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臣战争纪录片5:抗战将领柏辉章之死(更新内容)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4/28 00:25:12

解放前的柏辉章私人官邸,现在的“遵义会议旧址”原貌

 

引子

龙应台诗

“如果,有人说,他们是战争的“失败者”,

那么,所以被时代践踏、侮辱、伤害的人都是。

正是他们,以“失败”教导了我们,

什么才是真正值得追求的价值。

请凝视我的眼睛,诚实地告诉我:

战争,有“胜利者”者吗?

我,以身为“失败者”的下一代为荣。”

说起柏辉章现在知道的人不多!但说起遵义会议会址,却天下无人不知。1935115日,党中央在这栋小楼召开了政治局扩大会议,此地从此成为中国革命的转折点,这地方就是原国民革命军第102师师长柏辉章的私宅。

讲述柏辉章故事前,先看一位女子的一段报道: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在贵州黔北湄潭县的一条村道上,曾经跳动着一位女子娟秀的身影。她穿着白衬衣和蓝裤子,手里拉着两个幼小的孩子,边走边高声唱着毛主席的语录歌:政策和策略是党的生命,各级领导同志务必充分注意……”歌词有点戏稽,蓝裤子和白衬衣却像天上的云朵,把清脆的歌声传遍了村子的每个角落,甚至县城……
那是段史无前例的岁月,黑白混淆,人妖颠倒,许多人含冤莫辨,愤而自杀。然而,那位女子却选择了唱起歌儿,用微笑面对,让当权者不得不放弃对她的劳动改造。村里的大人小孩都认识那个女子,见她走过,尊敬地喊一声老师后,就急忙礼让到一边。

村人口中的柏老师全名叫柏义方,是湄潭县城学校的一名教师。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出生的人几乎没有不认识她的,有很多人都是她的学生。她是教学能手,小城乡镇的每间学校都曾经留下过她与教师们探索的身影。

今年已是八十八岁高龄(2010年)的柏义方女士、、、、、、,那条村道上的歌声如梵音,穿过村子,穿过厚重的尘烟响彻起来,歌声如天籁般宁静,有着阳光,轻风和流水的问候,让人情不自禁热泪盈眶。也如拂尘,让人的心全是五月的天,一片清明和宁静。”(14

此女子是谁?

她是抗日名将柏辉章的侄女,抗日烈士柏宪章女儿。

栢宪章也,国民革命军102师中校兵站站长,一九三八年五月参加徐州会战的砀山战役,不幸遭敌机轰炸中弹,战死沙场,为国捐躯,时年三十五岁,至今不知遗骸所在。(柏宪章在多年后的一九八八年被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政部追认为烈士)

柏方义,一九四九年解放前夕,已是快将毕业的高中生,自从其先父壮烈殉国后,由国民政府颁发抚恤证,她读书自此免去全部学费八块银元。

写这篇文章前,在网上查找得知柏方义点滴信息。才知道她几十年前早已离开故里遵

义,移居附近的湄潭县。上面是标题为《歌声穿过沉寂的夜》报道摘录。

从上面文章,我们可以窥视到柏方义女士勇敢、乐观、开朗,积极面对不幸人生非凡品质,同时,也可以看出她自幼良好的家庭素养和坚强品德。但是,从另外一个方面,我们也可以设想在那个人妖颠倒年代,柏辉章被无辜冤杀带给他庞大家族的遗患和灾难。

柏辉章家庭成员附录:

