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州电子技术学院位置:文化讲坛：孔子学院 以“文化方式”与世界沟通

主讲人 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 徐克谦

　　坛主小传——徐克谦，现任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曾兼任美国北卡罗莱纳州立大学孔子学院中方院长。著有《先秦思想文化论札》、《庄子哲学新探——道·言·自由与美》、《轴心时代的中国思想》、《先秦儒学及其现代阐释》、《孟子现代版》、《人类文化启示录》等，在国内外学术刊物发表论文七十多篇。 

　　核心提示

　　●正在崛起的中国，对世界的影响日益增强。而包括西方在内的国际社会，对中国的方方面面都缺乏足够的了解，因此产生了很多误解，出现了所谓“中国威胁论”。正是在这样的大背景下，我们国家推出了孔子学院这个项目，以“讲文化”的方式，增进与世界的沟通。

　　●中国正在走向世界，要去除狭隘的民族意识，有些事情不要一下子上升到民族国家尊严这个高度，不要动不动就感觉民族自尊受到了伤害。发展过程中与人家有点利益冲突是正常的，这种利益的冲突，在世界范围内都有。

　　很多同学通过报纸、网络等媒体，可能对孔子学院已有所了解。我曾在美国北卡罗莱纳州立大学的孔子学院任职过两年，今天我就想跟同学们谈谈我亲身经历的孔子学院，谈谈全球化背景下中国语言文化在世界上的传播及相关情况。

　　对中国“褒贬过度”，都是因为缺乏足够了解

　　说到孔子学院的创办背景，那是与中国当前的国际地位提升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正在崛起的中国，对世界的影响日益增强。正如这PPT显示的，近年来，美国《时代周刊》这个发行量巨大的刊物上，有很多关于中国的题目，甚至有很多所谓封面文章，亦即最重要的文章，其中有一些标题颇具震撼性。比如这期上面“China: Dawn of a New Dynasty”，译成中文就是“中国——新王朝的曙光”。再看这一期，标题是“China’s Moment”，即“中国时刻”。具体内容是回顾中华人民共和国建国六十年来，中国逐渐走向繁荣的路程。

　　从这些媒体的报道可以看出，中国现在在世界上的影响越来越大。此外，还有很多关于中国的书籍，我在美国的时候就接触到不少。我们从有些书名标题就可以看出来，世界对中国的看法正在起变化。比如这本“China’s Century”——“中国的世纪”。以前当我们讲21世纪将是中国的世纪时，很多国人尚持怀疑的态度，可是在国外，很多外国人反而坚信不疑。以前很多中国人做美国梦，如今反过来也有很多外国人做中国梦。这里有本书，书名就叫“The China Dream”（中国梦）。至于论述中国经济的书，更是浩如烟海。比如这本比较新的书“China：How the Next Superpower Will Challenges America and the World ”，意思是“中国，下一个超级大国将会给美国和世界怎样的挑战”。

　　那么，中国在世界上的实力到底有多强呢？我们现在衡量国家的实力，喜欢用GDP。按照官方统计，我们的GDP在世界上的排名，列于美国之后，当然我们和美国的差距还比较大。但是也有不同的统计方法，比如《世界经济千年史》这本书，作者安格斯·麦迪森在书中用了一个不同于官方和世界银行的统计方法。按照他的统计方法，中国在2000年时的GDP和美国的差距就不是很大了，而且根据他的预计，到了2015年，中国就会超过美国了，当然这是他的一家之说，学界也有人认为他这样的统计没有道理。

　　我不是搞经济的，对经济数据也搞不懂，我只能通过直观的东西来理解，到美国去看一看，再回到中国比一比。如此一来，我觉得中国的资产，若是和美国相较，差距确实不是很大。中国的高楼大厦，肯定比美国多得多了。我们在美国所办的孔子学院，是在美国的北卡罗莱纳州。这是一个大州，人口较多，农业和科技也比较领先。我们的孔子学院，就坐落在其首府。说到首府，南京也是首府，但北卡那个首府要是和我们南京比起来的话，就如同乡下一般。很多国内朋友去后不无感叹：啊！这个地方怎么是这种样子的！同样是首府的道路，实在还是南京的宽，那里的主干道已显破旧。

