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虎毒不食子，面对相依为命13年的双胞胎儿子，亲生母亲如何下得了毒手？

　　杀人偿命，两个孩子被杀，为何却有10万网民留言、千名母亲上书为杀人者求情？

　　自本报5月16日报道韩群凤溺杀双子案之后，引发强烈关注。网上网下不断热议，请求轻判的呼声不绝于耳。

　　6月28日，韩群凤被以故意杀人罪判处有期徒刑5年。

　　5年刑期对曾经决然一死的韩群凤来说，或可承受，但当案件告一段落，引发的思考还在继续。

　　引子 “犯故意杀人罪，判处韩群凤5年有期徒刑。”6月28日上午10时10分，东莞市第一人民法院对亲手溺杀自己双胞胎儿子的韩群凤案作出一审宣判。

　　韩群凤想不到自己吞下大量毒药却没死成，她也想不到从站到审判席的那一刻起，自己注定要改写历史——— 韩群凤案引起全国上下广泛关注，最终催生出广东新的救助政策。

　　法槌落下，悲情母亲杀子案告一段落。然而，韩群凤案件的背后，情、法、理的悲情碰撞余震未了。“情与法的问题，我们在具体案件过程中进行了综合考虑，然后做出一个独立公正的判决。”主审法官薛枫艳在宣判之后说道。

　　●悲剧　决绝人世，发生在国际儿童纪念日

　　“真的不想杀他们的。”6月2日庭审时，韩群凤哭着说。

　　韩群凤没有想到，为了照顾脑瘫孖子辞去工作、自己倾尽所有，有一天居然会“像机器人一样”结束爱子的生命。13年前，怀上双胞胎时的那场喜悦恍如隔世。

　　1998年，韩群凤早产，生下一对双胞胎。两年后，医生有关脑瘫的确诊书让韩群凤一家近乎崩溃。13年来，韩群凤花巨资奔走治疗、辞工作独力照顾孩子……可是成果甚微。儿子13岁了，走路都要扶着，连大小便都不能自理，更让韩群凤绝望的，如果有一天自己有什么不测，这两个儿子该怎么办，到时又会连累到丈夫和家里人。

　　在韩群凤案发当晚留给丈夫的遗书里，要强、愧疚、无助、绝望叠加：“对不起，未经你同意，我就带走两个儿子了，这十多年的灾难是我带来的，所以我只能独自带走。多谢你一直以来的不离不弃。只面对儿子不能自理的绝望来过日子，倒不如不需花那么长时间去捱了。连你、你妈妈也一起累坏更惨。”

　　这封趁丈夫陪孩子玩的时候偷着写下的遗嘱，韩群凤要丈夫“不要厌、不要恨，让我们母子三人静静走。”

　　一把血泪，无尽苍凉。

　　2010年11月20日，是韩群凤决意母子共赴黄泉的日子，巧合，这一天也是由联合国发起成立的国际儿童纪念日。

　　案发当晚，韩群凤自知清醒的状态下无法下毒手。为了麻痹自己，她灌下许多黄酒，于是忘掉13年来花费百万四处求医问药；忘掉13年来无微不至的照料；忘掉13年来的艰辛，最终却辞去银行经理的工作、几乎没有亲朋可倾诉的痛苦……眼前，只剩这两个智商依然只有2岁、依然不会走路的孩子。绝望的慈母，逼两个儿子也一起喝酒，骗他们吃下安眠药。

　　“妈咪，妈咪……”两个孩子第一次喝辣酒，“妈咪，妈咪……”两个生命沉沉睡去。

　　一个小时后，韩群凤抱起一个儿子放在浴缸里，按着他的头沉到水面之下，儿子猛挣扎，韩群凤不知按了多少下，水面没了动静，她就把孩子捞起来，给他换上一件漂亮的新睡衣，之后再抱起另一个儿子，溺入水中……杀子后韩群凤灌下大量毒药自杀。

　　然而，当韩群凤在医院被救过来，发现一双儿子已溺毙，自己却苟活的时候，“生不如死”却追悔不及。

　　●悲情　网民震颤，为韩群凤求情像滚雪球

　　韩群凤溺杀双胞胎儿子案发后，与韩群凤相识的人率先向公安和检察机关请求从轻发落。亲属求情、邻居求情、上千村民求情……随后，越来越多的与韩群凤素不相识的人也参与其中。

　　从5月16日南方日报独家报道之后，到6月2日韩群凤首次开庭，民间求情的声音像滚雪球一样。案件经众多媒体跟进、网络微博转载后，十多万网民留言评论此案，随后通过民间组织发起签名请愿活动，全国近20个民间团体、10万网民请求法院轻判。

　　“韩群凤这三个字，让我们这群人的心都为之震颤！”在请愿的人群中，有上千名残障儿童母亲更是走到前台，他们联名写下请愿书递到法庭。“韩群凤，她就是我们这一群的一个缩影！我们跌倒了！但孩子嗷嗷待哺地哭泣，不能容忍我们有太多的时间去疗伤。孩子每一个异常的姿势和举动，让我们无法放弃肩上的责任，我们无法也来不及去算计抚养这样重残孩子的代价。”妈妈团不断为韩群凤奔走呼吁：“她在绝望、压抑的瞬间，做出了法律无法宽恕的失去理智之举。我们恳请，法外开恩，从轻处罚这位可怜的母亲吧，她尽到了一个母亲该尽的责任。请给她，一次重新站立的机会！”

　　一边是杀人的铁的事实，一边是脑瘫儿母亲的悲情遭遇，韩群凤一案所折射的情与法，在现实中，遭遇了激烈的悲情碰撞。

　　●悲欣　5年刑罚，情与法博弈救济人伦困境

　　求情呼声汹涌而至，法律的尊严却不容挑战。“是否轻判”在一边倒的民意漩涡里，成为最热门的探讨话题。

　　“每个个体的生存权都应该受到保护，韩群凤应该依法受惩。”对法学界人士来说，“先讲法、再讲理、后讲情”是最基本的法律共识。

　　“每个个体的生存权都应该受到保护，即使是作为生身父母，也没有任何权利剥夺孩子的生命。”有法律人士撰文认为，法律的归法律，人情的归人情。

　　法不容情，法的宽严相济精神如何体现？定罪和量刑程序分离被寄予希望。

　　“辛苦守护脑瘫孖仔13载”、“亲手残杀子女后自杀”、“案发时受到抑郁情绪影响”等情节，广东知明律师事务所主任律师汪腾锋呼唤：“她并不是出于主观恶意，而是迫于经济压力、精神痛苦所采取的非人措施。伤残儿童给父母及家庭带来的痛苦是常人所不能理解的，韩群凤情有可原。”

　　法律面前，人性悲剧如何在罪与罚的分置里获得“救济”？

　　6月2日，韩群凤一案公开庭审，检察官陈词回答了公众的追问———“严格执行法律的目的，并不是要再一次去破坏已经遭到破坏的社会关系，而是希望通过法律的调整，实现社会利益的平衡。”公诉人建议，对被告人从轻或减轻处罚，给被告人改过自新的机会，实现法律效果和社会效果的统一。

　　6月28日庭审宣判结束后，主审法官薛枫艳接受媒体采访的一席话，也为韩群凤一案的情法碰撞作了注脚。“故意杀人罪是很重的罪名，法院也考虑她的从轻处罚情节。此案社会舆论很多，我们也听取了民意。至于情与法的问题，我们在具体案件过程中进行了综合考虑，然后做出一个独立公正的判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