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晶内胆 彩琅内胆:[转] 深山修行人——终南山所见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4/29 18:47:37

在读到《空谷幽兰》之前,终南山在我的印象中,似乎只是武打片中的虚幻场景。

       当然,我知道它仍是一个现实的存在。但这种存在和不存在有什么区别呢?太多的地方,都已被太多的人、太多的远远可以闻见的俗气改造得面目全非。我的一个朋友如是形容他参观过的名胜:来到那些地方,好象蛇已经遁隐,只留下一堆蜕下的蛇皮。

      —直到翻开美国汉学家比尔·波特的《空谷幽兰》。

      这个曾在台湾出家当过两年沙弥的大胡子美国人,用他的眼睛和脚步将我带入另一个世界。

      四个月后,我去了终南山,也拜访了一些住山的修行者。包括两位比尔·波特在书中采访过的人,其中一位已有八十多岁,他们都对这个特别的老外印象深刻。

      我无意记述终南之行,因为短短一周的寻访是肤浅而表面的,而且他们中的大多数并不希望为人所知。

      我曾在途中偶遇一位气质超然的比丘尼,独自住山八年。当我想为她照张相片时,她微笑地看着我:“呵,照相,我们又何时不在相中呢?”让我无言以对。

 今天,在电脑中看到一年前的那些照片,
想起这些远离浮躁世间的深山修行人。
仅仅说是心向往之,实在不足以表达我的感慨。

一位来自东北的比丘尼的茅蓬。
我去的时候,她正在屋里制作土炕,
这是度过终南山漫长冬季的必要保障。
我们就站在这个门口谈了许久。
这位比丘尼住山不过一年,
她的茅蓬是以前的住山者留下的。
她觉得,有这样的屋顶遮蔽风雨已经足够。

有些住山者,仅以石洞蔽身

这也是一处闭关洞。看见这道形同虚设的柴扉时,
我想起城市中随处可见的层层铁门。
有个从国外回来的孩子看见那么多铁门时,惊呼为妖怪的家。
因为童话书中的妖怪,都住在带铁门的房子里。
什么时候,我们才不必有那么多防备呢?

住山者的炉灶和土炕

这里住在一个喇嘛,我前去拜访时,
他正在为时三个月的止语期中。

从外部观察,这间依洞窟而建的茅蓬充满画意。

这是它的正面。屋内除了一盘窄窄的土炕外,一无所有。
我去的前一年有对母子来此打佛七,
在零下二十多度的冬天,干枯的松毛就是他们的被褥。

万绿丛中的那一点红,也是一处闭关者的茅蓬。
这间茅蓬,已经是用砖砌的了。
长期的住山者们,大多住上了类似的瓦房。

住山修行的尼众们更为艰难,
她们还需要相对坚固的墙和门来保障安全。

这是我在终南山见到的最美的茅蓬。
事实上,在比尔·波特的书中,也是这样记述了他的所见。
这里所住的尼师,七十年代在此落发出家,一住至今。
她的师父慧远,在这里住了三十多年,直至圆寂。
她告诉我,师父在的时候,这里只有两间小茅屋,
四周种满鲜花,宛如净土。
瓦房是近年才逐步盖起来的,垒墙的土坯,
是她去远处的西山坳一筐筐背来的。
门帘中,是这处茅蓬的大殿,异常整洁。

这里只住着两位尼众,但每天都准时敲钟上殿,日日如此。

灵塔中的慧远法师,住山三十余年,异常精进,
日诵《法华》七部,是终南山著名的“法华行者”。
她的弟子说,诵一部都需要不少时间。
师父不仅能背,且熟到极至。
此外,她还严持戒律、念佛不辍。
十多年前,她预知时至,临终前谆谆嘱咐弟子修行之道,
说至夜半,安详坐化。
弟子们一无准备,临时去各处寻找火化所需木材。
在准备后事的几天中,慧远法师始终端坐着,栩栩如生。
火花后,弟子们找到了很多舍利,但因慧远法师临终已吩咐:
烧出来不管是有什么没什么,不许拍照,放在一起便是。
现装于此塔。