　　若再拿中国的大城市和美国的去比较，数量上，中国的大城市无疑已在美国之上了。可能很多同学一说到美国，脑中浮现的就是纽约、华盛顿、洛杉矶、芝加哥等大城市，但是美国真正人口密集的大城市，也就这么几个。

　　但若论生活水平，中国人和美国人差距可不小。因为我们人口众多，即使我们总产值很大，平均到每个人，生活水平还是比较低的。所以我在美国听到人们说中国比美国强的时候，我总是要说，非也。

　　那么美国人对中国究竟是什么看法呢？说起来，真是五花八门：有的人对中国的了解几乎是零，有的人对中国的了解却很深；有人对中国的热爱到了一种痴迷的程度，也有人对中国始终抱着敌视的态度。从出版物来讲，我们就能看到这样那样不同的观点。比如《中国即将崩溃》这本书，作者是美籍华人，名叫张家敦，张某人预言中国即将崩溃。这本书2001年出版，10年过去了，他的预言显然已经成为笑话。

　　另外也有一些书，对中国的考察，可能更深入一些。比如有一本书的作者叫作谢淑丽，她是克林顿政府负责中国及周边事务的副助理国务卿，地位还是很高的。她的书名字叫“China： Fragile Superpower”，意思就是“中国：脆弱的超级大国”。她把书名告诉她的美国朋友，美国朋友的第一反应就是：你说的“脆弱”是什么意思？而当她把书名给中国朋友看时，所有的中国朋友无一例外地问：你说的“超级大国”是什么意思？

　　显然，中国朋友对于“脆弱”都很认可：你不要认为我们中国现在很可怕，中国其实脆弱着哪！她的这本书，当然是站在她的立场上看中国问题的，但是我觉得她这本书还算公正。现在这本书在美国影响很大，不少美国研究生做论文的时候都引用这本书。她认为，中国虽然很多方面很强大，但是也存在很多问题，所以很脆弱，比如腐败问题、民生问题、环境污染等等，这些都是中国人必须面对和解决的。她的书及言论，对于消除美国人的“中国威胁论”有积极意义。

　　另外还有一本书，叫做《中国的现代化——到底是对西方的威胁还是其他国家的榜样》，作者是加州大学法学院的教授。他对这个问题的回答是，中国不是威胁，中国的发展模式，可以为世界上的一些国家，特别是发展中国家，提供一个榜样。这些人都是对中国很有研究的学者，他们的书在一定程度上代表知识界的观点。

    “中国威胁论”，主要是文化等四方面因素造成 

　　其实，导致一部分西方人感到中国崛起构成威胁的原因，不外乎这样几个方面：

　　一个就是中国发展很迅速，现在已经足够强大，足够引起世界注意。以前，美国人也注意到日本的发展。但是相比较而言，日本毕竟是小国，人口基数小，地域也小，而且日本是美国一个坚定盟友。即便如此，美国人提到日本的发展，总还是有一种紧迫感。现在中国也发展起来了，这对美国人来说，紧迫感更强烈了——中国是大国啊！ 再一个就是，中国的政治制度与西方不同。西方是所谓的民主制度，而中国在他们看来是集权制度，其实他们对中国的政治结构了解很少。我只要把人民代表大会是怎么回事情，怎么选的，一层层告诉美国人，美国人就会惊讶地说，这个民主程序，不是和美国差不多吗？

　　另外一点，中国威胁论产生，与美国的国防白皮书也有关系。美国国防白皮书总是渲染中国的扩军，实际上中国的国防开支和美国相比，差得远了。

　　此外，文化差异也导致西方人对中国缺乏了解。一位法国汉学家出了本书，认为之所以在国外有中国威胁论，主要不是政治和经济的原因，而是文化原因。外国人对中国文化了解太少，不排除有一些人对中国文化有深刻的了解，但是大多数人对中国文化的了解都很肤浅。因为不了解，所以会产生恐惧，恐惧往往产生于无知。

　　孔子学院，是以“文化方式”与世界沟通

　　正是在这样一个大背景下，我们国家推出了孔子学院这个项目。因为中国的经济实力增长了，而国外对中国文化又缺乏了解，有很多误解，有很多担忧，所以就需要沟通。而语言是沟通的一个桥梁，语言通了以后，就能够增进了解。

