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沙雨花合能公馆:赵王专栏之明星职业经理人之败 李斯篇

    “千古第一相”李斯，相助秦始皇一统天下，完成车同轨、书同文的千秋大业。与后代名相重臣相比，他的影响力不局限于一朝一姓，亦未人亡政息。比如影响深远的郡县制，便由他设计，在秦朝奠基，而后两千年一直被历朝沿袭使用。其余诸如统一度量衡、文字等大手笔，后续影响也皆在千年以上。可见秦虽短命，李斯的治国理念和设计的政治制度却一直被历代传承。

    但这位明星经理人的下场却极为悲惨———与其子共同被腰斩于咸阳，夷灭三族，让人扼腕叹息，何以如此下场？(南方都市报  www.nddaily.com SouthernMetropolisDailyMark 南都网)

    李斯的失败，从自身来看，草根出身，又是秦地的外来官员，性格上较为优柔寡断，为保住毕生奋斗得来的相位，关键时刻违心办事，严重违反职业操守，曲意逢迎，最后被人罗织陷害。

    但从君臣关系来看，正如当下民企老板与职业经理人之纠结业界普遍一样，君权、相权之争是千古矛盾。秦朝是君主大帝国草创时期，君相关系并无前例可循，而作为创业元老的李斯权高名重，在秦始皇手下虽相安无事，但却会对刚接班的秦二世造成威胁，而这种威胁被人刻意夸大利用，罗织罪名，被踢出局。

    李斯之死，复杂纠结，有很多突发因素，但在其性格弱点下，“君权与相权之争”的命运演进，让李斯从辉煌坠落的结局，有偶然，也有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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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草根出身辉煌至极

    李斯出身平民，亦非秦国土著，而是楚地上蔡小吏。草根出身、外来投奔两种印痕一直缠绕着他，成为其奋斗历程中的束缚。

    好在先秦社会非常开放，有才之人皆可前往各国流动。李斯在楚国看不到希望，便转头西进，投奔秦国。当时的秦国正处于大开发的热潮中，迫切需要各种人才。李斯很快找到了出路，他先投入丞相吕不韦门下，后几经努力，取得秦王嬴政的宠信，成为后者的臂膀。

    秦统一六国后，李斯担任丞相，成为整个帝国的大管家，辉煌至极。李斯年轻时的梦想成为了现实———他的长子李由做了要害之地三川的郡守，掌握了一定的军政大权，其他子女也都与皇室缔结了婚姻关系。

    纵观李斯的前半生，是草根青年自谋出路的楷模，是名副其实的成长励志故事。

    但细细探究，这辉煌并非稳如泰山，而是隐含着潜在危险：有一个根深蒂固的难题缠绕着李斯———君相之间的博弈。

    君相博弈千古难题

    皇帝和丞相的关系极为复杂：既要相互依托、利用，又要相互牵制、提防。皇帝不可能没有丞相辅助亲自上岗，担任百官之长事事亲躬；但若只依靠丞相当甩手掌柜，时日一长又会被丞相架空。对于丞相而言，既要依赖君王的授权才能掌控权力，又想摆脱君王的约束，享有最大的权力自由。

    秦朝是中国历史上第一次正式意义上的统一，属于君主帝国的草创时期。在管理这个巨大的帝国公司上，并无现成的经验可以参照，君相之间的磨合就更为艰难。

    秦汉时期，中央政府经多次酝酿变革，最后稳定实施的是三公九卿制。丞相、太尉、御史大夫位列三公，各司其职：丞相管行政，是文官之首；太尉管军事，是武官之首；而御史大夫掌控监察，辅助丞相监察百官。虽有太尉、御史大夫制衡，但丞相的权力依然很大。(南方都市报  www.nddaily.com SouthernMetropolisDailyMark 南都网)

    而秦时三公制并不完善，从史料来看，军事首脑(太尉)一职并不常设，而文职的相国(相当于丞相)也可以带兵打仗(相国吕不韦就带过兵)。而御史又名副丞相，是名正言顺的丞相副手，并不能监察丞相。这样一来，相比于三公制成熟期的汉朝，秦朝丞相的权力就大很多。这一大，与皇帝的冲突就更明显。

