虐猫狂人为什么 薛定谔:青春妙龄第七章

第七章  豪情万丈

（19）

期末考试成绩公布后，离放寒假仅剩下几天了，张老师在班里主持评选三好学生和优秀班干部。一个学期紧张的学习和缺乏营养的伙食，使同学们的身体逐渐垮了下来。特别是姚剑萍，虽然她吃得并不差，而且还挺胖，但整天都病病歪歪地，好象一阵风就能将她吹几个跟头似的。

如果从眼睛上说明大家的身体，那么问题就更加严重了。刚上高中时，班里的近视眼屈指可数，而且一些人由于害羞或者对近视眼睛抱有恢复的幻想，平常也不戴眼镜。高一一年下来，不仅原来就近视的同学一律戴上了又增加了不少度数的眼镜。而且不少不近视的同学好象是被传染上似的，也戴上了眼镜。以后，每学期班里都要增加几个戴上眼镜的近视新秀，而且眼镜度数和年龄一块增长，甚至比年龄增长得快得多！

现在班里五十六名同学有四十多人都戴上了眼镜。站在讲台上往下一看教室里齐刷刷地一片眼镜，好象是在召开眼镜鉴定会一样，而不戴眼镜的人，成了班里的“少数民族”。

眼睛是否近视似乎和学习是否用功有关，但关系并不太大，主要应该看是否注意用眼卫生和眼睛保护是否适当。

班里的学习尖子冉挺、胡小丹，连同一班的高材生杨玲在内，都不近视。而关国楠虽然学习成绩总在倒数第一和第二之间羞愧地徘徊，但眼镜度数却是全年级当之无愧的第一名——八百度的眼镜片象玻璃瓶底一样，不仅比国楠的为人厚实得多，而且从旁边看，还一圈一圈地，象他吹牛吹起来光环。一般人看上一眼，头就晕了。就这他还得眯着眼，才能看清黑板上的字。

关国楠申请了几次要往教室前面坐。由于怕他吹牛影响别人学习，张老师硬是不同意，让他和不怕“污染”的李镇西同桌，坐在教室倒数第二排。关国楠考试成绩不好，便把这当作借口埋怨张老师。虽然他的近视眼主要还怨他父母的生育质量有问题，但与学习多少也真有点关系。

李镇西尽管是来学校坐班应卯，一天也得在教室里熬十几个小时，趴在那里实在睡不着了，便拿着少儿不宜的书看，有时候看武侠小说，也能一口气读四、五个小时。到了高三，虽然学习成绩并不见起色，甚至直往下降，但也配上了眼镜，眼镜度数也不断增长。侯金明这些从来不喜欢看书学习的人物也纷纷戴上了眼镜，倒不是他们想充文雅，而是确实近视，不戴眼镜走路弄不好就要栽跟头。以至于李镇西候金明们为了“保护”眼睛，更有理由不好好读书了。

班上的同学们都不甘心当近视眼，听信报纸电台上鼓吹的广告，四处寄钱购买近视明眼药水、磁疗眼镜、近视恢复仪等等，诸如此类的东西，钱扔出去了不少，眼睛高低恢复不过来，倒帮助不少骗子们发财致富了。

当国人惊叹近视眼在中学学校趋于普及时，贺雨华仍坚守着眼睛健康的阵地，两只眼睛都是不折不扣地一点五，且炯炯有神，满含机灵。

贺雨华受他当过军官的爸爸影响，从小养成了不少优良的生活习惯。他还特别注意锻炼身体，不仅和冉挺天天到体育场练长跑，而且还和冉挺一样注意保护眼睛，一天数次，做眼保健操，耐心伺侯自己的双眼。

贺雨华从小想长大也和爸爸那样当个威武的军官。但他转业后在县公安局当主管交通的副局长爸爸，却不让他重复自己走过的路。因为当兵乃至当军官，除非当上将军或特别需要，否则，早晚还得脱下军装转业到地方。长期的军队生活使军人们养成了鲜明的个性，和地方那些没受过军训、在军人眼里显得自由散漫的上下级及同僚们，很难协调一致，从而使工作难以做好，倒为后半生增添了不少苦恼。

贺雨华的爸爸是一个正团级参谋，转业后到地方备受冷落，仅当了一个比自己级别低一级半的副局长。而且在部队颇能干的他，在地方面对复杂的人事关系，显得力不从心。他为此十分苦恼！哪里还愿意让不懂事的儿子去重复自己的经历呢！贺雨华的几个哥哥都没考上大学，在县城上班。他爸爸对他从小就备加爱护，也对他充满了希望。转业到地方后，他爸爸想让心肝宝贝儿子上名牌大学政治系，将来也能在政坛上纵横驰骋一阵子，当个谱写历史的大腕，填补一下他这辈子因官运不通而造成的心理空虚。

