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香蕉成熟时:洪江天王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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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江天王庙轶事 - 怀化 - 红网论坛

默认分类2010-10-26 16:58:40阅读14评论0  字号:大中小 订阅

洪江天王庙座落于老鸦坡北麓(今洪江二中校园最上面的小操坪处),此地地名也因有此庙而称为天王庙。天王庙始建于何时已难以确切考证,相传为明朝初年洪江苗王归顺大明王朝时所建。

 

上了年纪的洪江人都能回忆起天王庙的情景:天王庙门前,是宽达丈余的百余级青石台阶,门前平台因地势较高,洪江全景可尽收眼底。天王庙山门、大殿、戏台气势宏伟,神像、彩绘、石刻做工精美,一对石狮子不仅威武,而且很有特色,其腹内竟然通达,从口中灌水进去,能从屁股流出来,院内古木参天,气氛森严肃杀。上世纪六十年代,一场著名的“破四旧”运动,天王庙供奉的神像及相关文物遭到毁灭性破坏,七十年代初,因为洪江二中的扩建而被纳入二中校园范围,八十年代中期,二中增建教学楼和篮球场,天王庙建筑群最终被完全拆除。

说起天王,人们很自然就会想到“四大天王”。“四大天王”原本是佛教中四位护法天神的合称,俗称“四大金刚”,他们分别是东方持国天王、南方增长天王、西方广目天王和北方多闻天王。但洪江天王庙供奉的神灵,却与佛教中的这几位没有关联,而是另有其人。

据传说,南宋绍兴未年到淳熙初年,有辰郡“土蛮”龚之德、龚之奇聚众 “焚掠泸麻”;有杜夜 “蛮酋”鸡冠大王何车,高都“乱民”周彦、周德星等与“峒酋”一起“”。
靖州军民总管杨昌除的嗣子杨胜龙、杨胜彪、杨胜纂三兄弟出征。三兄弟貌状“顾盼威神,能使在廷倾动”,乃北宋名将杨业的第八代孙,武功超群,英勇善战,他们设计诱敌到凤凰县奇梁洞附近,率三十六壮士大败苗人叛军九千人,缴获鸡冠大王

三人因平叛有功,朝廷封杨胜龙为“靖远侯”,杨胜彪为“镇远侯”,杨胜纂为“绥远侯”,并赐予御酒。不想因此遭致朝中奸臣忌恨,暗中在御酒中放入剧毒。三兄弟不知有毒,即行饮用,大哥喝得少,死时满脸通红,二哥喝得多,死时满脸透黑,三弟喝得最猛,死时一脸煞白。三匹烈马见主人遭遇不测,自行断僵奔回靖州,也相继倒地而毙。三人死后冤魂不散,化为厉鬼作祟京城。宋淳熙九年(1182年),三条金龙显噪于京都临安,“连日风庭昼晦形现殿庭”,有知情者告知宋孝宗真相,皇帝大骇,诛杀奸臣,为三兄弟昭雪伸冤,并晋封三人为王,敕令在湘西凤凰和乾州立庙,是为“三王庙”。


因三王性情刚直,处事公道,民间求福佑卜凶吉来此者日众,且求祈多有应验,故历代香火不绝。虽然苗人当年被三杨打得大败,但苗人传统重忠勇,故而对他们敬戴有加,加之后人逐渐将三王神化,“三王庙”最终升晋成了“天王庙”。

洪江至明代仍为苗汉等多民族杂居之地,苗人习俗和文化影响都很深远。洪江天王庙也系由凤凰天王庙传袭而来,庙中供奉的是红脸、黑脸和白脸的三尊神像,也就是这杨氏三兄弟。洪江天王庙的兴建,据传与洪江苗王在率众小胜明军后归附明朝廷一事有关,朝廷是要利用天王在湘西各族人民尤其是苗人心中的地位来加强对这一地域的治理。据一位张姓凤凰移民后裔讲叙,因兴建天王庙,先后有一百余户苗人从凤凰迁来洪江。因与凤凰天王庙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所以洪江天王庙一直是由凤凰人管理,直到上世纪五十年代也是如此,这些凤凰人在洪江除主持天王庙事务外,还从事裱糊油桶油篓、扎纸、印染和加工篷叶等行业。