慧远法师的灵塔旁,是同门慧因法师的灵塔。
当年,她们一同离开东北。
慧因法师主张去云居山亲近虚云老和尚,
慧远法师则意在终南山。
商量了数月,意见相持不下。
某日,慧远法师梦见一童子引领她们来到终南,
并现种种祥瑞之相。
两人遂结庐终南后山,终身未曾离开。

当我准备离开慧远法师生前的修行地时,
在灶屋墙上发现了这把磨去了一多半的锅铲。
她们告诉我,这是慧远法师从东北带到终南山的。
这把伴随她几十年住山生涯的锅铲,
是法师留下的不多的几件遗物之一。

一位尼师来到终南山落发时,种下了这些苹果树。
如今,已是硕果累累。
告别时,这位寡言的尼师从树上
为我摘下三个苹果:这是戒、定、慧。
途中,我把其中的两个供养了另一位住山的修行者,
自己吃掉了剩下的那个。
独自坐在山路上,清甜的苹果和清洌的山风,使我流泪。

山中盛产的五味子,是住山人的水果和药材。
当然,还可以买给进山收购药材的人。
住山的人,都得自己养活自己。
我问一位住山十多年的比丘:平时都有粮食吃吗?他说:有。
我又问他:能吃饱吗?他说:不一定。
我再问:吃不饱的时候怎么办呢?
他哈哈大笑:吃不饱,正好少吃一点。

一位尼师的修行处。

暴雨过后,一位师父上房修理漏雨的屋顶。
他已经住山十多年了,很多后到的住山者都得到过他的热心帮助。
后来,他的妹妹也落发住进了另一位尼师的茅蓬。
他们的茅蓬相隔二十分钟的路程。
住山的人,必须有很强的独立生活能力。

我进山时,偶遇照片中的这位师父。
因为他的指点,我才没有迷路。
几天后,我又在山中见到了他。
照片中的那堆僧鞋,就是他那天下山取来的、
其他寺院救济的衣物。
他正在一一分发给需要的住山者。

山崖边的闭关房

终南山最好的,就是这种石头垒起的房子。
听说有位台湾的比丘尼在这里盖过几间石头房子,
不知是否就是照片中的这个院落。
院墙上晒着被褥,但因为无人带领,
我喊了几声也无人出来应门。
这里的修行者,一般是不接待外人的。

这扇从外边反锁着的戒定门上,
写着:坚决拒绝参观,请诸位慈悲,多加原谅。
我放下准备叩门的手,在门外深深合十。

净业寺山谷中的这间闭关房,还有别致的玻璃移门。
门楣右上方,胡蜂们结了层层迭迭的扇形的窝。

两位来自藏地的喇嘛也在净业寺的山谷中闭了三年三个月的关。
我去之前的几个月,他们才离开。
临走前,他们把山谷中的不多的
几间房子都写上了美丽的藏文咒语。

这套闭关房里,住着一位比丘。
带我前去的师父喊了三分钟,他才手持念珠出门。
他听说我来自苏州,常去西园,便问:安老还好吗?
我告诉他:安老(西园已故方丈安上法师)已圆寂多年了。
问过这么一句,他便让我自己在门外歇脚,又捏着念珠进屋了。
屋外的柿树上,挂着累累的果实,只是尚未成熟。

已圆寂的慧远法师的旧照。
(我不知是否能发表其他人的特写,生怕为他们带来惊扰。)

慧远法师出家前夕的留影。
法师十六岁入寺清修,十九岁正式落发。
法师曾发心在如意尞照料老病僧人多年,悲愿感人。


《空谷幽兰》,(美)比尔·波特著,

明洁译,当代中国出版社2006年10月版,29.80 元。

  《空谷幽兰》有个副题"寻访当代中国隐士",是美国汉学家比尔·波特写的一部关于中国的"寻隐之旅"。由一个美国人来写当代中国的隐士,着实显得有点突兀,然而,在当今手机号码都要由寺庙方丈来开光的时代,我们有多少人会相信中国真的还有隐士的存在?