贺雨华虽然学习成绩并不差，但也不算太好，还比较调皮，而且还喜欢体育运动。他爸爸总觉得儿子整天跑啊跳啊，将心都颠野了，哪里还有心思学习？因此没少耐着性子和贺雨华谈心。可结果总是谁也说服不了谁，最后不欢而散。

马上就要放寒假了，大家终于可以缓口气放松一下了。

由于这次的三好学生和优秀班干部很可能被市教育局再加封为市级三好学生、和市优秀班干部，高考时要照顾分数。为此，班里成绩优秀的学生和班干部，对此都很关心。

张老师先在班里讲了三好学生和优秀班干部的必需条件，然后让投票。首先采取不记名的自由投票方式。选票交上来以后，张老师让不可能评为三好学生、品行又比较好的贺雨华和刘宇振，一个负责唱票，一个负责往黑板上面划“正”字作记录。

贺雨华拿着第一张选票拖着长腔摇头晃脑地唱道：“冉挺、胡小丹、张淑玲。”

刘宇振便埋头在黑板上写着他们三个人的名字，并在下面画了“—”表示一票。

贺雨华又拿着第二张选票唱道：“冉挺、胡小丹、姚剑萍。”

……

很快，选票便唱到了一半。冉挺和胡小丹遥遥领先，而姚剑萍和张淑玲不相上下。

期末考试的成绩，姚剑萍仅比张淑玲高两分。但姚剑萍性格孤癖，在班里人缘没张淑玲好，再加上她不爱运动，体育不行。所以同学们便和学习成绩平衡，有的投张淑玲，有的投姚剑萍。

贺雨华拿起一张唱票道：“胡小丹、张淑玲、李镇西。”

一说有人投李镇西的票，全班同学哄堂大笑。贺雨华和张老师也笑了。刘宇振似乎不相信，扭头狐疑地看贺雨华。贺雨华将票拿到他眼前。他看了看才相信了。在同学们的笑声中，他也笑着往黑板上写上李镇西的大名。

李镇西在全班同学的笑声中，得意洋洋地和关国楠相视一笑——这一票是关国楠投的。“智商很高”的关国楠对冉挺很嫉妒，故意不投他的票，而恶作剧地投了李镇西。这其实和骂李镇西差不多，但人家混球却不这样认为。他还想报答关国楠一票，关国楠怕被同学们笑话，坚决不同意。

贺雨华接着唱：“冉挺、胡小丹……”他盯着第三个人名哑然失笑，接着大声唱道：“关国楠”。

全班同学又哄堂大笑，有的人又冲关国楠鼓掌。关国楠被弄糊涂了——他知道这一票不是李镇西投的。可班里哪里还有他的知音？这时侯金明从他座位上站起来吼道：“关国楠是给三好学生提鞋的！”

关国楠没来得及高兴，被侯金明这一句话骂得脸红了。全班同学又一阵哄笑。关国楠扭头用近视眼逼视着小灵通，心想：“八成就是这个混蛋在捉弄我！”

这一票确实是侯金明投的。侯金明知道自己当不上三好学生，对此事也不关心，便投了关国楠一票，让大家也乐上一乐。

票很快便唱完了。冉挺和胡小丹以五十四票和五十票的绝对优势被评上了三好学生。零零碎碎也有几个同学或真光荣，或是被人出了丑，写到了黑板上。姚剑萍和张淑玲都获得了十五票。张老师说，他拿去平衡一下再作决定。

贺雨华和刘宇振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张老师讲起了优秀班干部的条件，接着又说由班长冉挺、学习委员胡小丹、团支书姚剑萍、体育委员贺雨华、生活委员杨文彬等班委的五个委员及优秀的组长作为侯选人参加竞选。事实上，由于各组之间常因为打扫卫生等问题闹矛盾，相互之间心存芥蒂，小组长很难被评上优秀班干部，而这三个优秀班干部的名额 ，是要由班委几个学生干部竞争。

张老师刚把选票发下来。关国楠突然站起来说：“张老师，为什么卫生委员李镇西不能当侯选人?”