在洪江,原来有遇到纠纷难断是非而去天王庙“剁鸡脑壳发誓愿”以求“神判”的习俗。具体做法是争议双方各自备好香烛和一只公鸡,在天王老子面前焚香叩头后各自陈述事情的前后经过,最后发下如“天王老子在上,某某我刚才所说如有半句假话,愿意如这只公鸡的下场一样”之类的毒誓,然后挥刀斩断公鸡脖子,让其身首异处血溅当场。

据老人讲叙,洪江天王庙三尊神像高达一丈,身披铠甲,手持兵刃,头如芭斗,双目如电,龇牙咧嘴,满脸狰狞,一副典型的“凶神恶煞”模样,着实让人不寒而栗。神像前面案桌上一块三尺多长的签牌上赫然写有“为人容易做人难,再要为人难上难,投身福地无难处,心与口同也不难”四句警世箴言,戏台上一副对联,有老人记得其中半联是“观今鉴古恶人自有结局日”,横批是“不儿戏”,这警言和对联慑人心魄,都给人心灵以警醒和震撼。相传三位天王是轮流主事各管一年,他们秉性刚正,法力广大,所“受理”的纷争往往会以各种形式现出真相,当事人所发誓愿也多有应验,尤其白脸三天王最是疾恶如仇,在他主事的年份报应来得最为严厉,所以过去洪江人在劝戒作恶者时往往会说“今年是三天王管事,你要小心点啊!”可见,天王庙曾经是洪江人心中的“正义裁判所”。

鉴于天王的神威,来此发誓愿的人,诚信者自然理直气壮,心虚者往往是脊背透凉,有的甚至一跪下去话还没说就已瘫软爬不起来,只好当众悔过;也有些虽一时硬挺了过去,但回家后因公鸡身首异处的惨状和天王怒睁的神目总是挥之不去而惶惶不可终日。因此,真正敢来兑现“剁鸡脑壳”的人也不多,往往是双方嘴上说得硬梆无比,事到临头有一方则脚底抹油。

民国后期某年,贵州一商贩从镇远贩来山羊一船,趸给屠户潘某,双方口头约定分批付款,因双方都是熟人,也就没有立下字据,后来,双方发生争执,贩子说屠户共付款四次,还差四只羊没有付钱,屠户说自己分五次已经将羊钱全部付清,贩子拿出自己的帐本,屠户搬来自家的流水,各说各话,就是没有收条欠条,也找不出中人证人,一时让人无法判定,于是有人建议去天王庙“剁鸡脑壳”,因为在争论中都把话说得很满很硬梆,当时双方都慷慨同意。

去天王庙那天,数百人跟着去看热闹,平日强横霸道的潘屠户开始时还耀武扬威,当走到纪家冲三义宫附近时,他提着公鸡的手开始发颤,脸色变白,等过了高坡街来到胡家坪,眼看天王庙已经在望,终于扛不住了,突然发话说:“我今天还有要事,我们就在这里把鸡剁了。”不等对方反应过来,用力挥刀斩向公鸡,慌乱中不知是因为心虚还是手软,鸡头竟没有斩断,吓得急忙扔掉还在挣扎的公鸡,在众人的哄笑声中落荒而逃。当天晚上,潘屠户无奈地将羊钱付清。后来,感觉无颜在洪江立足,潘屠户举家悄悄溜回了老家中坊,再也不敢来洪江。

本帖最后由 huyr 于 2010-10-26 14:47 编辑



   记忆中,天王庙气势宏观,古木参天。幼时常从茅庵街小学(现幸福路小学)后面顺着石阶爬上庙去玩,庙中有个三面凌空的戏台,经常唱戏,沿着庙门的石阶路旁一路都是吃食小摊。听老人说,清至民国,戏台是个擂台,是武功竞技的地方。一人摆擂台,天下人都可以来打擂台失。省立十中迁安江,其它中学与洪达中学合拼,部分师资调沅陵、叙浦一中,弄得一些小学生没法上初中,在政府的扶持下,一九五六年左右把天王庙部分庙堂改作教室,办起了洪江民办中学(可能是解放后湖南诞生的最早的民办学校),校长是罗芳声老师,主要教员有唐冶中老师等,以后又办起了高中,第一批毕业生中就有人考上中国科技大学,还有后来的洪江市副市长。洪江民办中学是洪江二中的前身。“洪江民办中学”在洪江学子心中功不可灭!真的希望能在适应的时候重修天五庙,

