蜗居未删减版 土豆:市场上应该有些闻香果(作家论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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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学泰
《 人民日报 》( 2011年03月16日   24 版)
老伴决定每个周日是“水果日”,不吃别的,只吃水果。我有些受不了,因为“牙”不作美,一见果酸,不打自倒。不用说山楂和一些仿佛注入醋精的桔子,使我闻而生畏,就是略带酸味的国光苹果之类的,吃的时候没感觉,吃过一两个时辰,它来找后账,一样把“牙”拖倒,使牙齿变得软弱无能,什么都不敢碰。可是家里水果泛滥,确实是个问题。不仅家里,市场上也是一样,一过了正月十五,水果商都在为堆积如山的水果发愁。近两年几乎年年如此,去年2月,北京电视台甚至动员市民吃点爱心水果,天要暖和了,秋天下来的水果大多放不住了。别让果农、果商赔得太惨。
春天水果愁销大约始于上个世纪末,在北京特别是北方的苹果,南方的桔子,秋天一来,市场上立刻满坑满谷,品种繁多,令人目不暇接,而且积极向“甜”的方面发展,诱使人们消费。“冰糖橙”、“砂糖桔”、“糖心苹果”都是这两三年才见到的品种,一出现便受到追捧。生产者与销售者为了促销,在水果的甜度、外观、包装等方面下了许多功夫,然而很少见人们考虑到水果的“香”。挺漂亮的苹果、柑橘没有一点香气,仿佛是个“僵美人”,水果有香才会灵动起来。
我不是学农的,但与苹果还是有点缘分。上个世纪60年代,当“反动学生”在南口农场劳改时,种了几年苹果,对苹果的品种、种植、管理、采摘还略知一二;前几年,有个机会到苹果产区山东烟台栖霞去了一趟,感受到了改革开放以来苹果大面积种植带来的喜与忧,喜的是产量一再提高;愁的是果贱伤农。当时栖霞市的市长说,陕西一些地区与山东合作,购买了他们的品牌。现在的烟台苹果不是一上市就被抢购一空的时代了,每年都要为卖苹果发愁。我问他们都有什么品种?他历数了红富士、红香蕉、黄香蕉、印度青、国光等等,特别红富士外观好,甜度高,种植面积很大,是主要产品。我问:“有北戴河伏花皮吗?”“过去有。现在全砍了。它产量低,不甜,不好吃。”我说:“但它也有优点啊。下果早,一入伏就成熟了。果味香,屋子里放几个能香好几天。”他听了,也感到他们对于闻香水果考虑得不多。
过去的老北京一到秋天,各种水果上市时,很注意闻香果。如北方的槟子、沙果等都是最早在果子市上露面的。南方的香橼、佛手在阴历七月就有了。人们买来码在果盘里,放在屋中,香气馥郁,令人神清气爽。
那时北京小有产者以上的家庭,一般都有薰香的习俗,一年四季都断不了。冬天、春天主要用薰香,我记得东安市场卖各种零碎香的摊位很多,买点檀香末儿、檀香棍儿放在薰炉里,早上起来屋子通完风、收拾完以后,把香点燃起来,一天香气不断;夏天一到,人们更需要香气驱赶恶味,先是艾草、薄荷,到了盛暑则是玉兰花、茉莉花、玉簪棒儿、晚香玉。卖花的小贩叫卖声,响彻街衢,成为老北平的一景。戏剧界前辈翁偶虹先生《北京话旧》中“货声”部分特别详尽介绍了卖花人兜售情景。秋天北京人更喜欢用香果,它存香更为持久。《红楼梦》引的陆放翁那句“重帘不卷留香久”的诗句,其实不只是富贵人家,一些不愁吃喝、又喜欢清洁的小门小户,也有这种生活的兴致。当然富贵人家、特别是宫廷则更为讲究罢了。
《宫女谈往录》是侍候过慈禧太后宫女忆往日的皇宫生活,其中说到清宫用水果薰香:
在储秀宫里,包括着体和殿,在各条案、茶几旁边或桌子底下,有几个空缸,那是老太后薰殿用的。老太后不喜好薰香这类的玩意儿就用南果子薰殿。乘老太后在体和殿吃午饭的间隙,先在储秀宫换果子。太监用食盒抬着,把旧果子倒出去换上新果子。换缸倒果子的技术非常熟练,片刻的工夫就换完了。体和殿是等太后午睡的时间来换果子的。所以太后的殿里永远是清香爽快的气味。如果在夏天,气味透过竹帘子,满廊子底下都是香味,深深地吸上一口,感到甜丝丝的特别舒服。如果是冬天,一掀堂帘子,暖气带着香气扑过来,浑身感到软酥酥的温馨。这就是储秀宫的味儿。
所谓“南果子”就是指佛手、香橼之类。与平民不同的是清宫一年四季离不开香果薰香,而民间只是秋冬两季,到了春节之后就日渐少了,因为香果贵了。
近些年生活水准日渐提高,人们对香味也日渐有了需求。如养些有香味的花花草草,还有喷洒人造香精的。就我的日常观察,喷洒人造香精的日益增多,如客厅、卫生间、私用车等空间,经常使用这些是否对身体有负面影响,没有研究不敢说。但我知道人工香味剂大多是从石油、煤焦油提炼出来的,多与芳香烃、芳香苯有关,且不说它是否有害,就是香味的冲、愣、硬的风格也令人难以接受。而香果则是暗香浮动,似有还无,显得优雅自然。当各类水果已经满足了口腹之需,并且有了供大于求倾向时,是否应该关注水果的香味效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