同学们立刻哄堂大笑，李镇西却板着脸孔坐在那里，愤愤不平。因为他确实是卫生委员，还自认为给班里出了不少力。

李镇西很讲卫生。他每天来到教室，首先要用废纸将凳子擦上数遍才肯落座，再将课桌吹三遍抹三遍，如果关国楠的帽子或手套放在桌内，会被他当作抹布用，直到桌子被擦得一尘不染，才算罢休。他对个人卫生如此关注，对公共卫生却大肆污染。不仅随地乱扔废纸破烂，而且有了痰，非得扬起头憋足劲；双眼着天花板的某一位置；张嘴“呸”地一声；一口浓痰从嘴里飞出一丈多高；准确无误地吐到天花板上他预定的位置；颇见他吐痰的高超技巧。

侯金明一看到李镇西的“壮举”，便着长腔有板有眼地唱起来：“我报告一个人，还是姓李的。他故意往天花板上吐痰……”

全班同学都知道是指李镇西，便回头冲李镇西笑。他却自以为得计，对此满不在乎。有时候他还瞅着他的痰在天花板上往下拖出老长，一会儿便掉下来打在别人的头上或脖子里。人家莫名其妙；伸手一摸，摸了一手浓痰；便对李镇西破口大骂。在骂声中，李镇西却笑得合不拢嘴。

由于李镇西是局长的儿子，在学校知名度高、熟人多。他去总务处领扫帚垃圾斗之类的卫生用品；不仅净挑好的；往往还能够多领几个，再加上他的闲功夫多，张老师便让他当卫生委员，好歹也算个班干部。平常，人家李镇西为了班集体跑前跑后，现在评选优秀班干部倒把人家扔到一边了。你说人家能不生气吗？

同学们吆喝着让李镇西当侯选人。张老师无奈，只好同意。最后，班长冉挺和学习委员胡小丹又被评为优秀班干部。你别说，人家李镇西居然又和姚剑萍以并列第三名的票数，雄居杨文彬和贺雨华之上。张老师说回去和几个任课老师研究一下，再做决定。

第二天，张教师宣布本年度班里的三好学生为冉挺、胡小丹、张淑玲；优秀班干部为冉挺、胡小丹、姚剑萍。

李镇西没当上优秀班干部格外委屈。他气哼哼地说：“球！明年我就辞职不当卫生委员了！”话是这样说，其实他不会辞职。有这个职位，他在班里多少还有点精神寄托，否则，他恐怕很难找到自己存在的价值了。

姚剑萍因为没被评上三好学生，伤心地哭了。

（20）

过了几天，学校举行放假典礼，在热烈的掌声和雄壮的乐曲伴奏下，三好学生和优秀班干部一一走向主席台领奖品和奖状。

学校很快便正式放寒假了，学校里顿时热闹得象集市一样，到处是跑前跑后的学生。高三的同学在学校加餐到农历腊月二十六，也放假了。冉挺、贺雨华、侯金明、李镇西等每人抱了一大摞书往寝室走去。

贺雨华摇头晃脑地说：“他娘的，我不信翻烂了几百本书，高考时就考不了五百分。”

 “净买资料花了百十元，合一万多分，难道换不来高考那五六百分？”冉挺也说。

卫生委员李镇西大大咧咧地将书抛起来又接住，说：“别吹牛了，考不上大学这书擦屁股还不卫生呢！”

刘宇振说：“复习班的学生每人买了三百元钱的资料，啃了几年，可照样有人连四百分都考不了。”

李镇西心痛地咂咂嘴说：“纯傻蛋，有三百块钱为何不买个台球桌到街上摆摊呢？”

侯金明对李镇西说：“你整天就知道打台球。这是严重违犯中学生守则的！”

李镇西反驳说：“那你去告我吧？球！你张嘴闭嘴中学生守则，为啥自己整天不好好学习，只会散布谣言！”

贺雨华和侯金明开玩笑说：“金明，你这辈子可真完蛋了。嘴结巴，个子矮，再考不上大学恐怕连个老婆都混不上。”

“也就是。”冉挺也说：“金明，人家都说人一结巴，只要趁其不备冲脸上给他一巴掌，就能将结巴嘴治好。上次镇西那一巴掌打得太轻了，只让你闷了几天。如果是镇西他爸爸那一巴掌扇到你脸上，那你的结巴嘴可就有救了。”

大家被冉挺这一席话逗得大笑。

“美金事件”时，李镇西被他爸爸掴了一个大耳光，右脸颊鼓起多高，活象一只油光光的烧鸡胸脯粘在脸上，又红又亮堂。别说吃饭，连喝水都痛得钻心。他也不往学校带烧鸡吃了。自然也省得他一个人在教室里大嚼烧鸡，班上有一半儿同学跟着咽口水了。

侯金明被李镇西打肿了脸。但他的脸到底又小又瘦，脸肿起来也没有李镇西的胖脸鼓得大，倒把另一个脸颊衬托得更小了。由于他一张嘴就牙痛；饿得肚子乱叫唤吃不下饭；再加上说话支支吾吾难成句子；别人又喜欢伸手摸他的肿脸。他再没力气发布他的“新闻”了。他恨恨地想：如果我能象杨文彬有那样高的个子，那李镇西岂敢打我！等我长高了非报这个仇不可！

对于这个爱告状的侯金明，班里大部分同学大大小小都吃过他的亏。现在见他挨了耳光，个个幸灾乐祸。不少人到他跟前故意说些笑话。逗得他一笑脸就痛，只好憋住气忍着，憋得鼻子直往外喷气。好不可笑！