[明跃玲]冲突与对话

——湘西苗疆边墙地区白帝天王崇拜的人类学考察



  作者:明跃玲 | 中国民俗学网   发布日期:2010-02-18 | 点击数:2106



 

 

 

一、问题的起源

 

白帝天王崇拜是我国湘、鄂、川、黔及桂西北地区各民族的共同信仰。湘西是多民族聚居区,有苗族、土家族、汉族等民族,又是中原地区交接川黔的门户和枢纽,白帝天王崇拜更为普遍、更具有典型性,因此引起了一些学者的关注。他们有的探讨白帝天王的民族归属,认为白帝天王是苗族尊奉的族灵神[1],有的从神话的发生学原理出发,得出白帝天王崇拜就是土家族白虎廪君崇拜的发展[2],有的从白帝天王崇拜的历史考察,追溯其从原生态神话向次生态神话转化的历史逻辑,以此揭示白帝天王崇拜在民族融合全过程中转化的内在机制[3]。

这些讨论梳理了湘西地区有关白帝天王神话传说的几种版本,发现了白帝天王神在湘西苗族、土家族、汉族聚居区由各民族共同的族神发展演变为具有政治化、社会化控制工具的趋势,然而并没有涉及白帝天王崇拜控制湘西多民族地区的过程及方式。本文从大量的田野调查①资料中发现湘西的白帝天王崇拜基本上都出现在苗疆边墙地区,也就是说有苗疆边墙的地方就有白帝天王崇拜的文化事实,(仅以湘西凤凰县为例。凤凰县境内的苗疆边墙地区从靖关边、拉豪营、靖疆营、碑亭坳、阿拉营到腊尔山的新寨、禾库的鸭堡寨等地皆建有天王庙)从而得出苗疆边墙地区明清以来就是苗汉冲突、互动、交融、对话频繁的地区,当白帝天王崇拜成为各民族的共同信仰以后,民族冲突趋于缓和,社会秩序得到整合并逐渐走向均衡以及和谐。于是探究湘西苗疆边墙地区白帝天王崇拜的控制功能,寻求多民族聚居区由冲突走向平等对话最终达到和谐发展的模式,就成了本文的主题。

 

二、湘西苗疆边墙的修建

 

清代以来把以湘西腊尔山腹地为中心的相对稳定的苗族聚居区称为“苗疆”,按现在的行政区划大体包括现在湘西的凤凰、吉首、泸溪、古丈、花垣、保靖以及相邻的麻阳、铜仁、秀山等县市部分地区。因其范围以湘西为主,故历史上称这一地区为湘西苗疆。这是一个多民族聚居区,主要聚居着苗族、土家族、汉族以及其它少数民族,民族关系复杂,民族冲突

不断,俗称“三不管”或“三边”地区。自古以来就有“十年一小乱,六十年一大乱”的说法,“每出事一次,皆争斗数年,杀至剧烈而又平靖,平靖之后,复又杀戮”,“从来未有百年安居无事也。”[4](P33)这种因民族矛盾而引起的冲突明代以后主要是由苗族发动的民族起义引

起的。从此控制和统治这块小小的“苗疆”,镇压和防范他们的反抗成了统治者一项长期而棘手的难题,明清统治者在大规模的军事征剿、设置土司、屯兵弹压等措施难以控制民族冲突以后,他们采取了更强硬的策略,在苗疆地区修建数百里的边墙,以防御苗民的进攻。

湘西苗疆边墙始建于明代万历年间(1615年),开始只是在生苗与熟苗居住线之间修建的一些屯堡、碉楼、营哨、关卡,以构成一道环形的军事线。明万历末年又修筑墙壕把以前的碉楼、哨卡连了起来,形成一道犹如北方长城似的军事防线的边墙。它西南起自湘西与铜仁交接的王会营(今凤凰黄合乡黄合村),经过落潮井乡、阿拉营、廖家桥、沱江镇、长坪乡、吉信镇、竿子坪乡、乾州镇、镇溪所(今吉首市),东北到湖南古丈喜鹊营,全长190多公里。

