褥姓:浮士德的两难境地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4/30 15:18:35
但是,歌德对于浮士德提出的两方面要求,经常是对立的。这使得浮士德的内心经常处于两难境地,这种两难境地是瓦格内式的冬烘们所不能理解的:

在我的心中啊,

盘踞着两种精神,

这一个想和那一个离分!

一个沉溺在强烈的爱欲当中,

以固执的官能紧贴凡尘;

一个则强要脱离尘世,

飞向崇高的先人的灵境。

哦,如果空中真有精灵,

上天入地纵横飞行,

就请从祥云瑞霭中降临,

引我向那新鲜而绚烂的生命!

(《浮士德》,董问樵译本,第57~58页)

 

       这就是西方文学中有名的“浮士德难题”:怎样使个人欲望的自由发展同接受为取得社会和个人道德所必需的控制和约束协调一致起来——怎样谋取个人幸福而不出卖个人的灵魂,从哲学上讲,就是康德所探讨的自然欲求与道德律令之间的矛盾。法国百科全书派把道德视为协调个人幸福和他人幸福之关系的产物,卢梭把道德看作良知、良能的自然人,而康德认为,这些道德没有脱离人的动物本能(去苦求乐),因而不是道德本身。道德必须诉诸于超人性的纯粹理性。在康德看来,道德的崇高是在扼制人的情欲中实现的。道德与情欲的冲突是绝对的。歌德的浮士德面临的正是这种两难心态,即“紧贴凡尘爱欲”与“先人的灵境”之矛盾,他的追求就是两者结合的“新鲜而绚烂的生命”。

       在法国大革命前夕,康德发表的《从世界公民角度看普遍历史理念》中有如下一段话:

……人有一种社会化的倾向,因为在这种状态中他感到自己不仅仅是人,即比发展的自然才能要更多一点什么。但是,他又有一种个体化自身的强烈倾向,因为他同时有要求事物都按自己的心愿摆布的非社会本性,于是这在所有方面都发现对抗。……正是这种对抗唤醒他的全部能力,驱使他去克服他的懒惰,使他通过渴望荣誉、权力和财富,去追求地位……,从野蛮到文明的第一步就是这样开始了。……没有这种产生对抗的不可爱的非社会性的本性——人在其自私要求中便可发现这一特征——,所有才能均将在一种和谐、安逸、满足和彼此友爱的阿迦底亚的牧歌式的生活中,一开始就被埋没掉。人们如果像他们所畜牧的羊群那样脾气好,就不能达到比他们的畜牧有更高价值的存在……这种无情的名利争逐,这种 渴望占有权力的贪婪欲望,没有它们,人类的一切优秀的自然才能将永远沉睡,得不到发展。人希望和谐,自然知道什么对种族更有利,它发展不谐和……

              (转摘自李泽厚:《批判哲学的批判》第325页,人民出版社,1979年)

 

       这种两难境地,预示着探索的结局可能是一无所获。

       《浮士德》以他尚未实现自己的理想就已双目失明、并说出了那句“真美呀!”倒在地上险被魔鬼劫走为结局。这个结局不像中国古代的“愚公移山”那样乐观。这种悲剧意识反映了歌德的深刻性,反映了不断进取的奋斗者们共同的历史命运。

       前面提到,浮士德驳斥他那平庸弟子瓦格纳时说过“古老的羊皮书不是永远止渴的圣泉”,他决心抛掉羊皮书,走向新世界。从那时候起,过了一个半世纪,一个拉丁美洲作家马尔克斯写出一部《百年孤独》。这部书以魔幻现实主义手法写一个家族六代人所走过的百年经历,到了第六代人才发现他们家族所有的经历都写在那本看不懂的古老的羊皮书上。这本书写的是封闭落后的哥伦比亚,但今日先进的欧洲就已经走出了古老的羊皮书吗?冥冥之中的不可知的命运不是依然在捉弄着被先进科学武装着的人们吗?

浮士德意识到了这个悲剧性的结局,然而,他依然头也不回地追随魔鬼而去。就像那个明知巨石还要从山上滚下来,却绝不停息,毅然把它推上山,如此往复,终日不息的那个西西弗斯。西西弗斯和浮士德属于同一家族,代表同一种精神。浮士德显得乐观些,西西弗斯则更深沉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