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u漫画书:刘庆邦:说创作论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4/28 01:04:02
刘庆邦:说创作论

  取材很重要,只要取材对了,可以说短篇小说就成功了一半。我的取材如果用一句话概括,就是在没有文章的地方作文章。在现实生活中,这是一个独立的领域。写短篇小说在现实中,只写一点点东西。这一点点东西,我称之为短篇小说种子。《北京文学》办了短篇小说公开赛,赛后要谈体会,我谈的就是短篇小说的种子。世间万物都有种子,一切都有。这个种子是世间万物生存不息传宗接代的东西,有了种子的传递世界才延续下去。和物质世界对应,我觉得短篇小说也有种子。有的把它称为一个眼睛,有的把它叫做支撑点,有的把它叫内核,有的把它叫黄金点。可能有七八种说法,但我喜欢种子这个词,一说就给人以饱满、圆润、美好的感觉。

  我们举一个例子,沈从文的《丈夫》。这是一个非常精彩的短篇。大概情节是写过去的一种生活,说他的妻子在农闲时到船上去做一些接客的生意,她不把这种事看成多么丑恶,到了此时,丈夫去看他的妻子,就带着一种欲望、想念,肯定要亲近一番,结果到了船上以后,他却在眼皮底下一次次被人夺走了妻子。丈夫就在前仓,前后听到两个当兵的、水保等和妻子交易,情绪弄得很低沉,妻子给他钱也不要,一个人伤心地捂着脸呜呜地哭起来,第二天和妻子回乡下去了。这个小说的种子,我觉得就在最后呜呜地一哭。整个小说的过程就是这个种子生发的,一切过程都在向这个哭走。很感人。当然,还有社会分析、情感因素等都很丰富,这里不讲,讲的就是最后一切都是向这一哭而来。

  我的小说《梅妞放羊》的种子就在于梅妞小姑娘向羊敞开了母亲般的心怀,让小羊羔来吃她的奶。当时想到这个种子,我高兴得快跳起来。种子有时在开头,有的可能在结尾,有的可能在中间。而这个小说的种子在中间。种子埋进去了,有一个发芽的过程。后面是开花结果的过程。前面培育,后面生发。因为有了种子,小说就立起来了,情绪也将饱满。我自己对这个小说也是满意的,一看就要看下去,不看完就有不舒服的感觉。我的小说每次不是发出去了就抛出去没有关系了,我常看,看得自己热泪盈眶。


  说到这里,我需要说明一点。小说来自现实生活,但又与现实生活不对应。这个种子还需要从心里来进行寻找,要把现实生活中的种子拿来放到心里去发酵、去升华,最后打上自己的烙印。从现实生活中来的东西,我觉得又要与现实生活拉开一点距离。现实生活在创作中往往有一种纠缠,拦在我们面前,说我是很刺激的,很有卖点的,赶快写我吧,写我不会吃亏的,甚至象一个妓女纠缠一个嫖客一样,这样写出的东西,可能是易碎的,不经看的。

  在短篇小说的种子说里,我引用了王安忆的一篇文章:有的小说看起来象预言……短篇小说是理性的果实……它只是一条思路。是模糊的,不是很明白的;是思路,不是预言。

  我们听到短篇小说的做法很多,比较多的一种做法是说短篇小说要用减法来写,这是指精炼而言。好多人物、好多细节,把小说撑得满满的,没有一点空间,这才产生了要忍痛割爱的减法说。
  对此,我不认同,我觉得这是一种机械的、武断的说法,起码说它不是那么准确。我认为,短篇小说应该是用一种生长法来写。就是说,从生活中、记忆中,只取那么一点点种子全力培养,使之生长壮大。或说只是一个细胞,在生长的过程中不断生长、组合,最后长成。
打个比方,比如短篇小说是一朵六瓣的花,裁去一瓣,就不完整了。反正我的短篇小说,投出去,发表了,谁要给我动一个字,我都知道。有时只是排错了,我马上就会觉得别扭。甚至于一个标点错了,我都别扭。这种果实成了和心里的一种联系,一旦形成一个作品,一枝一叶都动不了。所以我认为,短篇小说不是用减法写的。