大哥 柏裕章 遵义著名企业家,开创遵义著名小学杰生小学,1964年病逝,时年64

柏辉章本人排行老二

三弟 栢宪章 19385月战死抗日沙场

四弟 柏平章 曾任102师住衡阳办事处主任

五弟 柏民章 曾任赣南师管区补充三团团长,解放后混迹土匪中,被抓坐牢,文革

结束出狱,柏家后代说就是此人为活命,诬告自己二哥柏辉章,导致柏辉章被杀

六弟 柏荣章 曾就读刘海粟的上海美专毕,参加滇缅抗战,车祸殉职

七弟 柏锦章 国防三厅少校参谋,晚年居住遵义,文革后接受许多采访

大姐 柏希贤 嫁遵义老城冯家

二妹 柏冠秋 遵义富商罗徽五儿媳,也曾就读上海美专,与曾贵州省委书记、教育部

部长的周林是上海美专同学,文革后周林特邀请去北京游玩半月 (备注17

在民国时代的遵义军阀,也是后来的抗战将领中,这位柏辉章算是最倒霉蛋之一,他的岁月如歌没能“穿过沉寂的黑夜”。

一九五零年的镇压反革命运动中,在全国,像柏辉章一样被杀,后来有部分平反的国民党起义将领约有两百名,当年被镇压反革命约有八十万,接着,再后来的“反右”运动和“文革”运动,正式的统计有约三千万人遇害,柏辉章就算逃得过初一,不在一九五二年九月十四日一个秋高气爽的日子,被枪杀于遵义风景秀丽的凤凰山南麓鲤鱼田下,后来风雨如晦的日子也是个九死一生炼狱渊薮,就看他这人的定数能否熬过二十四年,迎来中国历史上应该算作的另一个纪元年---毛泽东去世后的一九七六年。

熬过一九七六年,与柏辉章同时代的遵义籍旧军人陈铁,(黄埔一期毕业,国民革命军十四军军长,东北“剿总”副总司令,解放后最后任贵州省副省长,1982年去世),王光炜(黄埔七期毕业,曾任国民革命军103师师长,滇西松山战役功勋卓著,荣获抗战最高级别青天白日勋章一枚,2004年在贵阳逝世)。陈永思(1907--1981103副师长,249师少将师长,中央军校高教班第3期)等,总算是迎来人生桑榆晚景,夕阳衬红,运气不错。但在一九七六年前去世的王家烈(1893.5.27-1966.8,任国民党军第二十五军军长、贵州省政府主席、国民党政府军事参议院参议、第二十军团副军团长、重庆军委会高级参议。抗战胜利后,闲居遵义。中华人民共国建立后,历任西南军政委员会委员、贵州省政协副主席等职),吴剑民(1895—1962贵州陆军讲武堂第1期、陆军大学特别班第4期毕业,第八军副军长,解放后任贵州省人民政府委员兼民政厅副厅长,被打成右派,1962年郁郁而终),虽然面临山雨欲来的政治高压危情,晚景凄凉、郁郁而终,却还是落得善保全躯,没有像柏辉章那样身首异处、至今尸骨不知在何处的凄惨结局。

现在回顾历史看,柏辉章一生命途多舛,这厄运似乎从一九三五年新年开始了。

那年刚过元旦,中央红军长征进入贵州,另一支中央军也而随前来,两支中原的中央军,一个从军事上弱化了贵州的地方军阀势力,一个从政治上解决了长期分封政治格局,导致黔军分崩离析,两个师被分解,并调出贵州境内。从这一刻开始,柏辉章在后来漫长的十七年个人道路中,无论是在国民党政权中的沉浮,还是解放后的遭遇,都运命坎坷,令人嘘嗟。

陆续发表的文档中,可以分析出王家烈的下台与柏辉章后来的命运有千丝万缕联系。

上世纪三十年代初,西南军阀名义上归顺蒋介石的中央政府,实则是只向中央政府要饷扩军,中央政令难以贯彻。1935年1月,中央红军进入贵州。这给蒋介石消灭敌方军阀带来了千载难逢机遇,蒋介石坐镇贵阳,一面调部队追击红军,一面设计逼王家烈下台。蒋派晏道刚到黔西、大定,封官许愿,重金收买王部师长何知重、柏辉章。答应给何知重5万元,提升军长,给柏辉章3万元。在贵州军队开到四川石柱后交款(蒋最终没有兑现)。柏辉章被收买后,派所部营长令狐作宾带兵两个连到军部向王家烈闹饷,使王家烈面对何成浚、晏道刚十分难堪。(备注1)这段情节,虽然说柏辉章迫于蒋介石胁迫,暂时换来了自保,未来的运命却依然如无根的蒿草,但是,从大历史观的今天看,柏辉章,何知重当时背叛自己上司遭人非议,但他们的行为却符合民族大一统的潮流,为中央政权彻底铲除地方分裂势力功不可没。

