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拉善诺日公:[红楼品读]戏侃红楼的丛林法则（四五）

　　红楼是情场是婚姻战场，是商场是职场官场，是江湖是人生角力场，有的时候有的角落也有点像丛林。
　　 听说国外有一门学科叫历史生物学，意思以生物学的规律来看待人类历史现象。不妨以此视角，看看红楼中那些大的小的美丽的丑陋的生物们热热闹闹生存与争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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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法则一：罪莫大于可欲。
　　 案例人物：石呆子，鸳鸯，甄英莲。
　　 “罪莫大于可欲”是《老子》的佚文。我们现在读的通行本《老子》，是经过晋王弼校勘注解以后才广为流行起来的。从长沙马王堆汉墓出土帛书《老子》甲乙两种本，以及湖北郭店楚墓出土的竹简《老子》，与通行本与许多不同之处。比如，《老子》第46章有言：“祸莫大於不知足。咎莫大於欲得。”这两句前面，原来还有这一句：“罪莫大于可欲”。这句话被王弼的注解本上消失了，一千多年来也就被许多人忽略了。
　　 “罪莫大于可欲”，是老子一个很独特观点。它的白话大意是：没有什么能比得上成为他人的贪欲目标的罪更大的罪了。
　　 优美简洁的古文一弄成白话，不仅拗口，还尽失神韵。好在战国时期流传的《老子》上有这句话，韩非子在《喻老》一文中，对“罪莫大于可欲”做了形象的譬喻：
　　 边境小国狄国给晋国进贡，贡品是漂亮的“丰狐、玄豹”的兽皮。晋文公接受了礼物之后，不禁发出感慨：“此以皮之美，自为罪。”——狐狸和豹的皮太美了，所以自己给自己招致杀身的罪祸。韩非子以丛林的法则的视角，为老子这句话做了注解。
　　 红楼中的鸳鸯“是个尖儿，模样儿，行事作人，温柔可靠，一概是齐全的”，被贾赦垂涎；甄英莲从小“生得粉妆玉琢，乖觉可喜”，先是被拐子掠走，继而被冯渊、薛蟠争夺闹出人命。这两个清白的女儿唯一的“罪过”，就是她们自身的美丽。
　　 而石呆子，虽然是个穷鸟儿，可是他却拥有几根漂亮的羽毛——古人写画真迹的扇子。你不肯交出羽毛，得到羽毛的唯一办法，是猎取你的身家性命。
　　 石呆子的失误在于大意，他不该轻易展示自己的羽毛。让贾赦这样贪婪的猛兽看到你身上有“可欲”之物，你就死定了。
　　
　　 法则二：逆反食物链的方向的捕猎行为是在玩儿命。
　　 案例人物：贾瑞。
　　 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虾米吃淤泥（浮游生物），这是铁的法则，食物链的正常顺序是只能向下获取，绝不能倒着来。虾米如果想弓腰一跳，不但逆向而且超越中间的环节去吃大鱼，那是送死。
　　 贾瑞本是个癞蛤蟆，他的猎取物下一个链条是学堂里的香怜、玉爱、金荣等弱小的蚊蝇昆虫之流，那可以随便俘获。可是这瑞大爷有一天突然看见一只美丽的天鹅，想尝一尝天鹅肉的滋味。在荣府这个生态链条上，贾琏与与王熙凤相隔何止一两个环节，他只知道天鹅的美丽，却不知道这貌似天鹅的“凡鸟”，有着钢铁一般的尖喙利爪。那是他根本不了解的生物，不自量力的捕猎行为，只能是找死。
　　
　　 法则三：遭遇掠食者，注定上演悲剧。
　　 案例人物：冯渊。