对于苗疆边墙的作用,许多研究者都认为它是镇压苗民的军事设施和堡垒,目的是对苗民进行经济文化上的封锁与隔绝。我们不可否认苗疆边墙在控制苗疆社会秩序,减少民族冲突机率的震慑和调适作用,正如高应达先生所说湘西苗疆边墙“其目的是为了控制社会秩序,在清朝更多的是保障改土归流成果的一项巨大工程。它见证了明清两代湘西苗疆社会的民族冲突――民族矛盾的缓解――民族冲突的重新加剧――民族矛盾的全面调适和缓和的历史过程。”[5]

实际上民族冲突最终将转化为文化冲突。历史上苗、汉之间所形成的民族文化差异是苗疆边墙修建后民族矛盾和冲突激化的主要原因。边墙的修建引来了大量的汉族流官和商人,由于语言以及文化习俗的差异,导致苗、汉之间难以沟通。汉族流官不理解苗族同姓不婚的礼俗,也不理解苗族姑娘婚前随意与人私通父母不但不禁止,反而引以为荣的自由恋爱的婚姻形式。那些进入苗区的汉民和流官甚至以““苗人狼子野心,猜疑反复,桀骜难驯”[6]的心态来处理苗汉之间的冲突和矛盾,最终使进入苗区的汉民和官吏与苗民的民族隔阂越来越深,民族关系越来越恶化,民族冲突越来越严重,并且出现攻打苗疆边墙雕卡的事件。嘉庆四年“九月厅属右营苗吴陈受纠约火麻营等七寨……力攻碉卡十余次”;嘉庆五年“七月十六夜穷苗分数路攻击珑肱溪一带碉卡”。[7]由于没有合理的渠道释放紧张甚至敌对的情绪,最终导致灾难性冲突的出现,即乾嘉苗民起义。尽管清政府利用边墙的天然屏障动用十多万大军镇压,依然不能长期控制苗疆的整个社会秩序。

三、苗疆边墙地区围绕白帝天王崇拜展开的对话

 

明清统治者修建苗疆边墙的目的是防御和控制苗民的反抗,防止苗汉之间的冲突。根据美国社会学家科塞的冲突理论,冲突是人类互动的一种形式,是一种基本的社会过程,它的结果并不是分裂阻隔,通过文化调适,可以达到双方的对话互动,使整个社会趋于稳定和谐发展。当然从冲突到对话之间关键在于构建整合社会冲突的利益均衡机制,“安全阀”就是一种社会运行的安全机制。科塞在他的《社会冲突的功能》一书中认为敌对的情绪不等于冲突,如果敌对的情绪通过适当的途径得以发泄,就不会导致冲突,像锅炉里过量的蒸汽通过安全阀适时排出而不会发生爆炸一样,有了安全阀的释放功能,冲突不仅有利于社会结构的维持,而且有利于促进社会良性运行,达到协调发展的目的。湘西苗疆边墙本身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苗汉之间的民族冲突。面对由文化带来的冲突,只有用文化的方式调适,因此苗疆边墙修建所带来的白帝天王崇拜的复兴成了统治者与苗民冲突以及各族民众内部冲突中释放紧张甚至敌对的情绪,使之不致于达到极端化的合理渠道。

1.白帝天王由族神转化为多民族共同信仰的过程

白帝天王崇拜起源于中原汉族天体神话传说“白帝子”神话。白帝为西方天帝,之所以称白帝是因为在古人的观念中,西方主白,白帝既为天帝,自然可以称为白帝天王。最早记载白帝诞生的神话是在《玉函山房辑佚书》辑《春秋伟元命苞》中“黄帝时,大星如虹,下流华渚, 女节梦接,意感而生白帝朱宣……, (宋均注:“朱宣,少昊氏)。”[8](P2205)民间俗称太白金星。在秦汉时期,白帝本是统治者的信仰,到了唐代以后已经成为一种民间信仰了。

当汉族的白帝天王崇拜向民间的部族神演变的过程中,苗族、土家族在迁徙、融合的过程中逐渐将自己的族神与主流族神信仰相结合,便有了苗族竹王白帝神与土家族白虎白帝神。《华阳国志•南中志》记载了竹王的来历:“有竹王者兴于遁水,有一女浣于水滨,有三节大竹流入女子足间,推之不肯去,闻有儿声,取持归破之,得一男儿,长养有武才,遂雄夷濮。氏以竹为姓,捐所破竹于野,成竹林,今竹王三郎神是也。”[9]这个传说显然受到汉族中原天体神话“白帝子”神话的熏染,与西方白帝天王神话中的白帝天王的诞生有相似之处。