 “美金事件”弄得关国楠没脸吹牛了，加上他违背自己向李镇西发布的最后通谍，那天没等李镇西到校就去教育局搬来他爸爸，害得李镇西挨了毒打。他生怕李镇西找他算帐，更怕李镇西的朋友癞皮狗王瑞插手此事——那“铁拳头”不把他打飞才怪！

那几天，关国楠在李镇西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出，打喷嚏走路也恨不得躲到一边去。他守在李镇西身边，整天阴沉着脸，装出一副哭丧吊孝相，使李镇西找不到挑起事端的借口。

李局长这一巴掌，为班上打出了好几天太平日子。

侯金明至今想起李镇西那天给他的那一巴掌，心里就发颤。李镇西想了他爸爸那一顿毒打，也心有余悸。两个人都灰着脸不敢吭声了。

大家说笑着走到寝室门口，只见胡小丹和杨荷每人背了个大书包骑着自行车路过。杨荷仍旧是烫发头武松帽，她准备用这个发型迎接新春佳节。

贺雨华左手托着书，右手放在胸前微微哈腰，文绉绉地耍起了贫嘴：“尊敬的小姐，你们背着麻袋到外国去打猎吗？”

杨荷嘴不饶人，仍拿贺雨华刚长出头发的脑袋开玩笑，“不尊敬的先生，我们要到少林寺削发为僧！”

“我们要到新疆去喂卷毛羊！”贺雨华反唇相讥。

胡小丹对贺雨华说：“卷毛羊怎么了？你的秃头发想卷 还卷 不起来呢！”

大家立刻大笑起来。贺雨华对胡小丹和杨荷说：“你俩今天到我家去玩吧？”他们是初中的老同学，也比较开放，所以贺雨华敢公然请她俩。侯金明见状瞪大眼睛，似乎觉得贺雨华和女生如此“粘糊”，应该去告他一状。哎！可惜，现在放寒假了！

“有什么事吗？”胡小丹瞄了一眼站在贺雨华身旁的冉挺。

“今天贺雨华过生日。”冉挺在一旁插话说。看到胡小丹的目光，他的心呼呼直跳。

“那怎么不早说呢？”杨荷责怪贺雨华道，“我们俩今天还有事！”她今天要把一个多月没回家的胡小丹送到家里，免得她受父母的责怪。如果到贺雨华家喝了酒，恐怕胡小丹更不好去见父母了。

“冉挺他们几个都去。”贺雨华真想让她俩也去玩。

胡小丹一听，扭头看杨荷，显然她已经动了心，想征求杨荷的意见。杨荷见状抱歉地对贺雨华说：“雨华，真对不起，今天我们有事，实在不能去。”

贺雨华大度地说：“那就算了。”

冉挺一行人把书安顿好，便骑车往校外去。关国楠以为他们上饭店，一时也顾不上回家了，厚着脸皮追上来瞅准机会，一屁股坐在冉挺的自行车上，死活都不肯下来。

原来贺雨华今天“十九岁大寿”，想和大家热闹一番。这次关国楠也算有口福。几个人在街上凑钱为贺雨华买了生日礼物，便一起吆喝着到贺雨华家里。只见专程过来为朋友祝贺生日的王瑞正在那儿和贺雨华父母一起忙着收拾桌椅。李镇西一步走过去拉住他的手，两只臭虫热乎地寒喧起来。

王瑞和贺雨华从小在一起上学，关系也不错，三班纪律松驰，，他便先到一步，而且还给贺雨华买了一把匕首作生日礼物。贺雨华的父母见人到齐了，便交待了几句，找了个借口出去，好让同学们能够在家里无拘无束地热闹热闹。

关国楠看到王瑞，象吃了一个死苍蝇似的，满肚子不舒服。他坚信“美金事件”是王瑞一手策划、由李镇西出头骗他的。否则，凭李镇西的笨脑壳，怎么会生出那么高明的主意呢！因此，他对王瑞一直耿耿于怀。

王瑞见到关国楠，乐得脸上开了花。他心想：今天非得把关国楠灌醉不可。他黄鼠狼给鸡拜年，热情地为关国楠敬烟。谁知关国楠将手一抬，架住了王瑞敬烟的手，板着脸孔说：“中学生守则里明文规定，中学生不许抽烟。怪不得你学习成绩差劲，原来你从来不遵守中学生守则！”说完，看都不看王瑞一眼，转身走向一边。

王瑞热脸贴到冷屁股上，被晾在了那里。如果在学校，他一巴掌就把关国楠打趴下了，但今天是在贺雨华家里，又是来向贺雨华祝贺生日，他害怕大家扫兴，强忍满肚子邪气，骂了关国楠一句，佯佯地将烟叨在嘴上，点着抽了起来。