　　 冯渊以等价交换的方式，从拐子手里得到了甄英莲。这个美丽的猎物还没到嘴，倒霉的冯渊遭遇了“金陵一霸”薛蟠。这可是一个高居食物链上端的强大掠食者。冯渊这样的小乡绅之子，在生态链上基本上算是食草动物，充其量也就是个鱼肉一下乡民之类的低等级的偶尔吃肉的素食为主的杂食动物。在掠食者面前，想活命的唯一办法是“减负”，放弃猎物轻装跑路。吃素的小动物与从不吃素的大家伙争夺猎物，那不是要搭上自己的命吗？
　　
　　 法则四：外来物种的命运：人之道与天之道完全相悖。
　　 案例人物：邢夫人，尤氏，尤二姐。
　　 智者老子通过考察并比较“损有馀而补不足”，还是“损不足以奉有馀”，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天之道”与“人之道”是完全相悖的。
　　 红楼丛林中，也有与“天之道”完全相悖的法则。
　　 在自然界，外来物种到了新的环境，没有了天敌，强大到足以打败一切乃至破坏生态。君不见各国出入境的生物检验检疫的严格程度不亚于反恐吗？外来物种的入侵，给许多国家的林业农业畜牧业渔业养殖业等带来灾难性的破坏，谈之色变。这是“天之道”。
　　红楼里的“人之道”却相反。贾家荣宁二府这个“豪门”生物圈，来了从另一个生物圈的布衣平民，这外来的物种哪个都挺难受挺弱小。
　　 邢夫人是贾赦的填房，尤氏是贾珍的填房。把这两个人与来自豪门的王夫人比比就知道了，她俩哪有一点“被尊贵”的气派呀？邢夫人要豁出脸皮为贾赦跑媒拉纤以稳固自己的地位，尤氏要容忍老公与儿媳妇和自己的妹子胡搞，也是图自保。这俩人忍常人所不能忍，在这陌生的生物圈生存下来稳固下来，也算有两把刷子。
　　 尤二姐就惨了，进入贾府这个陌生的生物圈，连命都没保住。
　　 人之道的启示是，当你打算进入到一个陌生圈子里时，要么有罩着你的厉害家伙，要么有自己的刷子，否则必须慎重。
　　
　　 法则五：狞厉的假面，也能吓阻天敌。
　　 案例人物：尤三姐。
　　 南美洲亚马逊河流域的热带雨林里，有一种硕大的蝴蝶，它躲在树上张开翅膀，翅膀上的花纹图案，就像凶神恶煞一样狞厉恐怖。据说这有趣的进化现象，是为了吓阻天敌，那些鸟儿都不敢去碰它。
　　 尤三姐就是这样一只另类的蝴蝶。当贾珍、贾琏二人打算将她彻底俘获到手里，拿她当粉头取乐时，尤三姐亮出了狞厉的面孔，有效地吓阻了猎艳者。
　　 在本质上，她只不过还是一只软弱的昆虫。
　　
　　 法则六：翼护幼崽的母亲不讲仁慈。
　　 案例人物：金钏，晴雯，王夫人。
　　 乡下人家养猫，一般都不是娇贵温驯的宠物猫，而是最常见的能抓耗子的家猫。遇到母猫生小猫的时候，那平时脾气尚好的母猫会异常凶恶，你想逗弄一下那刚刚睁开眼睛的小猫，那母猫翻脸不认人，不小心就把手背给咬得流血了。还有，邻居家护院的狗生小狗时，一帮孩子去逗小狗，有个小孩还伸手去抚摸那还没睁开眼的小狗仔，那狗妈妈平时和那帮孩子都熟，这回却一口撕住孩子的手，要是没有大人赶过来，就出大事了。大人们说：它以为你想动它的孩子。
　　 贾宝玉是王夫人的指望和终身依靠，除非她自己愿意她自己选择，任何人都别想染指她的孩子，尤其是异类。
　　 轻佻的金钏，装扮得花红柳绿的晴雯，在王夫人的心目中，根本就不是同一物种。即使整天贴身服侍的金钏，仍然是“非我族类”。一旦她以为她俩有染指宝玉的意图，哪怕是误以为，她一定超前、过度、主动、攻击性地采取防护行动，这是一个翼护幼崽的母亲的本能反应。这个时候，她的头脑里是不讲理性不讲仁慈的，她至高无上的法则，是万无一失地确认幼崽的安全，乃至今后身心健康地成长。凡是有损于此者，她会以生命中最大的激情，灭掉她认为的危险。
　　 金钏和晴雯，都是死在这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