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偷走的秘密 书包网:《梵文唵字》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4/28 13:30:08

    读诗杂记:唐明皇称呼中国为“支那”的一首诗

    不久前,在北京大学中文系网页上,利用王铎先生开发的“全唐诗电子捡索系统”浏览唐诗,於唐玄宗名下,赫然发现一首标题为《题梵书》的诗:

    《题梵书》
    毫立蛇形势未休,五天文字鬼神愁。支那弟子无言语,穿耳胡僧笑点头。

    就笔者所知,这是中国人自称中国为“支那”的最早的文字记录。这首诗,《全唐诗》和《全唐诗逸》都未收,仅见於陈尚君先生辑校的《全唐诗补编》(中华书局1992年版)。陈先生的来源是法国汉学家伯希和1908年从王道士那里低价搜罗去的一份敦煌千佛洞唐代手抄文书,编号P.3968,原件现藏巴黎法国国家图书馆。陈先生对这首诗做了详细的考据,指出宋、元、明三代,类似的诗一直在民间流传。清人王昶(1725-1806)选辑的《金石萃编》中,收录有陕西省咸宁县卧龙寺制作於宋神宗熙宁十年(1077年)的一方石刻铭文,其中有作者为唐太宗的一首诗如下:

    《唵字赞》
    义静三藏於西天取得此梵书唵字,所在之地一切鬼神见闻者无不惊怖
    鹤立蛇行势未休,五天文字鬼神愁。儒门弟子无人识,穿耳胡僧笑点头。

    《题梵书》诗中我们最感兴趣的关键词“支那”,在《唵字赞》诗中换成了“儒门”,两首诗其它个别字句也有所不同,但它们同出一源是毫无疑问的。至於作者从唐玄宗变成了唐太宗的问题,下面要详细加以讨论。《金石萃编》还收录有河南省登封县立於元武宗至大元年(1308年)的一方石刻铭文,其中也有一首诗:

    《梵文唵字》
    唐玄宗书并读
    鹤立蛇形势未休,五天文字鬼神愁。龙盘梵质层峰峭,凤展翔仪乙卷收。正觉印同真圣道,邪魔交秘绝踪由。儒门弟子应难识,碧眼胡僧笑点头。

    这首诗,是在《唵字赞》中间添加两联的再创作。陈尚君先生还从明武宗正德十年(1515年)成书的《中牟县志》卷七中,发现一首标题为《题梵菴篆符》的诗,也与上面三首诗类同,作者为唐太宗。可惜北大“全唐诗电子捡索系统”中没有收录《题梵菴篆符》。笔者在海外,一时间找不到《中牟县志》,不得其详。

    那么,敦煌唐代手抄文书中《题梵书》诗的原作者究竟是谁,唐太宗或者唐玄宗?为了回答这个问题,笔者考据了《唵字赞》诗短序中所述从“西天”引入梵书“唵”字的“义静三藏”其人。唐玄宗天宝十二载(753年),扬州兴云寺有法名为义静的沙门,随同鉴真和尚东渡日本。义静是鉴真的弟子之一,在日本主持塑造了奈良唐招提寺中的“本尊毗卢舍那佛坐像”、“药师如来立像”、“千手观音菩萨立像”,这些佛像至今还供人参观。但传世文献中,没有他去过“西天”(印度)、懂得梵文、具有“三藏”尊号的记录。三藏,原是佛家三大类文献:经、律、论的总称,後来成为精通“经、律、论”的学僧的最高荣誉称号,如玄奘三藏,不空三藏等等,有如今天学术界的所谓“宗师”。扬州兴云寺的义静,学术上还没有达到三藏一级的水平,与《唵字赞》中所说的“义静三藏”不象是同一个人。《唵字赞》中的“义静”更可能是唐代译经大家“义净”的误写。义净(635-713),俗姓张,字文明,幼年出家,三十七岁在广州搭乘波斯商船经由苏门答腊等地辗转到达印度。在访问印度三十余国、学法二十五年後,携带四百多卷梵文经典经海道返归东土。武周证圣元年(695年),义净回到洛阳时,武则天亲自率领百官出城迎接。义净一生共翻译佛经五十六部二百三十卷,在中国佛教译经史上,与鸠罗摩什、真谛、玄奘齐名。他长期留学印度,精熟梵文,学术成就无愧於“三藏”的崇高称号,应该就是《唵字赞》中所说的从西天取得梵书“唵”字的“义静三藏”,只是铭文中把“净”字错刻成了“静”字。如果上述推测正确,《题梵书》诗的原作者不是唐太宗,因为太宗死於**9年,此时义净只是十四岁的小沙弥,还没有去过印度,太宗生前是不可能看到义净引入的梵文“唵”字的。从生卒年代判断,看到义净引入的梵文“唵”字的皇帝不是唐太宗,而是唐玄宗(685-762)。