“抽烟抽烟！”贺雨华摆出东道主的样子分发香烟。

这里没有老师，也没有爸爸妈妈，更没有女朋友，谁还会客气呢？连关国楠也好象忘却了刚才教诲王瑞时说的那一通中学生守则，毫不客气地接过来香烟叨在嘴上，美滋滋地抽了一口，吐着烟雾斜了王瑞一眼——他知道今天王瑞在贺雨华家里不会将他怎么样！王瑞正瞪着关国楠，一副气鼓鼓的神态。两个人心照不宣，只顾抽烟，谁也没吭声。

七个人说笑着吐着烟雾，一会儿屋里便云雾缭绕了。

关国楠看着满桌好菜直咽口水。不等招呼，就大大方方地先夹了两口香喷喷的牛肉扔进嘴里；舌头和牙齿配合着发出响亮的咀嚼声，有滋有味地品尝着；连喊两声“好菜好菜”；嘴里的唾沫星和牛肉沫刮风下雨一般喷将出来，谁看到他谁恶心。

关国楠提起桌上的一瓶酒，先看了看商标，然后又去拧瓶盖，直憋得脸红气涨，就是打不开瓶盖。他双眼盯着瓶里的酒，一副下作相，又响亮地啧巴着嘴，将酒递给冉挺，让他开盖。

冉挺接着酒瓶，指头握紧瓶盖，猛地一拧，瓶盖便松动。他拧开瓶盖，一股喷鼻的酒香迷漫在空中。对酒十分敏感的王瑞和李镇西立刻停止说话，盯着瓶口直咽起口水。

冉挺拿过酒壶往里倒酒，王瑞和李镇西在一旁急切地摆酒杯。关国楠对着壶嘴先自己抿了一口；在嘴里一啧巴，又连呼“好酒好酒”，欢天喜地地为大家每个斟了一蛊。

王瑞翻着白眼看着关国楠，心想：“尻你娘，你别神气，今天老子不让你喝个头朝下走路算怪！”他用眼又斜了斜他的朋友兼酒场徒弟李镇西。李镇西会意。两个不怀好意地相视一笑，又一齐瞅住了关国楠。关国楠抬头看了一下他俩，心想：“今天我非得将王瑞和李镇西灌趴下不可！让这两个狗东西也领教领教我的厉害！”

“寿星”贺雨华见都准备好了，便说：“伙计们！咱们开始喝酒吧！”

“端起来端起来！”早就等着开场的李镇西端起面前的酒杯，说：“雨华，喝酒之前咱们每人得讲几句吉利话！”

贺雨华说：“伙计们，为了明年都考上大学干杯！”

冉挺说：“为贺雨华的十九岁干杯！”

王瑞说：“为了将关国楠灌醉干杯！”

关国楠说：“为了将王瑞灌醉干杯！”

 “叮叮铛铛”。大家酒杯一碰都仰头将酒一饮而尽。

贺雨华又将酒杯举得高高地说：“伙计们，今天让我们尽情地喝吧！五斤牛肉，十盘子菜，酒家里有的是。知道吗？屋后面有公共厕所！”

大家被贺雨华逗得哈哈大笑，七个酒杯“叮叮铛铛”地碰了起来。中原男人多爱喝酒，男孩子从小便从父辈那里学会了喝酒划拳。坐在酒摊前，大家都有一股比试一下酒量和拳路的冲动。特别是王瑞和李镇西，学习不行，在酒场上可不含糊。今天他俩都想露一手让冉挺他们瞧瞧他哥俩的本领！七个人一口气下来，一瓶白酒亮了底，牛肉也被消灭了不少。

接着，大家又猜拳行令，分阵对垒，吆吆喝喝地闹腾了一个多小时，旁边横七竖八地躺着三、四个空酒瓶和三个烟盒。每人平均去了两次厕所，屋子里弥漫着烟酒气。七个人都晕乎乎地，舌头也有点儿短，象刚被张老师从被窝里拖出来时一样。

（21）

酒喝多了，话闸子也就打开了。大家都象八十岁的老太婆一样，说话罗罗嗦嗦，越说越亲热，越说话越长。

“知道吗？昨天六班有个学生神经了。哎！不知迷上了什么？昨天被家里人领走了。”不知谁说了一句。

几杯酒落肚，关国楠脸红脖子粗，嘴里喷着酒气和唾沫星，立刻接着话说：“六班还有一个人点着蜡烛学习了一个通宵，第二天便晕倒了。到医院一检查，医生说：‘你别考大学了，回家好好种地，否则，中国又要增加一个神经病！’”关国楠说完吃力地笑了。

李镇西立刻产生了共鸣，他歪着脖子，插了一句：“上十几年学，倒成了家庭的累赘，图啥呢？”