当苗族由西南地区进入湘西以后,竹王白帝信仰也带入了湘西。土家族是古代巴人的后代,他们把白虎当作图腾崇拜,传说土家族的八部大神是喝虎奶长大的,其祖先是虎。巴地的奉节白帝天王崇拜甚盛,有白帝山,山上有白帝寺、天王庙、白帝城与白帝楼。巴人后代流入湘西后仍较好地保存了这一信仰,在酉水与武水流域流传着“蒙易神婆感白龙生三兄弟”的故事:三兄弟随母姓杨,长大后才力过人,被皇帝征调作战有功,本应封侯王。但皇帝怕他们日后谋夺江山,因而假意召他们进京封赏。皇帝假意封了官并赐御酒三坛,要他们回故里后饮用。结果大哥先饮,脸色变白而死;二哥次饮,脸色变红而死;三弟后饮,脸色变黑而死。三兄弟死后,阴魂不散,化成三只白虎大闹金殿。皇帝吓得胆战心惊,敕封了种种神位都不肯罢休,后来封为“白帝天王”,与皇帝一样称帝,准其在故里立庙祭祀,三只白虎才点头离去。[10]这个传说与白帝天王信仰在数字结构(为三)、脸谱结构(白、红、黑三色)、亲缘结构(处于同一辈份的兄弟三人)上基本相符,展示了白虎传说向白帝天王崇拜的演化。这样白帝天王由一个部族的族神演变为各民族的共同信仰。

2.白帝天王崇拜是官方与民间对话的平台

历史上还没有任何一种民间信仰象白帝天王一样不仅成了几个民族的共同信仰,而且受到官方的关注,多次载入史册。在田野调查中我们发现,在湘西地区有天王庙的地方基本都在苗疆边墙沿线。如果说苗疆边墙是“明清两朝湘西苗疆民族事务长期对话的原点之一”[11]那么由边墙带来的白帝天王崇拜的复兴就是由此原点而生发的众多对话平台之一。

①白帝天王神话的社会化过程

与所有的神话传说一样,白帝天王神话在演变的过程中是由原生态向次生态发展的,都是先把传说中的神灵转换为一个现实中的人,然后再整形易貌塑造为一个无所不能的具有神性的英雄。“无论在哪个阶段,演变的基本倾向都是用人的社会性去置换神灵的自然性、超验性,把想象世界的神灵说成是历史发展中的重要角色,是现实社会的人。”[3] 苗疆边墙地区流传的天王神话已经发展为社会化的神,并演变为“杨氏三兄弟”的故事。

有关“杨氏三兄弟”的传说可谓纷繁复杂,很多地方志都有记载,最早的资料是康熙五十四年的《靖疆营重修天王神庙碑》,三兄弟为宋代名将杨业八世孙,为奉命征讨辰蛮的英雄,光绪本的《凤凰厅续志》则记载了三兄弟的英雄业绩“三十六人杀九千,杀到奇梁洞门前”。以后严如煜的《苗防备览》及近人石启贵的《湘西苗族实地考察报告》都有对三兄弟平苗有功的业绩及三王出生时的记载,比较完整生动的是流传在鸦溪一带的传说:杨老栋官的女儿穆英在龙井洗衣服,因贪看金龙自井中出游,不慎将金戒坠落井中,下井捡拾时被龙王强迫成婚,生三王。三王因龙胎而生,后人常称为 “龙家圣主”。三王长大后英勇过人,后来贵州红苗“作乱”,三兄弟率领所亲近“三十六人”直杀到奇梁洞方才作罢。皇帝召其进京,赏赐御酒三坛,嘱咐他们回家后饮用。三兄弟在白马渡(今桃源境内)误饮药酒而亡,从此夜夜惊扰地方。事情传到皇帝那里,朝廷只得对他们进行封赐,准许庙祀鸦溪,阴阳两管。

