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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8月16日）

一

这着实是一条令中国媒体哗然的新闻：在四川，《天府早报》把封面做成了盖有国家税务总局红印的“辟谣声明”；在湖北，《武汉晨报》以“一纸假公文，骗了全世界”描述事态；在河南，《郑州晚报》用头版头条宣布，“昨天我们都被一条新闻忽悠了”；在云南，《云南信息报》以“网民直呼坑爹”的方式来形容舆情；在广东，《南方都市报》更是甘愿把胡锦涛赴粤考察的图片放在下方，以“奖金分摊计税？假的！国税总局文件遭伪造”的头条标题概述原委。

五大门户早在昨天午后就已经把来自国税总局的声明放在了新闻首页重点推荐。据新华社通稿转述，“近日有人盗用国家税务总局名义，对外发布了‘《国家税务总局关于修订个人所得税若干问题的规定的公告》(2011年47号)’并做解读。该文及解读内容在媒体刊登后，严重误导了纳税人。国家税务总局从未发过该文件及解读稿，此文件及解读稿系伪造。国家税务总局将依法行使追究伪造公文者法律责任的权力”。

的确误导芸芸众生。从上周六开始，这则声称“9月起年终奖计税方法调整，避免多发1元多缴2万”的新闻，就如同当红炸子鸡，畅通于中国各家媒体。根据这份标明国税总局47号文的公告所提供新算法，“年终奖越多，税后所得越少”的情况将获消除。一时间，叫好声连连。

惊喜落空，《新京报》、《第一财经日报》、《南方都市报》、《齐鲁晚报》、《扬子晚报》、《解放日报》等都在今天辟出版面讲述“乌龙”由来。追根溯源，这份标记发布日期为2011年7月31日的“47号文”，系于8月12日率先发布在中国会计视野网和“中华会计网校”这两家专业网站。8月13日，《广州日报》首次将此消息搬上传统媒体，署名记者何颖思大段引用相关文本，并作新旧算法举例对比。加上午后《北京晚报》刊发类似主旨报道，这一“个税减负”消息在当日即获凤凰网等多家门户推荐，并顺理成章地出现在次日中国各地报章上。

恰恰也是8月13日，新华社亦曾发布来自国税总局的一则答问稿，这也成为8月14日一些媒体综合报道时的信源之一。此文将信息改概括为“年终奖分摊至月计征个税”。不过，观察原文，这则原题为“新税法与原税法如何衔接？——国家税务总局相关负责人解答执行新个人所得税法三大问题”的电稿，并未旁证 “47号文”，甚至是侧面否认了“47号文”所提新算法。

真正吊诡的事情此时到来，根据《齐鲁晚报》追记，正是8月14日，新华社又曾以“财经•权威新闻”的栏头播发一条题为“国税总局明确企业派发红股计税方式”的稿件，文中虽未直接言及年终奖计算方式，但主要条款均与“47号文”相似。今晨《解放日报》就此注明，“这次提及的是‘国家税务总局日前下发《关于修订征收个人所得税若干问题的公告》’，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这个名称与上述两个公告全称都不一样……”

现在看来，《人民日报》在周一内版发表《年终奖今年起按新税法纳税》的政策速递实在是个悲剧，根据《东方早报》报道，就在这天早晨，周末休息的国税总局人员“看到媒体的报道才知道”。

声明一出，顿成微博焦点议题。国税总局等来的不是同声斥责谣言，而是失望与不解。央视主播张泉灵就此调侃那个“有人”是“牛人”：“能说说这能伪造文件，在各大媒体上发表的‘有人’是谁吗？”人大新闻学院副院长喻国明亦称此事“闻所未闻”：“有人？这个人是谁？要不要报警？包括央视在内的所有大媒体都报道了，如果没有权威消息来源怎么可能？”