冉挺也口舌僵硬地说：“那你说上大学到底为了啥？”

“换个非农业户口！”杨文彬率先鼓着眼睛插话。

“就凭咱学校的升学率，实验班也不知能不能出个大学生呢！”李镇西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自己考不上大学，就希望全年级“剃光头”。

“考上了怎么样？咱学校老师中大学生少吗？一个月能挣几个钱？”关国楠不失时机地针对时弊大发议论：“我有个同学，初中毕业当了‘倒爷’，一年便成了万元户，还当上了劳模，整天骑着‘雅马哈’满街乱撞，神气极了！”

王瑞立刻受了关国楠的感染，一时也忘了刚才和关国楠闹的不愉快。他说：“也就是，日他祖奶，上学真没用，快高中毕业吧！毕业了我也当‘倒爷’，弄他一两年，捞个十万八万过过瘾！”

“可是大学生这名字多惹眼！”杨文彬好不容易才插上一句话。

贺雨华歪着脖子发牢骚：“哎呀！整天除了吃喝拉撒睡就是考试考试，脑袋都快被涨破了。他娘的，我们都成小范进了。”

“我的同学很多人都当爸爸了，在这里谈个恋爱都得受处分！”关国楠说着话狠狠地抽了几口烟，见没人吭声，咆哮道：“我们简直是在蹲监狱！”

“对！他妈的，明年考不上大学我死也再复习啦！”李镇西象被人踢了一脚似的嚷道。

贺雨华听完这话肚中的酒往上涌一阵恶心，不无讽刺地扫视了他的朋友李镇西一眼，心想：你还复习个屁！不是我小看你，本世纪你是考不上大学了！

杨文彬冲关国楠说：“你和王瑞李镇西整天象唱双簧一样，臭味相投，净说些消极话！”

冉挺沉默了半晌开口了：“我认为上高中是增长知识的重要阶段，也是年轻人的义务。若初中生全部流入社会，国家怎样培养高级知识分子？不能鼠目寸光，只顾眼前挣几个钱。当前社会发展一日千里，而追随社会前进的步伐靠的是知识。我们都没知识国家不就完啦？”

“不上大学就没有出路啦？谬论！”李镇西不甘寂寞，唱起了高调：“榜上无名，脚下有路。我不相信不上大学这辈子就完蛋了！”

刘宇振看着李镇西，心的话：你就是上了大学，这辈子照样完蛋！

王瑞也憋不住了，说：“日他奶奶，考上大学我也不上。大学四年出来，别人把钱都挣光！”

大家听王瑞一说，都哈哈大笑，心想：王瑞真是喝多了酒，还有脸说考上大学不上呢？就凭他这臭德行，恐怕到阴间变成了鬼，也摸不着大学的门在哪里！

冉挺说：“我只是说上过大学，受了高等教育，无论干什么都如虎添翼，你说干什么没有高深的学问能干出名堂来？……”

关国楠又来挖冉挺的墙角，见缝插针地打断他的话说：“卖糖葫芦的没上过一天学也能挣钱！”

王瑞立刻在一旁替关国楠助威：“别看我学习不好，将来也不见得比那些学习好的混得差！”说完，他瞥了冉挺一眼，好象是决心与他拼个高低上下不可！

李镇西也馋着脸为王瑞摇旗呐喊：“对！对！太对了！哈哈哈。”他一笑，肚子里的酒往上涌，他一连打了好几个带着酒气的饱嗝。

“球！净放些闲屁！”杨文彬毫不客气地对关国楠他们三个说：“你们完全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难道你们真的不想上大学？那还赖在学校干啥？！”

“我是为了混一张毕业证！”李镇西倒说了实话。

王瑞气昂昂地为自己辩白：“我是我爸爸逼着才上学的！”

“我，我……”关国楠却说不出话。他是复习生，到底心虚。

杨文彬见状笑着冲关国楠说：“你是想多学些英语，将来好到美国找你伯伯。”

大家立刻哄堂大笑。关国楠白瞪着眼说：“你以为我是吹牛吗？哼！谁骗你谁是王八蛋。前几天，我伯伯还给我……”

“伙计们，别吵了！”贺雨华见大家快吵起来了，打了个饱嗝打圆场，故作风雅的摇头晃脑：“酒逢知已千杯少，能够坐到一块儿不容易。今天非得喝个一醉方休不可。来来来，干杯！”

大家又热热闹闹地喝了一阵子。冉挺见大家都没话了，抬起头，一本正经地扫视了一周说：“再有一年，我们就要各奔前程。今天我想问各位一个问题，不知大家能否坦率地回答？”

杨文彬慷慨地说：“你说吧！我保证不让你失望！”