归附中央政府军队的柏辉章,在后来的抗战中,率领102师这支主要由贵州子弟组成的部队,抗战中打了无数次的硬仗——1937年8月,参加“八一三”淞沪会战;同年11月,参加南京保卫战;1938年5月,在砀参加徐州会战; 1939年,参加南昌会战;其后参加四次长沙会战,尤以1941年9月的第二次长沙会战打得惨烈。部队撤出阵地后集结,看到原来一万多黔籍将士只剩下区区几百人,柏辉章失声痛哭。(备注2)

由于抗日战争时期的黔军,不同于川军和滇军所各自拥有一个完整的地方军系,黔军没有按照川军或滇军那样编成一个军甚至于编成一个集团军来使用,黔军仅仅是附庸于中央军的几个独立师而已,其结局命运就大不相同。开始拨在卫立煌下,后来又调归第八军指挥,而后又拨归第四军,始终寄人篱下。

我们一个师孤军奋战,到处做客,临时在战场上找婆婆,打起仗来只能向前看,不能后顾,如有失误,后果莫测。”102师师长柏辉章所说的这句话,充分反映了抗战时黔军所处之困难情形。虽然黔军在抗战期间屡立战功,但时刻得面对被吞并的危险。而到了抗日战争结束后黔军势力也确实所剩无几了。

官兵普遍认为102师被分割瓦解了。但师长柏辉章显出了不可多得的大局观,并且命令外调给胡宗南第一军和第八军的两个团要服从上级指挥,如有动摇军心者军法从事。他认为要维持102师的完整性只能以实际战绩来说话,这在当时各路军阀以军队作本钱,各自为战的背景下,还真不可同日而语。

19435月第4军军长欧震调升第27集团军副总司令后,军长一职出现空缺,论资历、战绩,理应由副军长柏辉章升充,但是因为柏是贵州人,而第4军出自粤军,又是薛岳的嫡系,遂以广东人张德能升任军长(此人是张发奎的侄子,而张发奎又是薛岳的至交,故用张德能来当军长,薛岳是放心的)。为使张德能便于指挥所属的几个师,尤其是102师,乃将第4军副军长兼102师师长柏辉章调任赣南师管区司令,仍挂第4军副军长的头衔。其实柏辉章想当军长也只是他一相情愿。试问,一个以广东为主的部队会由一个黔人来接掌吗?。(备注3

在国民党军队中派系林立,山头众生大背景下,黔军乃至于柏辉章本人的运命与结局只能任人摆布。

司马迁历来重视个人性格对运命的影响结果,如写李广、李斯等历史人物。如果分析柏辉章的个人性格因素,他有无欠缺之处呢?这里有一段资料可以作为参考:柏辉章讲义气,家乡观念较强,调任赣南师管区当司令时,其部下贵州人李少白,龚得俊,在放壮丁时弄私钱被查出,蒋经国定要处罚两人,而柏辉章念其家乡人而偷偷放走,蒋经国气得连副司令都不干了。不久,柏辉章就被调江西军管区当参议,失去了军权。(备注4

说柏辉章不懂政治,不知蒋介石公子的政治分量,不知巴结这个权贵,为自己往上爬弄些基础。其实,抗战胜利后,蒋公子在上海打老虎,权倾一时,有人劝柏辉章去找小蒋觅一份肥缺也不是没有可能,尤其是小蒋的心腹王升,此人一生追随小蒋,为小蒋的高级幕僚。王升曾任柏辉章管辖的赣南师管区团长,二人私交甚笃,由王升出面找小蒋,柏辉章平步青云也不是没有可能。还有一个几十年后的故事可以证明:一九八二年,当时正兴出国风,柏辉章的孙子蒋效放刚刚大学毕业(随母姓,其父亲柏思礼,苏州东吴大学上海法律学院,后转学贵州大学法律系毕业,1996年在贵州黔南去世,母亲彭春蓉,遵义卫生学校毕业,2009年去世。)经柏辉章老部下刘铁伦指点(贵州省政府参事室参事,当年是一○二师师部工兵参谋,又与师长柏辉章同是遵义人,曾经参与一九四八年的国共北平军调处谈判),他要蒋效放出国到南美乌拉圭找王升,王当时任台湾住该国大使。刘铁轮誓言凿凿声称王升肯定会接纳你这位柏辉章后代。王升2005年在抗战胜利六十周年之际,受邀到北京参加纪念活动,惜与柏辉章在大陆后人失之交臂。)

