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乡新闻网贵阳黔灵山公园:乡风：挂念中的水缸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4/30 04:47:52
乡风：挂念中的水缸
我家有一口青釉水缸，是父亲分家时从爷爷那里继承来的，可以装两担水，这是爷爷送给父亲最值钱的东西。
父亲在水缸口沿处箍了一道铁丝，夹了两块旧套鞋皮。这不是因为水缸有什么破损，而是为了保护水缸，还有水桶。从井里挑回水，把水桶靠在水缸沿边那两块旧套鞋皮上，再将水倒入水缸里，这样就磨不坏水桶。也损不了水缸。
水桶是杉木做的，再用上好的桐油漆上几遍，这样耐用。在乡下，有一口青釉水缸，再配上一担杉木水桶，在村子里一定是上等家庭。
小时候，奶奶给我打过谜语：“两个兄弟一样大，每天和水打一架。”这谜语编得很实在。每天，我还没起床，就听到父亲挑水进屋的踏实的脚步声和倒水声。父亲挑满了一缸水，再叫我起床，因为这时，母亲也已经做好了早餐。
老家的水井离村子有半里地远，要穿过一垅田畈，走一条窄窄的田埂。每天早上，往来于这条田埂上的挑水人，有年老的，有年轻的，有男的，也有女的，成了乡村一道风景。
我总也忘不了，每次，我犯错时，奶奶就会轻轻感叹：娃呀，看你什么时候能知事啊，要是能挑得起水就好了。
挑得起水。在我们那里就标志着已经长大成人了，可以相亲成家了。因为女婿到丈母娘家去，第一件事，就是要帮女方家挑水。要是田畈上突然出现一个陌生后块夹板中间的烟叶压实，然后用刀子将压实的烟叶慢慢地切成烟丝。如果条件好点的家庭，可以在烟叶上洒上菜油或麻油，切下来的烟丝就松软许多，颜色也要好看多了，黄橙橙的透出香气。
抽这样的烟，父亲总叫它抽水烟，我不知何故？按理应该叫旱烟才对。后来，我知道，抽水烟是抽这种烟的最高抽法。不过得要一支水烟袋子。
水烟袋是用铜制的，一个两三分厚的四方形的盒子盛水，上方两根铜管子，一根长的是放在嘴里吸烟的，短的是装烟丝的烟嘴。抽这种水烟袋很讲究，先用手指把烟丝生挑水，不用问，肯定是新女婿上门。记得，堂哥每次去他丈母娘家，伯母总要赶出门外叮咛：眼睛要看事，水缸的水浅了，要主动帮着挑满缸。给女孩家人一个勤快的好印象。
那个时候，挑水的确是给人带来好印象的终南捷径。我读书那些年，正是学雷锋的火热年代，我和同学经常争着给五保户、烈军属家提水、砍柴，总想多赢得老师、长辈们的表扬和赞许。
急景流年，我也从当年的懵懂少年，变成了老成持重的中年人。记起很多年前离开家乡，到县城工作，担心的就是母亲身体不好，挑不动水，总是嘱咐弟弟，出门一定要把水缸挑满。后来，我在城里安了家，有了子女。可在乡下生活惯了的老母亲，那份浓浓的恋家情结总也化不开，始终不愿进城和我们一起生活。我每次回去看望母亲，总要帮她把水缸挑得满满的，可回城后，心里仍挂念母亲，担心她挑水跌倒。弟弟们都外出打工了，家里没可靠的人帮母亲挑水。
去年，我回去，村里已经拉了自来水，水管直通到各家各户，水龙头安进了厨房，乡亲们再也不用挑水了。母亲在那口青釉水缸边上安装了一个水龙头，缸沿上那道铁丝已经拆了，还在缸外砌了一道水泥墙护着。我说，干脆重新建一个水池。母亲不同意，说这口水缸是父亲留下的，放在那里，也算是对父亲的一种念想吧。我没有坚持，反正水已经送到厨房了，用什么东西装都一样。不过，那两只倒挂在水缸上的杉木水桶不见了。母亲说，用它装油去了。
十多年来，我第一次感觉到回城的心很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