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拉德战记第二季:[红楼品读]袭人职场打拼本领之二：适度的冒险（28）

　　
　　 在职场上，那些谨小慎微循规蹈矩不敢越雷池一步的员工，领导一般的不会反感，但也很难获得其青睐；遇上个别的领导有时还可能看不起你。就像曹禺话剧《日出》里的黄省三，累死了也只能当一辈子的小职员，难以胜出。
　　 但一味冒险没有规矩的“贼大胆”也不行，冒险多了说不定哪次就捅了娄子，哪个领导也不愿意整天给下属擦屁股。
　　 最好是胆大心细，平日低调，不显山不漏水，看准时机偶尔冒一次险，神不知鬼不觉，取得利益进展后，又能以平日良好的外在形象把这既得利益维护住。也就是说，适度的冒险，并不一定是坏事。这个度，一是分寸，二是频率。第一所冒的风险不能太大，第二只能偶一为之不能当家常便饭。
　　 花袭人与宝玉的那次偷情，就是这类冒险。
　　 有的网友可能会反对这个观点，说这算什么冒险啊，袭人这么做没什么错啊，她自己不是认为这“不为越礼吗”？
　　 先别忙着一看见雪芹曹公那“狡猾之笔”在表面上这么写就当真了吧。曹公反话正说正话反说的地方太多了。暂且先罗嗦一点，把袭人是不是在冒险越礼，撕罗清楚。请看书中原文：
　　 “袭人素知贾母已将自己与了宝玉的，今便如此，亦不为越礼，遂和宝玉偷试一番，幸得无人撞见。”
　　 问题哪有这么简单啊，书中大量的细节，都是与袭人的想法完全相悖的。
　　 一、“袭人素知贾母已将自己与了宝玉的”，这是袭人当时的内心独白，是她自己的主观判断，也是她唯一的理由。
　　 可这条理由是有破绽滴。
　　 不错，荣府是有这样的惯例：在年轻的主子未娶亲之前，先放两个丫头作“屋里人”。可那是要经过挑选正式批准，履行“开脸”的正式手续才可以的。
　　 不光是荣府，那时候都是那个规矩。比如香菱，薛姨妈“摆酒请客的费事”，“明堂正道”的“开了脸”，才正式成为薛大傻子的房里人。（第16回）
　　 贾母让袭人去照顾宝玉，可老太太什么时候说打算日后让她做“屋里人”来着？
　　 晴雯也是老太太派过去的，在老太太的眼里，晴雯的评价是“伶俐标致”，是“这些丫头的模样爽利言谈针线多不及他”；说“将来只有她还可以给宝玉使唤得”。人家晴姑娘才是老太太原本中意的人选哪。而袭人的评价是“没嘴的葫芦”，虽然书中说袭人“心地纯良，克尽职任”， 但那是小说的叙述文字而不是贾母的话，贾母对袭人的认可的程度，是比不上晴雯的。
　　 宝玉挨打后，离偷情那件事已经老后老后了，是王夫人而非贾母，选定了袭人，给了她二两银子的月钱，可这还算不上是官方最后的决断，一这不是官中的钱，这银子是王夫人自己的工资匀给她的，没列入凤辣子的工资发放表；二是贾政在外面出差，没办法请示。没有老爷的认可，王夫人单方面的行为，是不能形成决议案的。三这事是瞒着老太太的，凤姐专门叮嘱袭人：只去给王夫人叩头，不必去见老太太。（第36回）
　　 后来赵姨娘为给贾环要彩霞，求老爷贾政的时候，说太太已经把袭人许给宝玉有二年了，贾政还有些吃惊呢!贾政当时是怎么说来着，说他早已看好了两个丫头，一个给宝玉，一个给环儿，现在俩人年龄还小，过二年再考虑。老爷压根就没有打袭人的牌！
　　 退一万步说，就算老太太真的是打算把袭人给了宝玉做“屋里人”，那也是日后，在宝玉那样的年龄是绝不允许的。
　　 有第36回为证——