前面说到柏辉章不讲原则私自放人,但他也不乏恻隐之心。一九三五年,柏辉章率领黔军尾随红军进遵义,在郊外高桥抓住了八个掉队的红军,一路捆绑带到了柏公馆门口(今天的遵义会议纪念馆大门)老百姓围个水泄不通。柏辉章从大门走出来,让松绑,并大声说:“你们都是江西人,是被骗来的,我现在每人给你们两块大洋,让你们回家。”这八个红军死里逃生,追随红军归队。据说,这八个红军身经百战,都存活下来,担任了党的高级干部,但他们至今并不知道放他们的就是柏辉章。(备注5)

说柏辉章乱徇私情,但也有一例故事说明他为人正直,疾恶如仇,对部队干部要求严格。曾有一个姓漆的遵义老乡任部队军需官,贪污公款被他查出。姓漆的父亲与柏辉章父亲柏杰生老人为莫逆之交,急求远在遵义的柏杰生修书一封救命,然柏辉章不为所动,严肃军纪,当众枪决,这件事对部队影响很大。(备注6)

也有人说蒋经国后来还是看重柏辉章气节的,一九四九年岁末,蒋经国突然打电话给贵州省主席谷正伦,要他转告柏辉章,说先生(蒋介石)要他速飞台湾、、、、、。(备注7)

2010年9月11日上午,笔者与蒋效放在海口一家餐厅谈到此事,他说世间流传蒋经国与自己祖父发生龃龉不符史实,当年在赣南,蒋经国派车来接我祖父祖母,还有奶奶的母亲(柏辉章夫人王光敏,遵义人,1962年在贵州独山病逝,其弟王光汉,曾为国民革命军第三集团军参谋长,军长为汤恩伯,1995年在安徽合肥病逝。)到蒋经国官邸,为柏辉章丈母娘做寿设家宴,可见他们之间私谊不浅。此事,蒋效放父亲,柏辉章独子柏思礼当年跟随在赣南读初中,也曾躬逢其间。

蒋效放说柏辉章与蒋经国初初不和的原因是二人巨大的人生阅历背景,蒋看不起落后的贵州土军阀,而柏辉章也和当时赣南政府机关的大多数人一样,“指责小蒋的工作作风像共产党。”(择自陈丹青,《民国范儿》)

蒋效放还透露一个至今都不为人知的秘密,其实在蒋经国打电话劝柏辉章“速飞台湾”前,柏辉章一家三人曾经在广州登上了一艘开往台湾轮船,在即将从此离开大陆之际,柏辉章曾征询独子柏思礼见解,最后全家一致同意放弃轮渡台湾,绕道回到贵州故里。

当年的遵义人就有好些人就是不愿去台湾,一个是上面提到的吴剑平,在一九四九年末,看着自己手中的那点队伍,权衡利弊,是反抗到底还是漂洋过海去台湾,最后,还是选择降。另外一个也是遵义老城人蔡智诚,在纪实作家王马外甲《战场上的蒲公英》中,已经是国民党伞兵少校的蔡智诚一九四九年起义,后来又流落到了香港,仅与台湾一水之隔,但还是取道河内经昆明回到遵义老家。还有一位遵义人,国民党空军,当年获得类似于《万历十五年》的历史学家黄仁宇公派赴美留学机会,王曾经两度赴美留学,最后在解放前夕,脱离国民党军队退役,回到遵义小城,最后在遵义师专,后来的遵义师范学院教书育人,1995年去世。

其实,一九四九年是短暂而漫长的一年,这一年在政治军事大历史背幕后,有悲欢离合骨肉分离,有人生十字路口的彷徨踯躅。在这个改朝换代的前夕,注定要进行一次天翻地覆般的分化与聚合。在整个20世纪上半叶,每一个中国人命运不可避免地与云谲波诡的政治粘合在一起了,国共两党的历史和纷争无情地影响了每一个人的选择,透显出时代是如何考验、摆布、左右个人的命运。蒋介石亲自下手谕派飞机冒着解放军的炮火飞抵北平,至北平南苑机场随时待命,被抢救者可以即时登机南飞。(8)被抢救者就是北平的知识分子,那群人,当时在北平城外解放军炮火包围下,在城里校园中,慷慨激昂痛斥国民党的腐败,就是不愿上飞机,离开古都故国。

