔铭碑》。原农业科学研究所在开发种子园时发现一墓穴,内有两口大缸,盛木炭若干,当时未悉何人之墓。1981年1月有关部门进一步发掘时,于原墓穴之另侧又得两个并排之墓穴。居中的坑内得青花瓷骨灰坛一口,经初步鉴定为晚明制品,内盛舍利子(火化后的骨骸团粒)甚多。紧靠坛侧有碑铭一方。碑文完整,启首书曰“中兴夹山祖庭弘律奉天大和尚塔铭”,为赐进士第翰林澧阳刘瑄所撰文。立碑时为“周王丙辰三年(吴三桂年号,1676年)孟冬吉旦”。碑文记述了奉天大和尚事迹,内有“师于大清壬辰年(顺治九年,1652年)六月,受石邑魏侯请书领徒开山”,“殁于甲寅年三月”,“门徒(此字原夺,但有补刻)弟子数千众”,西岗有坞,永歆佳城”等语。更有“百炼精金”、“补之为铭”语与野拂断碑相同。与当年何璘所记时、事相符。于主墓穴之又一侧,还出土护墓符碑一方(内容有待进一步研究)。

  (三)《梅花百韵》木刻版。1980年12月,修整夹山寺大雄宝殿时,于西墙洞内得木刻残板一块。双面分别刻有《雪消梅》、《含霜梅》、《马上梅》、《竹梅》、《胭脂梅》、《西湖梅》、《东阁梅》等诗七首(另两首诗题字迹不清或失题)。因系残板,每诗仅得一、二、四句,缺第三句。中缝有《梅花百韵》四字,即书名也。相传李自成隐居夹山寺时,曾以梅花为题,咏诗百首,“即以木刻印行者”。据研究,此次发现的各诗残句,与章太炎所辑五首,在体例、思想、语言风格上颇相类似,亦与李自成的经历、行事及身份相符。

此外,向来为人注意不多,立于夹山寺大雄宝殿门侧之康熙四十四年乙酉夏月谷旦立的《重修夹山灵泉禅院功德碑记》,道光三十年孟冬月立之《重修夹山灵泉寺碑志》,亦更为人重视。

  四 几个问题的探索  

  下面几个问题是上述诸文探索的重点:  

  (一)李自成窜死通山之说不可信。  

  李自成走死通山说虽然出自“正史”,由来已久,影响也大,为多数史籍沿袭,但它的材料来源乃出自传闻,且自相矛盾,不合情理。韩长庚、向祥海文认为,《明史》、《小腆纪年》、《南疆逸史》、《永历实录》及《绥寇纪略》等记明末事的重要史籍,无不众口一词说李自成窜死通山。然而其材料所源均来自顺治二、三年间的三个官方报告:一是清军统帅阿济格向清廷的报告;一为南明大将何腾蛟向南明小朝廷的两次报告。何的第一个报告原文虽未查获,但从各书零星摘引的来看,其言词是十分含混的。故一送到唐王之手,即在小朝廷内引起了轩然大波,从宰相到御史都纷起弹劾何腾蛟所报不实,是据传闻以冒功图赏。于是唐王“亦疑自成死未实”,令其再报。何受命所作的第二个报告,不得不承认关于李自成的死讯是数月之后,即大顺军余部与南明联合之后,从个别“降卒”、“降将”那里听来的,已无法交验首级。

  同样,阿济格给清廷的报告也非实讯。当阿济格班师至北京时,清廷已察觉李自成之死非实。且又有奏报李自成“已窜江西”。于是摄政王多尔衮出面责其“自成未死时,先以死闻”。其实,阿济格何尝肯定李自成已死?他在报告中只说在九宫山“遍索自成不得”,闻个别“降卒”说自成已死。遣人验尸已“朽莫辨”,因此他特别申明:“或存或亡,俟就彼再行察访。”可见这两个报告均不能作为李自成死于通山的确证。经过分析之后,他们认为“李自成死于通山之说殊不可信”。

