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企纽带与跨省投资

　　夏立军、陆铭、余为政，2011，《政企纽带与跨省投资——来自中国上市公司的经验证据》，《管理世界》，第7期，63-75页。（全文见 http://profluming.com/Article/ShowArticle.asp?ArticleID=358）
 
 　　政企纽带与跨省投资*——来自中国上市公司的经验证据
 　　夏立军 陆铭 余为政
 　　
 　　摘要：本文运用中国上市公司数据研究了高管（董事长或总经理）的政府任职背景这一政企纽带（political connection）对企业异地投资的影响。我们发现，企业高管拥有的政企纽带能够帮助企业到注册地以外的其他省份去开设下属企业（子公司、联营企业或分公司），但这种影响出现的条件是政企纽带达到较高的级别（厅局级以上），而低级别的政企纽带不起作用，并且这种影响主要存在于地方政府控制的公司中。同时，我们发现，在非政府控制的公司中，高管在中央政府部门的任职经历也有助于企业跨省投资。而在中央政府控制的公司中，高管的政企纽带对异地投资没有显著影响。
 　　
 　　关键词：政企纽带异地投资 市场分割经济增长
 　　
 　　一、引言
 　　随着经济发展，统一的国内市场和规模经济变得越来越重要，但国家之间和一国之内地区之间的行政边界却往往成为统一市场的障碍。市场分割有碍于公平竞争，降低资源配置效率。对于中国这样一个快速成长的经济体而言，市场分割正逐渐成为制约规模经济效应的重要因素，对于经济的持续增长不利。
 　　在既有文献中，中国被当作是一个国内市场零碎分割的经济体（例如Young，2000；Poncet，2002）。但是，既有文献关注的焦点是商品市场，鲜有研究关注中国的资本市场是否同样存在地区间的分割。同时，既有文献也未研究：是所有的企业都在面临市场分割的障碍，还是部分企业拥有突破市场分割的特殊资源？研究这些问题对于理解中国市场分割的形成以及未来市场整合的进程非常重要。本文将以中国企业的跨省投资行为作为研究对象，考察高管的政企纽带对企业跨省投资的影响。我们预期，如果市场分割是由地方政府的保护行为这类制度因素导致的，那么，企业与政府之间的纽带就可以帮助企业突破省际的行政边界，进行异地投资。相反，如果市场分割只是由于交通成本、通讯技术这样的自然地理或技术因素所致，那么政企纽带与异地投资之间就应该没有联系。
 　　具体来说，本文运用1997至2003年期间首次发行股票的中国上市公司（即IPO公司）数据研究了企业高管（董事长或总经理）的政府任职背景对企业跨越省界进行异地投资的影响。我们发现，企业高管拥有的政企纽带能够帮助企业到其他省份去开设下属企业（子公司、联营企业或分公司），但这种影响出现的条件是政企纽带达到较高的级别（厅局级以上），而更低级别的政企纽带不起作用，并且这种影响主要存在于地方政府控制的公司中。同时，我们发现，在非政府控制的公司中，高管在中央政府部门的任职经历也有助于企业异地投资。而在中央政府控制的公司中，高管的政企纽带对异地投资没有显著影响。
 　　基于这些研究发现，可以得到这样的推断：中国地区之间的市场分割的确在一定程度上是政府行为所致。由于市场分割所形成的经济租金部分地被那些具有政企纽带的企业所获得，中国的市场经济体制仍然在制造企业间投资机会的不均等。因此，通过制度构建来规范地方政府行为，对于促进市场整合和公平竞争是至关重要的。本文不仅对研究中国企业政治联系的后果的文献有所发展，更重要的是，本文从跨地区投资这一角度揭示了中国资本市场的地区间分割这一重要问题。而以往文献几乎没有研究资本市场的地区间分割，也少有研究揭示出市场分割给企业带来的投资机会不平等。
 　　下文的结构安排是：第二节对相关文献进行评述；第三节结合中国的制度背景对研究问题进行理论分析，并提出研究假说；第四节是研究方法设计，包括样本选择和数据来源、检验模型和变量设定等；第五节是实证结果和解释；第六节是结论和政策含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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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结论和政策含义本文运用中国上市公司数据研究了高管（董事长或总经理）的政府任职背景对企业异地投资的影响。我们发现，企业高管拥有的政企纽带能够帮助企业到其他省份去开设下属企业（子公司、联营企业或分公司），但这种影响出现的条件是政企纽带达到较高的级别（厅局级以上），而更低级别的政企纽带不起作用，并且这种影响主要存在于地方政府控制的公司中。同时，我们发现，在非政府控制的公司中，高管曾在中央政府部门任职也有助于企业异地投资。而在中央政府控制的公司中，高管的政企纽带对异地投资没有显著影响。遗憾的是，受制于数据，我们未能对上述发现的理论解释给出直接的经验证据。进一步的分析发现，进行了异地投资的企业，也的确在某种程度上获得了有利于企业盈利的租金，但在控制了异地投资之后，政企纽带对企业绩效没有显著的影响。总体上来说，政企纽带与异地投资之间的联系是资本市场分割和低效率的表现，同时，也加剧了企业之间的不平等。
 　　本文的研究说明，中国的省际资本市场分割在一定程度上是由地方政府行为所致。换句话说，市场分割在中国更是一个制度问题，而不是自然地理或技术问题。由制度所造成的问题，需要借助于法律规范来解决，为此，《反垄断法》中的第三十三条已经对商品市场上的分割行为进行了规范，“行政机关和法律、法规授权的具有管理公共事务职能的组织不得滥用行政权力，……，妨碍商品在地区之间的自由流通”。相比之下，中国却没有任何一部法律对资本市场的地区间分割进行规范，例如，没有法律规定地方政府不得限制企业的异地投资行为。相关立法不足的状况应尽早得以改变，同时，制定出来的法律要真正能够约束地方政府的行为，这比制定法律本身来得更重要。
 　　虽然从单个企业来看，企业家的政企纽带有助于企业突破省界进行异地投资，但对于更多的企业来说，却可能失去了公平竞争的机会。更为重要的是，如果国内市场逐步走向整合，那么，中国将可能因其人口众多和疆域辽阔而得益。否则，省际的市场分割将使中国难以获得一个大国本应拥有的规模经济效应。对于中国未来的经济增长而言，国内统一市场带来的规模经济是国家竞争力的关键来源。当欧盟为了获得国际竞争力而走向统一的时候，如果中国因为市场分割而制约其竞争力，将是非常遗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