父母之邦,不可弃也。

柏辉章当时听闻谷正伦的转告,面有难色,当即表态,“去台湾只去得了我一个人,我的老太爷八十多岁了,屋里头一大家人,教我怎么走?”(9

不久,又有一位民国政府的高级官员陈诚从重庆驱车六百公里,亲自到遵义柏辉章私人官邸(又是今天的遵义会议会址)。主客饮酒相叙,此时此景,感叹颇多。陈诚又再次提出飞台湾之事,柏辉章说“老太爷有病,又不在家(送绥阳县乡下躲避),这一大家人,你看我怎么走?”是夜宾主饮酒作叙通宵,天未亮,遂互道珍重。陈诚驾车绝尘而去,从贵阳搭乘最后一班飞机去了台湾。(10)自此天涯各西东!

陈诚何以专程大老远跑去遵义劝解柏辉章飞台湾呢?在国民党的军队里是最新讲究人脉渊源,同窗乡邻关系的。陈诚是浙江人,而柏辉章是内陆省份贵州人,二人既没有同门求学旧情,也无同籍故人之交。此中内幕,也是这次在海口与蒋效放交谈,才知道个中缘由。

1938年的武汉会战,柏辉章率102师参战,战区最高指挥官就是陈诚。由于柏辉章的102师贵州籍官兵英勇顽强,奋勇杀敌,令战场上各友军刮目相看,一改过去在贵州中央被红军穷追猛打的“双枪兵”颓势。陈诚看柏辉章是员带兵猛将,想拉拢为自己亲信,逐有意接近柏辉章,“在武汉大本营,亲自接我爷爷奶奶去府上,由陈诚夫人亲自下厨”,招待甚殷。蒋效放还说陈诚力主柏辉章出任第四军军长,第三路集团副总指挥。但柏辉章考虑到国民党军队派系林立,相互倾轧,权衡利弊再三,坚辞不受。

当年的台湾,绝不是现在富得流油的岛国,刚刚从日寇半个多世纪铁蹄下光复,满目疮痍,百业凋零,完全是一个孤悬于大陆的穷乡僻壤。

一九四九年大厦将倾,山河剧变,平生“各为其主”中国人中,像柏辉章类似的人物太多太多,顷刻间政权发生了变更,自己瞬间沦落为社会底层人物,迷惘不知何往而终。

遵义解放后,柏辉章很注意检点,天天在家看书,决不轻易见人以避嫌。午后,柏辉章有时抽上一支烟,在大门口(目前纪念馆大门)一站半小时,作凝思状、、、、、过往街邻是决不轻易与他打招呼。在抗战时期的砀山战役,柏辉章一只耳朵被日寇火炮近乎炸聋,曾对家中人说“一到晚上就感觉听见有人在后花园放枪、、、、、、”

这或许是柏辉章那是内心惊恐不安的真实写照吧。(11

解放后春日某日,柏辉章与家人在自家后花园看放风筝,看见了一墙之隔的邻居(地下党),便笑着说道:“兄弟,如果你早点说,我哪会象今天这个样子哦。”邻居回答:“二哥,那阵子我怎么敢、、、、、、、”。(12

此对话真乃沧桑浮云,人生的际遇与命运如同波云诡谲,很难三言两语道清楚。

国民党政权在大陆的轰然倒台,也是柏辉章被彻底抛弃的到来,是他前半身所有成就的终极。

关于柏辉章被杀,陆续发表的一些文章提到个中一些原因。

先说大的历史背景,从195010月开始至1953年上半年,开始了历时两年多的镇压反革命运动。在中共中央按照指标杀人的精神下:“贵州省委要求杀千分之三,我也感觉多了。我有这样一种想法,即可以超过千分之一,但不要超过得太多,不要规定一般以千分之二为标准。而将许多犯人列入为无期徒刑,离开本县,由国家分批集中,从事筑路、修河、垦荒、造屋等生产事业。例如西南区准备再杀的六万人,杀掉三万左右以平民愤,而将其余的三万人左右各省区负责分批集中生产,,如果以人口千分之点五计算,西南、中南、华东三区就有十五万人以上,是一批很大的生产力。贵州省认为不杀千分之三就不符合准和狠的原则,我倒觉得按贵州人口一千万已杀一万三,省委要求再杀二万二千至二万五千,我们可以允许他们再杀一万多一点,留下一万多不杀,已经超过千分之二的比例,已是按照贵州这样的特殊情况办事,已经算得准和狠了”。(12