众声附和，大家一起用期待的目光盯住冉挺。

“记得小学一年级时，老师问：‘你长大了干什么？’那时候我们小，很多人都会说：‘上大学，当科学家’这个梦把大家绑在了一起。寒窗十一年快到头了。我们也都十九岁了，我想问问各位今后想走什么路？假若二十年后我们又坐到了这里，各人的生活又将如何呢？谁先说呢？贺雨华，你是主人，你就点将吧！”冉挺说完拍着贺雨华的肩膀，又满含真诚地对大家说：“我希望听到大家的心声。”

贺雨华想了想，对刘宇振说：“宇振，你先说吧？”

大家立刻都注视着刘宇振。刘宇振在大家凝重的目光注视下，推辞说：“我脑子晕乎乎的……”

“少扯蛋！”李镇西甩出了一句。

刘宇振不好再推辞。他沉默了一会儿，说：“我想成为企业家。中国之所以穷，就是工业不行。我想运用科学技术和科学管理，为国家挣几个亿。堂堂大中国，举办一个亚运会都得靠募捐，真让人痛心啊！”

 “好！少年壮志，精神可嘉！”关国楠啮着牙竖起大拇指，又问道：“轮到谁说啦？”

“你！”贺雨华指着关国楠说：“咱们顺时针转！”他倒要看看关国楠今天怎么吹牛了？

“好好！”关国楠满口应承，他好象是害怕呆会儿不让吃东西似的，先夹了一块牛肉塞到嘴里欢快地嚼着，好一会儿才说：“前天我伯伯给我来信说让我去美国，我没答应他。因为我年纪轻轻，何必到美国去浪费青春呢？在中国我是很有前途的。”李镇西气哼哼地打断他说：“别鸡巴再瞎吹了，我耳朵都听出老茧了。”

关国楠索性一杆子捅到底说： “不是我吹牛，这辈子最少也得弄个省长当当！”说完直起脖子，摆了个气吞山河的驾势。

“天塌了，天塌了！”杨文彬突然做出惊恐之状

 “你小子官迷心窍了！”贺雨华也感到不顺耳。

大家大笑了起来。真是三句话不离老本行，关国楠啥时候都爱吹牛。关国楠缩了缩脖子，自我解嘲地冲大家“嘿嘿”地干笑了几声。

杨文彬冲王瑞说：“轮到你说了！”

王瑞也不推辞，不乏感慨地说：“我这辈子，都栽在我那没本事的爸爸手里了。如果他当个局长，我不也能帮帮福气？”他见大家都白着眼看他，也不好意思再埋怨爸爸了。说：“日他奶奶，考大学有什么用，铁饭碗早被砸了！看看俺爸这辈子为国家扛枪卖命，到头来连住的地方都没有，想起来我就生气。我下定决心了，毕业后开个服装店，当个体户，一个月弄它万儿八千的。”他又满怀畅想地说：“日他姐，如果钱多得没地方花，我索性也开办几所大学，亲自出题录取学生。现在我考不上大学，别人将来想考上我开办的大学，也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他以他特有的说话方式——每句话都用脏话开路打先锋： “日他娘！我这辈子至少得吃香的喝辣的，就是一伸腿死了也值得！咱的话不多，镇西你说吧！”

“哎呀，我整天稀里糊涂地瞎球混，鬼知道二十年后会成什么样子？”李镇西想到二十年后的样子，心里有些发怵， “不过至少有俩儿子啦，不然断子绝孙对不起列祖列宗呀……”

大家看着李镇西的丑态，都笑了。贺雨华笑话李镇西：“这家伙，现在就想儿子了，看来将来也要加入超生游击队了。”

李镇西眨巴了一下眼睛说：“我爸想让我考上大学，能捞个铁碗。我妈想让我进公安局，混上十年二十年，捞个局长当当。你们谁杀人放火了，来开我的后门。”

“球了，净晦气人！”王瑞骂道。他一向靠拳头打天下，自然不愿听这种话。

贺雨华也爽快，没等点将，主动站起来说：“我准备考军校，苦学军事知识，用自己的血肉之躯筑起新的长城，让祖国人民安居乐业。”他说着颇庄重地将双手摁在膝盖上，上身挺得笔直，摆出一个漂亮的军姿，一副吒咤风云的英雄气概，让人肃然起敬！

杨文彬也不含糊。他说：“我要当篮球队员，到奥运会上拿冠军，为中国人民争光！”他声若洪钟，目光仰视，仿佛正站在领奖台上，听国歌高奏，国旗升起。

杨文彬的话倒使大家都觉得顺耳。他现在的身高已经长到了一米八八，毕业时估计能超过一米九零，将来真有可能和穆铁柱媲美。

几个人“指点江山，激扬文字”，放开思想的野马侃侃而谈，最后论到冉挺了。大家都倾目凝视着他，准备倾听他“书生意气，挥斥方遒”的豪言壮语。

冉挺含蓄地笑了笑，扫视了一周，才说：“我们这个年龄，每个人都有斑斓的梦，就象雨后的彩虹一样，绚丽多彩。有人想成为一个作家，获得诺贝尔学奖。有人想成为科学家，使中国的宇宙飞船邀游太空。有人想驰骋政坛，为人民多办些好事。