　　比如说中国人现在对国外的了解，就比西方人对中国人的了解充分，这跟中国人学英语有关系。从中学到大学，我们的英语精读课本里面选了多少国外的文章？从总统的就职演说到名人轶事，我们都选了。美国人的教材里面哪会有这么多关于中国的东西？所以，让更多的外国人学习中文，也就是促进他们对中国文化的了解。孔子学院项目是中国国家“汉办”领导的，现在“汉办”这个名称在国外已经很响亮了，很多人都知道有个“汉办”。

　　第一所孔子学院是2004年在韩国首都创办的。根据孔子学院大会发布的统计数字，到2008年底，全世界已经有260多所孔子学院，分布在75个国家。2007年6月份我到美国就任的孔子学院，是美国第七所，两年后我离开的时候，美国已经有50多所了。

　　为什么用孔子来作为招牌呢？因为孔子是中国在国际上知名度最高的人物之一。如果要在世界上选两个知名度最高的中国人，可能就是孔夫子和毛泽东。孔子在中国又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人物，在历史上是一个很重要的思想家。特别是现在我们要向世界说明我们是一个爱好和平的国家，而在孔子的思想里面有“中”、“和”——中庸、和谐等思想价值，“中”也可解释为中正、公正，代表一种道德原则。我们是有道德原则的国家，同时我们又是讲和谐的。这样一种理念，这样一种精神，有利于我们向国外传播中国文化。

　　另外孔子这个人，也可以说是世界性的重要人物。在美国国会山后面是最高法院，最高法院的东面，朝东的那一面山墙上有这样一个浮雕，浮雕当中站了三个人，左边这个是孔子，当中这个是摩西，右边这个是索伦。为什么把这三个人放在这上面呢？那就是他们认为，这三位都是为人类立法的人，人类基本的法则是由这些思想家奠定的。这个浮雕在那里已有很长时间了，说明孔子在世界上也是一个公认的、重要的人类文明精神导师。

　　有些人有误解，认为孔子学院是不是就是专门传播儒家思想的？这倒并不是，其实很少传播儒家文化。孔子学院的主要工作就是推动汉语教学，帮助外国人学汉语。当然我们也要介绍中国文化，当代的传统的文化，我们都会介绍一些。

　　从讲中文到包饺子，都在“教学式”沟通范围

　　那么孔子学院在美国做了哪些具体工作呢？

　　首先，当然是进行汉语和中国文化课程的教学工作。我们的课程有不同的层次，也有不同的对象。其中有晚上为成人开办的“非学历汉语教学”课程，这些成人来自不同行业，有些是学校不同学科的教授，如心理学、经济学、化学、林业学的教授等，有些是公司的老板，有些是经常到中国出差的专业人士，也有一些是闲人比如家庭妇女。我们也为北卡州立大学的在校学生，包括本科生和研究生，讲授汉语听说课程，其中各个班级都是既有不同年级的本科生，也有硕士生和博士生。除了语言课程外，我们还有太极拳课、中国食品课，比如包饺子也是一门课程。

　　孔子学院的教学活动，是因地制宜的，跟正规的学校教学很不一样。课堂上什么跟中国有关的东西都要讲，因为学生感兴趣，比如中国当代社会、历史、文化、习俗等等。一般讲完后，我们会跟听众进行一些互动。有时候会有人提很奇怪的问题，也有一些人会提一些比较尖刻的问题。从跟他们的对话中，也可以知道美国人是怎么想我们的。一次上小课，听到一位听课的教授问旁边的人：“你知道吗？中国每一个共产党员其实也是有工作的，有些人就是教授……”从他这个话中，可以感觉到有些美国人对中国真的是很无知。

　　我们每周一次在所在地的咖啡厅里面举行“汉语角”，大家可以在那里吃些便宜的东西，喝点咖啡，然后用中文讲话。我们还和当地教育机构合作教育交流项目，曾先后两次促成江苏省教育代表团到北卡访问，最终跟北卡州政府教育理事会签订了一个两州省之间的合作谅解备忘录，在江苏省和北卡州23所中学之间建立对口合作关系，互派学生和老师。开始时包括南京中华中学、南师大附中、南京市一中等。后来一中退出了，为什么呢？据说是北卡给他们配的学校太差了，那个学校地点是有点偏，规模也小。不过总的来说，那边的学校跟我们这边的学校比，规模都比较小。因为没有那么多人，住得也比较分散，有1000多学生就算很大的中学了，一般学校就几百个学生，不像我们这里的学校动不动就几千人。还有，两个学校交流，中国这边要组织一个学生团到美国去访问比较容易，因为一个学校有几千个学生，其中总有一些家里有钱的，愿意出钱让孩子出去一趟。可是美方学校才几百个学生，挑出愿意来中国的学生组团，还比较困难。不要以为美国人都很有钱，有些人也是很穷的。