在苗疆边墙地区,有关三兄弟死后敕封爵位的对话是在地方乡绅与朝廷之间以镇苗为议题进行的。三兄弟被敕封过三次,第一次是他们在世时,因征伐“黔边苗起事”三十六人杀九千,首立战功。乡绅向圣主上报,圣主封敕,并立庙祭祀,阴阳两管。三王的神位确立以后为调解边墙地区的冲突,在地方官员与朝廷的对话中,三王的作用更大,地位更高。第二次敕封是乾隆年间,因苗民事变,保靖、凤凰永绥各厅均请三侯神纛镇守。有了阴兵的护守,神力无边。苗民平定以后,乡绅们又奏功于朝,圣主封三兄弟为王,各镇一方。保靖请大王神纛请封靖远,镇竿请二王神纛请封镇远,永绥请三王神纛请封绥远。第三次是咸丰十六年,“长毛”统兵十万,由泸犯黔,黔邑乡绅请三王神纛,有阴兵助守,大胜。乡绅奏报圣主,因其威名异常,一切众神均属三王统治之下,圣主故敕封天王。[4](p143)在围绕三兄弟敕封的对话中,三兄弟由神到侯到王,最终确立了天王的地位。

②白帝天王崇拜是解决苗、汉冲突的安全阀。

明清统治者修苗疆边墙的目的是为了防苗镇苗,但仅仅以一道军事工程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民族之间的矛盾。从某种意义来说,这种单纯的防御堵塞不仅不能化解民族冲突,反而激化了民族矛盾,使冲突的双方向极端化发展。苗民们以不同的方式表达他们的利益诉求,当这些诉求没有平台进行对话时,他们只有采取极端的方式或踏平边墙或暴动起义。面对有着不同文化传统的民族进行的顽强抵抗。统治者为了巩固其统治地位,并避免更多的战争和血腥,他们采用了“以柴捆柴,以苗捆苗”,“攻城为下,攻心为上”的策略。清嘉庆年间,凤凰厅同知傅鼐根据苗民们“畏鬼甚于畏法”的心里特征,提倡“以神道设教,补政令之不及”,仅他一任就主持修建寺院十八处。这些寺院其中包含了敬白帝天王神的天王庙。

在多年的冲突与控制中,统治者终于发现了调适苗疆边墙地区苗汉冲突的“安全阀”,即苗、汉、土家族的共同信仰白帝天王崇拜,从而有了相互对话的平台。最早发现这个“安全阀”并以此调适苗、汉冲突的官员是清代雍正年间的镇竿总兵周一德。雍正六年总兵周一德奉命与辰沅道王柔用兵湘西苗疆。周一德在向苗区进兵过程中,见苗民对天王庙“奉事甚谨,门常局,非盛祭不敢入”,并了解到 “苗人畏鬼不畏杀”的畏敬思想。于是在派人侦知天王庙中的情形后,大造“天王见梦,赐我三纛,命绥抚尔苗,众有不服者,奉纛殄之”的舆论。大张旗鼓地到天王庙里祭祀“天王”,迎请其“纛”。在借用苗族传统文化的舆论攻势下,苗民相率“饮血盟誓”,鸦酉、崇山等村寨纷纷愿意归流,于是六里苗平定。不久周一德还在永绥吉多坪的潮水溪修建了潮水溪天王庙。周离任时“苗数百人送至岩门下,多泣下者。” [12](p654)

几十年以后统治者更领略了白帝天王神的威力。民国三十一年(1942年)边墙地区凤凰县的苗民发生了“跳仙会”暴动,苗民们准备进攻凤凰的靖疆营。靖疆营从清代以来是凤凰直隶厅右营率军驻守的军事重镇,四周有坚固的石城营堡,易守难攻。这里驻守国民党江防部队一个连以及县警备队的一个排,兵力仅一百余人。“跳仙会”的苗民高唱“枪打不进,刀破不入。”的仙歌,以木棍、大刀为武器,长驱直入。经过几个月的进攻,“跳仙会”紧逼城门守城士兵一片恐慌,溃不成军。这时国民党县长李宗琪采纳部下建议,利用苗民害怕天王菩萨的弱点,从天王庙请来黑旗插在环城四门的箭楼上。苗民“畏神不畏杀”,慌了阵脚。紧接着守城士兵又用涂有鸡血的子弹射击,苗民伤亡俱众,负尸返回。[13]