我说这个进入心灵世界,一个是上心,一个是入心。
上心。平时我们会产生一些错觉,觉得这个世界很重要,这也离不开自己,那也离不开自己,这是不对的。真正离不开自己的是自己的小说,如果不写这个小说就不会出世。只有上心,在人的一辈子中只有上心去做好一件事,这一生都值得。
入心。我们看到的现实世界很丰富花哨,往往觉得没什么可写,要写下去,只有深入内心,象捕捉莹火一样,才能写出好的作品。

那么说,小说生长于心,除了脑子想象,整个身心都应该投入这个创作。视野要非常开阔,才能不受局限,不使一条道走得局限。一个人如果体力不行,衰老了,他写东西都会很费劲。汪曾祺的晚年,写的一些东西就不敢恭维了,写得实,不灵动,没有飞翔感。人到一定岁数,如果体力不支,小说根本写不出来。就象一个树有一个挂果期,一旦过了这个挂果期,也许会结一些果子,却不会大。再打个比方,就象一个女人有一个生育期一样。小说是生长的,在我们还具有这个能力的时候,多写一些。小说又不搞计划生育,就多写点,免得体力不支想写写不动时,会十分懊悔。

小说要生长,还要细,细到连花团上的绒毛都细……如果连细都不用,就用微妙来说……我写东西都是在细上下功夫,细致入微的。

作家无论何人,心理上都有相通的东西。如张炜说,有些优秀的男性作家就有一些女性化的东西。

我自己的小说还有一个综合形象的东西。主要指短篇小说的主要形象后还有一个综合的背景,就如电影主角出场时后面的场景背景,这需要叙述。有人称之为闲笔,其实一点不闲,有了这样的综合背景,才会有纵深感,才不单调。沈从文先生的作品几乎每一作品都有这种综合形象的东西。综合形象运用很重要,提醒大家一点,一定是一系列的形象,而且这个形象的叙述要非常讲究,很美,很细致,很生动。

本来我还想讲审美趣味的培养,这种培养可以注定一个作家是站在一个什么档次。这主要在阅读,读好的东西,只要读得多了,就会生成一种较高的审美趣味,从而拒绝别的低劣的东西。你喜欢谁的,可能心灵上有相融合的东西,就去看他的作品。看一个人读什么书,就能判断他的审美趣味。 

故事的情节像枝干,而细节则像满树繁花。

我们中国的小说特别讲究一种韵味。比较鲁迅和沈从文的小说,鲁迅是思想之美,而沈从文是韵味之美。

我们写小说的,不一定要看很多文学的书,在于会不会读书。别的书我们也要读一些,社会的、摄影的、美术的等等。我有一个小说就是受一个摄影杂志的照片的影响。

好多小说是通过逻辑情节来推动它的展开,它不是经验性情节。

地域文化对一个小说家的滋养非常重要。一是母亲,一是自然,一是童年的生活,是成就一个作家的最重要的三个方面。我写小说基本是两个路子,一个是柔美的,一个是酷烈的。但是对于一个地域的文化,又要摆脱它的纠缠。河南的文化,其实是一种戏剧文化,讲情节,讲悬念,讲抓人,讲夸张这些东西,跟小说里很多东西是排斥的。如果被河南的戏剧文化抓住了,就容易变得通俗。

中篇小说我还真不知道它的种子在哪里,它不象短篇小说要有一个支撑点或爆发点,它可能就是一个事件或一个故事。

“我对作品的最高评价首先是自然,好作品要能让人走神儿,神思飘渺,最好走到天外去!都说好作品是抓人的,让人一口气读完,我倒觉得好作品应该是‘放人’的,让人看了有回味,不由得想起自己的经历和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