 “但太阳只有一个，更多的还是鲜花和小草。然而正是这绝大多数人才是推动社会发展的主力军。

 “诚然，远大的理想是青年人必备的，但我们也应该考虑到自己是否也会成为一个平凡的人，比如成为一个人民教师，一个医生，当工人，当农民。

“成为太阳，我们将奉献出自己的全部光和热；成为一棵小草，我们也要努力生长，为社会奉献出自己所有的美丽！

“所以我并不苛意追逐成为什么，在学校，我努力学好各门功课，培养自己多方面的爱好。踏入社会，我在时代的洪流中，寻找最适合我的岗位，挖掘自己最大的潜力，象在学校努力学习一样，努力做好工作。二十年后，我坚信我仍然是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当然，我真想成为一个科学家，推动中国的科学技术向前进！”

“妈！我饿了！”胡小丹一到家就放下书包，嚷了起来。

妈妈一看她那“轰炸式”发型，皱了皱眉头。前几天，胡小丹到理发店整了一下发型，由于头发太短，她的新发型带有几分男孩子气，再配上那双明眸善睐的大眼睛，咋一看，就象逃学的小学生一样。

放假了，她忙着收拾东西回家，早上没顾上吃饭，口袋里仅剩下了两毛钱，连个烧饼也买不到，饿得浑身发软。

她妈妈埋怨她为何这么长时间不回家。今天专门给她当护兵的杨荷连忙解释说，学习紧张，老师不准回家。她妈妈厌恶地盯着胡小丹的头发，杨荷快嘴利舌地解释说，全班女生都理成了这个发型。胡小丹的妈妈看着杨荷的头发，半信半疑。杨荷又笑着说：“这样省梳省洗可节省时间多学功课。”

胡小丹的妈妈信以为真，也不再追究。一扭头发现胡小丹拿了块凉馒头在啃。

妈妈劈手将馒头夺下，说：“你和杨荷快去洗手，饭做好了！”

饭还没摆齐，胡小丹左手拿着馒头，右手拿着筷子，也不和杨荷谦让，头也不抬地大吃大嚼。那狼狈样颇象个饥饿的败兵。

妈妈紧皱着眉头问：“小丹，你这是怎么回事？怎么饿成这样了？”

我就让你去了！”她说完，一歪头，得意洋洋地冲胡小丹吹了一个口哨。

胡小丹被杨荷道破天机，吃了一惊。她想：杨荷真不愧是鬼阴阳，她无论有什么心事，只要略有显示，就都被杨荷看穿了。似乎她在她心里钻着似的。

胡小丹底气不足，只能板着面孔说：“你再胡说，烂了你的舌根子！”又连忙把话引开，“姚剑萍没法和我比，她是个书呆子，只会傻乎乎地依照她爸爸的旨意办事。我问她想报考什么大学？学什么专业？她说到时候她爸爸就告诉她了！瞧瞧！”

杨荷一本正经地问：“你呢？你想报考什么大学，学什么专业？”

“清华大学物理系！”胡小丹斩钉截铁地说。

“口气不小，也想象居里夫人一样举世闻名？”杨荷立刻觉得胡小丹高大起来，需仰视才见。

胡小丹更神气了，她笑着说：“我就要渴求举世闻名！” “噢，唱高调子呀？”杨荷不屑一顾地说：“这是从哪本书里学到的？”

“什么？我唱高调子？告诉你，这是我的奋斗目标，我的理想。”胡小丹气鼓鼓地说：“不象有些人净想歪门邪道，满腹坏点子！”她说着冲杨荷狡猾地笑了笑。

“哎呀！我看你是话中有话呀！”杨荷听不下去了，“告诉你，别以为我是个笨蛋，我的学习成绩比不上你，但也不算坏。况且，我有一百多首发表过的诗歌，现在我正准备出版一本诗集，知道吗？文学少年韩晓征、田晓菲都被北大免试特招了。”

“你也想被特招？”胡小丹倒希望自己的朋友也能这样幸运。

杨荷出口成章地回答道：“不，我没在这方面寄托多大希望，考上大学与否，我也不在乎。只要我能够认真剖析丰富多彩的生活，了解社会各阶层的生活 ，探索社会奥秘，就能写出脍炙人口的好文章。只要我存在着，就要去实现我存在的价值。”

谈起理想两个人的话更说不完，叽叽喳喳的吵闹声和欢快的笑声从小屋里飞扬出来……