此后苗疆边墙地区的地方官员都不敢忽视白帝天王这一民间信仰,象处理朝政事务一样重视它,我们还可以从鸦溪天王庙的兴废寻求到围绕白帝天王崇拜官方与民间对话的历程。据说鸦溪(今吉首乾州附近)是白帝天王的出生地,鸦溪天王庙是苗疆边墙地区最早的天王庙。乾嘉年间因暴乱各庙宇被毁,惟有鸦溪天王庙独存。从此历朝地方官员都开始关注鸦溪天王庙。据清道光年间的《凤凰厅志》记载:嘉庆三年,乾州同知傅鼐协官兵在鸦溪天王庙增修外厅三间、戏台一座,并在庙外一里处立了一块 “文武官员至此下马” 的石碑。民国27年,苗民掀起革屯运动后,为了平息冲突,寻找与苗民对话的平台,国民党湖南省政府主席何健特派专员徐范传赴鸦溪天王庙敬献了金字匾额,全体专员奉命前往参加敬献典礼。[2]为了使官员们敬天王庙路途方便,凤凰、保靖、永绥还建有行宫。如今尽管官方与民间对话的方式增多,鸦溪天王庙依然香火旺盛,特别是1995年代在原址的基础上重修并增设了娘娘殿、玉皇阁、文物馆后,每逢庙会香客们更是成百上千。鸦溪天王庙成为周边苗、汉、土家族民众调适各种冲突,释放紧张情绪的“安全阀”。

3.白帝天王崇拜是苗、汉、土家族内部之间平等对话的通道

苗疆边墙地区苗、汉、土家族民众自古以来一直住在崇山峻岭之中,交通不便,语言难以沟通,再加上苗疆边墙的阻隔,相互之间交融互动很少,一直是“苗不出境,汉不入峒”,苗民们更是坚守着“铜不粘铁,苗不身身 客”的信念。白帝天王这一共同信仰使他们有了对话的原点,有了相互发泄敌对情绪,释放冲突的“出口”。

①封斋祭神

在苗疆边墙地区,每年农历的小暑前后,都要举行封斋仪式,即使现在很多人已不知道仪式的来历了,封斋习俗仍然沿习。据乾隆四年刻本的《乾州厅志》记载,封斋仪式源于祭祀白帝天王“苗人崇奉尊信之神曰‘白帝天王’……每年小暑节,以辰日起,巳日止,持竹斋,禁忌甚严,开禁献牲后,方如常日。”为何在小暑前后祭祀?在苗疆边墙地区晒金塘的打击营,流传着这样一个传说:杨氏三兄弟平苗以后,边帅向朝廷请功,奸臣们见三兄弟实力强大,就在皇帝面前进谗言说三兄弟相貌不凡,日后必要谋反。六月初六,三兄弟从京城回家,因天气炎热就在路上喝了皇帝所赐的御酒,结果三兄弟及随从都被毒死,六月十九尸魂被运回家。为纪念杨家三兄弟,苗疆边墙地区一带便在小暑节前的辰日至节后的巳日即天王三兄弟从被害到尸魂运回故里的连续十四天中吃斋,官方也禁宰猪马牛羊等牲口。小暑后巳日开斋时要杀猪宰羊祭祀天王。这个习俗一直延续到今天,尽管很多人已不知道吃斋的来历了。