　　 “凤姐道：‘既这么样，就开了脸，明放他在屋里岂不好？’王夫人道：‘那就不好了，一则都年轻，二则老爷也不许，三则那宝玉见袭人是个丫头，纵有放纵的事，倒能听他的劝，如今作了跟前人，那袭人该劝的也不敢十分劝了。如今且浑着，等再过二三年再说。’”
　　 看见了吧？连王夫人都说年龄不够，老爷不许！
　　 不妨这样假设：假如王夫人对晴雯没有形成偏见之前知道了袭人已经与宝玉“作怪”了，那么金钏挨过一巴掌，袭人非挨两巴掌不可！“妖精”的帽子会罩到谁头上，挨撵的该是谁，估计晴雯与袭人会有一拼。
　　 二、也许可以把责任往宝玉身上推，白纸黑字的书上说啦，“遂强袭人同领警幻所训云雨之事”。可是看袭人当时那表现，一个巴掌拍的响吗？
　　 袭人比宝玉大几岁，“渐通人事”比他早，在给宝玉换衣服时，她就“心中便觉察一半”了。事情过去了也就过去了，怎么吃完了晚饭，还惦记着这茬儿，又主动发问呢？
　　 按袭人一贯的秉性和处世方式，宝玉提出这淘气的要求，当时她该劝导才是。王人取中袭人，就是看上了她能劝导宝玉。王夫人是这样说的：
　　 “这几年来，从未逢迎着宝玉淘气。凡宝玉十分胡闹的事，他只有死劝的。”（第78回）
　　 这回宝玉与袭人“淘气”，袭人却只有“逢迎”而没有劝是吧？更甭说什么“死劝”了。
　　 可后来劝导宝玉的事还少吗？从装装样子念书啊，不要毁僧谤道，不要说疯话呀什么的，不要立马撵茜雪呀，不要立马撵晴雯啊，等等。怎么这回就啥都不说就无条件配合呢？
　　 说宝玉不听袭人的也站不住脚。那次宝玉在黛玉湘云那洗脸梳头，袭人看见了一怄气，宝玉乖乖地服软发誓改正缺点。这回如果她不愿意，满可以给他摔脸子怄气嘛！
　　 不是不能为，是不为也。
　　 袭人那点理由， 不过是自我安慰自找台阶罢了。
　　 言归主题。袭人这次越礼，如果做风险评估的话，最坏的结果，是当场被人撞见，而且立即吵嚷出来，袭人立马被撵出去。只要当场无人撞见，即使留下些蛛丝马迹，别人再起疑心，比如李嬷嬷，比如晴雯，那也是猜测罢了，骂一骂解解气可以，如果较起真来，没有证据根本端不到台面上。
　　 但这样的风险，出现的概率是极低极低的，因为那时给宝玉陪床是袭人的职责，袭人又是宝玉丫鬟的领班，等待也好安排也好，腾出这点时间和空间都不难。而且结果也是如此——“幸喜无人撞见”。
　　 而这次冒险，袭人所受之益，是大大地强化了与宝玉之间联接的纽带，“自此宝玉视袭人更比别个不同”，袭人几乎成了宝玉须臾不可离开的人——
　　 正月里袭人回家吃年茶，只一天时间，宝玉还屁颠屁颠地找上门去看她；宝玉和贾芸聊天之后无事可做，袭人劝他出去逛逛，宝玉拉着袭人的手，说：“我要去，只是舍不得你。”（第26回）
　　 最能说明问题的，是在宝玉心目中，袭人的分量只排在黛玉之后。第78回，抄检大观园之后，躲了宝钗，死了晴雯，司棋、入画、芳官等五人已走，宝玉倍感凄凉，心里想的是“不如还是找黛玉去相伴一日，回来还是和袭人厮混，只这两三个人，只怕还是同死同归的。”
　　 造成袭人在宝玉心目中如此分量，平日的服侍等基础性工作是一个重要方面，但情爱的作用，是不能抹煞的，也许更有强大的牵绊力量。就冲这一点，袭人的那次冒险，值。
　　 客观地想来，袭人这样做，也并非百分百都是机心，一双小儿女两情相悦，也是不能否认的事实。但以袭人的为人和心计，说她起码能掂量出其中的好处，存了这点小心思，也应该不会太离谱。
　　 到底是情占多少利益盘算占多少，也不好量化。借用袭人的一句话：“唯有灯知道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