　　我们还协助当地负责公共学校教学的机构制作在线汉语课程，放在网上，让分散在不同学校的学生在线学习汉语。这是我们拍摄的一些汉语教学电视片，因为人手比较少，我们也去充当演员，这是我在一集中扮演的一个家具店的老板。

　　此外，孔子学院还开展了各种丰富多彩的文化活动，比如春节系列文化活动，曾邀请过南师大体育和艺术代表团去表演武术、音乐，邀请上海淮剧团到北卡演出，邀请一些中国书画家现场表演等。我们也参与当地各种各样的文化节、文化展示活动，像国际教育周等等，利用一切机会展示中国文化。我们还深入当地中学，开展各种各样的文化活动，比如演示太极拳，向中学生展示中国的绘画和书法，请美国学生品尝中国小吃。我们还组织各种各样的学术交流，比如曾经联合有关机构召开“中美基础教学峰会”。我们甚至还到教堂里面去讲儒家思想，因为有的教会也希望了解不同文化。

　　对外“讲述自己的文化”，首先应该有文化自信心

　　我在“孔子学院”工作两年，也有一些想法。比如今天的中国人怎样面对这个世界？怎样来讲述我们自己的文化？

　　首先，我觉得，我们中国人应该有文化自信心。中国文化里有很多好东西，当然也有不好的东西。在过去一百多年时间里，我们很多中国人都在反省：中国在近代之所以落后，或许跟文化有关系。但是很多事情都是有两面性的，有的在过去被认为是阻碍发展进步的东西，在新的历史环境下，可能有它正面的价值。

　　中国人应该摆脱悲情意识。什么叫悲情意识？就是不要总是说：我们是受苦受难的，我们是被人欺负的，而且被人欺负几百年了。老是说我们过去的苦大仇深，内心就会过于敏感，外国人稍微说一点什么，国人就会有过激反应。中国人脸皮好像比较薄，其实脸皮不需要那么薄，人家批评我们就让他批评，我让你讲，但我照样按照我认定的正确方式去做。美国人在国外被骂的多了，但美国人的文化里面就不像我们中国人这么要面子，没有中国人这么强烈的“耻”感。但是美国人要是感觉做了错事，内心也会有负罪感。相比较而言，中国人的负罪感好像不多，只要人家看不见就无所谓了。

　　要有包容心态。中国正在走向世界，要去除狭隘的民族意识，不要动不动就说我们这个民族怎么样，好像我们要起来就一定要把人家比下去。发展过程中与人家有点利益冲突是正常的，这种利益的冲突，在世界范围之内都有。美国与日本也有很多利益冲突啊，他们也有许多商业方面的摩擦。有些事情不要一下子上升到民族国家尊严这个高度，不要动不动就感觉民族自尊受到了伤害。现在世界上没人敢随便欺负中国，不要说现在了，自从中国人民60年前站起来，就没什么人敢欺负了。大家都有利益，所以有利益之争，这是客观存在的。

　　应该理直气壮地宣传中国的文化价值。这一点呢，我们有关方面有些顾虑，生怕别人说我们是文化侵略，所以一再声称我们不是输出价值观。其实不叫“输出”价值观，我们有自己的价值观，当然可以表达。我们不是没有价值观的民族，包容、和谐就是我们价值观的一个重要方面，我们的价值观是可以为人类文化作出一些贡献的。

　　还应该用时尚元素来展示中国文化，要为我们的文化增魅。什么叫增魅？就是我们要适应这个新时代，比如介绍我们的文化时不要老是传统的剪纸啦、服装啦，好像都是老古董。除了老古董，我们就没有啦？其实，中国当代也有很多非常好看的东西，或者是有时代元素的东西，或者是非常性感的东西，比如手机文化、网络文化、选秀文化等，这些也可以拿出去宣传，要适应更广泛的审美观，特别是年轻人的审美观。我觉得韩国在这方面做得比较好，在美国看电视时，经常可以看到韩国的形象广告，简洁时尚有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