    而九卿则为太常、光禄勋、太仆、廷尉、大司农、少府等，他们行使各种职能，诸如太常管宗庙，太仆管交通。这九卿中，虽有的管皇家的事，有的管政府的事，但全都隶属于丞相。比如大司农，管的是全国的赋税和经济，归丞相管；而在法理上，家是家，国是国，皇帝不能直接动用政府的钱。而少府，掌管的是皇室的钱财和经费，诸如海边的盐、山里的矿，但他又归丞相管，丞相可以支配他，这就相当于丞相把手伸到皇帝的家里去了。

    六国未统一前，吕不韦相权过大，已引起秦王警觉，最后被整顿削权，黯然退场。到了李斯担任丞相后，他更为谨慎，注意收敛。有一回，秦始皇看到李斯车马过盛，便心中不快。得到暗报的李斯连忙降低车马标准。后来虽秦始皇生气此事被泄密，杀光了当时身边之人，但已收敛的李斯却相安无事。而李斯自己也有深刻的危机意识———有日百官前来拜寿，门前车骑千数，荣耀至极，可他并未陶醉，却是告诫自己：“当今已经没有比我更高之位的臣子了，我可谓富贵至极，但物极则衰！”

    除谨小慎微之外，李斯的平安无恙更得益于秦始皇的过于强势。皇帝强，则丞相相对弱，对皇权的威胁小，所以君臣矛盾自然小。秦始皇是个劳模皇帝，每天要看上百斤竹简，权柄在手，他自然不怕李斯篡权———如此李斯才能一直平安无虞。

    李斯得到的一切，完全来自于秦始皇的赏识和信任。一旦秦始皇驾崩，李斯并没有铺设好后路。当时最有希望继承帝业的秦始皇长子扶苏并没有和李斯走得太近；相反，扶苏更欣赏大将军蒙恬———蒙氏在秦国数代为将，是秦本土最有势力的家族之一。

    而且不管哪个皇二代接班，新君旧相的矛盾会更加突出。新立的君主，没有第一代创业者的霸气和自信，必然担心丞相威权过重对自己造成威胁。而作为创业元老的李斯，在秦国已为相多年，关系盘根错节，很容易被未来君主当作假想敌。

    如此看来，李斯的经理人职业生涯若有转折，那必定是发生在接班之时。

    违背操守曲意逢迎

    果不其然，秦始皇的突然暴亡，把李斯措手不及推到了风口浪尖。

    当时秦始皇正处在东巡的归途之中，却半途暴崩沙丘。此时掌控这一帝国绝密消息的人只有中车府令(相当于“生活秘书长”)赵高和李斯等数人。面对这一巨大变故，作为丞相的李斯受到了极大的考验。

    起因在于秦始皇最先并没有指定继承者，而只是在临死前让被发配边疆的长子扶苏回咸阳奔丧。这时赵高便唆使李斯篡改遗诏，拥立另一公子胡亥登基。

    此时，李斯出身的两大弱点在左右着命运的天平：草根出身和客卿入秦，在先秦注重贵族血统的氛围里出人头地，尤为艰难。他知道荣华富贵来之不易，一旦到达人生巅峰，便绝不肯轻易放手。早年，李斯便有著名的仓鼠、厕鼠之叹(厕所里的老鼠，以粪便为食，整日惶恐不安；粮仓里的老鼠，自由享用数不尽的粮食，这尊卑贵贱完全是由不同的社会地位决定的)，与常人相比，他期盼成功的野心更大。成年后，客卿秦国的李斯属于外来户，面临被驱逐回国的危险，靠《谏逐客书》方才站稳脚跟。这些磨难，使李斯更为贪恋相位，在关键时刻，更可能选择无原则的曲意逢迎。

    他的这一弱点果然被赵高抓住。赵高不断游说，反复强调李斯取得成功的来之不易，不厌其烦地为李斯分析扶苏继位的利害得失———扶苏一旦登基，一定要培植自己的亲信，让蒙恬为相，你的位置就不保了。

    这句话抓住了要害。李斯最为担忧的正是这个。与其被未来的君主扶苏更换，不如自己先下手为强，扶植一个自己的君王。在君相博弈之中，李斯选择了主动出击。

    他被说动，同意篡改遗诏，用假诏书杀死了扶苏和蒙恬。沙丘之谋暂时保住了李斯的位置，但这种严重违背职业操守之举，也成为李斯挥之不去的梦魇，一生无法洗刷。李斯并非毫无廉耻之心，他内心有过激烈挣扎，但年轻时留下的深刻印痕，和对未来君主的恐惧，让他断然走上了不归路。