  但是比尔·波特相信有。波特(赤松居士)是美国当代著名汉学家,从1970年代起,他开始生活在台湾和香港,并在一个山村里过了三年"天亮前起来诵经,夜晚听钟声"的隐居生活,对中国古代隐士文化产生浓厚兴趣,以"赤松"为笔名翻译出版了《寒山诗集》、《石屋山居诗集》和《菩提达摩禅法》等英文著作。台湾毕竟偏居一隅,他想到大陆来寻访当代隐士时,但是马英九对他说,大陆的隐士连同真正的出家人早就没有了。台湾的和尚也向他保证说,中国隐士已经不复存在了,经过一个世纪的革命、战争之后,他们怎么还能够存在呢?

  比尔·波特却是个执着之人,1989年之后,他踏足大陆到处旅行,此后撰写了大量介绍中国风土文物的书籍和游记。

  《空谷幽兰》是比尔·波特著作中最广为人知的一本。他与摄影师史蒂芬一道,踏上了去往终南山的路途,寻访当代中国隐士,出版之后曾在欧美掀起了一股中国传统文化的热潮。在自序中他写道:"当台湾有人告诉我中国大陆不但没有人修行,隐士传统也不复存在时,我决定亲自去弄个明白。不久之后,我发现隐士传统不仅存在得很好,而且是中国社会很有活力的部分,我觉得必须把这个情况介绍给西方人。这就是我写作本书的缘由。"

  波特说,"在美国,隐士只是那些喜欢自个儿待着的人,往往都有点神经质。但是,在中国,我发现隐士往往是社会的精英,扮演着重要的角色".的确,在中国文化史上,不管何朝何代,对隐士的尊崇是始终如一的。《史记》的第一个列传讲的就是隐居在首阳山、饿死不食周粟的伯夷、叔齐,之后的史书中的《逸民传》、《隐逸传》、《高逸传》、《高士传》、《真隐传》,称呼不一,但都是为同一类人立传。事实上,隐士一词,究竟确指为何,一直没有人做出过明确的解释,类似的称呼还有"幽人"、"逸士"、"逸民"、"高士"等。隐士们没有轰轰烈烈的事迹流传就那么存在了,他们在城墙外,在大山里,"他们与时代脱节,却并不与季节脱节;他们弃中原之尘埃而取高山之烟霞;他们历史悠久,而又默默无闻".比尔。波特寻的正是这种已经逐渐在萎缩并趋于消逝的文化传统与人群。

  虽然有"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一说,但显然"大隐"的定义更为宽泛与模糊,比尔。波特的寻访之旅是冲着"小隐"们去的。

  在福建太姥山,他遇到一位85岁的老和尚,在山上隐居了50年,竟然反复问他:你提到的那个毛主席是谁?这岂不是"不知有汉,无论魏晋"的又一个生动版本?

  比尔·波特无意中听到却最终选取了终南山作为自己的主要寻访之地。他相信语言学家杜而未的说法:终南与昆仑是两个同源词,都来源于"月亮山"的意思,而中国最早的宗教通过"不死"(以月亮的盈亏来体现)的概念,在生死之间的暗河上架起一座桥的,正是昆仑——终南这列山脉,此地也成为某些人试图接近月亮的神德和力量根源的地方。波特的方向显然没有偏失,他在观音山上见到的圆照比丘尼、草堂寺中的宏林老和尚,后来当选为中国道教协会会长的任法融……这些人的存在,都让他感触到中国古代隐逸传统仍在延续。

  不过,以我看来,可能用"修行者"来形容这一群在山林里独自修行的僧人和道士会更为合适?传统意义上的隐士,恐怕更主要指向的是那些隐居山林的文人雅士,而僧道本身就是出家人,自然是远离尘嚣,二者之间还是有区别的。从这个角度来说,《空谷幽兰》的副题应该叫"寻访中国当代修行者"会更为合适?此为求疵之想,未有机会当面请教赤松居士,不知他以为然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