有此汹涌民意撑腰，编辑记者开始叫屈，《东方卫报》头版大字理直气壮，“假文件是骗子的事，跟媒体有什么关系？”，新浪已然在首页推荐自家专题《国税总局47公告伪造迷局》，除了那些转载那些类似《国税总局蜗牛式辟谣遭质疑》、《国税总局公告伪造辟谣遭质疑：被批贼喊捉贼》、《调查称47号伪文迷雾重重，国税总局被批反应迟钝》的纸媒报道评论之外，四问国税总局更是响亮：“为何不公布‘有人’是谁”、“虚假公告通过什么途径发出”、“为什么隔了两天之后才发出声明”、国家税务总局报案了吗“。

时评作者们则是兵分两路，直取国税总局软肋。一类直言《税务部门应倾听“假公告”中的真民声》（新京报）、《国税总局对47号文伪造者欠一声感谢》（南方都市报）、《年终奖个税调整深得民心，不妨“将错就错”》（红网），呼吁道：“税务部门应该注意到这一事实，当这一假冒的文告在媒体上披露以后，得到的是一片赞扬之声，认为这是税务部门的一个善举。现在，当它被揭出假冒真相以后，税务部门不应对这种民声也嗤之以鼻，而是应从中倾听到民众对减轻税负、实现税收公平的殷切期盼”。另有一路则主批国税总局信息公开缓慢，批评“迟钝的辟谣凸显‘懒政’思维和习惯”（现代快报）、“让纳税人寒心”（齐鲁晚报），腾讯和新浪评论频道头条所见略同，刘洪波和肖擎正是依据“连新华社、央视都传播谣言”之不可思议，齐声质疑中国公共信息的传播制度问题：“为什么人们会接受一个毫无征兆、突然出现的个税计征方法调整的新闻？这应该与政策消息经常是无所预兆、突然而至有关……之所以不被怀疑，媒体都争相而报，没有人提出异议，正是因为它在程序上没有任何可疑之处，完全符合我们这个社会熟悉的公共信息播报特征。”

新浪则在新闻首页推荐汤嘉琛之文，分析“谁制造了国税总局假公文的‘奇迹’”：首先要归功于假公文起草者过硬的专业知识；“奇迹”还与权威媒体的集体“沦陷”有关；身为“主角”的国家税务总局的工作也存在一定疏漏之处；并有质问：普通公众可能并不具备鉴别公文真伪的专业素养，“马后炮”的专家们为何不早点提出质疑？

今日午后，《法制晚报》提供最新进展，中国会计视野网发表《解释及致歉“47号公告”非视野首发》，声称“他们的编辑制度存在漏洞，对来源存有疑虑的内容把关不严，同时向各位读者、社会公众及税务总局表示道歉”。

二

市委书记登上警车承诺搬迁的高潮已过，而PX依然是个敏感词。那些指控大连警方入夜之后使用暴力的传言仍然难辨真伪，科学松鼠会成员试图为化工产业辩护的言论已经让其身背“选择性辟谣”的骂名。

《环球时报》可能是全中国现在唯一可以继续公开讨论此事的正式出版物，这份畅销报纸今天以社评《环保应成“最高”但非唯一追求》介入。开文定调， “我们为大连的最新决定鼓掌，但大连发生的事情很难作为普遍的教训，或者各地应当效仿的榜样。实事求是在自己的社会发展和环境安全之间寻找一个最佳值，这既应当是中国大社会的理性，也应是中国各地小社会的理性”。文章实行两段论，既强调在环保方面若以欧美的标准强行比照中国是“不切实际的”，也承认“从现在开始，环境安全应当放在最高的位置上，尽管它不可能成为我们的唯一考虑”。

在这篇得到新浪推荐的评论中，作者可谓孤身挑战“民意”，直言“民意不可违，但也不能处处都顺着‘民意’”：“现在不把环评当回事而盲目建立高风险企业的地方政府大概只能称为傻瓜，但见到化工厂造纸厂就喊‘拆’，拒绝对各种风险、包括非环保风险做综合评估的人，也聪明不到哪去……合乎‘度’，就是好事，越过了‘度’，好事也成了坏事。”

比起新华社主办的《参考消息》，《环球时报》甚至在编译外电方面更加富有勇气。那篇来自路透社的报道出现在了这份《人民日报》子报上，文章声称，在市委书记宣布停产之后，大连那家PX项目工厂仍在正常运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