  刘世善分析了李自成南下的行军路线之后也得出结论说:“李闯王既在李过军中,既非走咸宁、蒲圻一路,九宫山之死,证据不足,情理不符,疑点甚多。”  

  (二)李自成遁迹石门之可能。  

  多数文章都认定何璘是首倡李自成遁迹夹山说的,而新史料之发现更证明了何说之可信。如石珍、丘朔在分析何氏认定奉天玉和尚“为李自成无疑”时指出:佛教视诸天为凡夫,诸天皆是奉佛的,僧名“奉天”,是存蹊跷。由奉天王转隐成奉天玉解释似更合理。就凡俗而言,自称“奉天”是大胆犯上,为当道者所不容的。只有李自成这样身份的人才配称、才敢称“奉天”。佛门中宗派门户之见历来森严,形同水火。以宗门之野拂而奉律门之“奉天玉”;且“事之甚谨”,为佛教史中之所未见未闻。与其说他们为师徒关系,毋宁说其为旧日主臣关系更合情理。寺中直到解放时仍存之木质雕像。甚类《明史》中所描述李自成之状貌。而寺僧师徒相传则云系依奉天和尚遗像所刻,则此奉天和尚之酷似李自成恐非偶合。奉天和尚1674年3月卒时“约年七十”,亦与李自成年岁相符。新、旧史料皆说奉天和尚来寺时间为顺治初,系由公安(湖北境)奔澧(湖南境),与当时李自成所随之大顺军高一功、李过部之行军路线亦大体吻合。奉天和尚来寺不久,徒众陡增至数千人,由当时寺院修建规模可证所言不虚。在这人迹稀阔之处,佛徒偶然大增,如排除由部队隐化而来,实使人大为费解。附近长久相沿之传说似亦非无源之流。因此,他们的结论是,何璘的判断“并非妄说”。

  其他文章也从不同的角度,论证了奉天玉和尚即李自成之可能性。  

  (三)李自成遁隐石门是迫不得已的策略。  

  象李自成这样一个经过十七、八年战火锻炼、屡经失败仍不屈不挠坚持斗争的领袖人物,为什么尚有数十万大军,竟会遁隐山林?韩长庚、向祥海认为,李自成奔死九宫山,是李自成本人及大顺军的领导核心所共同制造的一个流言,是在战略大转变时期,为了保存实力,联合南明共同抗清而“不得不采取的一项必要的却也是非常‘痛苦’的决定。”清兵入关之后即尾随李自成而西而南,紧追不舍。在这阶级矛盾显著下降,民族矛盾急剧上升,清兵成为大顺军和南明的共同敌人的时候,解决联明抗清已成为迫在眉睫的问题。但是,李自成与南明是有“君父之仇”的,由他出面与南明联合显然困难。经过利害权衡,决定施用一个“设疑代毙”之计,自己暂遁山林,随即放出李自成已死的流言,让部下与南明达成联合抗清的协议,实是“势所不得不然”。

  李自成为什么选择石门县的夹山作为隐遁的去处呢?熊越群认为:夹山原为佛教圣地,适于隐居,固然是因素之一。但更主要的还是这里的战略条件于李自成隐居及其以后的活动有利。首先,清军和南明势力均未到达这里。此地原由土司管辖,而九族十五家长官土司在崇祯十五年都归顺了大顺军,在这里隐居可以长住久安;其次,大顺军与南明联合后的军事配置及这里的战略地位,使将来进可取荆、襄以窥中原,退可游击于湘、鄂、川、黔。事实上,大顺军余部后来也确曾在这一带久盘不去。

  目前,这场讨论还刚刚开始,对上述看法已有文章提出了质疑。1981年9月10日《长江日报》发表的《青山何处埋英骨》,10月8日《北京晚报》发表的《李自成并未当和尚》,就是不同意李自成遁迹山门并物故于夹山说的。估计今后还将有不同观点的文章陆续出现。关心此问题的人正期待着讨论进一步展开、深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