②饮血盟誓

苗疆边墙地区由于高山阻隔以及文化差异,苗、汉、土家族民众很少往来。尽管由于流官与商人的进入,有了交往与互动,但长年的阻隔,使这种互动难以和谐,动辄就有冲突产生。由于汉族官员对苗民的歧视与偏见,苗民与汉民发生纠纷往往不愿告官,他们把白帝天王当作最神圣的审判官,天王庙就是赫赫有名的“苗疆诉讼大院”,在天王庙前平等对话,“饮血盟誓”成了最具权威的审判。官员们也深知苗民“畏鬼甚于畏法”,无论大小讼案,苗民不服判决时,就令当事人去天王庙“饮血盟誓”。据乾隆年间的《凤凰厅志》载:“凡苗人亏心之事,不敢吃血。若有触犯,报应不爽。故苗人遇难明之事,往往以吃血完结,至今尚然。”至今在凤凰三拱桥乡的晒金塘村,村民们有了纠纷仍然有用“饮血盟誓”的方式对话的。因为只有在此种情况下,卷入冲突的各方能够较为理性地分析冲突所针对问题的现实性,清晰地表达各自的利益和目标,相互之间讨价还价,从而达成妥协。在田野调查中,村民吴有强说,1989年夏天因有人告他参加偷牛团伙而被受审十几天,后来查明村里耕牛被盗与他无关。从收审所回来后他感到很冤,知道是与他平时有矛盾的吴某搞的,想告他又没有足够的证据,就此罢休又忍不下这口冤气,最后他想到了村里人常用的传统方式“饮血盟誓”。 晒金塘村因离鸦溪庙太远,村里的“饮血盟誓”都在三岔路口的“血酒岩”前进行。那天吴有强把吴某喊到“血酒岩”前,并请来村里三大主干及部分村民作证。他站在“血酒岩”前,面对鸦溪天王庙方向焚香烧纸,并杀了一只公鸡把鸡血滴在酒碗里,然后与吴某一齐跪下对着鸦溪天王庙方向向天王神发誓:“你若冤我,我大发大旺。我若冤你,我九死九绝。”吴有强先喝下血酒,并摔烂血酒碗。而吴某不敢喝,因为喝下血酒,发的誓就不能反悔。若有愧而喝下血酒,必有报应。小报有三年,大报在眼前。不是畜死人亡,就是折财或意外祸殃。吴有强凭借天王神的震慑力在众人面前发泄了心中的不平,并讨回了公道,在与天王神的对话中化解了一场血肉冲突。

③迎天王求雨

苗疆边墙地区地无三尺平,很多耕田都在山坡上,被称为“望天田”,天旱无雨就没有收成。每到天旱之际苗民就望雨如渴,很多人去鸦溪天王庙中迎神求雨。乾州鸦溪附近的仙镇营经常有人到天王庙求雨。求雨仪式是由头人负责组织。前来求雨的村民陆续来到大殿内,由老司点上油灯,烧上香,一通鞭炮之后开始请神。先恭请三王神去求玉皇大帝,玉皇大帝求龙王爷把雨送下来。这时老司烧香迎神唱道:“香烟缈缈升天堂,请动八方神灵来。八方神灵求龙王,把神请到仙镇营。四面八方都请到,三大王爷请玉皇。玉皇请到龙公龙婆,龙王把雨送到边。”然后再念求雨辞。求雨辞一般是临时写在一张纸上,内容大多是向三王神陈述当地旱情及百姓的焦虑心情,乞求三王神眷顾发雨,如愿后如何还愿等等。

如今尽管苗疆边墙地区迎天王神求雨的仪式已随着扫除封建糟粕的政治口号而逐渐消失,但我们不得不承认它在缓解人们的心理冲突,整合社会秩序等方面的功能。首先它能使人们把渴望丰收的愿望寄托在天王神身上,缓解人们面对干旱的焦虑心理,从而找到心理寄托。其次天王庙求雨使平时相互间不时产生冲突的人们找到相互沟通、平等对话的平台。为了共同利益,暂时使分散的个体变成一个紧密团结的群体,从而强化了共同意识,增强了认同感,使群体获得更高的生命力和内聚力。另一方面由于树立了一个强大的反面参照群体,使得群体成员意识到他们之间的同一性,这样便增强了群体的整和力度,达到渐进式发展的目的。

 

四、讨论与结论

 

湘西苗疆边墙从明代修建到现在已有几百年的历史了,它的军事防御与控制功能已经逐渐消失,由苗疆边墙而带来的白帝天王崇拜依然盛行。在边墙修建时期白帝天王崇拜成为缓解苗、汉冲突,整合社会秩序的工具。在苗疆边墙地区军事冲突消失后的今天,白帝天王崇拜仍然成为苗、汉、土家族民众调适内部冲突,维持群体关系,倾诉内心痛苦,释放焦虑情绪,表达心中期望的合理渠道,最终达到相互间平等对话、和谐发展的目的。

 

①笔者2007年7月随吉首大学南方长城考察队进行为期一个月的田野调查。首先从苗疆边墙的起点王会营到终点喜鹊营进行普查,然后在得胜营对晒金塘村的村落历史、习俗变化、生计方式及资源配置的变化等文化要素作了较为详尽的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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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刊于《中南民族大学学报》2009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