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通信技术研究中心:俞曲园卖酱菜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5/01 12:16:18
俞曲园卖酱菜
苏州 胡伯诚

读书做官是苏州士人的梦想。而且读书要读到做翰林。

    关于俞樾的短文在人民网已连发了四篇了。主题词当然是俞樾其人、曲园其园。写到后来,一个问题突然跳出来,为什么写俞樾?为什么写了四篇了,又准备写第五篇?俞樾有什么地方可以感动作者以及吸引读者?俞樾又没有什么后人在做苏州市委书记,可以在生活上或工作上捞到一些支撑和帮助,就象李鸿章当年为俞樾书写的一块门匾:"德清俞太史箸书之庐",足可以光耀门庭一样。这样的好事古人肯做,现今,就别痴人梦想了。翻翻家里的藏书,一本《春在堂随笔》,是江苏人民出版社1984年1月的第一版和第一次印刷的,大概是文革后的首次重印出版,我是84年的12月31日买的,有发票为证。24年后的同一天,当我的朋友在寒山寺俞樾所写的"枫桥诗碑"前聆听新年钟声的时候,我正在案前写《俞樾的后半生:在世俗与豁达间奔走》,这也是当初的我所想不到的。我的买书,仅仅是翻翻而已,因为明清笔记,我历来喜欢的。没想到做起学问来。

    与曲园先生真是有缘啊。后来,在房管所工作的老唐师傅在修理一个房客的地板时,发现一块有字的匾反钉在那里,已经有点虫蛀了。老唐师傅知道有个园子叫曲园的,但不知道俞樾是曲园的园主。俞樾的"樾"字,他也不认得。"百花香"三个字,他认得二个,花字,俞樾写成隶书带篆体的"蕐"字,他不认得了。而""华、"花"相通,他更不知道了。但觉得这块匾是样东西,于是就送给了我。我将这块匾的照片在人民网公布了,这是这块匾自文革后的首次面世,至于它的曾经被扔在房管所的仓库里,又有多少时日,就顾不上再算了。一晃,四十年。这块匾本是块寻常木板,寻常得就象一块地板。但因为有了曲园先生的字,便不寻常起来,便有人珍爱它。其中,有珍爱曲园先生的书法的意思,也有敬重曲园先生其人的意思。说到底,也是文化的魅力。文化可以传世,而金银只能传代,大概是这个道理。

    将俞樾的匾钉将在地板上,这肯定是文革的杰作。中国老古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以至子孙们并不珍惜。不光是文革中,文革前难道就珍惜了吗?未必。自建国以来,一顶封建的帽子,将老祖宗的遗存全部掀翻,文物和一切古的东西首先遭秧。以前很珍惜的东西,变成臭狗屎一堆。苏州园林是遭受"封建主义"的冲击比较少的单位了,因为园林已经属于"劳动人民"的了,但仍然损失了大部分的抱柱楹联,匾额,以及"劳动人民"所能识别的文字、绘画、雕刻所表达的带有封建主义色彩的符号。在这样的意识下,文革成了总爆发,终于将否定一切发挥到极致。

    于是曲园先生的匾成了地板,回到了它的最本质的使用价值上。

    文革后,万物复苏,一切都醒来了。就历史学的范畴而言,出现了历史的精华和历史的糟粕兼收并蓄的可爱局面。这个话题就不展开了,依然回到本文开头的问题上,为什么对俞樾这样的感兴趣?

    --没别的。就觉得住在苏州马医科的曲园老人,象一位深居简出的邻居。(先用这句话来招架一下)

    

    俞樾的孙子俞陛云高中进士后,曲园老人是极其得意的,也是极有理由得意的。一甲三名,探花郎,全国第三。真是人生得意需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他写了一副对子,将他的得意和满足倾泻在宣纸上:

            "念老夫毕世辛勤,藏书数万卷,读书数千卷,著书数百卷;

            看吾孙更番侥幸,童试第一名,乡试第二名,殿试第三名。"

    上联和下联都是写实。说到殿试第三名,于是又引出一个人来--原浙江学政徐树铭。徐树铭徐大人自推荐俞樾    而遭到慈禧太后严旨切责后,部议降四级调用。从正二品降到正四品。有的作者不懂明清官制的品级有正、从之分。一品,分正一品,从一品,依次类推。觉得从正二品降到正四品,只降二级。就自说自话将军机处下达的请过圣旨的"降四级调用"改成"降二级调用"。这在前清可是杀头的罪,不可以这样乱来的。

    再说徐树铭"降四级调用"后,调出礼部,在礼部兼管的一个小衙门担任副职--太常寺少卿。管什么呢?掌管朝廷的祭祀礼仪,这是个闲得不要再闲的闲官。大致与现在的档案馆、地方志办公室之类的衙门差不多,既无权,又无势,是个没人理睬的冷衙门。与徐树铭原来的职务:礼部侍郎兼浙江学政根本无法相比了,那可是享受钦差待遇的。