    弄清楚是义净引入梵书“唵”字,有助於我们进一步理解《题梵书》诗。义净去西天求经时,印度本土的大乘佛教已经日见衰微,代之而起的是吸收了大量印度教神秘仪式的密宗金刚乘。密宗修行主张“口、身、意”三到,其中的“口到”,就是口念咒语。在诸多咒语中,“唵”字占据极为重要的地位。如藏密中最重要的六字大明咒:“唵、嘛、呢、叭、弥、吽”,就是以“唵”字开头的。义净在印度求法期间,必然受到当时印度佛教主流密宗的影响。而中国本土宗教-道教,早就相信符录咒语具有神秘的力量。义净回国後,把密宗咒语中最重要的“唵”字依梵文字母形状画成符录,如同诗中所述-毫(鹤)立蛇形,也认为它具有神秘的力量,是可以理解的。唐玄宗显然是看到了用五天文字(梵文)书写的“唵”字,注意到周围人的反应,有所感而写下了《题梵书诗》。他看到的是中土僧人(支那弟子)因不懂梵文默默无言,而佩载耳环的洋和尚(胡僧)则因理解字意点头微笑。这首诗的灵感似乎产生於有印度僧侣的寺院里。当时的长安、洛阳,这样的寺院为数不少。从诗的轻松气氛推测,这首诗应该题於景龙四年(710年)李隆基发动军事政变夺取军政大权之前。从景龙四年到接位成为皇帝之间的二年里,他忙於铲除太平公主势力,不会有余暇到寺院去看梵书。李隆基登上皇位以後,如果到某个寺院题诗,他身边的大臣们,其中不乏诗坛高手,肯定会题诗唱和,但《全唐诗》中找不到其它与此相关的诗。

    读到《题梵书》诗以前,笔者所知最早记载有“支那”一词的古藉是北宋初期赞宁的《宋高僧传》(成书於宋太宗端拱元年,988年)。赞宁在所撰唐代外裔僧侣智慧、极量、慧琳的三篇传记中,多次依他们的口气,称呼中国为支那。其中智慧、极量是印度裔;慧琳是疏勒(今新疆省喀什地区)人,长期在印度高僧不空手下打杂。追本溯源,支那应当是唐代印度人对中国的称呼。这个称呼是否是印度人的原创,後来是否传到其它地区去,笔者手头没有可供进一步分析的资料。李隆基是知道这个称呼的,所以写入诗中。安史之乱以前的唐帝国,是中国历史上最强盛的时期。作为当时世界级超级强权的皇族主要成员,李隆基用支那一词称呼中国,毫无自贬的意思。当时的印度,分裂成数十个小国。唐帝国的远征军,还有干涉人家内政,参於印度某国国君废立的记录。古代印度人称唐帝国这样的庞然大物为支那,也不可能带有贬意。但时过境迁,今天一部分同胞对日本人称呼中国为支那非常反感,认为是侮辱。日本人口中的支那有没有贬意?只要查一查历史上日本是如何称呼中国就可以弄明白,但这已超出本文和笔者能力的范围。

    2003∕03∕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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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错把离人泪,还作相思雨,不见佳期。
        一阵东风,桃花也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