 这样,历时一年半之久贵州的“剿匪”,按贵州省政府公布的数据,是“歼灭股匪14万”,但据王海光教授统计,有近三十万之众。(备注 12

有人评价张国焘嗜杀成性,其实岂止是一个张国焘?后来,运动—滥杀—错杀—平反”,反复的历史如影相随,几乎成了一条铁血定律,制造了许许多多惨痛的人间悲剧。

人头不是韭菜,割过还能再长起来;人头一旦落地,人的生命永远完结,无论对谁,怎可乱开杀戒,随意为之?

他人或已歌,死者长已矣。六十年来,又有哪一个权力者对受害者及其人民公开道一次歉,公开说一声“对不起”?这种以政策代法律,甚至取消法律、随意杀人,随着中国共产党执政,原来局限在“苏区”、“边区”等局部地区的残杀,开始蔓延至全国。

中国共产党最早使用反革命罪名的是在中央苏区,尤其是在反AB团事件中。而这一“枉法滥杀”,一杀就是数万人,且都是共产党自己的“阶级兄弟”。

  一篇研究性文章指出:赣西南苏区AB团肃反,屠杀7万多红军,红20军被中央红军大部队包围聚歼,副排长以上7000多人被集体杀戮;闽西南苏区肃清社会民主党时,杀人如麻,使苏区30个区委中只有一个可以正常工作;红25军原有12千人,43天的肃反后仅剩下6000人,红4军排以上干部基本被杀;湘鄂西苏区的肃反使5万人减员到4000人,杀得只剩下5个党员……中央苏区肃反累计竟然“错杀”了十万人(萧克将军回忆)。

遵义当时的起义将领很多,为何单单是柏辉章一个人在劫难逃呢,当然,一九五二年九月十四日在遵义凤凰山下被杀还有另一个抗战将领,也就是负责炸毁黄河大桥,决堤花园口的国民党新编八师师师长,遵义人蒋在珍。

对在镇反中遇害的国军将领,可以略加分类:

().戡乱战争末期起义投降后解职返乡者,被俘后释放返乡者,此类人数最多。
(
).退役返乡已有数年,或闲居,或从商,或从事其他职业(如教师、律师等),此类人数也很多。
().坚持抵抗,打游击而最终在战斗中被俘者,以及属于国统,军统和宪兵系统者,此类人数并不算多。
().其他,如因畏惧而逃亡外地者,隐姓埋名而被查出者,人数也不多。

  柏辉章属于第一条之列。当时,一些地方政府对按照指标杀人颇有难处,柏辉章是起义将领,怎能说杀就杀,可是,19503月和7月,中共中央政府先后两次下达了镇压“反革命”的指示,但是,由于人们的思维还陷于战争时期的宽大政策,力度还不够大。

于是,195010月,中共中央再次发出镇反指示,即有名的“双十指示”,警告各地纠正“宽大无边”的“右倾”倾向。“双十指示”是一个转折点,镇反运动从此轰轰烈烈地开展起来,一批批的“反革命分子”被送上了断头台。(备注13

柏辉章终于难逃厄运。

贵州信息港有文章是这样道来:既然柏辉章被作为统战对象,怎么还会被镇反呢?后来一个抗战老兵李日升告诉我,终于解开了这个迷团。那时政府邀他参加政协,柏辉章对于宦海沉浮,早就看破红尘,因而只想逍遥世外。于是,婉拒、推脱辞不受命,不想惹来杀身之祸!(备注15