    经过十六年的艰苦奋斗,特别是他的门生翁同龢在朝中的地位日见隆重,徐树铭渐渐地又回升到礼部侍郎的级别上。光绪十二年,徐树铭就出任都察院左副都御史了,都察院相当与现代的监察机关。在明清两代,属三法司和九卿之一,是个很有权威的衙门,其主官的级别与六部尚书是一样的,都是从一品。而左副都御史相当于侍郎,正二品。明清两朝,虽然是封建社会,但那时是没有一把手之说的,尚书与侍郎都是这个衙门的主官,没有上下尊卑之分。一件本衙门的公文,尚书同意了,侍郎如果不同意,尚书只能干着急,哪怕这件事皇帝也同意的。我说这事的意思是,在公务上,尚书与侍郎是绝对平等的。在人格上,更是绝对平等的。不象现在,都称一把手为老板了,一把手放个屁,其他的二把手的,三把手的,大致说臭的少,喊香的多。不知这是历史的进步,还是历史的倒退。

    俞陛云前后七上公车。光绪二十四年,俞陛云第七次参加会试,中了探花。有人说,徐树铭起了很重要的作用,这是很可信的。这一科,徐树铭以左都御史的身份,被任命为殿试读卷大臣。

    殿试读卷大臣共有八位,有前后名次之分。按前清的惯例,第一位定状元,第二位定榜眼,第三位定探花。徐树铭是排名第四位的殿试读卷大臣,按例说,这一甲三名里可就没有他说话的份了。

    但是,科场里还有一个规矩,就是非常尊重前辈。徐树铭是道光二十七年的翰林,他前面的三位读卷大臣中,有同治年间的翰林,有光绪年间的翰林,都比徐树铭资格浅,徐树铭要力争一个探花,也不是很难的事。

    明清科举中,对探花还有一个附带要求:年轻,而且要面貌姣好,属于帅哥之类的。这是明清科举考试中,奖挹后进的一个表示,为年轻人提供一个机会,很人性化的。从俞陛云留世的照片看,这两条,俞陛云是够格的。

    其实,成不成进士,第一场礼部的会试就已经定了。及格的称为贡士,就是贡献给国家的有用之材。覆试是为了甄别,防止作弊和枪手。而殿试是排排名次,殿试考的好坏,不是看文章了,而是看命。

    俞陛云得中探花正是光绪二十四年,农历戊戌年,国家多事之秋。这一年,恭亲王死了。戊戌变法失败。第二年,徐树铭也死了。徐树铭在《清史稿》上有传,作者注意到,徐树铭在去世前,还曾升为工部尚书,但死后没有得到什么恩典,让人隐隐约约觉得朝廷是故意冷落他的。

    俞樾倒渐渐的香起来了。俞樾是道光二十四年甲辰科的举人,到光绪二十九年的癸卯科,正好一个甲子,就获得了重赴鹿鸣宴的资格。就是再次参加国家宴请举人的宴会,这是一件非常荣光的事。邀请俞樾重赴鹿鸣宴的准备工作早已提前在进行了,要做材料,上报朝廷,要经皇帝亲自批准。俞樾当然满心喜欢地等待着。

    批复的上谕在光绪二十八年就下达给浙江巡抚衙门了,提前了一年。不仅准许俞樾重赴鹿鸣宴,还加恩开复原官。开复原官是什么意思?不见得以83岁高龄,还要出去做官?当然不会,这是清廷笼络臣下的一种手段,也是平反的意思。不仅脸面上光彩,还有实惠。一份年俸是不会少的,就是享受原职务的政治待遇和经济待遇。俞樾的原官是翰林院编修,正七品,官虽不大,却是苏州人极其羡慕的翰林。乾隆年间的宫廷画师徐扬在《姑苏繁华图》中画了一艘结婚的喜船,迎亲的灯笼共画了17只,真正能看清灯笼上的字的,只有三只。有二只灯笼上写的是"翰林院",一只灯笼上写的是"翰林"。徐扬毕竟是苏州人,他懂苏州人的心思。

    写到这里,又要想到俞樾了。俞樾到苏州后,没有职业,也没有积蓄,清贫得很,生活很艰难。有一个做知县的朋友知道后,送了俞樾一大笔银子,有好几十两,真是雪中送炭。俞樾的太太姚夫人知道后,觉得一个知县,一年的俸禄也就90两纹银,如今出手这样的大方,总觉得有点不干净。如果是用知县的水火棍敲诈得来的,那更是造孽钱。于是找了个理由退回去了。

    苏州人所期盼所羡慕做的官,是翰林出身的官。翰林,是读书做学问的官,也是为国家挑大梁的官。

    

    俞樾的文章快要写完了。苏州潘氏后人潘裕博先生告诉我两个曲园消息,一是他的祖父潘承德先生曾受俞曲园之聘,做过俞平伯的启蒙师;另一个消息是,曲园先生曾经在苏州开过两家"俞长春"酱油。它的总店在黄鹂坊桥西首。我一听,不就是我小时候常常去买酱菜的那家"俞长春"吗?朝东南的门面,高高的柜台,至今印象很深。那时我家住在景德路十庙前,到"俞长春"才五分钟路。

    宁开酱菜店,不花造孽钱。

    我突然知道我为什么如此关注曲园老人了。

    曲园老人的失意不失志,还是很让人仰慕的。俞樾这一生做不了名臣了,就做他的学问去,做个学人。他做到了。自光绪五年起,他从没有接受过任何公私宴请。公到官家,私到挚友。他真是很干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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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鸿章为曲园书匾。当时他是江苏巡抚,一省之长。 文革后江苏人民出版社首次出版的《春在堂随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