    此次分赃，秦二世(胡亥)、赵高、李斯虽各得其所，但实质上三人却貌合神离，新的君相矛盾成为李斯仕途的定时炸弹，李斯终将为自己的原罪买单。因为秦二世是靠欺骗获得最高权力，而丞相李斯恰恰是幕后推手，这使得两人比起一般的君相关系，更为微妙复杂。秦二世刚刚登基，需要依靠李斯掌管朝政，秦始皇时君主处于绝对强势地位的局面已经过去，这又给无能的秦二世一种很大的不安全感。而这种不安全感一旦被放大，被人煽动利用，李斯便处境堪忧。

    罗织陷害身败名裂

    果然不久，沙丘之变带来的祸患终于蔓延到李斯身上。

    秦二世无才无德，又心中有鬼，为站稳脚跟，自然要以杀立威。而沙丘之变的另一主谋赵高更是积极迎合秦二世，他先是协助秦二世杀掉了大部分男性皇族———十二公子暴亡咸阳；之后，十位公主也被残杀，受牵连的人更是不计其数。而后秦二世又实施严刑酷法，陈胜吴广揭竿而起，整个秦帝国乱成一片。

    作为首席经理人的李斯自然要负起责任，他上书秦二世，希望皇帝有所作为。结果，秦二世大怒，要废了李斯。为求自保，李斯再次违背良心，上书要求实行更苛刻的严刑酷法，竟然表示“税民深者为明吏”。李斯的软弱性再次展露无遗：在君相博弈中，他基本上都是迎合皇帝的。此回，他靠迎合又躲过一劫。

    此外，李斯和赵高之间也争端渐起。李斯控诉赵高是藏匿君王身边的坏人，但这一举动被秦二世认为是对自己的挑战，是在剪除自己的左膀右臂。此时的秦二世已被赵高掌控，李斯根本见不到面。君臣的隔阂日益加深，而且赵高设下陷阱，总是在秦二世寻欢作乐之时，让李斯去拜见。

    赵高又再次嫁祸李斯，说李斯虽然当了丞相，但在沙丘之谋后并没有得到太多好处，李斯的目的是想分地称王。他还污蔑李斯儿子与陈胜吴广勾结，任由叛军过关。这让秦二世越加惶恐。最后，赵高说了致命的一句：丞相居外，权重于陛下。

    这话捅到了节骨眼，胡亥是甩手掌柜，沉湎酒色，内朝完全依赖赵高，外朝完全依赖李斯。在秦二世眼里，自己久不理事，已失去了对百官的掌控，李斯久掌外朝，权倾天下，难保不对己取而代之。况且三家分晋、田常代齐都是丞相篡位的例子，离秦朝并不遥远。(南方都市报  www.nddaily.com SouthernMetropolisDailyMark 南都网)

    在赵高的唆使下，秦二世下令将李斯下狱。下狱后的李斯原本还有一次自救的机会，但也阴错阳差地痛失了。由于李斯是当朝丞相，判定反叛自然要格外重视。秦二世也派了御史前来复核———结果李斯却一口认定罪行。原来，此前，赵高多次派假御史前来探李斯口供，每次李斯申诉无罪便遭毒打；此回真御史前来，李斯又认为是派来的假御史，为避免毒打，索性说自己有罪。

    至此秦二世便确认李斯造反，下令将其父子腰斩。李斯临死之前悲叹：“我欲与你复牵黄犬，同出上蔡东门追逐狡兔，还能再来吗！”一切都已不可挽回。

    李斯之所以被陷害成功：一是皇帝被人掌控，李斯没有跟皇帝交流的机会，信息上无法流通；二是当时相权过大，李斯的威胁被夸大，促使秦二世痛下杀手。

    而反观李斯，若不参与沙丘之谋，至少可以全身而退。但他贪恋丞相之位，在皇二代的接班中棋错一着，结果反而令局势失控，在君臣博弈中深陷泥潭，直至身败名裂。

    作者介绍：赵王，原名赵波，青年文史作家，供职于浙江教育出版社，著有《后三国风云》等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