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色幻想那部最好玩:从莼鲈思说到散文(作家论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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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莼鲈思说到散文(作家论苑)

李建永

《 人民日报 》( 2011年09月19日   24 版)

  秋风起,便会想起晋人张季鹰,想起他因思念故乡的鲈鱼脍而辞官归去。临行,他潇洒地甩下一句:“人生贵得适意,何能羁宦数千里以要名爵?”勾起季鹰归去的故乡美味,除鲈鱼脍而外,还有一种菰菜羹——明人张岱《夜航船·政事部》又写作莼菜羹。我自幼生长在塞外,分辨不出江南水乡的菰菜和莼菜哪个更美一些;但从字面看,我更喜欢莼菜这个字眼,故用“莼鲈思”来概括“适意人生”——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散文的境界呢?

  如果说杂文是斩钢杀铁的文字,那么散文则是偏重于性灵的文字。杜甫有句:“冰雪净聪明,雷霆走精锐。”这两个句子,似乎恰好可以分别概括散文和杂文的各自特点。

  就散文创作的主旨而言,“冰雪净聪明”庶几与“莼鲈思”正好相对应。与其他文体一样,散文源自生活,却更高于生活。散文与诗相近,是对生活的纯化、美化和净化。散文的使命就是提纯生活,去粗鄙化。法国的儒贝尔说过:“美丽只能触及人们的感官,而美却能触及人们的灵魂。”然而就文章来说,只有先吸引了人们的视听,然后才能触及其灵魂。故散文必须是美的,思想纯美,语言精美,形式上也应当是美轮美奂的。

  真情与真实,最具感染力和说服力,它是散文的精魂。真情,简单说就是强烈的爱憎,憎也是爱——它是爱的变种。一切写作都根源于爱。

  散文可以虚构吗?陶渊明的《五柳先生传》是叙事纪实的,《归去来辞》却是言志抒情的,《桃花源记》又是想象虚构的,但都是典范的散文杰作。鲁迅先生的《好的故事》,既可以看作是真实的,亦不妨看作是虚构的,实则二者兼而有之。艺术性的虚构,乃真实的虚设,不是虚假的真实;它可以弥补现实所缺少的那些美好的东西。虚构不是虚假,而是更高层面的真实。

  作家在写作时,最需要有“感觉”。好作家不必“感觉良好”,但一定要有良好的感觉。对于作家来说,思想力和感受力都源于敏锐的感觉。没有较强思想力的作家,其文很难有深度有创意;没有较好感受力的作家,其文必然缺乏想象力和感染力。即便是有良好感觉的作家,也得在有灵感的时候才能妙笔生花,此所谓“情往似赠,兴来如答”;否则,面对一张白纸枯坐,脑子比纸还要空白。

  说散文“冰雪净聪明”,并不说它一定是清浅单薄的。“冰雪聪明”,既有优美,亦含壮美。有一个围棋术语叫厚味,讲究“棋长一尺,无眼自活”——因为“厚”嘛!围棋有厚味,文章有厚味,文人亦有厚味。文章的厚味从文人来。文人的厚味,除自身的禀赋和气质而外,主要靠读书多,养气厚。荀子说过:“不闻先王之遗言,不知学问之大也。”《刘子》亦云:“不游于六艺,不知智慧之深。”只有劳于读书,方能逸于作文,写出来的文章才会沉甸甸厚墩墩的,经读,耐看,有深度,有厚度,有广度,有力度。当然,作家也不能远离现实生活;不然的话,画家不识渔家苦,好作寒江独钓图。

  所谓“适意人生”,既指散文所反映的内容,亦指作家的创作态度和心境。“适意”不必专指作家生活优裕,活得滋润;关键是思想的独立,心灵的自由。好文章必然是在自由自在的状态下,打心底里流泻出来的。虽说散文是自由度最大的文体,怎么写怎么像,想怎么写就怎么写;然而好东西大多还是“打磨”、“商量”出来的。

  虽然不必一定如曹丕所言“盖文章,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但文章应对社会人生有益。古时把知识分子称作“士”,他们的天职就是“士传民语”,表达传递黎民苍生的心声与呼声。然而,如今的大多“士”们,正如魏文帝曹丕《典论·论文》所说的那样:“贫贱则慑于饥寒,富贵则流于逸乐,遂营目前之务,而遗千载之功。”我以为,今天的作家仍当发扬“士传民语”的传统精神,眼睛向下,亲近大地。一个作家要有自己的“上帝”。既然热爱写作这项事业,就应当对那些持“有天下不如有说”之论者,充满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