恐怕,惹来杀人之祸不仅仅是息影江湖之托词,到了柏辉章被杀近三十年后,一九八零年代初期,柏辉章的私人管家葛世才老人对北京来人讲了一段尘封的往事:北京曾有人来会同遵义法院办案人员就“柏辉章借柏大爷(柏辉章父亲)要乘滑竿为名,用滑竿给土匪送枪支弹药”一事询问过葛世才老人,葛回答:“没有此事。事实是临解放初,柏辉章将柏老太爷送绥阳县他六兄弟媳妇的后家暂避。通电起义后,他交代我(走路)送信去绥阳,让他父亲立即乘滑竿回遵义。”

这段回忆最有史料价值,柏送滑竿去绥阳接父亲,出门被路人看见,后来这个情节被人检举揭发,成了用滑竿给土匪送枪支弹药。在杀人按照指标杀人,正愁没有证据的节骨眼上,这段证据无奈成了杀柏辉章的最有力把柄。

从上世纪五十年代走过来的人都知道,历次的整人运动,只要有人揭发、诬告,你就在劫难逃了。

王马外甲在其正在网络上发表《赖永初》长篇纪实小说中,提到一个人叫戴清河,曾经在黔北山中当土匪,后来加入黔军,解放后参加暴乱,被抓后,“害得把柏辉章也牵连进去”,王马外甲仅次一句,语焉不详,但可以设想那个年代,只要稍有不慎,无端横祸变从天而降。

另外,就是上文提到的柏辉章的五弟柏民章,此人完全是一个吃喝嫖赌的无赖之徒,解放后被人怂恿也参加反革命暴动,后被虏获,因为其人有柏辉章背景,引起当局高度重视,此无赖为求活命,竟然乱咬诬告自己手足,并亲笔画押签字,从而成了置柏辉章于绝境的可怕罪证。

蒋效放说,一九八二年下半年,他从苏州工业大学毕业,与父亲柏思礼回遵义故里小住半年,当时柏家好些亲戚都在座,又谈起柏辉章莫名被杀的惨事,蒋效放的二姑婆,就是柏辉章的二妹,柏冠秋曾问起坐牢近二十多年,刚从牢狱放出来不久的柏民章,为何在牢房里无中生有诬告自己的亲人,柏民章竟然说“为了活命,柏家总要留几个人下来之言来搪塞,柏冠秋闻言悲愤难己,勃然大怒,痛斥道“留你这孽种何用”!

柏冠秋女士而今已作古,她当年与柏辉章二哥往来最多,抗战胜利后,她跟随二哥在上海生活过一段,柏冠秋原嫁遵义罗庄大户罗徽伍当儿媳,(罗徽伍解放后上山当土匪被枪决)她本人对这桩婚姻不满意,算只身逃跑出来到上海找二哥,柏辉章也乐意留在身边照顾她。

其实,柏冠秋在上世纪三十年代初曾经就读刘海粟的上海美专学校,与遵义人周林(从1953年其,曾任贵州省委书记十年,南京大学校长,教育部部长等职)是校友,当年常有交往。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国内政治气候已经和缓,周林特地邀请老同学柏冠秋到北京家里小住一周,周林陪同游览名胜,其间她询问周林自己二哥柏辉章平反的可能,周林的回答颇有历史的深邃和眼光:“柏辉章的案例不是一般司法问题,而是涉及到统战层面。”

这应该是柏辉章至今没有平反的注脚吧。

今天,有太多的人呼吁“莫让英雄流血再流泪!”

一个国家走向怎样的未来,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它如何面对自己的过去。正是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一个民族的悲剧其实也可以是它的财富,而拒绝挖掘这个财富则往往导致一个民族在历史的死胡同里原地踏步。很多时候,拒绝反思,“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导致的往往是苦难的死循环。(备注16

柏辉章的私人管家曾经回忆说柏在抗战胜利后一次在上海街头请人算命,算命先生说先生好倒好,但像花已经开繁了、、、、、、。

柏辉章之死到底由谁负责?

纵观柏辉章一生,其实就是在国共两大政治集团夹缝中生存,他不是共产党,也不是蒋介石集团的嫡系,这是个人悲剧吗?

文章结尾,我想起恩格思在马克思墓前的话那段名言:“he would have had many opponents, but he had hardly one personal enemy。他有过许多对手,但从没有私敌。”

这或许是他被杀最好的诠释。

资料引用:

百度百科 《王家烈》1

博客:黄淮之间《今天,我关注两位抗日的国军将领》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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